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189 大人的責任。

寧城府衙, 衆將齊聚。

徐秉問卻已經徹底無法維持儒雅形象，他捂著手臂上的傷口幾乎是氣急敗壞，“謝珩, 你瘋了！！！那麽好的伏擊地點，你竟然毀了？”

他的心腹周鑫鵬也很氣, 他們埋伏幾日就為了殺一波赤翎人立功, 結果竟然被謝珩親自破壞，“侯爺為一己之私, 就要拉著兄弟們跟你一起陪葬嗎？”

謝珩瞇眼看著他，玩味道, “我一己之私？”

“周將軍不妨說說，本侯的一己之私是什麽？”

周鑫鵬語塞, 總不能說是為了他們一起面對赤翎大軍吧，面對赤翎大軍本就是他們的職責, 這些事可以心照不宣, 卻決不能說出口。

謝珩嗤笑一聲, 目掃過面慘白的皇上和太後，最後落在徐秉問上，饒有興趣道, “諸位怎麽嚇這樣，當年的嵐城之戰, 沒有糧草，軍械破爛，甚至被關在嵐城城門外沒有掩護, 徐大人和太後都覺得完全沒有問題，如今糧草充足，軍備完善, 還有這寧城做庇護，你們怎麽就覺得不行了呢？”

太後和徐首輔一系的幾個將軍聞言頓時都變了臉，這才明白，謝珩不是要著他們面對赤翎大軍，而是要報當年鎮國公府被滅門之仇。

鎮國公府父子三人加七萬兵全部戰死的形，想想就知道有多慘烈。

他們并不想重現那樣的形，周鑫鵬試圖勸阻，“侯爺，大敵當前，您竟然為了私人恩怨，要害死無辜百姓嗎？”

謝珩都被逗笑了，“我竟然不知，我們大郢軍人背水一戰，竟然會害死無辜百姓？”

周鑫鵬卻有話說，“您難道不知道這次的兵是怎麽來的？多百姓家裏子被征、垂老上陣，您如何忍心！”

謝珩道，“周將軍卻不該問我。”他看向徐首輔，“我大郢四年未有戰，為何百姓家中子孫到至此，貧苦如斯？”

徐首輔說不出話來，他看出來了，謝珩今日就是要他的臉皮。

謝珩又冷笑一聲，“此次征兵，年紀最大的六十，最小的十二，但據本侯所知，周將軍的隊伍裏，可都是二十歲左右的銳。”

周鑫鵬沉默不語，謝珩淡淡道，“既然當年太後和徐首輔覺得鎮國公和邊軍能做到，如今就一樣能做到，還是周將軍也覺得太後和徐首輔是故意害死我鎮國公府和謝家兵？”

周鑫鵬心中一跳，立刻道，“鎮北侯不要口噴人！”

“是不是口噴人，周將軍問徐首輔就行了，”他道，“若周將軍覺得我冤枉了徐首輔，那就帶著您的銳，好好守護大郢百姓，別只想著自己跑。”

“哦，對了，徐首輔也千萬保護好自己，別被赤翎大軍擄去了，到時我大郢怕要損失慘重。”

徐首輔沉聲道，“侯爺這是什麽意思？”

謝珩道，“意思是徐首輔國之棟梁，若對方抓了您，用來威脅我們，或者通過您掌握了什麽我軍機，首輔怕要為大郢的罪人。”

擺明了懷疑他會跟赤翎一起勾結。

徐秉問依舊無法接話。

謝珩欣賞了一下他們變幻的臉，起道，“奔波幾日，大家都累了，趕回去歇著吧，赤翎大軍休整也不會太久，之後怕沒有能睡整覺的日子了。”

又吩咐周鑫鵬，“給皇上太後也準備一盔甲，畢竟必要時可能會上戰場。”

被點到名的幾人臉都不好，見他們想反駁，謝珩道，“或者你們信任我，願意把命在我手裏，倒也依舊可以像以前一樣，在這裏高枕無憂頭。”

幾人又都住了，如今知道了他的目的，誰還敢呢？

謝珩很快回到了後院。因為地理原因，寧城并不繁華，宅子也，二十多萬大軍駐紮在此，就算百姓們全部都轉移走了，也依舊不怎麽夠住。

所以即便是大郢最尊貴的幾個人，也都得窩在這府衙後院，皇上和太後安排在主院，謝珩夫婦和徐首輔各自住了一個偏院。

謝珩回來時，穆婉已經沐浴完出來，小丫鬟扶著往床上走，雖然謝珩一路護著沒有傷，但連著幾天高強度騎行，大已經被磨破，也有些拉傷。

謝珩進來見齜牙咧的模樣，上前想要抱，“雲苓和木霜呢？”

穆婉連忙阻止，“們一路還要照顧我，都累的不輕，我們先去休息了。”

“你別我，不然我白洗了。”

