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nbsp;nbsp;覆住纖弱單薄的影子

這周, 尹棘面試了幾家MCN機構。

這些機構，打著招短劇演員的旗號，實際是想招做直播的網紅, 而今天面的這家，竟然想讓搞邊，做所謂的福利姬。

被那名無良的HR, 滿腹算計, 從頭到腳，打量了個遍, 仿佛是塊兒任人挑揀的。

對方嫌材太瘦，沒。

還說長得素，眼睛是雙, 應該割個歐式雙眼皮，最好, 再填充點兒脂肪和玻尿酸。

尹棘尋了個借口離開，不多費舌。

在大學時。

尹棘沒聽過, 諸如電影臉，媽生，骨相，可塑強之類的誇贊。

而在京舞讀書時, 能夠進圈的機會，幾乎唾手可得，無需費吹灰之力, 就能被那些演藝公司留意到。

但離開了合適的平臺，優勢反倒變為劣勢, 在不同的審評判系下，的那張臉, 也會被批評寡淡。

尹棘并沒被打擊到自信。

但這幾次糟心的求職經歷，卻讓深刻地意識到，平臺和機遇，對于一個演員的發展，有多麽重要。

從前的環境，是人人都想前往水草茂之地，可，卻浪費了太多的寶貴機會。

傍晚，教完最後一節芭蕾課。

尹棘獨自坐在鋼琴前，眼神郁郁寡歡，略微低頭，白皙纖長的右手，搭在琴鍵的高音區，斷斷續續，彈起舞曲的小調。*

對面的落地鏡，映出單薄的影。

尹棘擡眼，看向鏡中的自己。

想起，昨晚看的那本《表演的技》，戲劇家邁克爾·契科夫所著，他是俄國小說家安東·契科夫的侄子，也是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嫡系弟子。

