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點，夜幕降臨，霓虹燈彩斑駁，模糊了整個城市的廓。公車緩慢行駛，周邊車流聲不絕，車沒開燈，線很暗，偶爾幾束線過窗戶，投下零碎影。

桑落坐在靠窗的位置，屈著靠著椅背，驀地出聲：“剛才那人誰？”

他姐偏心簡直偏到大西洋了，向別人介紹他時，姓名年紀年級班級乃至興趣好，事無巨細全介紹了一遍，生怕別人不知道。但是從始至終，半點不提剛才那男的，這種單方面介紹，導致信息差極其嚴重。

桑在擺弄手機，頭都沒抬：“學長。”

“名字？”

“周硯。”

跟牙膏似的，問一句答一句，問一點有一點，桑落猜測：“高三的？”

“對啊。”

“你一直想跳級，不會就是為了他吧？”桑落隨口道。

隨口一句話，給桑嚇得一激靈，徹底回過神來，猛地偏頭看桑落。小老弟不是敏的人，說白了，覺還有些障礙，但是這是怎麼回事？這不過是他見周硯的第一面，居然就有這樣的猜測？怎麼猜的啊？靠男人的第六？男人的第六這麼牛的嘛？

桑落頭抵著窗戶，衛帽子扣著頭，逆著，眉眼模糊，見桑半天沒說話，他又道：“真是啊？”

“是個屁啊，我跟他都不。”桑否認，說得半真半假，“我就是看他長得帥。”

“你喜歡他。”

“！”

桑不知道他從哪里來的結論，驚了一下，誓死把控的人設貫徹到底：“喜歡啊，他這麼帥。”

桑落似乎是被無語到了，偏頭不可置信：“你對帥哥都這樣嗎？”

“哪樣？”

“就是……”桑落斟酌著語言，“看帥哥的眼神，比那只狗看主人的眼神還要熱切。”

“……”

桑抬手就想掐死他，按捺住，不敢相信：“真的嗎？”

看周硯的眼神真的很熱切嗎？居然能跟佛德西比？桑很喜歡佛德西的眼睛，又大又圓，干凈澄澈，亮明凈，有人逗它，大眼睛就閃著，盯著人時，像是盯著整個世界，熾熱又純粹。

看周硯，也是這樣嗎？

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想到曾有人評價過暗。說，喜歡一個人其實很明顯，這是一個人的暗，但在別人眼中，卻是一場心照不宣的明。

桑怕了，連續幾天都沒再去刷存在，于是除了日常打卡，兩人的集了很多。運會前兩天，學校場基本已經布置完畢。

開幕式是在周三的下午，全師生到場，除了高三，他們剛質檢完，聽說績不太理想，正在進行周測，希能查缺補。

開幕式完就開始比賽了。

桑沒去湊這個熱鬧，而是待在班級寫加油稿，加油稿對來說輕而易舉，文章兩百字打底，詩稿十五行打底，切換著寫，簡直信手拈來。

托跑一千五百米的福，只需要寫三篇，半小時左右就停了筆，換了導數專題訓練。

專題卷是高三的，找林橋煙學姐借的。

沒去找周硯，是因為聽說清北班的卷子獨一份，難度直競賽題，不僅如此，還超綱，涉及一大堆高等數學定理，這暫時還不是能高攀的東西。文素班是文科班，專題卷也難，但沒清北班過火，深思慮后，就決定去找林橋煙學姐。

學姐還跟吐槽：“導數專題卷難的，第一題可能都寫不出來，這很正常，你別寫灰心了。”

吐槽完就笑：“不會就去問你周硯學長，他肯定會，高中范圍，沒有他解不出的數學題。”

桑也笑：“那我可以來問你嗎？”

“我數學可差了，你看這張卷子上全是紅筆筆記，你可別問我數學，真不會就太丟臉了。”林橋煙抬手掩著口鼻，不太好意思。

桑只當在謙虛，未來能考北大的人，數學怎麼會差？

不過當桑真正去做這張卷子時，才發現學姐吐槽得還是太含蓄了，媽的，什麼破卷子？出這麼難干什麼？敢打包票，這卷子上的題目要是出現在高考卷上，絕對會被罵上熱搜，然后被唾沫淹死。

