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航空主任辦公室里，可以說是一團糟糟，本應該已經去執飛的飛行員也沒辦法去了，全都臨時換了別人去代班，這下不辦公室里面，外面也措手不及了。

江嘉年和夏經灼趕到的時候，代班飛行員才剛剛上了飛機，延誤的這段時間乘客別提多不高興了，這會兒估著正在安乘客。

出了事之后，夏經灼也不過幾天沒出現，往常他在這里的時候總是制服加，準備去工作的，今天出現在這卻一西裝大，與往日完全不同，再加上那些傳聞，讓他今天的出現顯得格外引人注目。

江嘉年拉著他的手腕朝李主任辦公室方向走，為了遷就懷孕，夏經灼刻意放慢了腳步，但從他的眼底不難看出，他有些急切。

到底是父子，哪怕是那樣冷漠的親關系，出了事也還是會擔心，還是會為彼此而著急，江嘉年干脆放開了他的手，微微著氣說：“你先過去，我慢慢走，別讓事態發展到不可收拾。”

目前來說，夏經灼找不到什麼好借口讓自己不應允江嘉年。不管他到底是因為擔心父親，還是不想父親在這里繼續給他“丟臉”，他都得在第一時間趕到。

所以他并未反駁江嘉年的話，點點頭便先走一步了。

江嘉年站在原地歇了一會，這麼冷的天居然都出汗了，足可見方才心里有多張。連都這麼張，夏經灼作為當事人的心就不言而喻了。

在后面慢慢跟上去，江嘉年走的時候沒見到殷曼，心想大約是飛行去了，也就沒再找，本來還想問問邢舟長什麼樣、工作時間是怎麼安排的，好找個時間和對方見面，但很快就知道自己不用這麼麻煩了，因為當趕到李主任辦公室，推門進去的時候，就看見夏淵對面站著兩個年輕人，約莫和夏經灼差不多的年紀，表無一例外都是慌張。

事發展到這個地步，余副總都因此負了傷，和夏淵打得兩人都掛了彩，真正是陳鋒沒有料到的事。饒是他這樣的心理素質都有些招架不住了，恨不得現在就找個地鉆進去。

江嘉年應該還沒來得太晚，沒錯過什麼，屋子里幾個人站著，架已經拉開了，李主任安著余副總，夏淵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陳鋒和邢舟面前，從不斷起伏的口來看，他余怒未消。

“你想干什麼。”

許久，夏經灼打破沉默的局面僵地吐出這樣一句話，問得夏淵直接愣在了原地。

李主任無奈地看著他說：“經灼，這些話你們父子倆回家再說，先把你爸帶回家吧，這不是說話的地方。”

李主任的意思是擔心夏淵和余副總再打起來，現在把他們分開才是最好的選擇，要解決事等雙方冷靜下來再說，可夏經灼本不照做。

“我和他沒有家，別人不知道您應該也知道。”

夏經灼無的言語讓夏淵十分下不了臺，本就被激怒的余副總冷笑著說：“看到了吧，連他兒子都看不慣他，他還來這里耀武揚威的做什麼？現在是2017年，不是1996年，他已經不是安平的人了，憑什麼仗著老資歷來作威作福？我才是安平的副總！”

到底是做慣了領導的人，突然被人這麼打了一頓，余副憋了一肚子氣，正愁沒地方撒呢。

“我看你們父子倆就是一路貨，你不說我倒是都忘了，二十幾年前安平發生空難的那架飛機本來該是你執飛的吧？你私自跟同事換航班執飛，誰知道是不是導致飛機失事的其中一個原因呢？”

這個指控相當過分，李主任趕說：“老余，你說話過過腦子，小聲點，說幾句！”

余副總說完也覺得這話不該說，心里有些后悔，面上卻不容許自己再丟一點氣勢：“我為什麼不能說！他敢做還怕別人說？他要是心里沒鬼當年辭職做什麼？他要是沒離開安平，一直留在這，說不定現在還真有資格來朝我吆五喝六的！”

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指責的哪怕只是一個普通人，不是夏淵這樣有過去的人，也會令人到憤怒和難以忍。

可這樣的指控不斷丟出來，剛才還會為了兒子的清白據理力爭的父親突然就沉默了，傻呆呆地愣在那，不懂得反駁一句。

江嘉年在門口聽了幾句也算是了解了一些，事大約就是，當年夏經灼的母親乘坐的那班飛機出了事故，整個飛機的人幾乎都喪生在事故當中，而事故飛機本該是夏經灼父親執飛的，卻不知為什麼跟同事換了班。

