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不想做家務》第十章寧卓原名寧大鵬

雪華堅決不能回丈夫的家。這番出走,林志民的冷若冰霜在心中日夜放大發酵。到最后,一回憶起那個家,回憶起丈夫的臉,就像想到什麼驚悚的殺人現場那樣畏懼。太可怕了,這樣分分秒秒地遭一個人的輕蔑,自尊心分分秒秒地被凌遲。最可怕的是,被凌遲還特別有道理。到最后,連想起生活多年的那座小城,都非常不快,一種帶影的回憶。

雪華的意思是,在北京租個便宜的房,對付著過七個月,七個月之后新公房就下來了。林志民既然同意拿出積蓄里的二十萬買那個房,也就有了個養老的房可住。開始打工,掙錢。房下來,把房刷個四白落地,鋪最便宜的地磚,能住人就行。這樣,就解決了這頭等難題。現在上有七八千塊錢,每個月還有近兩千塊錢退休金,怎麼也能熬過這幾個月。堅決不讓林越給租那麼貴的房,林越說跟人合租,一個單間兩千五也夠了,仍然嫌貴,想像著會不會有那種一個月五六百的房,只要有個床能睡覺,有口電飯鍋能做飯就行。這樣即使打工不順利,兩千塊錢的退休金足夠養活自己。母倆各自苦口婆心地勸著對方,但雪華從未有過的堅定終于說服了林越。

上班,林越在網上瀏覽著各種租房的APP,都沒找到這種房源。給從前租房的中介打電話打聽,對方說這類都是農民自己的房,不算正經房源,只能是自己想住哪兒,到實地去一家家問。

林越愁死了,難道要親自跑到京郊的農村去,挨家挨戶去問嗎?滿腹郁悶,問周圍的同事,沒人知道哪兒有這樣的靠譜房源,更好奇為什麼要租這樣的房子,林越支吾著說給親戚租的。

去茶水間打水的時候,寧卓也走進來打水,問道:“剛才聽到你要租郊區的平房?”

林越敷衍道:“是啊。”不想和他聊太多,點點頭要走,但寧卓道:“我有親戚,正好就住在北五環外的城中村,他在送外賣。”

林越一喜,止住步:“那您能幫我打聽一下嗎?”

寧卓爽快道:“沒問題,你那是什麼親戚?”

林越想著也瞞不過去,實話實說:“我媽。”

寧卓一愣,眼神中充滿詢問。林越苦笑了下,帶了點哀求,點著頭,道:“領導快點幫我這個忙吧,真的快愁死了。”

寧卓道:“我可以幫這個忙,你不許再生我的氣。”

林越一怔。

寧卓道:“我知道那天我那個話在你心里一直沒過去。”

林越辯解道:“我沒有。”

“你有。我再說一次對不起,同時糾正一下,我用你,是因為你很能干,不是因為你不姓王。”

林越不知道說什麼好,為委屈和釋懷而窘迫,更怕緒過多地落在他的眼里。寧卓見狀,微笑點點頭,像是在說,我知道你原諒我了,還知道你現在很不自在。林越匆匆嗯了一聲,轉離去。

這話在心里沒過去,在他心里也沒過去。他知道他傷害了,他的眼神似有千言萬語,原來不是的錯覺。他是一直想向解釋來著,想把話說開,對嗎?這證明至在他心中還是有份量的……所有緒在心中如煙火般綻放,但林越最后強迫自己把這胡思想一把清零。無論寧卓心里怎麼想,要擺正位置。現在這份工資是寧卓給的,為了這份工,爬著也要把活兒干好。是為工作,不是為其他的什麼東西。

寧卓果然很快就把房源打聽到了,下午他把電話發給林越,是他那個送外賣的親戚,寧博。林越打了電話,寧博很熱,說已經幫著找到房了,就在自己隔壁的院子里,屋子八平方,有個舊單人床和桌椅,廚房和廁所都是共用的,一月八百,隨時可以看房。晚上回家,林越和雪華說了,雪華非常高興,又驚訝于一個農村的自建小單間居然也要八百塊,打算明天去看看。許子軒知道雪華要搬走,很不自在,一再聲明他不嫌棄在這里住,自己的媽媽也沒有嫌棄的意思。

雪華道:“小許,我的確和越越的父親出了點問題,不過能解決。我在北京住一段時間,老家的新房下來我就會走。我和爸都有退休金,也有房住,養老不是問題,以后不會拖累你們的,你千萬要和越越好好的。”說得如此誠懇而堅決,許子軒只好作罷。

