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后，焦糖說最近上映一部巨搞笑的電影，請他們一起去看，馮牧早沒有拒絕，嚴刻儒自然也奉陪到底。等待電影開場的時候，馮牧早去了趟洗手間，焦糖輕嘆口氣：“嚴總，電影在您看來可能弱智的，多擔待，我想哄開心。……唉！馮叔叔去世后，變了許多，以前不是這樣的。”

“不是一直如此嗎？”嚴刻儒說著，把飲料和米花遞給，“時而單純，時而又冷漠疏離，眼神里帶著點形容不出的厲氣。”

“哈？”焦糖眨眨眼，不知道為什麼馮牧早會給他這樣的印象。

這部搞笑口碑很高的電影確實讓全場的人都笑翻了，連嚴刻儒都時不時出忍俊不的微笑，焦糖看看馮牧早，面無表，好像在看一部嚴肅的戰爭紀錄片。焦糖出手去，握了好友的手，倒像是安似的，反了焦糖的手指，表示自己沒什麼事。

確實沒什麼大事，只是很難再到快樂而已。

單植堅下車，助理接過公文包，他松松領帶，獨自走進療養中心。年近六十，他不可避免地微微發福，但材依舊拔。走進病房，只見妻子徐秋容拿著一支筆，如二十幾年前剛做母親時一樣耐心地引導兒子用手握住筆。

早年兒子大難不死，腦中植一枚神智能芯片，幾個月前，他們忽然得知芯片出了點問題，兒子得重新進行復健才能恢復肢技能。兒子是死而復生的人，夫妻倆一直覺得，只要他還活著，就已經是上天的恩賜。

“今天怎麼樣？”單植堅將手搭在妻子肩上問。

“他按我說的去握筆，但是一直不到，可能方向還是不行。”徐秋容握住單鷹無力的手，“植堅，他現在跟嬰兒一樣，我們好像又驗了一遍養孩子的過程。”

單植堅著病床上人偶一樣的單鷹，表中多了幾分苦。

徐秋容已經退休，天天都在療養中心陪護單鷹，單植堅工作依舊忙碌，但只要有空也來陪兒子。就像徐秋容說的，夫妻倆又經歷了一遍養孩子的過程，為單鷹取得的一點小進步而欣喜。比如，兒子今天能握住筆了，能用食指敲擊鍵盤來表達心中所想了，能翻了，能一左一右替了……

不知不覺一年多過去，原本只能終日躺在床上的單鷹可以自己坐起來，雖手腳仍舊不太協調，但也能獨自坐在椅上去復健。

復健的日子非常艱辛，因為他難以控制自己的作，皮總會被健材磨出痕，摔倒是家常便飯，膝蓋、手肘青一塊紫一塊，舊傷未愈又添新傷。

引導復健的工作人員告訴徐秋容，單鷹有次在慢速跑臺上倒，說了一句“原來你以前是這麼過來的”。

為母親，徐秋容敏些，一直覺得，自從單鷹手腳都能之后，就多了幾分心事，每天握著手機，好像總想打電話，可又遲遲沒撥出完整的號碼。

有時，看到他在屏幕上打字，消息發出去后時不時掏出來看一看，卻好像從來沒得到過回復。每當這時，他都顯得特別落寞，機械式的繼續做著復健的運，停下來時，把手搭在仍不能協調運的雙上出神。

時飛逝，一切好似變了，又好似沒變。

飛機降落在市機場，一干練職業裝的馮牧早從容走下飛機，練地將長卷發綰個髻子盤在腦后，等待取行李時去一旁補了個口紅，收好化妝鏡出來，行李恰好轉到面前。

“，去市區嗎，要不要一起？”飛機上就蠢蠢的男人趕跟上去搭訕。

馮牧早微微一笑，眼中卻毫無溫度，轉往另外一個方向走去。男人嘆口氣，好奇地順著那輕盈曼妙的姿過去，只見上了一輛著“X省記者站”的轎車。

“小馮，辛苦了。”X省記者站副站長林來客套道，“咱們順路吃個便飯，然后馬上去米縣。”

馮牧早頷首：“您安排。”

昨日中午，米縣發生一起歹徒沿路持刀砍殺群眾事件，因當時正值下班、放學高峰期，造6人死亡、10人不同程度傷的悲劇。歹徒于兩小時后被警方抓獲，初步代的犯罪機是小時候到欺負，想報復社會。

“我看了一下你的采訪大綱，你將重點放在了幾個害者上。”林來跟閑聊，“記者把公安局和縣醫院圍堵得水泄不通，要了解罪犯的真實機和心理，倒是沒幾個記者去跑害者工作單位、學校那邊。”

“罪犯再慘痛的人生經歷也不足以為傷害無辜人員的理由，過分挖掘罪犯的犯罪機只會讓一些有著同樣變態心理的人紛紛效仿，用別人的來抒發自己所謂的‘冤屈’。”馮牧早微垂眼睫，輕輕將幾縷掉下的發勾在耳后，與罪犯的機相比，想讓更多人了解被害人原有多麼好的年華和多麼明的前途，但莫名其妙斷送在一個人渣手里，以免一些圣母顧著同了一點小挫折的罪犯，忘記真正的悲劇主角到底是誰。

