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恥

◎一方死亡，一方殉。◎

袁鶴這次聽清了, 看向自己兒子的眼神有些一言難盡。

“你……腦子壞了？”

“……沒壞。”

袁秀抑心底已久，不願說出來的講出的時候，反而覺得舒暢。

與其和那些只見過一兩次的世家子結道，還不如求娶方遙。

“和結道, 你想以後天天挨揍？”

袁鶴語氣複雜, 一提到方遙, 他就想到擂臺上, 他這廢兒子被人家打得鼻青臉腫嗷嗷的模樣。

就這還要上趕著求娶人家，這不是腦子壞了是什麽？

“……”

被父親不留面地揭短，袁秀有些憤地臉紅。

平時的方遙也沒擂臺上那麽兇殘，對道偏袒又護短, 他都是看在眼裏的。

他忍不住道：“其實對道好的。”

袁鶴不信：“你又知道了？”

“我親眼看過。”

“？”

“有一個凡人道。”

袁秀永遠都記得, 為了護那個凡人毫不猶豫地對他出劍, 簡直是往他心窩子裏紮。

可是又忍不住抱有一幻想, 如果他了的道，會不會也這麽護著他呢？

“……有這事？”

袁鶴不皺眉, 他為一宗之主，不似弟子們那般有閑心八卦，還不知道方遙被凡人帶崽找上門的事。

為了之後的議親順利，袁秀決定實話實說：“跟那凡人還有倆孩子。”

“……”

袁鶴一整個無語住。

有個凡人道便也罷了，凡人壽數短, 說好聽點道，其實就是水緣, 倒也正常。

可這連孩子都有了, 他這兒子怎麽還上趕著給人當後爹？他是想抱孫子, 可這也不能整倆現的給他啊？

然而袁秀的態度很堅決：“要麽是方遙, 要麽我就不結道, 其他人我沒有興趣。”

“……”

“我想想啊。”

袁鶴從桌上拿了杯茶盞捂在手裏，今日的信息量太大，他得喝茶緩一緩。

袁秀見他爹有些敷衍推諉之意，頓時有些急了：“爹，你剛才不是說，哪怕是九天玄……”

“得了吧，”袁鶴瞪他一眼，沒好氣道，“你這不比九天玄還難搞？”

前一刻，袁鶴還在想以他們金宗如今的名聲地位，哪怕是仙也夠格去聯姻求娶。

後一刻，聽到方遙的名字，袁鶴頓時就萎靡掉了。

他知道虞丘有多寶貝這個大弟子，幾乎是當未來掌門繼承人來培養的，他跟虞丘既是老相識也是老對頭，倆家劍宗表面關系不錯，實則暗地裏不了相互攀比。

為了兒子的終大事，他還要舍了老臉去跟虞丘求親，且直覺告訴他，就算有了倆孩子，人家也不看上他這兒子。

“爹……”

袁秀自然也知道此事難搞，他自己搞不定，所以才憋不住說出來讓爹幫忙，他今日并非把方遙當擋箭牌，也是真了想聯姻的念頭。

袁鶴看到他這沒出息的兒子就一陣來氣，揮袖打發道：“你先回去，此事我再斟酌斟酌。”

—

方遙哪裏知道，自己都是有道有孩子的人了，還能為旁人眼中的聯姻對象。

近日來，還在為守拙的事愁心不已。

自從那日，守拙把景郁趕出門後，誰來探他都拒之不見，只有倆崽崽能進得了他的屋門，每天雷打不地來給他講話本子聽。

盡管倆崽崽每次回來都說，二師叔神好的，聽他們講完話本，還會笑呢。

方遙還是有點放心不下，擔心守拙解不開心結，每日憋在屋裏心理會出問題，于是同師弟妹們商量了一番，決定派出最能言善道的蘇明畫，以來送滋養的丹藥為由去探守拙。

蘇明畫在院門口守了半天，趁倆崽崽講完話本前腳從屋裏出來，後腳快速推門進屋。

一進屋，就看見躺坐在床榻上的守拙神有些慌，似是沒想到突然會來，連忙掀開被子一角，似乎在藏什麽東西。

走上前，奇怪地問他：“二師兄，你在藏什麽？”

“沒、沒什麽。”守拙眼神閃躲，十分張反常。

蘇明畫瞳孔，莫非二師兄想不開，在服用毒藥？！

“拿出來讓我看看。”

“……還是別了吧。”

守拙抗拒的反應更讓蘇明畫確定了心裏的猜測，心緒複雜，有點哽咽地質問他：“二師兄，你怎麽這般想不開？”

守拙：“？”

還未等他反應過來，蘇明畫便探過去，直接把被角扯開，結果被子底下只有兩長針，幾團線，還有打了一小半的。

“……”

蘇明畫的臉上也緩緩浮現一個問號？

“師兄，你這是……？”