第二天,許子軒開著車帶著林越和雪華,后備箱拉著一堆日常用品和雪華的行李箱,一路開到北五環外的農村。眼前所見幾個城中村墻上到刷著拆遷的字樣,推土機、鏟車轟隆隆,灰塵滿天。他們沿著彎彎曲曲的胡同路,一直開到介紹人所說的那個村子深,一邊嘆沒想到離中關村不到二十公里,居然有這樣的地方。更離譜的是,這個區域離地鐵稍微近一點的地方,房價居然要七萬左右一平米,所以怎麼能容忍土地白白地浪費呢?雪華本來嫌貴,此刻一聽,長吸一口氣,再也不發表意見了。

車在一幢農村自建房的門前停下,房東老頭迎過來,引他們看房。這房的確很小,有張舊椅子、舊桌子,小單人床,此外別無他。公共廚房和廁所各自在院里的一端,院子地面是水泥打的,年代久遠,東一簇西一叢地布著蛛網般放的裂,有的已坍塌小小坑。一張白塑料長桌和一溜紅塑料凳子放在院子里,上方支著一張巨大無比的藍傘。傘已褪,黯淡發黃。房東說這是某位擺燒烤攤的前租客留下的,他不干燒烤了,東西就放在這兒,也不要了。正好平時大家誰做了飯,不想在屋里吃的話,可以在這里吃,圖個熱鬧和敞亮。另外這一帶的確在拆遷,但到這里,怎麼也得到明年了。雪華既然是短租,就踏實住著,不礙事。

房東介紹著,幾個租客好奇地從各自的小平房里張著,看著他們。許子軒林越環視著,見這公共廚房不過是水池旁擺了一張破桌子,上面放了臺煤氣灶,一臺老式油煙機懸掛在上面,四油污,又簡陋又骯臟。

許子軒道:“不然咱們還是回去吧。”

林越小聲道:“媽,回城里租吧,哪怕合租,也比這兒強。”

雪華道:“越越,我離開你爸家的那天就發過誓,再也不花你一分錢,而且要把那二十萬掙回來給你。”

林越急道:“我從來都沒怪過你。”

雪華低聲道:“可是我怪我自己,我對不起你和小許。”

林越知道媽媽子拗,如果下了決心是一定改變不了的,一時無語。許子軒反而通一些,道:“既然咱媽堅持,你也就依著吧。我們幫安頓好,反正只是個過渡,周末多來看看,七個月很快就過去了。”

林越和許子軒幫著雪華把小屋打掃干凈,桌椅凈,被褥鋪好,買的鍋碗瓢盆歸置好,雪華已提前知道了窗戶的尺寸,在菜市場找裁做了淡藍布簾,把屋里又臟又舊的塑料窗簾換下,整個小屋突然就像一個人睜開了眼睛似的,有了神采。房東探頭進來看,直夸道:“大妹子手真巧啊。”

林越心里稍寬了點,媽媽就是有這個本事,可以用很的錢,把住收拾得溫馨宜人。媽媽生存能力很強,也許不用太過擔心

雪華環視著屋子,問房東:“這附近有菜市場沒有?”

房東一指隔壁方向,笑瞇瞇:“幾十米外就是個菜市場,啥都有,東西還便宜,附近幾個小區的人還跑這兒來買呢。”

雪華笑了,有菜市場,就能安置好自己的生活。和林越上菜市場,買回來不菜和,順便還捎回兩盆促銷的綠蘿,正好把窗臺瓷磚落的地方遮住,又讓屋里增添了一抹生機。忙得差不多時已經傍晚了,許子軒跑去小超市買了一箱啤酒,雪華三下五除二,炒出幾盤菜,再切點市場買的食,大塑料桌上一時七七八八擺滿了酒菜。許子軒招呼房東和幾個院子里的租客一起過來吃飯,他們早已聞到了炒菜的香味,著鼻子直夸太香了。跟著各家也端出自家的晚飯,十來個人湊在一起,房東把院子里的大燈打開,院子頓時明晃晃一片。大家打開啤酒,喝酒吃菜。酒菜真是最好的介,讓陌生人瞬間就熱絡起來了。大家說笑著,很熱鬧。