這本書的核心容，是契科夫獨創的語——心理姿勢。他聲稱，演員心的作視象，能夠激發外在。

如果，能夠將這種想象力常加練習，在說臺詞時，也會讓表演更有能量。

眼下的現狀太不堪。

甚至可以說，于人生的低谷期，但尹棘記得爸爸常說起的那句民諺：一運二命三風水，四積德五讀書。

無法改變所謂的命和運，也不懂任何風水學的知識，更不知道，祖輩積了多德。

那麽，在這陷泥沼，前路迷茫的時間段，不如多讀些表演書，好好提升自己。

今晚回到公寓，準備再鑽研鑽研，這本書裏的表演技巧。

尹棘站起，走到鏡前。

仔細看著，此時此刻的肢形象，和無助又瘦弱的廓。

將所有細節，都貯存在記憶裏。

暗暗發誓，如果上天沒放棄，還肯給演戲的機會，一定會牢牢抓住，再不放棄。

-

次日，乘地鐵通勤中。

尹棘收到原叢荊發來的消息。

原叢荊：【昨天回壹號院工作，發現你的子還在。】

尹棘：【你的服我也忘記還了（捂臉）】

尹棘：【把地址發給我吧，今晚我同城快遞送過去。】

原叢荊：【不需要。】

尹棘：【？】

原叢荊：【你親自送，或者我自己取，選一個。】

尹棘：【(~_~;)】

尹棘：【你真的沒看過霸總小說嗎？】

原叢荊：【？】

尹棘：【說的話，簡直是典中典（皺眉）】

原叢荊：【……】

尹棘：【我最近有些忙，要過幾天，才能給你送過去。】

原叢荊：【（-_-）】

原叢荊：【在忙什麽？】

尹棘坐在地鐵的公共椅上。

指尖頓了頓，沒立即去敲鍵盤。

并不準備，將和章序的後續糾紛告訴原叢荊，更不想讓他知道，現在的，正于如此窘迫的境地。

反問道：【那你現在在做什麽啊？】

原叢荊淡淡道：【開會。】

尹棘：【？！】

尹棘：【開會還玩手機？】

原叢荊：【好無聊，沒睡覺就不錯了= =】

尹棘：【……】

尹棘：【有畫面了，看來雜志寫手沒造事實，你果然是史上最會魚，最反卷的CEO了（吃瓜）（吃瓜）】

原叢荊：【嘁。】

尹棘眉眼微低，失笑。

還記得那本游戲雜志上，關于KPLER的相關報導——

KPLER在前年宣，將開發作冒險類3A游戲《長安英俠志》，測試片段在各大網站發布後，引起玩家的熱烈討論，期待值很高。

原叢荊是這款游戲的首席設計者，卻選擇遠程辦公，極在線下出席開發團隊的會議。

僅在副總言斐的勸說下，參加過五次。

每次開會，他坐主位，單手支起下，百無聊賴地聽，堅持不過十分鐘，眼皮就變重，漸漸垂落，隨即，便將連帽罩住腦袋，趴在桌面，呼吸均勻睡起覺。

懷裏，通常抱著公司的吉祥——KPLER大賣的現象級主機游戲《幻師》裏的靈公仔，似乎把員工發言，當了催眠的白噪音。

如果不睡覺，那麽，原叢荊八在吃Benamp;Jerry的巧克力冰淇淋，副總言斐特意準備的，仿佛這款甜食，是引他待在會議室的幹酪夾子。

冰淇淋，也不是總好用。

原叢荊仍然覺得無聊，某次開會，他滿臉煩厭，突然“啪”地打起響指，變起戲法，讓整棟大樓，瞬間斷電十餘秒鐘。

等電路恢複，室再度明亮。

他早已消失，不知去向。

徒留言斐無奈嘆氣，摘下眼鏡，了眉心，繼續主持會議。

在對公司的管理中。

他時常會有獨裁且任的一面，譬如，他曾頑固地要開發主機能，浪費了很多研發本，但最後的銷量，卻不盡如人意。

玩家將那款機型，戲稱為賣不的小霸王游戲機，後來，小霸王也了原叢荊的綽號。

如此頑劣的個，和間歇的消極怠工，自然讓東過剝奪他管理權的念頭。

但他們又深知，KPLER的核心，就在于原叢荊的創意，和鬼才般的編程設計能力。

雖然那款主機險些虧損，但他很快就能憑借新游戲，力挽狂瀾，讓公司掌握大量現金流。

公司的骨幹開發人員們，極度認可原叢荊的理念，對他的追隨和崇拜，近乎狂熱。

副總言斐，也對原叢荊極度信任。

而其餘的游戲廠商，都在虎視眈眈盯著他的向，如果把原叢荊逐出管理層，定會有人迫不及待將他挖走，造的後續損失，不可估量。

-

KPLER中華區總部大樓。

原叢荊從會議室獨自走出，穿深灰衛，兜帽扣在腦袋上，雙手抄著兜，肩寬，長，眼神懶懨懨的，那張臉比建模師得，還要更立致。

幾個戴工牌的員工，在去茶水間時，紛紛駐足，目流連在他背影。

但因他不常出國總部，無人知道，他就是集團的CEO，還以為，是哪個新來的帥哥碼農。

原叢荊朝休息大廳走去。

有幾名員工，在測試即將上市的游戲，還找了不同年齡層的玩家，來公司試玩。

沒走幾步，肩膀被人拍了下。

他皺了皺眉，轉頭，鼻間充斥著甜膩的香水味，便看見，一個面孔陌生的年輕子，笑意，朝他拋起眼：“嗨~”

孩皮白皙，圓臉。

蘋果掃著淡淡的腮紅，眼角，用水鑽點綴淚痣，一頭橙紅卷發，用華麗又俏皮的複古宮廷綢帶紮束，穿了件有撐的Lolita洋裝，氣質開朗，很有元氣，像中世紀的瓷娃娃。

“你遲到了兩個小時哦。”程媛歪了歪腦袋，語氣著嗔怪意味，“我還以為你被車撞死了，好擔心的。”

原叢荊：“……”

程媛音甜，又朝他笑：“你上次爽約，這次又鴿我，只好找到你公司來了，今天可要好好補償我哦～”

原叢荊不悅地問：“你誰？”

程媛被他帶著審視，如冰錐般寒涼刺骨的目，看得很不自在。

抿了抿，解釋道：“我是程媛啊，你的相親對象，我爺爺是程南洵，京城當年有名的角兒，刀馬旦，大青，都能扮。你爺爺嘛，是個老票友，在我爺爺嗓子沒倒倉前，就跟他認識了，我爺爺還教過你爺爺唱戲呢。”

原叢荊眼皮微垂，似乎有了些印象，隨即，嘲弄似的淺笑，有些敷衍地說：“沒聽過外界的傳言嗎？怎麽，真準備跟我這種人相親？”

“你真的……”程媛瞳孔的偏淺，好奇地問，“是那個嗎？”

原叢荊只想把打發走，沒否認：“我司機送你回去，你可以離開這裏了嗎？”

程媛顯然難以相信，食指豎起，點著瓣，做沉思狀，小聲嘀咕道：“那些人猜對了，你的取向果然有問題……我還以為，你當年是因為被青梅渣了，才清心寡，閉心房的……不是都說，人在斷絕後，特別適合搞事業嘛。”

“我還分析過，你能這麽功，都是因為了傷。”

原叢荊：“……”

“喂。”程媛擡起頭，又看他，“你是真的不記得我了嗎？”

原叢荊拽拽地瞥，懶得回想。

“真是的。”程媛無奈道，“我們好歹是一個大學的誒，雖然你大二就修完全部課程，直接申請畢業了，但你參加過華裔留學生的聚會啊，我還坐在你旁邊，看你玩過撲克牌呢。”

