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們攙扶著弱狀的“岳平川”走出房門時，天剛剛亮。而同一時刻的另一間臥房中，被打暈的小薇五花大綁著蜷在地上。幾個時辰前，桃夭借岳平川的講出了從司靜淵那里得來的真相，而司狂瀾沒費多大力氣便小薇說出了燈籠藏在哪里。萬幸的是，還留著燈籠沒有毀掉，否則重新收集百家燈油又要耗費好些時間呢。

岳門主這頭，見兒平安無事，真真是高興得老淚縱橫，當即備下厚禮酬謝司家兄弟。司狂瀾并不推辭，只說岳小姐子尚虛，不宜開口說話，之后幾天恐還要陷一段時間的昏睡，但無需擔心，再醒來時，岳小姐自可胎換骨。岳門主忙不迭點頭，事到如今，司狂瀾跟他說什麼他都無條件相信，只恨不得再給這個大恩人磕三個響頭。不過，唯一讓眾人不太習慣的是，那個往常食量比貓還小的大小姐好像變了一個人，一口氣吃了八個饅頭一只燒外加五碗湯，最后還是在司狂瀾目的警告下才不舍地放下了最后一個紅燒豬蹄。

對于這次的事件，司狂瀾對外只簡單概括為邪作祟，已驅除，關于司靜淵換魂捉虛耗的一概省略。

然后，小薇被關進了長刀門的牢房。

事實上，連都不知司靜淵當初究竟干了什麼事，除了司靜淵告訴的那些，只知他親了岳平川一口，然后便見他暈過去了。可是，司狂瀾并沒有對岳門主省略如何在關鍵時刻提燈而去，如何將這救命之藏于暗，如何對“同姐妹”的岳平川落井下石，見死不救。聽到這些的岳門主，足足愣了好久，然后是一連串的“想不到想不到……”。所謂知人知面不知心，當如是。

之后的一切亦如司狂瀾所說，在岳平川吃飽喝足之后，便又一次陷昏睡。安頓好之后，司狂瀾亦向岳門主告辭。岳門主始終有些不放心，想留他們再住幾日，司狂瀾讓他安心，說不出兩日，岳平川自可醒轉。岳門主激之余，對司靜淵的狀況依然表示了深刻的疚與擔憂，說自家兒是撿回了命，但司家大爺還是生死未卜，著實不能安心。

“門主大可放心，大小姐這般弱的人兒都能過這場劫數，我家大爺自然不會輸。”桃夭道，然后拿出那顆用來照明的珠子，裝模作樣道，“哎呀，差點忘了把這寶珠還給門主了，真是個好東西啊，好看得舍不得放下呢。”

聞言，岳門主大方道：“既然姑娘喜歡，拿去玩就是了。此番為了小的事，不止勞煩了二爺，想必姑娘也是出了力的。區區一顆珠子，不足掛齒。”

“哎呀那怎麼好意思呢！”桃夭邊推辭邊迅速把珠子揣起來，還能說什麼呢，這樣大方的人活該生意興隆兒孫滿堂啊，嘻嘻嘻。

臨走前，桃夭去了一次牢房。

小薇蜷在最暗的角落里，臉上沒有恐懼，也沒有悔意，小聲哼著斷斷續續的小曲兒。

“你家小姐沒事了。”桃夭蹲在牢門外，故意說得很大聲。

小薇看一眼，繼續哼的曲子。

“好奇怪啊，為何這麼恨？”桃夭托著腮，“不是好姐妹麼，所有人都這麼說。”

小薇不哼歌了，好像聽了個很大的笑話：“丫鬟跟小姐怎麼做姐妹？”

“可死了你也做不千金大小姐呀。”

“死了，薛公子在九泉之下至有個陪伴。”小薇帶著笑意的聲音在暗的空氣里回，“反正薛公子眼中只有，既如此，我要全他們。”

“你喜歡薛公子？！”桃夭怎麼努力都看不清埋在影里的臉。

“我喜歡的，從來都不會屬于我。”長長嘆息，“小時候，我很喜歡那朵盛開的紅牡丹，最后卻戴在岳平川的頭上。是大小姐，戴上去人人稱贊，我是丫鬟，戴在頭上只會被人笑不知份。跟在一起的日子，所有我喜歡的，不論裳還是胭脂還是別的一切，除非不想要的，不然什麼都不會到我手里。即便是我先認識了薛公子，可最后他要娶的還是岳平川。于是我終于明白，這一生我什麼都得不到。”

言畢，牢房之中一片死寂。

“你多大年歲了？”桃夭突然問。

“十八。”

“十八歲了啊！”桃夭瞪大了眼，“那你豈不是把十八年時間都花在這些讓人不高興的事上了？”

小薇不說話。

“原來，虛耗不一定都是妖怪啊。”桃夭笑笑，起，“告辭。”

小薇的半張臉從影里出來，不解地看了看蹦跳著離開的背影。

沒記錯的話，《百妖譜》上的記載是——“世間生靈命盡于悲苦，再遇兇時，則化虛耗，如幽魂飄于世，尋悲傷長久不得自拔之人，其，竊其歡心為己有，掏盡方去。無歡心之人，終傷心至死，無可救。虛耗，惡妖也。取百家燈油芯，燃之相照，可滅。”

紅塵俗世，悲歡替本尋常事，然一昧沉溺悲心不懂化解，不但給了惡妖可趁之機，即便未被妖盯上，悲多怨，怨多恨，恨多惡，若一生時間皆虛耗于此，人與妖怪也就不那麼分得清楚了。人間歷來視妖怪虛耗為帶來禍事的災星，幸而有百家燈可令虛耗灰飛煙滅，但相當憾的是，百家燈的，照不到不是妖怪的“虛耗”們。

所以，桃夭覺得自己治妖不治人的規矩是對的，嫌麻煩。

尾

“岳平川的魂魄應該很快就回來了吧？岳門主會不會殺掉小薇啊？”

“你是司府雜役，不是岳府雜役。”

“我問一下別人家的事也不行麼？！好，事了結了，我沒食言，你答應我的事也不能反悔！”

“如你所愿。”

“真的？！太好了！啊，咱家大爺的魂魄應該回家了吧？大爺是后天修煉還是天賦異稟啊，居然會換魂！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呀！”

“你一個喂馬的雜役不也能魂魄離。”

“我……我應該是天賦異稟。”

“無需同我解釋。你進司府只是喂馬，我只在意你有沒有照顧好我的馬匹，別的事我無興趣知道。”

“哦……可二爺我還有件事不明白啊，你既然這麼不拿我當回事，為啥我魂魄離時你一直讓我靠著你的子，讓我隨便倒在冷冰冰的地上就好了嘛。”

“我甩開你兩次，但你還是鍥而不舍地爬回來跟我得死死的。若那時你已魂不附，那你的所做出的反應還真讓人意外。”

“呃……那時我的魂魄肯定已經去到岳平川了，我自己的干的事我不負責的！”

“呵呵。”

紛飛的落葉之中，城漸漸被留在遠，兩匹駿馬馱著主仆二人在回往汴京的路上飛奔，歸心似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