林越沒想到,原本心沉重、像落荒而逃的一次搬家,居然變高高興興的一場聚餐。看著媽媽,覺得媽媽太神奇了。許子軒頻頻舉杯向大家,要他們對雪華多多關照。雪華笑嘻嘻看著這一幕,炒出來一盤盤菜,見大家一邊吃得歡,一邊夸獎的手藝,歷來是的快樂所在。

正吃著,院外走進來兩個人,打頭的居然是寧卓。林越一怔,趕打招呼,跟著看見他邊另一個人。這是個二十幾歲的小伙子,長得像未經雕琢過的寧卓,眉眼沒他秀氣,皮比他黑,比他矮一些瘦一些,不過目測也得有一米七五以上,像所有普通人那樣微微含曲頸,著打扮也沒有寧卓那樣講究。人人看他第一眼,都能立刻捕捉到他和寧卓之間那微妙的緣關系。

寧卓道:“這是寧博,我親弟弟。”

林越又一愣,原來寧卓說的親戚居然是親弟弟。和寧博招呼,道謝。許子軒也過來寒暄,招呼他們一起坐下吃飯喝酒。寧卓兄弟也不謙讓,坐下,林越倒了酒,雙手捧給兄弟倆,謝寧博給找的房,寧博連說舉手之勞。大家借著酒,熱鬧地聊起天。

寧卓吃著雪華炒的家常菜,只覺得每一道都很味。尤其是最常見的熗炒圓白菜,難為雪華怎麼能炒得如此脆爽鮮。他咂著,請教雪華做法。雪華道:“梗葉分開,梗切細片,葉手撕,大蒜、干辣椒、花椒、蠔油、生、白糖、醋、鹽。另外我不用植油炒,用五花煸出油,大火快炒。”

寧卓道:“未來想吃到味的家常菜,只能讓阿姨這樣的私廚給做了,林越你們兩口子好福氣。”

許子軒已有幾分酒意,道:“寧總,據說你以前是五星級酒店的大堂經理,怎麼會跑來做預制菜呢?”

林越微驚,一捅許子軒,許子軒嘖的一聲,道:“我就是對預制菜有意見,我就是喜歡吃現炒的菜,有鍋氣。”

他指著租客們,又虛空地指著這個村子,道:“鍋氣,煙火氣,這才人過的日子,可是你們把這些日子全毀了。”

許子軒借著酒勁把心里話說出來,又覺得話重了,趕一下寧卓的杯子,笑道:“開玩笑,別當真。”

寧卓吃得興起,把袖子擼起來,腳踩到旁邊凳子下的橫杠上,出幾分野來。

“你絕對不是開玩笑,現在像你一樣反對預制菜的人很多,但預制菜是大勢所趨。因為從采購到運輸,從清潔到烹飪,從門店到整個后端的運營,餐飲業的本特別是人力每年都在漲,一對一現炒菜本已經高到無法維持的地步。這個道理落到個人上也適用,你問問林越,每天下班都八九點鐘了,回到家愿意做飯嗎?”

林越笑嘻嘻:“不愿意。”

寧卓道:“林越工資不低,單位時間本很高的,為什麼要浪費在做飯這麼小的事上呢?許子軒你做飯嗎?”

許子軒道:“我不會做。”

寧卓冷笑道:“做飯有什麼會不會的?聽林越說你是搞人工智能的,高尖的科技你都能去探索,做飯這麼簡單的事你不會探索?非不能也,實不屑也。你覺得你的人工本極其高貴,不舍得浪費在做飯這麼低端的事上。但你又特別在乎口腹之,想讓別人做給你吃,因為別人的人工本天然應該比你低廉。你要求市場或者你的親人提供快速、廉價、健康、好吃的每頓飯,你其實想要的是媽媽。但有沒有想過,媽媽們做的這些家務,如果放在市場上,你要花大錢才能買到?”

這話尖刻,且來勢兇猛。許子軒尷尬地笑了笑,想著怎麼回懟。雪華愣愣地看著寧卓,像是頭一次聽到這樣的話。

寧卓道:“我認為預制菜進餐館和在市場上售賣給消費者完全沒有問題,只不過要明示,讓消費者有選擇,同時在生產環節遵守國家食品安全法的管理規定。做到這幾樣,我不明白大家有什麼可反對的。預制食品給大家的日常生活帶來方便,你覺得它不好,你不買不吃就是了,也不會有人強迫你。罐頭食品、方便類食品存在幾十年了,有誰反對過嗎?它們不就是預制食品嗎?”