“你年紀輕輕，做事還有原則。”林來贊賞，：“聽說你實習的時候是單鷹主編帶著的，真是名師出高徒。”

馮牧早眼中看不出一緒，角輕揚：“我只是恰巧在單主編的部門工作過幾個月，還來不及向他學習什麼，不敢說是他的‘高徒’。”

林來本不清楚與單鷹有過怎樣的瓜葛，只是哈哈一笑：“哎呀，小馮自學才，長江后浪推前浪！”

的微笑仍在，只是眼中多了一自嘲與諷刺的意味。

兩年多了，已經從過去的霾中走出，不憚與任何人談論過去，甚至談論單鷹。只是，不再為他寫那些悲傷的私微博，也不再輕易想起他給的甜和痛楚，他就真的好像一個僅僅存在過的普通同事。在多次給他發消息沒有得到回復后，刪除了他的聯系方式，但就在前幾個月，他破天荒地用短信聯系了，之后又偶爾會發消息過來，容無非那些，什麼他并沒有去Ｙ國，他有迫不得已必須離開的理由，等等。

接到消息的時候，馮牧早心很糟糕。認為，他去沒去Ｙ國并不重要。在自己生命垂危之時，一個在乎的人不可能有別的什麼必須離開的理由。說真的，那時連幾個平時不怎麼走的親戚都能徹夜等待平安的消息，為什麼單鷹來看了一眼就能撇下走？

一直不肯相信他是這麼絕的人，也曾經想過他是不是真的遇到了什麼不得了的大事，比如被報復追殺或者省追捕，直到后來聽報社領導說，單鷹平安無事，只是另謀高就了。

可以相信他沒有去Y國，同時也相信他當時并沒想過與長久。

所以，他的那些短信，一個都沒有回復，為了使自己的心不再他影響，直接將他的號碼拉進了黑名單。

無父無母、孑然一的孤獨又獨立，不再任何所謂的依靠，堅強得好比百毒不侵。甚至學會了修水管和電路，外出采訪到凌晨一點回家，能一手一箱牛一手十斤水果拎著上五樓，還能背著幾十斤舊書到樓下賣掉。早考過了記者證，明查、暗訪都很積極，玩命一樣跑新聞，天賦不夠，勤來湊，的稿件質量不是最高，但數量最多。稿分不僅是立足的基礎，更是賺錢的基礎。

有一年大年三十，焦糖送餃子過來，見一個人在家煮泡面，忽然抱住哭著說：“早早，你變了，可我真心疼你！”

馮牧早心生悲涼，但沒有哭，因為沒有后路。

也正因為沒有后路，所以更不懼前行。這幾年，采寫的某視頻紅人拍私、某眾籌發起人揮霍慈善款事件、某業公司劃業主車電梯空調費事件等，在社會上引起一定反響，也險些遭到報復。最近，還跟進了一個線索，一個做楊炳南的工人去世，家屬居然說他的死同KD化工有關。如果沒記錯，當年本想在例會上提及這個線索，單鷹下了，讓去采寫婚中介。

一起考進報社的梁晶晶問，你去暗訪那些事，不怕嗎？

“我有什麼好怕的。”倒是云淡風輕。

人會怕是因為還有牽掛、害怕失去和變故。可連以前以為絕不會和不能失去的爸爸和單鷹都失去了，一無所有，還有什麼可畏懼的。對了，還有味覺。

在糟糕的廚藝一一毫未進步的況下，幾乎天天自己做飯吃，沒有味覺讓吃得很，大家都以為有什麼塑方。

你看，連食的得能抵擋，還有什麼可怕的？

在米縣采訪了兩天，馮牧早趕回酒店寫稿子，一推門，只見床頭柜上放著一個致的盒子，走近，能聞見的香氣。揭開一看，原來這是個鮮花禮盒。

聯系前臺，問酒店為何有這麼夢幻的服務。

“馮小姐，鮮花盒子是一位姓嚴的先生讓我們打掃完放進去的。他說，如果您收到了，給他一個電話。”

馮牧早不一笑，著鮮花艷的花瓣。

沒想到嚴刻儒能堅持這麼久，在曾托焦糖表明自己對他沒有覺的況下。去年就已嫁為人婦的焦糖多次勸去接嚴刻儒的，可每每想到嚴刻儒對產生好完全因為當時是單鷹換到了里，就總覺得怪怪的。

還是給嚴刻儒打了個電話。

“花收到了？”嚴刻儒的嗓音低沉磁。

“也不是節日或者誰的生日，忽然收到花，嚇我一跳。”

“不只有花，你再找找。”

馮牧早往下探了探，鮮花底下真有東西，像是一個小盒子。一愣，腦中冒出一句話——不會是鉆戒吧？

有些猶豫，問他：“還有什麼？”

“自己看。”

揭開蓋子，忽然松一口氣。

沒有戒指，是個的馬卡龍。

嘗了一口，本該膩死人的味道，只不過化為無味但的口而已。“謝謝你。”

“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