眼見藏的暴，守拙黝黑的臉旁泛紅，甚是尷尬地別開眼，低聲解釋：“我這陣子又下不了地，躺在床上實在無聊，就想著給阿正阿圓他們織件……”

蘇明畫長松了一口氣，同時又有點哭笑不得：“二師兄，這冬天都過去了，你現在給他們織，得什麽時候才能穿上啊。”

“那就明年穿嘛。”

“小孩子個頭竄得快，明年就穿不上了。”

“所以我刻意織得大了些。”

蘇明畫這一拉，還把線弄了，守拙一邊說，手裏一邊把掉的線纏起來。

蘇明畫看著形魁梧的二師兄窩在床上，壯的手指一圈圈纏著線，靈活地往針上面穿，頗有一種“張飛繡花”的既視。

而且別說，他織得還好的。

鬧了個大烏龍的蘇明畫默不作聲地在旁邊看了一會兒師兄織。

“你還有事？”守拙問，“擋著了。”

“……”

蘇明畫只好把袖中帶來的丹藥放在桌上，有點尷尬地撓頭說：“那師兄你織著，這丹丸能補子，你記得吃，我先回去了，有什麽事你用傳音木牌我。”

“嗯。”守拙悶聲答應。

蘇明畫灰溜溜地快步走了，幫他帶上屋門。

守拙的視線過院落裏蘇明畫離開的背影，看到了窗外天邊如火燒雲般甚的晚霞，手中作一頓，眉眼間閃過說不出的落寞索然，複又低下頭，繼續專心打著線。

—

“哥哥，我們種的小土豆發芽了誒！”

這日，倆崽崽放課回家，看到院落裏他們種的土豆種子已經破土發芽，旁邊蘇明畫給阿圓照料的那片靈茶樹，也在倆兄妹每日澆水、施生長的心照料下，長到了過膝的高度。

正好再過幾日就能收獲茶葉，拿去曬幹炒制，用來招待來參加大比的客人。

方遙回到院落裏時，看見倆崽崽撅著屁在花園裏研究他們的種的土豆苗和靈茶樹，弄得手上和腳上都是泥土。

驚蟄過後，天氣逐漸轉暖，方遙想起倆崽崽一整個冬天，似乎就沒有洗過澡。

不管是練劍上出了髒汗，還是煉丹時弄到手上的爐灰，都是用淨塵打發了事。

于是到了晚上，燒了兩大浴桶的熱水，準備給倆崽崽洗個澡。

“娘親.....澡應該怎麽洗？”

阿正撓頭看著裝著熱水的澡盆，還有旁邊的一堆不知作何用的瓶瓶罐罐。

爹爹大部分的時候都用法清洗他們，沒有親手給他們洗過澡，王宮的仆人偶爾會給他們泡澡，但他們從沒有自己洗過澡。

“這個瓜瓤是子的，幹淨後用這個盒子裏的丁香澡豆塗抹上，沖洗幹淨後，再用這香膏子。”方遙給他講了一遍洗澡過程。

“唔，我知道了，”阿正站在浴盆旁邊，低著頭攥著自己的角，有點害地瞥瞥，“娘親，你出去吧，我可以自己來。”

方遙挑眉：“你真的可以？”

“可以的。”阿正重重點頭。

他已經是小男子漢了，不能給娘親看子，自己洗澡這項任務一定可以勝任的。

“行。”

方遙完全尊重崽崽的恥心，拿來一架小屏風，把兩個浴桶隔開，阿正自己用屏風裏的浴桶，則在外面給阿圓洗澡。

阿正了服，鑽進熱氣氳氤的浴桶中，熱水包裹了全，十分讓人放松。

他聽到屏風另一邊，娘親似乎也給妹妹洗上澡了，于是悄悄地把狐耳和尾放了出來。

他把沾了熱水的絨尾搭在木桶邊，拿起專門澡用的瓜瓤，嘿咻嘿咻、十分認真自己的絨尾。

阿圓也很想把尾和耳朵放出來，好好地洗一洗一，但是娘親在旁邊，又不敢，只好強忍著。

方遙把阿圓的小發包拆掉，的一頭小卷已經恢複原本順的樣子，舀起一勺熱水，作輕地幫洗頭發。

阿圓在熱水裏泡得臉蛋紅撲撲的，娘親的指腹在頭皮上輕按，咬著，幾次差點沒忍住要彈出耳朵。

這可真是溫的折磨啊……

偏偏娘親還注意到手腕上的菩提珠，隨口問：“洗澡還戴著這個，先摘下來吧。”

“娘親，這個不、不能摘。”

阿圓連忙護住菩提手串，爹爹千叮嚀萬囑咐，千萬不能摘掉這個手串，否則的妖氣就徹底藏不住了……

“為何不能摘？”