這種行為大約不合規矩，但那些年航空管理法也還不完善，工作規定也不像現在這樣面面俱到，這些事可能也沒有追究。

也許是因為疚吧，夏淵在事發后遠走國外，夏經灼一直不能原諒父親的原因，可能不單單是父親跟母親離婚選擇了第三者，還有……他沒有親自執飛母親的飛機，換給了別的機長，在某種意義上，這的確可能是導致事故發生的一個原因。

至于夏淵當時為什麼要和同事換班，原因是什麼，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這會兒，夏家父子似乎了眾矢之的，一開始還張的陳鋒又淡定了起來，一臉看熱鬧的表，江嘉年瞥著他，他察覺到過來，對上江嘉年意味深長的眼神，突然就有些心虛，快速轉開了視線。

現場的沉默已經足夠多了，這個時候也該有人出來阻止余副總喋喋不休的挑釁。

江嘉年考慮了一下，上前一步淡淡道：“余副總，久仰大名，我們也不算第一次見面了，您這樣好像潑婦罵街一樣的姿態可真是讓我大開眼界。”

余副總就沒注意到站在外圍的江嘉年，現在突然開口吸引了十足的注意力，余副總有點臉紅地過去，瞧見是，有些尷尬地說：“這是我們部的事，怎麼還有外人在？！”

江嘉年微笑道：“我不是外人啊，您可能不知道，我和夏經灼已經結婚了，我現在是他的老婆，在和他有關的事上我都不算外人。”

余副總皺眉語，江嘉年搶在他前面慢條斯理道：“剛才發生的事我全都看見了，剛好我記也不錯，把余副總的每句話都一字不差地記在了心里。我在想，如果外面的人知道余副總這樣位置的領導，會在沒有任何證據的況對安平的老員工做出極其過分的指控，會是什麼反應呢？”

余副總睜大眼睛看著江嘉年，江嘉年繼續說道：“還有，關于591次航班的事，我相信沒有人比我更有發言權，因為我就是那班航班上的乘客，從頭到尾我都在飛機上，從飛機開始出現問題，到飛機安全降落，我是全程經歷過的乘客，我就在乘客中間，我相信在這樣的事故里，你們的飛行員沒有發言權，你們的機械師、領導高層也沒有發言權，真正有發言權的，是我們這些乘客。”

余副總愣住了，李主任也問道：“江總當時在飛機上？”

江嘉年點頭說：“是的，李主任您也想不到吧？你說自己的老婆在飛機上，夏經灼作為機長，是不是得比平時更專心地駕駛飛機才對？您也看見了，我懷孕了，已經快五個月了，591航班的事到現在也都還沒五個月的時間，說明我在上飛機時就已經懷了孩子，有哪個做父親的會將自己的孩子置于危險境地，以妻兒的險境來換取打一個本不值得和他相提并論的后輩呢？”

如果說夏淵的解釋還不足以說服眾人的話，江嘉年的話則讓所有人無法拒絕。

是的，在場中除了之外全部是男士，這些男士們自己最清楚妻子和孩子對自己的重要，不管是出于什麼理由，他們都不會讓自己的妻兒陷危機之中。

余副總出思索的神，陳鋒張地在腦中籌劃著反駁江嘉年的話，就在他思考的時候，站在他邊、一直保持沉默的邢舟開口了。

“你是說，你當時也在飛機上？”邢舟喃喃道，“你還懷了孕？”

江嘉年向他，答非所問道：“我要是沒猜錯的話，這位看起來良心未泯的年輕人，應該就是邢舟吧？”

邢舟愣了愣：“你知道我？”

江嘉年笑了：“我當然知道了，你師傅，也就是我的丈夫，不止一次在我面前提過你，那個他唯一用心在帶的‘學生’，那個他傾囊相授，希他可以一展抱負的‘學生’。”

江嘉年話里的每一個字都讓邢舟無地自容，他一開始就紅了眼眶，等把話說完，他的眼淚就徹底掉了下來。

江嘉年見時候差不多了，想著也沒必要私下里單獨約邢舟見面了，干脆把自己之前想告訴他的話在這個時候說了出來。

“邢舟，我是第一次見你，但我可以看得出來你不是個壞人，你單純的，我相信你也不是在591次航班上做手腳的人，你不但沒有那個能力也沒有那個機。你知道出事之后經灼跟我說過什麼嗎？他從來不喝酒的，那天晚上他喝了很多，他說他沒想到的事有很多，但是最讓他難過的，不是別人的誤解，是在他心上劃刀子的那個人——居然是你。”