桑邊罵邊看題，突然發現中文陌生了很多，明明每個字都懂，連在一塊也能懂，但是看完就是不明白它在說什麼。

這個題到底是想讓干啥？

完全沒料到，沒敗在知識儲備不夠，也沒敗在解題思路太窄，而是敗在看不懂題目，這簡直是最侮辱人卻又最打擊的方式。

這只是文素班的卷子。

難以想象清北班的卷子是什麼鳥樣。

桑做不出來，決定暫時放棄，出班級準備去場看比賽時，正巧著高三周測結束，一大波人涌在樓梯口。下意識在一片紅藍白中尋找周硯的影，沒找著。

偏頭時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后響起一道明亮的嗓音：“桑學妹！”

一聽稱呼就知道是誰，不知道為什麼，簡櫟城總是這個，不名字，不學妹，偏偏桑學妹，桑糾正幾次無果后，也就隨他去了。

“學長好。”桑去看他后，還是沒找著周硯。

簡櫟城：“你硯哥被班主任去年段室了。”

“……噢。”

腦子靈一閃，反應過來簡櫟城也是清北班的后，一句話口而出：“學長，你們班的卷子借我看看唄。”

簡櫟城難得一愣：“卷子？考試卷嗎？”

“平時的專題卷。”

“行啊。”

他帶桑去十七班，沒一會，就拎出一沓試卷。簡櫟城居然還有整理卷子的好習慣，每一張卷子都十分平整，一個折痕都沒有，按下發的時間順序碼得整整齊齊。

桑剛接過，下一秒就聽簡櫟城說：“這卷子是你硯哥的，我卷子太了，找不著。”

“……”

桑一下翻到導數專題，第一眼就被撞得兩眼發黑，什麼卷子啊？半面就一道題？第一問就這麼復雜？周硯的卷子上很有紅筆筆記，基本都是黑筆，麻麻、整整齊齊的，夾雜在解題過程中的陌生符號晦難懂，有些論證都不知道在寫什麼，除了數字就是符號。

桑再次到了打擊，一時之間臉莫名。

“清北班的卷子都是單獨一套系，難一點很正常，但是也沒這麼恐怖，你別這副表。”簡櫟城被的表逗笑了。

見識過清北班和文素班的卷子，桑承認自己有那麼一瞬間到灰心，好像努力了很久，卻怎麼都趕不上，這種挫敗太讓人難。

周硯未來的學校是清華，在北京，上輩子竭盡全力追趕了一年，都沒踏這個學校。這一次要是能跳級功，時間更加迫，上清華也是難如登天。

明確到差距后，桑垂頭喪氣地走了。

周硯拎著卷子回來時，只瞥見拐向墻角的一抹影，簡櫟城還靠在后門，他問：“來找我的？”

“沒啊，找我的。”

周硯抬眼看他：“找你？”

“是啊，樓梯口見，問我能不能把我們寫的卷子給看看，我就帶過來了。”簡櫟城將手中的一沓卷子遞給他，“但是我卷子七八糟的，就把你的借看了眼。”

“小學妹估計是打擊了，走時垂頭喪氣的。”

周硯接過卷子，垂眸看了眼，氣笑了：“你給看的什麼東西？”

“專題卷啊。”

“這是競賽專題卷。”

“……”

簡櫟城心想，難怪桑學妹看了一眼就面無表，臉上籠罩著霾。這種復雜難懂的東西，誰看了不迷糊？

“那你得找機會跟說一聲，免得對我們有刻板印象，以為全班都跟你一樣做競賽專題呢。”簡櫟城說。

備打擊，心頭籠罩著烏云的桑同學去了場，下午的比賽有一百米短跑，這會已經接近尾聲，剛過去沒坐多久，比賽就結束了。

于是調轉方向去了班級大本營，大本營坐著五六個人，各個埋頭伏案都在寫加油稿。

其中就有楊沁寧，余瞥見桑過來，甩了甩發酸的胳膊，問：“下來了？去看比賽了嗎？”

“結束了。”桑在旁邊坐下。

楊沁寧：“這樣，寫加油稿不？稿紙分你幾張。”

“寫完了。”