見阿圓如此在意，方遙不由得多打量了眼那菩提手串，看起來就是普通的飾品，阿正的手腕上好像也有一串。

“因為……因為這個爹爹送的禮，防水，不用摘的。”阿圓磕磕絆絆地說。

見阿圓很不願意摘這條手串，方遙也沒有勉強，他們對爹爹送的東西，倒是很寶貝。

說起他們的爹，方遙本以為謝聽頂多十天半個月就能回來，然而此時距離他下山奔喪，已經過了快月餘。

方遙有些納悶，奔個喪而已，按凡人的習俗，守過頭七不就下葬了嗎，這人怎麽去了這麽久？

莫非是路上耽擱了太久……

猜測著，心裏了個念頭，要不然去一趟順梁接他回來？

“阿圓，你知道你哪位趙伯伯，住在順梁哪裏嗎？”方遙一邊給阿圓拭頭發，一邊問道。

“唔，忘、忘記了……”阿圓打著哈哈，那順梁本就不存在什麽趙伯伯，哪裏知道住在哪兒。

小孩子不記事，方遙也沒多想，只是有些後悔，當初在順梁偶遇謝聽時，沒有仔細多問一句，以至于眼下給倆崽崽洗澡，都要讓阿正自己洗。

另一邊的阿正泡完了澡，他不僅幹淨了子，還把狐耳和尾都打理了一遍，幹淨又香噴噴。

他抖落幹淨耳朵和尾上的水珠後，收進藏匿起來。好久沒有泡澡澡了，他的狐尾上下來不的浮，飄在水面上。

為了防止被娘親發現，他還相當謹慎地把那些浮收攏起來，藏進了儲袋裏收好。

最後才出被得白裏帶紅的小手，從屏風後出來朝方遙晃了晃。

“娘親，我洗好了，要浴巾。”

方遙起，拿來一條浴巾，放進他手裏。

阿正拿到浴巾，剛想下子，卻不慎踩到水漬，腳下一，“咣當”一聲巨響，他連人帶浴桶帶屏風摔倒在地，連帶洗澡水也傾灑了一地。

四仰八叉地悶頭摔倒在屏風上的阿正，此時只有一個絕的念頭。

完蛋了，他被娘親看屁了嗚嗚嗚。

……

阿正沮喪地坐在床榻上面朝牆角。

他保持這個面壁的姿勢，一不已經半個時辰了。

“哥哥，不就是被看屁嘛，又不是什麽了不起的事……”

阿圓喋喋不休地在他邊上勸他：“咱倆屁都長得差不多，娘親看了我的，不就相當于看了你的？再說是被娘親看，又不是被別人看，娘親洗澡時，還給我屁了呢。”

阿正呆坐著，一個字都沒聽進去，反而了鼻子，很是難過。

方遙瞄了一眼面壁的阿正和勸他的妹妹，只覺得好笑。

這才五六歲，恥心就這般嚴重了？

“要聽睡前故事嗎？”

方遙把燭火熄暗了些，拿著話本，上榻躺下。阿圓立馬就轉圍了過來。阿正在被娘親看屁的恥和想聽話本之間猶豫，沒有第一時間過去。

而那邊方遙已經起了個開頭，今日娘親講的故事似乎格外有趣。

阿正逐漸被故事容吸引，扭鑽進了被子，披著被子往前一拱一拱到方遙的邊，從被子邊緣探出腦袋來。

正講著話本的方遙，見阿正終于過來了，于是隨手把崽崽們往邊摟了摟。

聽著娘親比平日刻意放輕緩的嗓音，說著有趣的故事，阿正窩在娘親的臂彎裏，恥心一點點地被平。

人族話本子上都把他們狐妖寫得極盡狡猾妖，擅蠱玩弄人心，但事實上，狐貍是特別忠貞的種族，只要認定了一個伴，一輩子到死也不會分開，直至一方死亡，一方殉。

他從小耳濡目染，被爹爹和其他族人影響，已經形了強烈的觀念，他的屁只有他未來的伴可以看，尾也只有伴可以。

不過……

阿正著和自己眉眼肖似的方遙，把下輕輕枕在的手臂上。

是他們的娘親啊。

他還小，應該沒有關系……

—

又過了七八日，碧樹新，春意漸濃。

恰在院子裏的茶樹時，第一批來參選大比的弟子和散修們陸續來了靈霄宗。

連帶著整個山峰都熱鬧了許多。

天空中隨可見空飛行而過的修士，傳送陣前的人流更是絡繹不絕。

為首席大弟子，方遙也是清閑不得，幫著師父虞丘去接見各派來的掌門長老等等，這倆日忙得不見人影。

倆崽崽把院子裏的茶葉采摘下來，用小竹籃子裝著，打算給三師叔送過去。

他們坐著小蜂葫蘆飛在空中，經過之前搬走的那間院落時，看到院子門口站著幾個穿著明黃道服的修士。

靈霄宗的道服是雪青的，這幾人的道服華貴紮眼，還紋著金邊，一看就是別的宗門過來的。

倆崽崽不由地停下葫蘆，有點好奇地打量他們。

“別說這院子還幽靜的。”祝雯月打量著靈霄宗給他們安排的院落，對其他幾人道。

“就是房間有點小，將就住吧……”袁秀道，“老規矩一人一間，我要最西邊那間。”