那是在夜店的吧臺。

頻頻閃爍的霓虹影下，他短發蓬，打理得很有層次，廓冷淡又勾人，睫又濃又長，典型的玩咖臉，渣男相，注意力卻不在蹦迪的辣妹上。

當時，原叢荊在洗撲克牌。

幾十張卡片，在他指間靈活翻弄，令人眼花繚，隨後，將它們撂一疊，從左至右，飛速一抹，牌面全部朝下，辨不出數字。

忽地，他角微勾，笑得壞壞的，流出惡作劇得逞後的愉悅，留了張綠鈔，做為小費，隨手撈起高腳椅的棒球服，起離開。

等程媛要和朋友打牌時。

意外發現，所有的撲克牌，都變了畫著小醜的Joker牌。

那時在想，這個男生，好稚，卻又有點兒可，且因為他長得帥，搞這些魔伎倆，并不怎麽中二，還酷的。

原叢荊憑著那張臉，和特立獨行的作風，在留學圈裏，很出名，即使都知道，他脾氣乖戾，冷冷淡淡，不好接近，卻還是有不生，想要他的聯系方式。

程媛似乎在認真考慮：“不過，跟你形婚嘛，也不是不可以。”

原叢荊：“？”

程媛表嚴肅，不像在開玩笑：“畢竟，我更喜歡二次元裏的紙片人，對你興趣，也是因為KPLER收購了我最喜歡的乙游戲廠商，我親的老公們，可都被在你手裏呢。”

“……”

原叢荊一臉無語，幹脆喚來保安，將程媛請出去，又吩咐司機，將安全送回家。

這姑娘出戲曲世家，人也是個戲，打扮得過分誇張，神神叨叨，腦子還不太正常。

老爺子也算費盡心機。

知道他對名媛千金之流，不興趣，連正眼都不會瞧，便找了個程媛這樣的，格古怪，活潑開朗，還有些百折不撓的相親對象。

自以為，迎合了他的喜好。

但被迫的談婚論嫁，只會讓他極度嫌惡，甚至生出，更深的叛逆心理。

-

原叢荊坐進越野車的駕駛位。

從夾克側兜，出手機，點開微信，淡淡垂眸，用拇指挲著尹棘的白對話框，回看起，和的聊天記錄，不啞然失笑。

老爺子的消息突然彈出：【你放小程鴿子了？上次人家沒跟你計較，你怎麽還不知好歹了？我告訴你，事不過三，趕跟人家賠罪！哪有你這樣的？小程這麽好的姑娘，你可不能錯過了！】

他眉眼轉冷，懶得回複。

將手機扔在副駕駛後，踩油門，打轉向，將車開出地下停車場。

跟別的人結婚，休想。

看來必須要同老爺子說清楚了。

對婚姻這兩個字的抵，一直潛藏在記憶裏，來自十六歲時，尹棘同他說過的玩笑話。

曾調侃他：“阿荊，你脾氣太壞了，再這麽頑劣，以後肯定娶不到老婆，也做不好爸爸，更不能給你的孩子，樹立榜樣。”

