第64章 第 64 章 婚宴2

第六十四章

太上皇與薛家倒臺, 沒人敢再盯著韓家不放，韓國公不用為難婚宴是該低調還是該鋪張大辦，怎麽熱鬧怎麽來。

一個月前便把喜帖挨個發給了親朋好友, 知道前來的人多，除了前院, 又把後面水榭、竹林、綠茵草坪三個後院全劃來安置賓客。

鄭氏起初看著國公爺給的置辦清單, 還曾擔憂，“是不是太招搖了？”

韓國公不以為然, “我韓覓嫁兒，能不招搖？”

場上打滾了這些年，韓國公早悟出了一個道理, 該風時就得風，不要扭扭怕人說三道四。要知道, 待你失勢之時, 沒有人會因為你辦了一場宴席, 吃了一頓燕窩, 便會對你酌量刑。

在太保宮事件之後, 他愈發堅定了這一道理。

自己的位置擺在了這裏，堂堂國公爺，皇帝的親舅舅, 他要是節儉了, 旁人還會猜著是他故意要打昭德皇後和皇帝的臉。

且他家兒畢竟與一嫁不同, 嫁過一回皇帝，再嫁，還得顧忌皇家的面子。

就算他韓家想從簡，辛家大公子娶妻乃辛家兩度遭難後的頭一樁喜事，能低調？低調不了, 皇帝的愧疚之心不會允許。

這樁婚事不僅要大辦，且還要風風，皇帝不僅不會說一句不是，還得自行掏腰包送上賞賜，韓辛兩家一都不會。

韓國公勸鄭氏：“放心地大肆辦，吃不完的東西，分出去給外面的流民百姓，只要用對了地方，便不是浪費。”

最後不過是他掏空家底的事。

——

韓千君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熱鬧，橫豎人待在院子裏沒出去過，前來看的人倒是一茬接著一茬，屋裏就沒清淨過。

鄭家的表姐最大的大一，最小的才七八歲，年齡相差太大，親有沒有，加之份高貴，國公府嫡的份已夠讓人敬著了，後來又做了一回貴妃，娘家的幾位表姐表妹見了，恭敬客氣居多，說不上心話，但能坐在屋子裏，給撐人氣。

撐人氣的不，國公府上的姑娘們一個也沒缺。

二房嫁出去的大娘子，二娘子都回來了，坐在二夫人跟前，一面敘舊一面替韓千君折紅封，封喜糖。

“出嫁那會兒，千君才十二三來歲，一晃眼，也嫁人了。”說話的是大娘子，大了韓千君五六歲，如今膝下兒雙全，嫁的門戶雖不是大富大貴，但日子過得好。有國公府在頭上撐著，家中公婆姑子舅子，沒有一個不尊敬的。

人家了之後，越是能會到娘家權勢的重要，實在不明白父親怎如此糊塗，為了一個姨娘，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要出去單獨過活。

高門深院裏的事無奇不有，自家也算是貢獻了一樁。

今日乃韓千君婚，大娘子沒提這些不開心的事，一心做個回娘家陪嫁的姐姐，目大多數都放在了韓千君上。

韓千君此時正坐在木墩上，描妝容的嬤嬤立在跟前，手裏拿著麻線要替絞面。

大抵怕疼，韓千君好幾回都偏頭避開。

怕誤了時辰，最後阮嬤嬤摁住頭不讓，“三娘子別，一眨眼功夫就過了，絞完後保準三娘子的臉像剝了殼兒的蛋...”

麻線從臉上碾過，火辣辣地疼，韓千君不知道是不是真了蛋，擔憂會不會絞得太過了，“嘶——”出一聲後，忙問對面的二，“二嫂快瞧瞧，我臉皮掉了沒。”

二也經歷過這樣的苦，學著當初聽來的那套，安道：“著呢，紅紅的，明兒辛公子見了，要犯癡了...”