許子軒非常生氣:“可是我們沒有選擇,至在公司上班的時候,我就不知道吃什麼,只能吃外賣。而外賣大多是預制菜,尤其是那些什麼蓋澆飯、小碗菜之類的。食堂也用預制菜。”

寧卓哼了一聲:“你可以自己做呀。我看林越有段時間就自己帶飯上班,那不就是自己做的嗎?你不會是不想做飯吧?”正是因為觀察到這一點,他當初覺得林越做預制菜合適,有下廚的直接會。

又回到家務分工上了,許子軒不想這麼敏的問題,因為他的確理虧。他不說話,喝著酒。林越哈哈大笑,雪華也笑了起來,許子軒更惱火了,強笑著。

有的租客道:“我偶爾買料理包,口味重,吃著過癮,但不能總吃,一個菜二十幾塊錢,以我們的收也不能頓頓吃。平時自己下點面條,對付著就過去了。”

寧卓道:“預制菜口味重,這是生產工藝決定的,沒辦法,你吃就是了。我也勸你們不要總吃,有空還是要自己做飯,新鮮飯菜當然更健康。就像方便面、自熱飯,你也不會頓頓吃,救急而已。同樣,你也不會天天下館子。餐館當天現炒制的菜,它口味就不重嗎?油就不大嗎?”

大家點點頭,確實。餐館的菜為什麼吃起來香?就是因為它的味和油都放得多。

“家常菜,料理包,711、羅森那種保質期三天的即熱盒飯,外面買的三角餅卷食店的豬頭,甚至是面包加牛,一周七天搭配著來,這才煙火氣,這才現實的小日子。你想頓頓吃現做的、新鮮的飯菜,我就要反問一句,你是頓頓給人現做飯的那個人嗎?你不是,憑什麼要求別人是?”

林越點頭,對這樣的上班族而言,確實就是寧卓說的這種方式更能解決日常三餐。他不愧是苦孩子出的人,對生活的解讀很接地氣。許子軒見林越一臉欣賞地看著寧卓,心里酸溜溜的,冷笑了一下。

“還有一種辦法,你購買市場服務。不過請你上家政APP了解一下價格,家政工做一頓飯三個菜,加上洗碗收拾,服務三個小時,至一百八十塊。僅僅是一頓飯而已,還沒算上菜錢,工薪階層本就無法長期使用。總之有錢你請家政,沒錢你就自己干,又不出錢又不自己干,那你好好學習合作用吧。”

寧卓為自己的幽默而洋洋得意,哈哈大笑,端起酒來喝。

許子軒請過做飯家政工,的確不便宜。他知道寧卓的話句句說在點子上,但那笑聲讓人惱火。他避開這個話頭,反擊道:“寧總說得頭頭是道,你自己做飯嗎?”

寧卓道:“現在工作忙,家里有保姆,我不做飯。但我是從小做飯做到大的,我會做,而且手藝很好。”

寧博在一旁證明:“確實,我們都是吃我大哥做的飯長大的。”他看著寧卓,眼神帶著崇拜。

許子軒哈哈兩聲:“兩手?”

寧卓掃視了一下桌面:“正好吃差不多了,阿姨,你屋里還有什麼菜?”

雪華聽兩人鋒正聽得迷,愣了下道:“還有土豆,我來做吧。”

寧卓忙道:“不不不,我來做,你把東西給我就。”

雪華和寧卓走向小屋,雪華提出一個塑料袋,里面裝著三個土豆遞給寧卓。寧卓接過,到水龍頭下洗土豆,削皮,噔噔噔切著土豆,一邊點上火,倒油,所有作一氣呵

雪華好奇地在一旁看著,一邊贊道:“這一看就是做慣飯的老師傅了。”

寧卓趁油還沒熱起來,從兜里掏出一盒煙,出一在爐火上點燃,著。林越從來沒見過寧卓過煙,煙民上總有難聞的煙味,從沒在與寧卓近距離接時聞到過,他上永遠有淡淡的松木香水味,很是考究。此時卻見寧卓撮著,微蹙眉,老煙鬼般著煙。

頃,見油熱了,寧卓將煙叼在上,騰出手,把辣椒香,然后將涼水里拔過的土豆撈起,一腦放進鍋里,頓時油滋滋響著,鍋鏟嚓嚓響起來,干辣椒煸炒時的油辣香和醋熱時的酸香飄散在整個院子里。寧卓挽著袖子,上叼著的煙頭裊裊冒著煙,一只手掌勺,一只手前后顛著鍋,作非常練。林越恍惚想起小時候媽媽帶自己回農村姥姥家串門吃酒時,臨時搭的土灶上的大師傅也是他這般,江湖作派。