他表不忿地斜看。

心髒卻仿佛了塊又沉又重的巨石，迫得他難以呼吸，婚姻這兩個字，聽著好遙遠，卻又離他們越來越近。

隨之伴生的，是莫名其妙的恐慌和不安，甚至，還摻雜著幾憤怒。

他從未想過，長大後，一定要結婚，他的父母就沒有結婚，卻還是有了他這個兒子。

但尹棘與他不同，恐怕會遵循世俗的慣例，在某個年齡段，跟某個可惡的男人，組建起新的家庭。

的生命裏，將會有一個名之為丈夫的角，和那個男人的關系，也將會到法律的保護。

那天到來之際。

他將失去留在邊的資格。

的丈夫，也不會允許，的生活裏，存在著他這樣一個異友人。

婚姻意味著，會被別人奪走。

那麽，為什麽，尹棘不能跟他結婚呢？

這念頭如轟雷，在腦海炸響。

他無比吃驚，也無比震，終于意識到，這一年來，困擾他的，到底是什麽。

因為他越來越憎惡，同齡男孩打量尹棘時，流出的貪婪目，可與對視時，清澈瞳孔中，映出的他的眼神，分明更加貪婪。

時常會到嫉妒，越來越有排他，不願任何人靠近，哪怕對方是，也覺得憤懣。

想要將獨占。

想讓的眼中，只有他一個人。

每每和相，哪怕只做最尋常的事，他也不會到無聊。

一對他笑，一靠近他，他就變沸騰的化學試驗田，高漲的多胺，飆升的清素，失控的啡肽，無需指揮，也無需編排，便會在大腦奏出狂想曲。

想要，想要擁抱，更想要溫地親吻，想讓的氣味和溫，浸染他的每一寸皮。

那不僅是狗對主人的。

可他們卻到了，該保持距離，該厘清界限的，這該死的年齡。

他只好沉默跟在後，捕捉潔白校服上，掠過的圓小斑，或是趁不察，悄悄手，去落在他袖口的影子。

夜晚睡，那統的，蠢蠢的權杖，總會興地囂。

醒來後，他悵然若失，懷裏擁著無依的空氣，手指陷一片粘稠的水裏，泛出又酸又甜的清香，卻不願將那些髒污拭——他魯地扣爛了尹棘送他的橘子，還用掌暴戾地將那枚脆弱的果實碾壞。