一衆人聞言笑起來。

二娘子的目也落在了韓千君的上，要不出事，兩年前就該出嫁了。

當年見證過自己這位三妹妹爬牆去找辛公子約會，也記得與自己說過的那句，“別不就哭，省得被梁家人看不起。”

辛澤淵出事的那陣，在夫家也正值最艱難，屋裏的幾個叔母瞧不起，夥同的那位姨娘給使袢子，常常拿與庶出的妹妹四娘子作比。

尤其是在國公爺和三位兄長被扣在宮中的幾日，梁家的丫鬟都敢對使臉子，罵是掃把星。

他的夫君梁家世子，待倒是不錯，出事時幫四打聽況，安道：“國公爺行事謹慎，且尚有昭德皇後在宮中，韓家不會有事。”

後來國公爺和三位公子都被放了出來，辛家填了進去。

得知辛澤淵被流刑，回來看過一回韓千君。

那時候的雙眼無神，人也打不起神，可不知道從哪裏聽來的消息，知道過得不好，還有力氣同道：“你知道姑母和父親一直在努力的是什麽嗎？是咱們國公府的人能在旁人面前直腰桿做人，國公府走出去的姑娘，可以不彎脊梁，不人欺負，你如此作踐自己，不僅折辱的你，打的也是姑母和父親的臉...”

不知道是終于意識到了自己的弱，還是韓千君的那句話點化了，回去後不久，便扇了那位一直欺負的叔母耳。

打人時，給底氣的也是國公府，“打狗還得看主人，我乃國公府的二娘子，容得了你如此詆毀？！”

那一掌後，在梁家的日子確實不一樣了，沒人再敢來惹，梁家家主安昌伯就是個欺怕的主，多忌憚國公府的勢利，對和世子的態度也有了改觀。

就在年前生了個大胖小子，如今剛出月子，府上沒人敢怠慢。

姐妹二人都知道自己能有今日，多半是靠著國公府在後撐著，再看向韓千君，便有了一種心連心的親近。

一藤上的葫蘆，藤好了葫蘆長得好，藤沒了都得枯死。

大娘子道：“伯母子冷淡，母之間有些事也不好說，待會兒我同二妹妹留下，與三妹妹再聊會兒...”

天不早了，廊下已點起了燈，韓千君絞了面便要開始梳妝，屋子裏坐著的人，有些是今兒才來的，還沒地方安置，二夫人道：“我正要代你們呢，你倒自己想到了，夜裏你倆就陪著千君。國公夫人只怕忙得不可開，我得騰出手招待賓客...”

說完起，走之前又吩咐丫鬟，“屋裏人太多，多放些火盆，還有門前的簾子裝上了沒，別把涼氣帶了進來...”

人出去後，臉一變，把嬤嬤拉過來，細聲道：“瞧見了沒，四娘子那雙眼睛都快轉瞎了，簡直同他父親和姨娘一個樣，趁著屋裏的人齊全正四狩獵呢，今夜是三娘子出嫁的好日子，你與二通個氣，把人看仔細了，萬莫要讓丟人...”

“奴婢記住了。”

蔣氏被趕出府，六公子與二爺跟著相隨，二房‘一家子’只剩下了一個四娘子在府上。

沒了依仗，四娘子不敢跋扈，也不敢再耍脾氣，日日擔心鄭氏把趕出院子，裝了半個月的病，渾不得勁兒，臨近韓千君婚期了方才出了院子，今夜人也在，但不願意與二夫人三母倆坐在一，與三房的五娘子在一塊兒玩紅線繞花的把戲。

手在，目卻來回地在屋子裏瞟。

今夜前來的貴婦個個都是有頭有臉的，除了鄭氏的娘家人，與國公府關系親近的幾個世家貴婦也都來了。

其中便有姜家夫人。

誰都知道年關時皇帝便下了詔書，封秦家孤秦漓為皇後，曾經一度收養過的姜家也跟著水漲船高，姜父從五品升為三品，府上的幾位公子也都在宮中分別領了要職。那姜家大娘子嫁的還是大理寺卿範小侯爺。

姜家大公子還未說親...

正起借個添茶的由頭去姜夫人跟前打個招呼，二夫人邊的福嬤嬤突然折了回來，到了跟前，道：“四娘子，今夜人多，該安置的地方二夫人都安置了，鄭家的兩個小輩，得借四娘子的院子歇幾日了...”