不一會兒,菜已做好,寧卓完最后一口煙,把煙頭扔到地上,用腳踩滅。雪華端著一大盤酸辣土豆和他走過來坐下,大家看著這道菜,都贊寧卓手藝好,做出來的菜不但香味俱全,而且速度快,簡直可以去當廚師了。

寧卓自謙著,說土豆過水時間短,淀沒來得及全泡出去,脆度不夠,又對林越笑道:“我說過,我會做全桌土豆宴,十個菜不重樣。做土豆我最拿手了。”

林越挾了一大筷子土豆吃著,只覺得味道和媽媽做的很像,酸香爽脆,但又有點不同。雪華品著,道:“我炒這道菜時習慣放點白糖提鮮,我見寧總沒放。”

許子軒吃著寧卓炒的土豆,沒說話。寧卓替他倒了杯酒,同時給自己滿上,笑著撞了一下他的杯:“來來來,喝酒。”寧卓先釋放善意,許子軒借坡下驢,展舉杯,氣氛重歸于歡樂。寧卓一看酒沒了,又讓寧博現去買一箱來。

酒盡,林越數了下,寧卓至喝了十五瓶啤酒,而毫無醉意。不過他估計是容易上頭的質,臉紅紅的,脖頸也紅腫了起來,眼睛里起了些。大家散去,寧卓踱到雪華租的小房門口,探頭環視了一圈,回頭對母倆笑道:“阿姨心靈手巧,做菜好吃,收拾屋子也有一套,在北京當個家政,應該可以掙到不錢。”

林越笑道:“哪能讓我媽干家政呢?”

寧卓不以為然:“為什麼不能干家政?家政是絕好的就業機會。人要的是掙到錢,活下去。都住到這兒來了,還有什麼架子放不下?”

林越被他穿虛榮心,尷尬。

寧卓笑,許是酒氣使他燥熱得慌,他順手把襯衫扣子解開兩顆,一只手叉在腰間,背和腰微微垮塌。這模樣和架勢都著幾分俗,這一刻他更像寧博了。但林越并不反,寧卓總是這樣,曾經窮苦生活的痕跡總是會在不經意中流出來,像抹不掉的前世。這樣的寧卓使林越覺得親切,和富貴比,窮困的原生態總是讓到安心:也是個窮孩子呀,至今仍然是。無論怎麼出高檔寫字樓,了個北京籍的中產階級男朋友,手腕上套著9萬9的玉鐲子,也抹不掉工人子的出

林越還沒回答,雪華卻很高興,說就是這麼想的,當個家政最適合。大家有誰知道哪戶人家想請小時工的,做飯、收拾屋子,都可以請干,保證價格便宜活兒又好。眾人回應著,都說有機會幫牽線。

寧卓笑道:“你這麼著不是個事兒,得上家政公司找去。”

他回頭對寧博道:“博,你給問問誰和家政公司,牽個線。”

寧博道:“好嘞。”

林越母再三道謝。寧卓又令寧博幫著林越雪華許子軒收拾完桌子,林越發現寧博對寧卓這個哥哥很恭敬,言聽計從。大家散去,林越陪著雪華在屋里坐了又坐,直到深夜,雪華勸著,才依依不舍和許子軒離去,臨走又說自己會隨時來看媽媽。

林越開車,許子軒暈乎乎倒在后座上。路過隔壁院子時,見寧卓和寧博站著說話,寧卓那輛黑寶馬就停在院子外,林越慢下車速,按了兩下喇叭。兩人朝這里看過來,揮手作別。寧卓在集團當一奢侈品富貴人的贅婿,就得隔三差五來當外賣員、住城中村的弟弟這里喝頓大酒,氣。那他為什麼對也并不避諱呢?也許他當是“自己人”。再怎麼贅婿,他在集團也孤獨啊,怎麼也得有幾個“心腹”。

但林越又覺得還有一種可能,寧卓特別討厭別人說他是贅婿,借著贅婿的名頭暗示他窮困的出,因為這是帶敵意的挖私。但他掌握主權時,愿意自己去大方展示出,因為這樣算為人坦誠,也是一種挑釁般的自信:我就是窮出,又怎麼樣呢,現在還不是過得比你好,職位比你高?又覺得更理解寧卓了:誰不這樣啊?

