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冀一怔。前一刻眼中才燃起希冀的，下一刻絕來的如此快。

“你不知道，那我便告訴你，我在陳郡等了你快半年，我為你謄抄了好幾箱的平安經，我聽說你的被運回了京，那時我也本沒旁的想法，一門心思想離你的近一點，所以我心甘願抱著牌位嫁進來。”

這話說的聲音並不小，滿室從方才的嘈雜到如今的滿室寂靜。

便連心疼兒子要上來的韋夫人也站在了原地，掙扎不來一步。盈時的每句話都不假，都有著世人的見證。

不摻雜丁點假意。

這亦是前後兩輩子，切切實實經歷過的委屈。

可前輩子高傲，這些委屈寧願死了也不願意說出口。

這輩子呢？這輩子真正走了出來，才知曉真正的走出來並非許多事不敢提起，藏著掖著。而是已經能夠心平氣和的將自己心裡最深的疤痕展現出來給旁人看。

任何一道傷疤都不該被人忘，它是過往的證明。

十五歲盈時為這段的一切付出，那些年所承的諸多痛苦都不應該被忘。

尤其是梁冀。

“後來我以為你真的死了，我總渾渾噩噩走不出傷痛，我覺得不能繼續這樣下去了，所有人都勸我，我也不想日子這樣沒有盼頭的過下去。那時我就想著，如果我是你，我也定不願見到自己的另一半一輩子過的這麼苦。我寧願他忘了我，有旁的孩子承歡膝下……所以我想通了，這才有了融兒。”

隨著的話，不眷已被的熱淚盈眶，頻頻抹起眼淚。

“且若真論來，你與傅娘子何時的親？還在我與兄長前頭……又是誰對誰錯？我可曾說過你一句？因為我能理解你。事到如今都是老天捉弄，論對錯已毫無意義——我們間就是沒有緣分，我們間鬧這般也早沒了回頭路。你為何還要苦苦相？梁冀，你若是繼續胡鬧下去，也只會我對你最後一點年誼也消散乾淨。”盈時說這些話的時候神很平靜。

平靜到好像只是勸說一個不懂事的孩子。

傅繁看著梁冀怔松的模樣，只覺得盈時在顛倒黑白，只覺得如今還想喚起梁冀對的誼，自然不能容忍這一切發生，忍不住提高了聲量，罵道：“你說的好聽！可卻做出那些阿牛蒙的事來，你若真是為他著想，就不會同意那什麼兼祧了！”

盈時冷冷看了一眼，輕描淡寫地問：“夫人莫不是沒告訴你原由？”

語罷眼神瞥到一旁對兒子傷心疼的眼淚直流的韋夫人上，不無譏諷：“夫人是怎麼告訴的？為何聽著話里話外的意思還來怪罪起我來？當初您說的好好的，著我給他留後，仿佛我不答應就是大逆不道一般，如今倒一個個又是另一副說辭？如此冤枉我我可是不依。”

後的老夫人急不可聞嘆息道：“此事……此事皆是我的主意，誰都不準怪……”

韋夫人聽了，面孔霎那間帶了點點慍怒，低聲罵傅繁：“你胡說什麼，我何時說這樣的話了？還不閉！”

傅繁不甘的咬著，氣勢上弱了幾分，卻還是滿不甘心的嘟囔：“說的好聽，還不是輕易就同意了，我哪有說錯，要是我才不會答應……”

盈時這回沒繼續忍讓。

聽到傅繁那毫不掩飾的嘟囔，那聲可不低，想來是故意自己聽見的。

既然是自己聽見，自己可不得拿出些聽到後的惱火來？

是以，盈時二話不說揚起手腕，抬高了便朝著傅繁那張令厭惡了兩輩子的臉上狠狠甩了下去。

“啪——”

這一聲脆響，響徹在室。

不知傅繁臉上疼不疼，反正盈時手掌先疼起來，疼的發麻。

不過，好在傅繁的臉也眼可見的紅腫起來，與一旁流著鼻的梁冀看起來倒是般配。

傅繁不可置信的捂著臉著，眼中儘是憤恨與屈辱，“你敢打我！”

盈時冷笑：“你若是繼續詆毀我聲譽，再我聽見一回，打你一回。這回還是輕的，下回嬤嬤們來你。”

“你……”傅繁瞪著，口急速起伏，可到底礙於自己如今遠遠不如盈時的份，只能流著眼淚委屈默默忍下了盈時這一掌。

瞧著好不可憐，滿臉淚痕，那一掌幾乎占了大半張臉，盈時對著傅繁卻半天也同不過來。

可沒忘記上輩子的事兒。

上輩子那個驕傲又厲害潑辣的傅繁，那個帶著僕人闖自己院子裡用最惡毒語言辱罵自己的傅繁。

明明是韋夫人從中作梗想要將的兒子記在盈時名下，充做嫡子。

盈時這邊還沒同意，那邊傅繁就風風火火帶著許多婢們衝進院子裡來，罵自己。

傅繁市井出，又最是潑辣不過的子，罵起人來可真是厲害。那些盈時愧無比的詞，兩輩子都都學不來。

“舜功不願意跟你生孩子，你就來想搶我的孩子！你可真是不要臉！”

字字句句，將盈時刺的渾痛苦。

盈時上輩子被一個男人傷了心，一門心思只想著離開，卻如何也逃離不得，只能躲避起世事來，不願意出門見人。

可傅繁的每一次出現都一遍遍提醒自己過的屈辱，只想趕離開這片是非之地。離不開，甚至窩囊到幾度想要懸樑自盡。

那時的傅繁一定得意極了吧。

覺得自己做為一個母親是如何的偉大，為了孩子不被嫡母抱去邊養著，甚至膽大包天帶著僕婦闖嫡母的院中撒潑打滾？

可傅繁連這一切的始作俑者不是自己，是韋夫人都沒搞清楚，便來自己院子裡鬧騰。

不，也許就是故意的。

知曉自己沒有搶孩子的心思，也知曉這一切都是韋夫人的主意。可不敢罵韋夫人，就只能純粹來故意噁心自己？

所以呀，盈時看著傅繁如今狼狽的模樣。

沒有毫的同，只有一種痛快。

這輩子倒要看看，自己順利後，傅繁還能不能如前世那般順遂？那般萬事有韋夫人為心？

該韋夫人與狗咬狗去！

盈時想到這一對婆媳日後沒有自己摻和的熱鬧的生活，便忍不住笑了笑，對梁冀說：“你看啊，這都不是我原本想要的生活，我對你至始至終都是問心無愧的。只是如今我已經走了出來，我有了自己想要的生活。”

“梁冀，你也別總是囿於過去，非得將一切鬧得不堪，鬧得你我相看兩厭才好？”

“你我將以前的一切都忘了，一別兩寬，重新過自己的生活，好麼？”

原以為梁冀聽不進去幾句。

可當認真去看梁冀時，卻發現他的臉上沒有先前刻意營造出的委屈。

他似乎了，卻沒有什麼聲音。

窗外吹進蕭瑟的寒風，鼓起他的袍衫，他側頭靜靜聽著，聽著的嗓音，一字一句流淌在自己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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