那院子是韓千君之前住的，至今名字還‘千君閣’，四娘子縱然有一萬個不樂意，可鄭家的人拒絕不了。

心中暗罵二夫人故意使壞心，打院子的主意。

人太多不好使臉，一出去後方才出不耐煩的神，對著福嬤嬤怪氣地道：“怎麽著，母親這是終于要對我下手了？”

二房蔣氏屋裏的人和二夫人掐架也不是一回兩回了，福嬤嬤懶得理，“四娘子慎言，今夜乃三娘子大婚，來的人多，不過是借住幾夜罷了，談何來的下手？”

四娘子才不相信，“奇了怪了，那麽多的屋子，偏偏就來我這兒了。”

福嬤嬤沒功夫同吵，回頭道：“甭管四娘子如何想，人今夜要安置在四娘子那，四娘子不樂意也得開門讓人進。”

這是塞了。

這些人不就是欺負姨娘和父親都不在府上？可那院子原本就乃大房韓千君的，若是拒絕了，二夫人回頭去找鄭氏，添油加醋地說上一番，鄭氏一惱，指不定明兒就把院子收回去。

四娘子忍了這口氣，“母親想要借，我還能說‘不’字？橫豎我也是個沒爹沒娘的主兒，什麽事還不是你們說了算...”

福嬤嬤也不是個好說話的，梗著脖子道：“四娘子想明白了就好。”

四娘子氣得跺腳，在福嬤嬤手裏吃了癟，回來經過前院時，又被一個婢撞了個滿懷，四娘子後退兩步，頓覺怒氣沖天，不顧那奴婢賠罪，擡手便是一掌，狠狠地落在婢臉上，“賤人，睜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了是誰，別什麽人都敢欺到我頭上了，今兒我便是打死你，也是你該。”

婢忙跪在地上，捂住自己的臉，一個勁兒地請罪，“奴婢該死，請四娘子贖罪...”

四娘子越看越來氣，擡起腳便踢在上，“滾。”

婢沒站穩，人從臺階上倒下來，一路跌到了幾位公子的腳跟前。

天已黑，視線不好，加之四娘子怒火攻心，并不知道有人前來，見到二公子的一瞬，臉才微微起了變化，結結地喚道：“二，二兄長...”

二公子的臉也不好，恨鐵不鋼地看了一眼，頗為失。

虧得母親還讓他問問姜公子有沒有意中人，若是沒有把四妹妹許過去，誰知道讓人當場撞見了鄙的一面。後的公子不僅有姜家的，還有幾位同僚，回去後還不知道怎麽傳他國公府。

二公子扶起那婢，多替四娘子挽回了一些面子，“今日賓客多，腳下仔細一些，撞著主子事小，別沖撞了客人。”

說完對後的人喚了一聲，“姜兄，王兄這邊走。”

聽到一聲姜兄，四娘子霎時如同被澆了一桶涼水，人立在那好半天手腳都還是僵的。姜家算是徹底沒了機會，得另覓其他的門戶。

匆匆回到了明月軒，卻見裏頭的人零零散散，大多都下去安置了，韓千君也不在裏面，轉頭問婢，婢才道：“國公爺適才把三娘子接過去了...”

——

韓千君梳妝梳了一半，便被國公爺去屋裏，心頭還在納悶，這時候父親找自己是為何事。

一進去，便見到了上位坐著的兩人，韓千君愣了愣，沒料到秦漓回來，更沒料到皇帝也會來。

韓國公也沒想到，大晚上兩人微服出宮，提前也沒給個信，人到了府邸，韓國公才得知，忙把人請到了屋裏，屏退完左右，又差人去喚韓千君。

韓千君正跪下行禮，秦漓上前扶起，“今日我是以秦家的份，前來送你出嫁，不必行禮。”

韓千君又向皇帝跪，皇帝及時擡手，“免。”

瞧來今夜兩人都不是皇帝皇後，而是來走親戚的，韓千君便也作罷，坐去鄭氏旁。阮嬤嬤進來奉了茶水，便退出去，拉上了外間的房門。

韓國公還是沒從震驚中回過神，“陛下這般夜訪，怕是不妥，昭德皇後可知？”

皇帝點頭，“今日表妹出嫁，母後讓孩兒前來送一程，順便替舅舅問安。”

皇帝的份恢複後，便是韓家的親侄子，韓千君的親表哥，遲早會來韓家走一趟，趁著今日韓千君出嫁，掩人耳目，上門再適合不過。

堂堂一國之君來向他問安，即便那人是自己的親外甥，國公爺也不敢當真把人家當外甥看，地道：“臣惶恐...”又緩聲道：“陛下，回來了就好...”