對的肖想，是忌，也是罪惡。

可如果不為犯人，他注定無法擁有。

這越來越強烈的念頭，應該會讓困擾吧，如果表心跡，卻選擇拒絕，那麽，他不僅會變落敗的可笑小醜，還將付出失去所有的代價。

事實證明，他確實失去了所有。

但尹棘不計前嫌，又給了他第二次機會，而他卻又要面臨，會毀掉一切的艱難抉擇。

可是，他還是好不甘心，只去做的朋友。

-

開往長春的高鐵列車中。

尹棘坐在靠窗位置，偏過臉，看向沿途風景，群的大雁，正掠過秋日湛藍晴空。

天高，雲淡，大片大片的農作，被蔥蔥蒼蒼的綠和郁郁藤藤的黃浸染，于風中肆意起伏，著頑強的生命力。

列車經停在順義西站時。

阮明希在微信瘋狂給發消息。

阮明希：【酒店訂好了！】

阮明希：【我跟的這個案子，訴訟費不，你千萬別給我轉賬，慶祝你跟渣男分手，到長白山後，食宿全包！】

阮明希：【啊好興！】

阮明希：【好久都沒出去旅游了，雖然沒到冬季，不了雪，但長白山秋天的風景也很，許願能功看到天池，不要被大霧遮擋。】

阮明希：【（貓貓旋轉跳躍）.jpg】

尹棘回了個遵命的表包。

但去長春的目的，并不是為了旅游，而是想去鄭闖的劇組，運氣，找找機會。

萌生出這個念頭的契機。

來自最近的幾條娛樂新聞。

首先是，章序在這個月，陸陸續續掉了幾個資源，不免讓外界懷疑，他是否得罪了什麽人，前幾天，又被實名舉報有稅務問題。

但他在稅務上卻很清白。

還被營銷號挖出，每年都花幾千萬做慈善，資助了幾萬名貧困失學兒。他經常以私人行程為由，低調前往山村，看那些孩子們，且從未拿這些事炒作過。

此番風波，反倒讓他收割了一波路人緣。

他默默做慈善的事，也不知。

尹棘弄不懂，章序到底是虛僞，還是出于真實的善意，可無論是哪條原因，他確確實實做了好事，幫助了那些孩子們。

但在上，他又渣得像個敗類。

這個男人，太矛盾，也太複雜，沒有興趣，也懶得去分析他背後的行為邏輯。

另一件事是，鄭闖在補拍《眩暈》的鏡頭時，似乎跟章序徹底翻了臉。

兩人惡後，鄭闖小小行，拍起了電視劇，懸疑題材，以東北的下崗為時代背景，卡司強大，一番和二番，全是老戲骨。

尹棘查出，這部電視劇的制片人和投資商，是導演顧意濃。

顧意濃是鄭闖的大學同學，早年間，立了工作室，培養過幾名新人演員。

且跟章序和原叢荊都有些淵源。

尹棘曾在紙上，畫出了這幾個人的關系圖，還特意用紅筆，將鄭闖和顧意濃的名字圈了起來——顧意濃是原叢荊哥哥原奕遲的妻子，按照輩分，是章序的小舅媽。

既然，能在鄭闖跟章序決裂後，毫無顧忌地給到他影視劇的資源，就說明，無需忌憚章序的勢力。

而鄭闖曾在片場，表達過對的賞識，在沈諒的風波中，還為這個小小的舞蹈替出過頭，簡直是貴人一樣的存在。

尹棘不想再被等待機會。

決定主出擊。

但，憑一個名不見經傳的舞者，又得罪過知名影帝，是無法要到鄭闖的聯系方式的。

好在，找到了事的突破口。

雖然鄭闖拍的是正劇，但男三是當紅的流量小生，于是，尹棘混了要接機探班的群，從而獲知了那名豆的行程。

自然也就知道了劇組的位置。

列車即將穿漆黑的隧道。

尹棘因氣流的轟轟聲響而耳鳴，用雙手，捂住耳朵，大力地向。

在聽覺失真的狀態下，心髒比平時跳得更劇烈，呼吸變，咽也惴惴發痛。

還是張，還是不安。

這次獨自前往劇組，遂自薦，就像沒拿穩平衡的把桿，還著腳，卻要去懸空走鋼，冒險又莽撞，大概率，是會狠狠跌落的。

但不去試試，就更沒機會了。

乘坐的這節車廂終于鑽出隧道。

手機也恢複了信號。

阮明希又給發了十幾條微信。

阮明希：【圖片】

阮明希：【圖片】

阮明希：【圖片】

阮明希：【我想吃的東西巨巨巨多！】

阮明希：【那裏離延邊很近，有好多韓料店和烤店】

阮明希：【土豆脊骨鍋，烤，醬蟹，參湯，鍋包，辣燉牛都想吃！】

尹棘：【我備好胃藥，陪你吃（捂笑）】

阮明希：【啊，我忘了，你節食太久，稍微吃點重油重鹽的菜，胃就會不舒服。】

尹棘：【沒關系，我也想吃點好的】

阮明希：【你現在是不是很張？】

尹棘：【被你看出來了】

尹棘：【（貓貓流淚.jpg）】

阮明希：【一猜就是】

阮明希：【不要張，大膽往前沖！我提出旅游，也是想讓你心放松些，這次東北之行，不會白跑的，無論結果如何，都會有一趟好的秋日之旅，等著你（）（）（）】

尹棘：【嗯（kiss）】

阮明希的鼓勵，讓眼眶發酸，緒也逐漸安沉下來。

盡管，在剛跟章序往時，從未會過的暈眩和悸，讓一度陷迷狀態。

但若論重要，在心裏，和阮明希的友，并不亞于和章序的。

和阮明希規劃旅游線路時。

尹棘突然收到一條驗證請求，窗口彈出得太快，來不及細看備注，點進通訊錄，呼吸猛地滯住。

耳邊，響起高鐵的廣播聲：“列車即將經停承德南站，請需要下車的旅客，提前做好準備。”

尹棘瞳孔微微震。

懷疑是看錯了，了眼睛，將驗證備注又默念了遍：【顧意濃導演工作室-助理小李】

-

回到市後。

尹棘跟阮明希解釋了原委，還為旅行取消之事，鄭重道歉。

阮明希開玩笑說，只有傷的世界達了，卻又衷心對表示祝賀，希能順利簽約，還說，酒店隨時都能退，預訂的高鐵票沒到48h，也能退90%的錢，讓不要有心理負擔。

尹棘也很惋惜。

但這次機會，確實來之不易，一定要好好爭取。

次日，整頓好神。

尹棘前往顧意濃在國貿的辦公地點。

說起來，顧意濃能留意到，還多虧鄭闖在京影大學聚會上的引薦。

不管這次的結果如何，尹棘都想鄭重跟他道聲謝。

前臺為引路的時候。

尹棘總有種做夢般的不真實，大腦一片空白，連張都忘了。

低著頭，雙手微握，置于前，緩解著呼吸的缺氧，努力讓頭腦清醒些，以免跟顧意濃會面時，反應慢，或是說錯話。

“你先進辦公室。”前臺說道，“顧導臨時有些事，等會兒就回來。”

尹棘點了點頭：“好的。”

推門，進室。

最先映眼簾的，是張純的原木辦公桌，近兩米長，上邊，擺了些常見的辦公用品，中央放了株水培蘭花，掐了一撚黃的蕊，簡潔卻不失清雅。

辦公桌後，是視野開闊的落地窗，在照下澄澈又明淨，臺上，種植著各種灌木，高低錯落，葳蕤濃綠，接骨木樹恰在花期，綻出繁星般的潔白小花，散出馥郁的香氣。

這裏在東三環，又是國貿CBD，寸土寸金的地段，擁有這樣的城市花房，是件極為奢侈的事。

靠近左邊的牆壁。

放著兩把黃銅扶手椅，和一張跟辦公桌同的原木茶幾。

尹棘走過去，有些猶豫，要不要坐著等。

這時，耳旁傳來門被推開的吱呀聲響，伴隨著，一道輕微的腳步聲。

心跳加快，轉過。

看清對方的長相後，不怔住。

“怎麽是你？”吃驚地問。

原叢荊眼神懶懶的，右手瘦長而分明，拿著沓文件，卷了團，牢牢握著，有一搭沒一搭地，反複輕敲另手的掌心。

他角輕扯，淡聲道：“好久不見。”

對視三秒。

尹棘嘆氣，無奈問：“你怎麽在這兒？”