楊沁寧猛地抬頭：“寫完了？！這麼快？那你幫我寫一篇。”只是隨口說說，沒想到桑點頭并朝手：“紙筆給我。”

“真寫啊？”

桑：“啊？不是你讓我幫你嗎？”

“對對對。”楊沁寧趕將紙筆奉上，然后低頭開始瞎掰湊，這種空、枯燥乏味的東西，真是寫不出半點。

湊了兩行，桑就遞過來一張紙：“你還差幾篇？”

“！”

楊沁寧震驚地看了眼，發現這人居然已經寫完了一篇二十行詩歌，愣愣道：“不差了。”雖然還有一篇正在難產，但是總會掰出來的。

見桑蔫蔫的，湊過去小聲問：“咋了你？不舒服？心不好？”

桑苦著臉：“明天要跑一千五。”

原本就被高三的卷子刺激得心低落，結果去看了一百米短跑比賽后，一下就被拉回上輩子高三的丟臉經歷，還沒來得及走出恥，就看到比賽項目表上寫著，明天下午四點子甲組一千五百米決賽。

什麼心都沒了，只剩麻木。

同是天涯淪落人，楊沁寧也大難臨頭，沒法安，只得嘆了口氣：“茍到最后就是勝利。”

晚上桑依舊去場跑了幾圈，當是賽前熱。彎道附近是沙坑，這會有不人在練跳遠，桑跑到彎道附近，就見有人朝這個方向招手。

跑步時桑是不戴眼鏡的，加上夜深沉，本看不清，看不清就當沒看見，反正也不一定是朝招手。

結果下一秒就聽見簡櫟城的聲音。

“桑！”

他沒桑學妹，真是令人不適應，桑愣了會才反應過來。跑過去時發現周硯也在，停下腳步，輕著氣，笑道：“你們怎麼在這兒？”

簡櫟城：“我練習跳遠啊。”

“你們高三也能參加運會？”桑驚訝。

“你這說的什麼話？我們高三只是沒參加開幕式而已。”

桑看向周硯：“學長也報了跳遠？”

周硯說：“沒，報了一百米欄。”

“啥時候啊？必須得去捧個場！”

周硯眉眼彎著，在笑，不過戴著口罩，難以窺探全部笑意，他似乎是回想了一下：“明天下午三點半。”

桑差點垮臉，三點半？這意味著周硯比賽結束后，就是自己的一千五，這兩無銜接。

簡櫟城在一旁嚷嚷：“你怎麼不問我跳遠是幾點？去看你硯哥，不來看我？”

“看看看，肯定看，你幾點呢？”桑問

“早上九點。”簡櫟城開玩笑，“記得來啊，可以找周硯帶你一起過來。”

讓周硯帶著？

桑簡直得痛哭流涕，迄今為止，簡櫟城不知道創造了多次機會讓能見到周硯，毫不夸張的說，沒有簡櫟城，跟周硯都沒法起來。

于是懷著恩的心，桑說得尤其真誠：“收到！保證去！”

簡櫟城笑了半天，才想起下午的烏龍，他道：“今天給你看的卷子給錯了。”

“啊？”

周硯：“那是競賽專題。”

桑不確定反問：“競賽專題？”

“嗯。”周硯應道，“針對競賽生出的題，難度很大，沒有競賽基礎的話，看懂都困難，所以你不用放在心上。”

桑要跳級，所承的力非常大，學習力只是一方面，要是因為這個灰心，絕對會影響接下來的進度。周硯又說：“要是想看平時寫的專題卷，你可以來找我。”

桑搖頭：“不了不了，我暫時寫不來清北班的卷子。”

連文素班的都搞不定，還去搞清北班？

“我找林橋煙學姐借了們的卷子，還沒寫完。”桑說。

“也行。”

簡櫟城問了一直想問的問題：“學妹參加了什麼比賽項目？怎麼每天都在跑步？”這不是他第一次在場上看見桑，有時是一個人，有時是和另一個小伙伴一起，他剛開始招過手想打招呼，但是小學妹近視，看不清就當看不見，面無表直接略過。

今天是想著要解釋那個卷子的事，加上周硯也在，便了一聲。

桑臉一僵，半天才憋出一句：“一千五百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