一句回來了，包含了千言萬語。

兩人慢慢地聊起了當初二皇子在那場大戰中，是如何陷害他，皇帝與昭德皇後又是如何忍辱負重，一步一步回到宮中。

驚心魄之，韓國公幾度咽哽，“陛下苦了...”

皇帝難得陪韓國公飲了幾杯。

舅舅和外甥許久，秦漓也陪著韓千君在一旁說話。

皇帝扭過頭突然喚了一聲，“千君。”

韓千君沒想到他竟然知道自己的名字，茫然擡起頭，“啊？”

皇帝把手邊備好的一個匣子，輕輕推了推，“好好過日子。”

“多謝表哥，”實屬寵若驚，但東西不能要，辛公子養得起，韓千君婉拒道：“表哥放心，辛公子待我很好，我們會好好過日子的，陛下的心意我領了，我不缺...”見鄭氏的目狠狠瞪來，又怕皇帝尷尬，韓千君呵呵了兩聲，解釋道：“我怕辛公子會吃醋。”

韓國公：......

再是親戚，到底與皇帝有過一段婚姻，如今為了將來的夫君，當著皇帝的面要與他撇清關系，確實有些微妙。

皇帝倒沒介意，語氣溫和，真正把當了表妹，“過了這個村沒這個店了，莫要後悔。”

韓千君自然知道要從皇帝手裏拿東西，不容易。

但不後悔。

沒有夫妻緣，親還在，韓千君也不是什麽都沒收，提了提手邊的一個竹筐，“皇後娘娘的兔子，我收下了。”

往日不講理，喜歡去皇帝那銀子，大抵也是仗著知道皇帝不會把怎麽樣，蠻橫之中還帶了一些有恃無恐的撒。

今後不會了，有了辛公子。

蠻橫也好，撒也好，自有辛公子來消。

約莫這就是為人妻的悟。

——

皇帝和皇後離去後，都快到半夜了，韓千君一出來，便被嬤嬤給架回了院子，急急忙忙地替梳妝。

旁人并不知道皇帝和皇後來過，嬤嬤一面忙乎，一面埋怨道：“國公爺明知時辰迫，偏生還在這時候宣三娘子過去敘話，一敘還敘了一個時辰...”

大娘子和二娘子一宿沒睡，立在一旁替嬤嬤打下手，聞言大娘子笑著道：“大伯八是舍不得妹妹出嫁。”

養了十幾年的兒，一朝要嫁去旁人家，父母舍不得乃常理，更何況像韓國公那樣的狂魔。

嬤嬤笑了笑，“舍不得又如何，他不願意放人，明兒早上等姑爺尋上門來，還是得帶走...”

沒工夫再說玩笑話，回頭沖後的一衆仆婦道：“婚服快拿過來，冠，繡鞋，都備好了沒...”

穿婚服前，嬤嬤同韓千君代道：“三娘子最後再去一回淨房，婚服一穿，可就不方便了，得等到明兒拜堂完親，了房方才能更...”

韓千君：......

難怪新娘子出嫁，不能吃東西不能喝水。

憋死人啊。

可奇怪的是，這樣的不方便，沒有哪個新娘子會覺得忍不了。

韓千君也一樣，不吃就不吃，心思全被明日的婚宴勾了去，張又忐忑。婚服已經試過了，第二回穿在上，覺又不一樣，除了驚豔之外，多了一份期待。

天一亮，就要嫁給辛公子了。

想到往後便是他的妻子，兩人會在一起生活一輩子，白日同吃同行，夜裏同床共枕，心頭便不由生出了一子甜，繞繞地纏上來，慢慢地填滿了口，攪著周的，上揚的角怎麽也不住，深深呼出一口氣，眸子底下的興緒蓋不住，溢出來落在眼前的火燭上，照出一抹亮來，滿是期待與向往。

大娘子見差不多了，輕聲問，“千君，明兒夜裏房，可有要問姐姐們的？”

韓千君想說，“我都二嫁了，能不懂？”

突然想起來在船上的那一夜，辛公子是如何對上下其手的，霎時紅了臉，頓了頓道：“姐姐們放心，辛公子，他會...”

很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