林越開著車,許子軒昏昏沉沉,車上一時安靜。林越問許子軒,寧卓當過五星級酒店的大堂經理?許子軒說是啊,王曉輝告訴他的。

“你知道他們王家人背地里管寧卓什麼嗎?”

什麼?”

“王寧氏。”

林越嗤地一聲笑,好刻薄。寧卓要是知道了,得氣什麼樣子?

許子軒在車后座也笑了聲,半晌道:“寧卓是不是長得很帥?你們的是不是都喜歡這一款?”

林越老實:“確實很帥。”

許子軒冷笑:“告訴你一個大,這個人,從名字到長相,全是假的。”

許子軒的口氣惻惻,夜濃重,林越嚇一跳。

“什麼意思?”

“曉輝告訴我,寧卓從前不這個名字,寧大鵬,這名字是后來改的。而且寧卓從前也不長這樣,他去韓國整過容,雙眼皮是割的,牙齒是戴過牙套矯正過的,鼻子和下是墊的,臉是削過骨的,眉是紋的。你看看他弟弟,兩人眉眼像吧?都是一個媽生的,他弟弟就是個普通人,他為什麼帥得像個明星?就因為他花了很多錢整容。你說他哪兒來的錢?”

林越如在聽遙遠的地方某種驚悚的傳奇,渾起了一層皮疙瘩:“真的嗎?”

許子軒也陷這段傳奇里,搖頭嘆氣道:“無風不起浪,總得有幾分真吧?王闖幾十億家,王如薇是的獨生國留學回來的。寧卓要是沒有兩把刷子,怎麼可能攀得上這樣的階層?”

林越道:“那兩人怎麼走到一起?”

許子軒道:“他們是在寧卓當大堂經理的那家五星級酒店認識的,那時王如薇在附近的畫廊策劃一個畫展,住在酒店里。寧卓是怎麼把王如薇哄到手的,過程沒人知道。我猜啊,寧卓這種凰男,肯定伏低做小,鞍前馬后,把白富侍候得舒舒服服的。這種男人最會這套了,一分錢不掏,空手套白狼,騎個共單車跑幾公里給朋友送包子送豆漿,炒個土豆,折個千紙鶴,路邊薅點綠化帶的玫瑰花狗尾草扎一束花,其名曰手作,緒價值提供得足足的。當然主要的,還是他有張漂亮的臉蛋。王如薇這種億萬富婆的獨生生慣養,不知人間險惡,同圈層的男人誰也不可能捧著,也不可能特地把自己整得特別帥來討的歡心。寧卓這種飯男就得手了,直接階層躍遷。”

許子軒滔滔不絕,語氣尖刻鄙夷,把一整晚在寧卓那里的無名氣一腦撒出來。林越問為什麼之前不告訴,許子軒說也是最近和王曉輝聊天才知道這些八卦,本想告訴的,但這兩天因為雪華搬家的事大家心沉重,沒心沒機會傳八卦,說完又特地叮囑:“寧卓這個人特別小心眼兒,一旦知道誰了解他的底細,傳八卦,他會立刻報復。既然現在你知道了,千萬別在公司和別人說。另外和寧卓打道要多一個心眼兒,此人非常不簡單。你想想,正常男人誰干得出來整容去追富婆這種事?”

林越不知該說什麼,含糊地嗯了一聲。

“但是吧,想階層躍遷沒那麼簡單。王闖是什麼人?的獨生是小白兔,可是千年老狐貍了的,能讓人吃了絕戶嗎?有錢到這種程度誰不早早的就做了家族信托基金,構筑財產防火墻?兩人談了五年,第三年開始同居,眼瞅著奔結婚去了,但王闖是不可能松口的。畢竟是一回事,結婚又是另一回事,萬一孩子生下來,老太太走了,王如薇怎麼玩得過流氓無產者寧大鵬?再防火墻也擋不住火燒過來。可是王如薇就認定了寧大鵬,日夜游說媽,說他非常能干,可以考驗他。老太太沒辦法了,讓寧卓來王家菜試一試預制菜這個事他能不能搞。搞了,他倆的關系還能有點眉目;搞不,寧卓永遠不能上位。曉輝他們管這個‘王寧氏的結婚冷靜期’,哈哈哈哈哈。”

林越有一種輕微想吐的惡心,今天太累了,而且信息過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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