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頓了片刻，輕聲繼續說道：“沒有人的文明是沒有意義的，但是德莉，還有后半句——沒有文明的人同樣如此。

“文明確實不只是那些冷冰冰的石頭和書本，不只是那些不會說話的雕刻、曲譜和工藝品，那些東西都只是文明的載和表現形式，而非象的文明本，這些都沒錯，但是——

“文明需要載，需要證據。

“死守著‘載’而拋棄‘本質’是愚蠢，只知道本質而認為無需載也是愚蠢——沒有載和證據，再輝煌的記憶也總會隨著時間銷蝕，銷蝕在人來得及重建文明之前，而哪怕不從這個角度考慮……德莉，我們也需要留下些證據，來讓許多年后的后來人能理解這個世界曾經發生了什麼。

“文與考古的意義之一，就在于這份‘告知’。”

戴著面紗的祭司坦然迎著弗雷姆的視線，那雙曾經明亮的眼睛在許多天前便已經渾濁暗沉，但現在這雙渾濁的眼睛仍舊堅定。

“我明白了，我會將您的告誡也告訴其他人……”

弗雷姆點了點頭。

而一層稀薄的“霧”不知何時悄然出現在他們周圍。

祭司德莉驚訝地抬起頭，看著四周飄飄揚揚的白霧氣。

在進冰原之后，他們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見到“霧”了。

盡管視野的盡頭就是永恒帷幕那層宏偉的霧墻，但和其他邊境海域不同的是，這片冰原上是幾乎不會起霧的。

“天氣變化了……”抬起手，著那些沒有實的霧，“冰原上也會起霧了？”

弗雷姆皺著眉頭，他抬頭看向天空，看向那些如同流般不斷飄流淌的、縷縷的白，過了片刻終于反應過來。

“不對，這不是霧，”他突然開口，聲音中帶著驚訝，“……這是云！”

“云？”祭司怔了一下，好像思考過后才想起來“云”是什麼意思，接著便驚愕地瞪大了眼睛，“云從天空落下來了？”

“……是云層的高度降低了，”弗雷姆表凝重地開口，但他很快意識到這種說法似乎也沒什麼區別，便又補充了一句，“所有云都在同步下降，與其說是它們在‘掉’下來，倒更像是……”

他停了下來，德莉則已經理解了他的意思，祭司眨了眨眼睛，語氣中帶著一不安：“天空本，在變低……”

第八百三十六章 云落帷幕

在那一天到來的時候，海洋會忘記浪花的模樣，生命會忘記該如何死亡，火焰將不記得怎樣燃燒，風會停止流，云會從天空墜落到海上——那是世界沉淪的最終帷幕，那被放逐的，來自世界之外的，冷眼注視著這座庇護所的存在，如此悉了萬的未來。在全世界范圍，云在從天空落下——或者嚴格來講，是包含“云層”這個“要素”的某個“層”，正在同步從天空降低高度。

降落的云如同另外一道流淌的海，漸漸在世界上空合攏，有一部分低垂的部分延到了地面或海面上，便化作了薄霧一般朦朧的帷幕，而更多的結構則漂浮在距離人們頭頂幾百米甚至幾十米的地方，天空的層次在這個高度停了下來，并繼續進行著極其緩慢的、眼幾乎無法察覺的“降落”過程。

弗雷姆站在夜幕下的冰原中，仰起頭看著那云海翻涌的天空，現在它是如此之近，隔著一層稀薄的霧，仿佛只要抬起手就能到那壯麗的云層，而世界之創清冷的輝則過云層之間的隙彌漫開來，為那片帷幕鍍上了一層仿佛水銀般的鍍層，平心而論……很。

壯到了令人窒息，令人的靈魂都微微戰栗的程度。

祭司德莉站在弗雷姆旁，與教皇一同仰頭看著天空中的奇景，他們已經盯著那里看了很長時間，冰原上的許多人也是如此，所有人都好像被什麼無形中的力量攥住了脖子，保持著一個姿勢，如同被冰凍結一樣僵直在冰原上，但突然間，許多人開始反應過來，驚惶四顧，又有許多道視線集中過來，落在弗雷姆上。

“教皇冕下……”德莉終于打破沉默，的嗓音嘶啞，“接下來……”

“繼續做我們的事，”弗雷姆的聲音低沉響起，他的聲音如往日般平靜，回在整個平原上空，“建造檔案館，搬運文，保存我們的產——這個世界還有一息尚存，我們的工作還沒有完。”

教皇的聲音沉穩有力，如冰原上佇立的一座巨石，住了所有人心中的浮，傳火者們靜默了片刻，隨后紛紛低下頭，他們不再關注天空中出現的變化，而是繼續進行著建造檔案館的工作。