半晌，才反應過來。

昨晚在微信聊天時，有跟他提起，要來顧意濃工作室面試的事。

原叢荊沒回話，在詫異目注視下，走到扶手椅旁，坐穩後，微掀眼皮看向。

他漫不經心地說：“忍不了渣男欺負你，想給你撐個腰，把你捧紅。”

尹棘：“？”

屬實沒搞清楚狀況。

眼神發愣，看向原叢荊蓬松的發頂，他的黑發很茂，比上次見面長了些，瞧著絨絨的，很像大狗狗，起來，手一定不錯。

可上初中後，他就再沒讓過腦袋了。

尹棘眼神微微一變。

不是，到底在想什麽？

現在怎麽能胡思想？要搞清楚，原叢荊到底想做什麽。

“你手裏拿著什麽？”不解地問，“對賭合同之類的文件嗎？”

原叢荊扯：“婚前協議。”

尹棘：“？”

僵持間。

一道著慍惱的音，從門外傳來：“原老三，誰讓你進我辦公室的？”

尹棘循聲，回。

便看見，顧意濃站在辦公桌旁，將劇本啪一聲撂在桌面，上裹了件長袖絞花連，米的，腰微收，卷發垂至肩際，踩著雙絨紅的高跟鞋。

眼神微瞇，看向扶手椅上的原叢荊，那張致的臉，本就豔不可擋，稍稍兇起來，更是散發出帶著攝奪芒的貌。

尹棘看過這位導演的采訪。

當時就覺得，真是個大人，外貌毫不亞于任何星，用國天香這四個字來形容，都不為過。

尹棘剛要朝顧意濃鞠躬問好。

“出去。”顧意濃沉了沉聲，“別耽誤我和新人演員談正事。”

原叢荊的視線瞥過來：“想簽？”

“沒錯。”顧意濃直截了當，毫不矯飾，“趕快從這裏離開，別讓我喊保安。”

在顧意濃咄咄人的瞪視下。

原叢荊終于起，卻沒離開，而是將手裏那沓合同，遞到尹棘的面前。

“喂。”他眉眼微垂，嗓音低低地說，“考慮考慮，要不要跟我簽約，我準備幾家演藝公司，給出的條件，絕對比好。”

尹棘正有些不知所措。

便聽“啪”的一聲。

“原老三！”顧意濃將劇本重重摔在桌面，斥聲道，“你很無恥啊，來我這兒搶人來了？”

“嗯。”原叢荊笑得又蠱又壞，不以為意地說，“我就是這麽無恥。”

“……”

顧意濃深深吸了口氣，終于平靜下來，問道：“你怎麽突然心來，想進軍娛樂圈了？”

“這您甭管。”原叢荊眼梢微揚，態度又拽又傲，懶得同解釋。

“哦。”顧意濃也笑了笑，“你公司堆在倉庫的十幾萬臺小霸王游戲機，賣出去了嗎？老三，還是慎重點兒吧，別又將錢打水漂了。”

原叢荊：“……”

原叢荊犯起渾勁兒來，誰也治不了，眼見氣氛愈發僵持，顧意濃繃起臉，手，要去撥線電話，將保安喊來。

尹棘十分擔憂，場面會難以控制。

“阿荊。”輕聲喚他，“這裏是顧導的辦公室，再說，我已經跟顧導約好了，你先出去，等顧導和我談完，你再跟我說你的事，好嗎？”

男人眉骨的銀小環下，著的那雙漂亮瞳孔，多出不忿，顯得又兇又委屈，但沒說不同意，他手，了後頸的位置，嗓音悶悶地說：“好麻煩。”

-

原叢荊離開了辦公室。

顧意濃拉轉椅，坐穩後，手，倒了兩杯水，細頸冷水壺裏，飄了幾朵白的接骨木花，腕部纖細，佩著士蠔式腕表，在暖燈下泛出痕。

是屬于氣場很強的那類。

尹棘從前聽說，顧意濃在片場導戲時，脾氣很暴躁，把很多演員都罵哭過，且長得太，五給人的視覺沖擊又太強，乍去打量，讓人呼吸都發。

坐對面，難免犯怵。

但出乎意料的是，在跟談時，顧意濃的態度很和煦，毫無盛氣淩人的傲慢。

顧意濃并沒上來就談簽約。

反倒提起，們算半個同鄉，因為昆山離蘇州很近，坐大，也就半小時車程。

江南幾千年來，最大的四個姓，始終是顧陸沈錢，而顧姓居首，尹棘曾聽聞，有座園林，貌似就是顧意濃祖輩那代的私産，烏瓦牆外，還連了座藏滿珍貴古籍的書樓。

其中的某個孤本，不慎流落海外，在蘇富比以1.8億港幣落槌，建國後，顧家將留存的藏品都捐給了博館，那代人都很有風骨，總說藏于私，不如藏于公。

尹棘不由得對生出親切。

且并沒有過問和原叢荊的關系，更不去打探和章序的齟齬。

顧意濃看過的履歷，知道11歲時，在法國裏昂的芭蕾夏令營進修過，14歲時，還在德國柏林學過一個半月的表演課。

提起往事。

尹棘忽覺恍如隔世，當年，父母真的為傾盡所有，哪怕他們省吃儉用，哪怕他們無法全款買下上海的房子，還在努力積攢首付的錢。

卻將最好的教育資源，都給了。

顧意濃看向：“我確實想培養一名新人演員，但不知道，你對未來的發展，有沒有的規劃？”