謝珩看著自己上的污，他這一路殺了不人，確實比穆婉上髒多了，但看著嫌棄的模樣，還是手在臉頰上了一把。

穆婉：……

謝珩洗完出來的時候，穆婉已經睡著了，手裏還拿著藥瓶，顯然是想等他的。

謝珩心頭發，坐在床頭開的寢看了下，大傷的地方已經塗了一層藥膏，大概是酸疼，他的時候，穆婉皺起眉頭嘶了一聲，卻也沒醒，可見累的厲害。

謝珩給了一會兒才躺下，穆婉自覺的得滾進他懷裏，謝珩滿足的喟嘆一聲，疲憊湧上來，很快就沉沉睡去。

穆婉是被吻醒的，迷迷糊糊的想要將人推開，實在是太困了，結果就聽男人笑道，“我先走了啊。”

立刻睜開眼睛，才發現這一覺竟然已經睡到了第二天早上。

謝珩吻了吻的額頭，“你繼續睡，我就是跟你打聲招呼，有事派人去府衙找小六就行。”

他要起的時候，穆婉手攬住他的脖子向自己，含住他的嘟囔道，“你自己親完就走了，我還沒有呢。”

謝珩哭笑不得，配合著換了一個綿長的吻，而後寢不小心被開，出膛上一道猙獰的疤痕，謝珩將襟掩住，“都是小傷……”

穆婉的關注點卻不是這個，“好像大了不。”忍不住了一把。

之前因為中毒的緣故，謝珩上的只剩下薄薄的一層，雖然也流暢漂亮，但現在嘛……就不只是漂亮了，很。

謝珩無語的按住不安分的手，沒想倒搶了自己的活，為了防止再撥，謝珩把按在床上狠狠地親了才趕穿上服跑了。

穆婉看著他的背影，仿佛回到了當初因為中毒而不能拼命克制的時候，不過那個時候是不能，現在是沒時間……

他們的時間確實十分迫，這樣簡單的溫存都了奢侈，為了將軍事力量最大化，謝珩每天早出晚歸，將徐首輔一系的士兵將領全部打重新編隊伍。

這一舉大大的穩定了軍心，畢竟之前聽謝珩說要報複，還擔心會被扔出去當炮灰，如今打編他親自訓練的隊伍，就證明他沒有針對下面士兵將領的意思，只要好好打仗就行。

而謝珩也沒有再瞞著他們自己的計劃，“……和南王兩面夾擊。”他淡淡道，“想活著，就盡全力，否則，咱們就一起死這兒，反正我中了毒，命不久矣，本就準備死在這兒的。”

衆人大驚，才知道謝珩中毒的事，瞬間都繃了神經，之前他們潛意識中總覺得謝珩應該還有什麽後招，畢竟總不可能真的死在這裏，但現在不一樣了，謝珩會死，他們必須要全力以赴才能有一線生機。

而周鑫鵬他們在得知謝珩活不久之後也沒了敵意，甚至表現出了幾分敬重，畢竟若換他們，是絕對不可能拖著一副殘軀在國力如此微弱的況下還計劃著重創赤翎的。

徐首輔將一切看在眼裏，不由跟自己的幕僚嘆，“此子果然不容小覷，若非命不久矣，必是大患。”

謝珩收攏了人心，將所有人擰一繩後，上京也傳來了消息，赤翎大軍想要撤退。

南王占領上京後，以防夜長夢多，迅速展開了攔截包抄，赤翎大汗此時終于察覺出了不對，當機立斷要跟南王拼個你死我活沖回去。

然而南王怎麽可能放他們走，祭出火炮和銳大軍拼死阻攔，謝珩還帶著兵從後方突襲擾，赤翎大軍漸漸被了蒼山範圍。

此時已經進初冬，過了上京後，百姓們走的走，逃的逃，赤翎大軍無法沿途補充糧草，又缺寒的，如果不速戰速決，都不用和大郢的軍隊對上，他們的士兵就能直接凍死死。

這種況下，拿下寧城，獲得補給和休整地就是他們最優的方案。

之後，赤翎大軍放棄和南王軍對抗，開始全力攻打寧城。

困之鬥，尤為瘋狂。

即便寧城的火炮後來的用都不大了——赤翎竟然短短時間就清了火炮填裝的規律和晚上無法瞄準的弱點，晚上用火把騙火炮，連夜突襲。

穆婉見識到了真正冷兵時代的戰爭：幾十萬人的嘶吼聲震破天際，遮天蔽日的箭雨仿佛能封住人的呼吸，滾滾巨石砸在城牆和城門上地山搖，還有那些麻麻看不到頭的赤翎士兵……在這裏，流只是尋常，斷手斷腳都了幸運。

尤其待赤翎暫時退兵後，打開城門清掃戰場時，穆婉終于知道地獄是什麽樣子的，殘肢斷臂、開膛破肚、死不瞑目，這樣的山海，穆婉從一開始的不適到悲傷難過，再到如今完全麻木，不過短短半個月的時間。

“憑君莫話封侯事，一將功萬骨枯。”曾經覺得悲壯的詩詞，臨其境時才明白，再多的悲壯也描繪不出當下的的百分之一。

“五哥！五哥！！！”年輕的小兵痛苦的呼喚著堂弟，“五哥你醒醒，你不是說你媳婦該生了嗎，你不能這麽走了啊！！！”