弗雷姆則在所有人都沒有注意到的瞬間微微呼了口氣，在心臟愈發微弱的跳中，他的目再次投向遠方，投向那些流的云霧——

極致的灰白背景下，失鄉號龐大的船正靜靜地漂浮在“躍遷通道”中，由于缺乏參考元素，這艘船就仿佛完全靜止在通道中央，但鄧肯很清楚，他和他的船正在以遠超人類想象的速度急航。

失鄉號已經越過了世界的盡頭，從某種意義上，他現在已經真正意義上“離開了無垠海”——離開了那座由遠古諸王打造起來的、小小的庇護牢籠，在這條看似平靜的通道之外，已經是秩序然無存的地方……諸界破滅之后，灼熱而混沌的灰燼墓場。

鄧肯覺到自己和無垠海之間的聯系正在逐漸減弱，在麗掌舵并控制著失鄉號向“灰燼之海”前進的第二天，他便幾乎已經聽不清自己那兩“化”傳達回來的聲音了，到現在，他每天只有很的一段時間能保持那些化清醒——在清醒期也只能進行有限的行。

這種聯系減弱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一方面是因為他自的“變化”程度正在進一步加深，另一方面是失鄉號與那些化之間切實的“距離”在拉長，剩下的原因……則可能與蕾·諾拉提到的那片灰燼之海，跟灰燼之海中特殊的環境有關。

唯一的好消息是，他特意留在妮娜等人上的、專門為了在這種況下保持聯絡的“強化印記”還奏效，因為印記的功能極致特化且簡單，反而沒有怎麼到上述變化的影響，他還能聯系上自己的船員們。

在完了今天的例行檢查之后，鄧肯正漫步在失鄉號上，他走過空無一人的走廊，穿過安安靜靜的樓梯，來到了空的甲板——麗這時候正在船尾掌舵，了人偶的陪伴，在他眼前的這艘船仿佛完全回到了他一開始來到這里時的模樣。

到都空無一人，到都安安靜靜，他第一次推開那扇失鄉者之門的時候，所看到的就是這樣的景象。

當然，事還是有一些變化的——那時候他腦海里倒是沒有現在這麼多聒噪的靜。

“哎哎船長，我跟您講，我們從那座燈塔帶走好多好東西！那個海琳娜的人太TM夠意思了，讓我敞開了去倉庫里搬，我還找到好些漂亮的子……也不知道那樣的人收藏漂亮子干什麼……可惜我穿不上，大了兩號……”

這個沒文化又魯的聲音是雪莉的。

“鄧肯叔叔，我們這里一切都好，我和妮已經了好朋友，我還幫了件小服……您在船上一定要照顧好自己，麗掌舵的時候也要按時吃飯，我在廚房里留了很多餅干，還有果醬……”

這個懂事又溫的聲音是妮娜的。

“船長啊，我這兩天可沒懶啊，克蕾西婭小姐可以作證，我已經開始幫著的船員們打掃甲板和走廊了——在白橡木號上的時候我都沒這麼勤快過……”

這個破鑼嗓子是水手的。

“老爸您別聽他忽悠，他那是被妮著干活的——他整天整天躺在倉庫里睡大覺，甚至還試圖蠱我的仆從們跟他一起睡大覺，妮實在看不過去了……這家伙竟然還以自己在璀璨星辰號上勞不屬于合同容的名義要求我給他日結工資！”

這個充滿怨念的聲音是克蕾西婭的。

鄧肯在中段甲板上停了下來，有些無奈地聽著腦海里那些吵吵鬧鬧的靜，終于沒忍住開口：“聽上去你們那里還熱鬧的。”

“有一個雪莉就能熱鬧的跟戰場似的了，”克蕾西婭飽含怨念的聲音在鄧肯腦海中響起，“還能到攛掇著別人跟一起胡鬧，昨天甚至忽悠著妮鉆進了床頭柜里，我把整個柜子拆了才把小家伙救出來！您平常是怎麼能忍得了的？”

“平常我覺得還好啊，”鄧肯想了想，認真說道，“船上過于安靜，有點熱鬧還好——當然這對你可能有點過于刺激了。”

克蕾西婭一聲長嘆：“唉，最刺激的還是凡娜小姐晨練時候的靜……當然我也說不好那跟妮娜的一驚一炸比起來哪個更刺激點。”

聽著兒充滿怨念的叨叨，鄧肯表微妙地扯了扯角，回憶起來不得不承認平常失鄉號上的飛狗跳好像確實是有點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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