邢舟目瞪口呆地愣在那里，瓣開合，許久沒能說出一句話。

陳鋒后退幾步，總覺得話題很快就會跑到自己上，事實上他也沒猜錯，江嘉年的視線很快就來到了他上，一臉運籌帷幄，角的笑容自信又張揚，說出來的話有著讓人信服的魔力。

“這位應該就是另外一個當事人了吧，我甚至連你的名字都不知道，但我看你現在畏畏的模樣，怎麼好像是在心虛呢？”

這麼一句簡單的話，很快就將所有人的目集中在了陳鋒上，李主任本來就站在夏經灼這邊，這會兒就立刻說：“陳鋒，你把事說清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陳鋒倉促道：“還能怎麼回事呢李主任，這本來就和我沒關系，我當時來跟你們說也只是因為邢舟求我幫忙，他說他自己想對抗夏經灼但不知道怎麼反抗，我本著大家都是后輩的念頭才答應幫他一把，這件事從頭到尾跟我都沒多大關系啊，我是無辜的！”他急于撇開關系，話到這里就馬上說，“那、那既然和我沒關系，我就先出去了，你們慢慢談。”

語畢，邢舟想走，拉住他的人不是別人，正是邢舟。

“你先別走。”邢舟赤著眸子看他，“我明白了，我全都明白了，陳鋒，你好卑鄙，明明是你那天晚上跑來告訴我，是經灼哥和馮晨想要害我，還說了一堆蠱我的話，自己拿出了那份所謂的‘證據’，我居然還一時被你蒙蔽了，都沒想清楚既然你跟事無關，為什麼要引導我求你幫忙，甚至那麼快就拿出了那麼私的證據——我記得591事故之后，那架飛機于檢修狀態，除了修理技師，任何飛行員都不準靠近的，我沒說錯吧？馮晨能拿到那些照片是因為他是機械師，他對那架飛機最悉，他會去幫忙無可厚非，可是你呢？”

邢舟的話讓所有人都慢慢想明白了，這件事說復雜也不復雜，邢舟作為被“冤枉”的人，按理說該是話最多的人，可那天來自證清白的時候一直喋喋不休的人是陳鋒，邢舟完全于被狀態，他要真是發現一切的人，怎麼會那副樣子呢？

余副總面思索，開口問道：“陳鋒，你解釋一下，你是怎麼拿到那些照片的？”

他該怎麼說？難道坦白說是請了林棟幫忙讓里面的人給拍到的嗎？當然不可能。

可惜，他不說不代表別人不會說，李主任很快就讓人去了修理那架飛機的人，大家沒等多久那人便快速趕到了，一進來還有些懵，納悶地問了句：“李主任，您找我有事嗎？”

李主任還沒開口，余副總就厲聲問道：“你老實說，591的飛機檢修時這個人有沒有去過？”

余副總指著陳鋒，那人便過去，一看陳鋒，馬上表就變了一下，余副總看在眼里冷聲道：“不要想著瞞，我們現在已經知道了真相，你做過什麼就代了，現在還不晚。”

來人趕說：“余副總，這不關我的事，我什麼也沒做啊。”

李主任微怒道：“你什麼也沒做？那陳鋒呢？你剛才看到他的時候那表可不像是什麼也沒做。”

來人吞吞吐吐道：“這的確不關我的事，是這樣的李主任，591的飛機檢修時林機長給我來過電話，說讓我時間拍一下發機的問題給他，他想看看，以防下次再出類似的事故。”

這話說得沒病，好像要求看圖的人也沒問題，只是……

“林機長？哪個林機長？”余副總追問。

陳鋒當即就要跑，又被邢舟拉住，邢舟懊惱又悔恨地瞪著他，陳鋒知道事已至此怕是完蛋了，頓時面如死灰。

只聽來人哆哆嗦嗦地說：“是、是林棟林機長。”

事發展到這里，真相基本已經清楚了。

陳鋒是林棟在帶飛的副機師，他們和夏經灼剛好一套機組，從出事至今就一直置事外，誰都沒懷疑過他們，但罪魁禍首卻是這一直沒有被懷疑的兩個人，他們心思之深之惡毒，令人骨悚然。

江嘉年看向邊，夏經灼站在那，他始終沒有開過口，從不為自己做任何解釋，這與不斷混淆視聽，誣陷別人的陳鋒來說，簡直是天壤之別。

夏淵向夏經灼，看著兒子垂著目站在那，可能在場只有他知道為什麼夏經灼一直沉默。

他們誰都不該提起當年那次事故，那是夏經灼這輩子最無法接的事，也是他走上飛行員道路的本原因。

說到底這一切還是怪他，如果不是他，什麼事都不會發生，如果當初死的是他不是他的前妻，說不定他還能被原諒，畢竟……原諒看似出軌拋棄他們母子的父親這樣的事，在他活著的時候本就不可能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