“快別哭了！”年長的兵油子罵罵咧咧，“再哭，下一波再沖過來，你連他骨頭渣子都要找不到了，趕擡回去！”

木霜不由看了對方一眼，兵油子立刻笑嘻嘻跑過來，他不敢往穆婉邊湊，只諂的問木霜，“木霜姑娘，要不要幫忙？”

木霜點點頭，“幫忙看看還有沒有活的吧。”

們都已經失去了多餘的緒，只有一個救人的念頭。

“回撤！回撤！”城樓上的哨兵發出尖銳的示警，穆婉飛快的將剛剛手邊的荷包撿起來就往回跑。

城門關上不久，喊殺聲再起，震耳聾，地山搖。

一開始穆婉還不自覺的害怕，現在竟然也習以為常，只快速往醫帳的方向走，一會兒怕又要擡來不傷員。

路過府衙的時候，吳太後突然沖了出來，滿臉焦急，“看到迎生了嗎？他沒有跑去城外吧？”

穆婉皺起眉頭，“怎麽回事？”

吳太後道，“我也不知道，我就去給他做個糕點的功夫，他就不見了。”

穆婉立刻木霜去跟守城門的士兵確認，好在這城中就他這一個小孩子，很快就有人提供了線索，“好像跟著人去城西了。”

吳太後立刻道，“這孩子，去城西做什麽？”

那說話的人不由看了一眼，穆婉淡淡道，“城西是一片空地，現在用來安葬戰死的同袍。”

吳太後不說話了。

穆婉擡腳往城西走，見吳太後跟著，想了想道，“太後娘娘還是別在用迎生做擋箭牌了，他正是開蒙的時候，需要好好引導教育。”

這一個月，穆婉忙的沒時間，本來將迎生給小丫鬟照顧，結果之前一直粘著的太後仿佛覺得找到了更加安全方便的人，便以要照顧迎生唯有，將孩子帶在邊，仿佛這樣，就不會被丟出去抗敵。

穆婉本來覺得給也行，但如今看行事作風實在太不像話。

吳太後囁嚅了一下，解釋道，“我沒拿他當擋箭牌，我只是在想，如果我的孩子活著，也該這麽大了……”

穆婉不知道是在裝可憐還是真的想起了過去，只淡淡道，“九皇子如果活著，也跟他差不多大。”

“我沒有害九皇子。”吳太後立刻辯解，“我真的沒有害皇後，當時我一直在皇上那裏……”

“不給嵐城支援的事，我也不知道，那個時候皇上才剛剛登基，我就是一個後宮婦人，什麽都不懂……”

穆婉懶得聽爭辯，“對，都是別人的錯，太後娘娘你做的一切都是迫不得已。”

吳太後還想說什麽，就看見了不遠的迎生。

之所以選西郊這邊安葬同袍，是因為一個稍微懂風水的老兵算的，說埋在這裏下輩子能投個好胎。

穆婉覺得大概是老兵安人的話，結果最後大家都把人往這裏埋。

迎生正乖巧的站在一個男人旁邊等著他哭完，穆婉認出來，是那個死了哥哥的小兵，老兵油子也在旁邊，也不知道是在看熱鬧還是安人，“你們就是傻，這是能往前沖的嗎？”

“以後聰明點，往大人邊湊，他們邊才安全，哦，鎮北侯除外，他邊最危險。”

那兵油子見迎生仰頭一眨不眨的看著他，立刻蹲下來哄道，“這就是鎮北侯撿回來的小娃娃，你來這裏做什麽？叔叔送你回去？”

迎生從口袋裏掏出一個手帕問道，“埋在這裏下輩子能投好胎？能把我娘這裏嗎？”

老兵油子噎住，半晌抹了把臉問道，“你娘呢？”

“被殺了，爹娘爺爺，但是我只有我娘留給我的手帕，聽說可以立冠冢。”

戰場上找不到的人太多了，他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聽來的。

老兵油子說不出話，穆婉開口他，“迎生。”

迎生跑過來，“婉姨。”

穆婉了他的頭，“怎麽一聲不吭就跑出來了。”

迎生拿著手帕，“我想給我娘立個冠冢。”

穆婉蹲下看著他，“你娘應該會更想跟你爹爹埋在一起，別擔心，等此間事了，婉姨會給你爹娘爺爺都埋個好地方。”

迎生小心的把手帕收起來，道，“我長大了，殺赤翎人報答婉姨。”

穆婉抱住他，眼眶發酸，“迎生不用報答，保護小孩子平安健康的長大，本來就是我們這些大人的責任。”

“婉姨希等你長大後，沒有赤翎人可以殺。”

不遠，謝珩看著一大一小兩個影問道，“你們可都有孩子？”

後的幾個將領，幾乎都默默點頭。

謝珩道，“那就讓他們都父母雙全的長大，沒有赤翎人可殺吧。”

“是！”

經過一個月堅守後已經麻木的眸子裏，又重新燃氣了火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