“不瞞您說。”尹棘忖度幾秒，如實回道，“我進圈的原因，有很多，首先是出于經濟的考量，我需要掙錢，來維持家人的生活。但做演員確實是我多年的夢想，我不會奢求流量，名氣，或是巨額片酬，只要能保證家人的生活，就很滿意。”

尹棘頓了頓，接著說：“如果沒有這些負擔，我會更傾向于去做一名純粹的演員，將野心，都放在提升演技上。可我并非科班出，并不清楚，自己有多天賦，到底能不能吃得起這碗飯。我只能說，如果您能給我機會，就算只是個最不起眼的小配角，我也會拼盡全力，用生命，用靈魂去演。”

“嗯。”顧意濃點了點頭，“雖然我認為，你值得被發掘，但確實如你所說，你并沒有過更專業的表演訓練。”

心率突然加快。

尹棘下意識想要低頭，掩飾淡淡的慌，卻只是在桌下，反複攪著手指。

顧意濃既是導演，也是電影商，投資的題材，大多是文藝片，對演員的演技要求很高，可現在，還不夠資格被稱為演員，或許最適合的路子，是去拍一些小本的網劇。

但的臉，又不夠明豔奪目，很難迎合目標觀衆的喜好，還沒有熱度和基礎。

“先看看合同吧。”顧意濃說。

尹棘呼吸微頓，雙手接過，發現，那是一份表演工作室的學員協議，地點在國加利福尼亞州的舊金山市，而表演教師，竟然是已經退的知名華裔影帝——梁燕回。

顧意濃笑了笑，說道：“雖說，你不是科班出，也沒有鏡頭表演的經驗，但很多導演，就喜歡新人的白紙。”

尹棘的心跳鼓噪起來。

掌心也因激，而微微發汗。

原來，顧意濃是要資助在海外進修，教師還是梁燕回，他被譽為演員中的演員，在電影圈裏，簡直是神一般不可企及的存在。

“進修的學員中，也會有一些新人導演，他們學習的目的，是想將來更好地指導演員拍攝，如果你表現得好，提升得快，還有可能，會接到一些獨立電影的資源，那些導演拍的作品，偏向學生片，機很強，不會耽誤你的學習。”

“這些片子，大概率不會在國的院線排片，但順利剪輯後，可以試試國外的各大影展，如果能拿個小獎，哪怕沒進主競賽單元，國的某些院線，或許會考慮部分引進，作為你的作，是個不錯的開端。幸運的話，被歐的電影商看中，還能小賺一筆。”

尹棘自詡是個沉得住氣的人。

但顧意濃不僅資助在國外進修，還有可能，接到小本電影的資源。

淡定如，也差點兒要從椅子上跳起來。

似乎看出的激之。

顧意濃有些失笑：“不過，選擇進修，也存在一個患。”

尹棘不解地看向。

“你今年二十二周歲，生日是三月份，回國時，二十三周歲，或許會被誤認為是二十四歲，雖然我很厭惡演藝圈對演員年齡的限制，尤其是，什麽到了多多歲，就過了花期，需要轉型之類的言論。但世俗的眼和評判標準，不是那麽好改變的——如果你選擇進修，回來後，可能會失* 去一些機會，也會錯過一些合適的角，到那時，市場上是否出現和你風格相近的演員，并不好說。”

溫還在急劇上升。

是纏的張和興在作祟，雙頰有些發燙，口也微微起伏。

尹棘調整呼吸，眼神堅定，回答道：“就算丟失機會，我也想去進修演技。因為我現在，本就不能被稱為演員，報短期的表演班，是不能真正提升演技的。”

“好。”顧意濃流出淡淡的欣賞，“了解你的想法了，今天先聊到這裏，我會讓人盡快擬一份合同出來，你回去後，也再仔細考慮考慮，我期待你的加。”