“那我要東邊的，”祝雯月說完，才想到要照顧最小的師弟，于是低頭問曲長陵：“小師弟，你選哪間？”

“我都行。”曲長陵對這些東西從來不爭不搶。

他不經意地擡頭，忽然發現院牆上空，飄著一個古怪花哨的蜂葫蘆，有倆個比他年紀小兩歲的孩子騎坐在上面。

坐在葫蘆前端的小姑娘梳著俏的丸子頭，短短的劉海，腦後細長紅繩垂下來，一雙杏眼烏黑雪亮，睫又長又翹，臉頰有些嬰兒，微微歪著頭，像看見什麽稀客般打量著他們。

“那中間的屋子就給你了？”

祝雯月對曲長陵道，見他半天沒反應，扭過頭順著他的視線，才看到坐在葫蘆上的阿正阿圓。

雙眼微微睜大，第一反應是，這倆孩子長得好可啊。

繼而又發現他們上穿著靈霄宗道服，而靈霄宗一般不會收年紀這麽小的弟子，再加上這倆孩子有些悉的眉眼……

猛然想到，他們不會就是傳聞中方遙和凡人所生的那倆孩子吧？

袁秀和唐岐此時也發現了他們，阿圓見這些人都看著自己，有一點怯，但又覺得他們沒有惡意，便大著膽子先自我介紹：“我方圓，你們是剛搬過來的麽？”

“是，”祝雯月彎眼朝他們招招手，“你們要不要下來玩一會兒？”

“不用了，我們還要去給師叔送東西，”阿圓第一次被陌生人這麽熱地招呼，有點害地想跑，但又覺得直接跑掉有些不太禮貌，于是幹地補了一句，“歡迎你們來這裏做客。”

阿圓握小蜂葫蘆的角，掉頭離開，轉前不由多看了一眼站在院子裏的曲長陵。

阿圓看慣了哥哥和爹爹，從來沒覺得宗裏哪個弟子的長相出衆，今天是頭一回覺得，這個新來的小哥哥長得有些好看。

倆崽崽騎著小蜂葫蘆溜了，祝雯月裏還一直念叨著那倆孩子好可。

“有多可？”

袁秀心想他托父親跟淩霄宗主議親的事，八字還沒一撇呢，倒是先見到了那兩個孩子，有點心複雜。

“本來就很可啊，那小姑娘長得多漂亮，完全繼承了方遙的值，可真會長，”

祝雯月低頭看到還在朝小蜂離開的方向著的曲長陵，打趣笑道，“小師弟也看傻眼了，那個梳丸子頭的小姑娘是不是很可？”

曲長陵收回視線，誠實點頭，確實很可。

……

“三師叔！我們來給你送茶葉啦。”

倆崽崽一路騎著小蜂來到蘇明畫的院子裏降落，發現小師叔也在。

蘇明畫聽到阿圓的音，趕忙起，手接過倆崽崽手中裝滿靈茶葉的小竹籃子。

“阿圓阿正，幹得真不錯。”

蘇明畫低頭看了看那些茶葉，片片飽滿新鮮，不由得笑著誇贊，有了這些靈茶葉，給耿長老那邊也能差了。

“三師叔，小師叔，你們在聊什麽呀？”阿圓問。

他二人剛剛正坐在樹下的石桌前聊得熱火朝天，都是什麽擺攤、分，他們聽不太懂的字眼。

“我跟你們三師叔想做點小生意。”景郁回道。

蘇明畫想趁著辦宗門大比，百宗弟子都往宗裏湧來的這個絕佳時機，和他商量著想在山下擺個攤位，賣點丹丸和陣符之類的賺點靈石花。

但是二師兄意外傷，下不來地，方遙又被師父去幫忙招呼客人，也沒空幫他們。

他們要一邊煉丹制符，還要一邊兼顧擺攤，還時不時要被師父走理些旁的事，人手實在不夠。

剛好阿圓和阿正來了，蘇明畫想到阿圓煉制丹丸的水平，完勝許多同境界的丹修，阿正畫陣符的技也在線，拿出去賣是完全沒問題的。

于是眼睛一亮，把主意打到了倆崽崽上：“你們想不想參一，賺些零花錢？”

【作者有話說】

小曲是妹妹配來著，但是戲可能只有番外提一下，正文不太會寫到崽崽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