-

尹棘來到天臺時。

原叢荊站在圍欄旁，拓的形浸泡在黃昏影中，右手松松握著半癟的煙盒，出煙，銜在邊，大抵是他穿的那件黑外套，剪裁得英颯又筆直，很像警服，側臉的廓，也多了幾分朗味道。

滅煙柱上，用車鑰匙著那沓卷邊的合同，襲來的風，將頁腳吹得唰唰作響。

他薄薄的角吐出煙霧，看向。

尹棘在他注視下，走過去。

傍晚暮漸濃，雲團出的那點兒暖黃，像顆融化的橘子糖，又溶溶，流淌出濃稠的甜漿，也黏纏住的心口。

尹棘默默地想。

終于有了新的出路。

也終于，又能平等地站在阿荊邊，不再那麽落魄。

雖然，不會放過任何機會。

如果真的走投無路。

會丟掉恥，地抓住原叢荊遞的橄欖枝，只為了能進這個圈子。

但終歸，不想去做那個需要被拯救的人。

尤其不想被原叢荊來拯救。

按之前的設想，去吉林的劇組，找到鄭闖，也能靠自己，掙得一份出路。

這樣的，在面對他時，是有底氣的。

一直都知道，原叢荊是天之驕子般的存在，芒萬丈，遙不可及，但父母還在世時，曾給予過最好的教育資源。

總覺得，通過努力，能夠追逐上他，也能和他在不同的領域，頂峰相見。

可家裏發生變故後，從前的那些願，變得越來越遙不可及，跟阿荊相時，經常會到自卑，也經常會到嫉妒。

他那時還說，變了好多。

尹棘表面不顯，心卻發悶，那樣深重的無力，像用熱氣騰騰的蒸籠，將嚴合地罩住，難以息。

是變了。

一夕之間，就變得不再開朗。

而阿荊如此討厭沉悶和無聊，這樣的，遲早會讓他厭倦，他們之間的差距，只會越拉越大，如果不能平等地和他相，這段友誼，是無法維持下去的。

原叢荊似乎不想讓嗅見煙味，指夾的那煙，還剩半截，卻掐著它，嗞嗞兩聲，撳滅在圓孔鐵板，燒焦的植葉氣息卻沒被風吹散，反倒勾纏起，那不為人知的癮。

尹棘心難耐，好想向他索要一煙，但又不想讓他知道，分別的這五年，也學會了煙。

他們俯瞰著國貿的車海。

尹棘聽他用散漫的語調，解釋事的原委。

原叢荊瞅著，淡淡地說，老爺子誤解他和墨丘的關系，偏要讓他跟陌生姑娘相親，這年頭，還要搞包辦婚姻，還說，除非他帶回去的朋友是，才肯放他一馬。

如果幫他這個忙，他會給到相應的條件，無論是影視資源，還是別的什麽。

提到那姑娘的姓氏時。

尹棘轉過臉，也看向他。

心口黏的那顆橘子糖，忽然變迸濺四溢的橘子汽水，酸酸，又辛又烈，咕嚕咕嚕地冒出許多小泡泡，的緒也不控地翻湧起來。

不知為何，到不太舒服。

尹棘收回視線，故作淡定，問道：“所以，你是想讓我陪你去爺爺那裏，好讓他放心？”

原叢荊單手搭在欄桿，略側過，落在磚地的影子漆黑頎長，覆住纖弱單薄的影子，的發正被風拂，幾乎要糾纏起來。

他眼神恍惚，出手，想要悄悄去發梢的尾尖，難以自持地幻想著，將那些發勾起，一圈又一圈，纏繞在指間。

又在犯三戒。

是貪，是嗔，更是。

只想不管不顧，用盡各種低劣手段，將完完整整地霸占，越靠近，這念頭就越如烈火烹油，幾乎要燒壞他的理智。

他確實很無恥。

竟然拿老爺子當說辭。

這樣的理由，連他自己都覺得可笑，尹棘那麽敏銳，會將他卑鄙的心思，都看穿吧。

好在，他出聲的語調，沒有異樣：“或許也要扮演一段時間的，怎麽樣，需要考慮多久？”

尹棘異常安靜，長睫微垂。

瓷白的臉龐落下影，并未立即回答，幾秒的時間，仿佛被無限延長，漫漫無邊際。

權利的砝碼，從來在這端。

而等待中的他，就像即將面臨審判的罪徒，再一次的拒絕，將會是他的戮刑，也會是他的末日。

“不用考慮了。”說。

他眼神微變，大腦一片空白，那理智的弦，越崩越，將要斷裂，擡起中筒靴，無意識地朝方向走了兩步，渾散發出郁又消頹的濃烈氣息。

距離如此近，卻不能，實在太煎熬，他好想將抱懷中，用力進裏，附在耳旁，輕聲問，為什麽連同他演戲都不願意，為什麽這麽排斥他，為什麽他只能做的朋友，充當類似于狗的玩伴角。

男人突如其來的侵近。

讓尹棘始料不及，表慌又無措，往後退了兩步，擡起頭，迎上他複雜的目，有些驚訝地說：“我會先陪你去見爺爺，幫你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