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長，我回來報道了。”水手拽了拽船員制服的下擺，扯著角出一個丑陋而駭人的笑。

勞倫斯上下打量了水手兩眼，眼角了：“……你能不能別每次見到我都這麼樂一下？怪嚇人的。”

水手頓時咧開角：“我來的路上觀察了一下高墻外面，我這模樣放在如今的城邦里值已經中上等了。”

勞倫斯朝旁邊啐了口唾沫，卻沒有繼續調侃這干尸，而是上前兩步，手拍了拍水手的肩膀。

“失鄉號上怎麼樣？”

水手想了想，臉上深深的壑慢慢舒展開：“是個不錯的地方。”

“那就好，”勞倫斯笑了起來，又笑著搖了搖頭，“那麼現在好的外派工作結束了……”

他張開雙手，做出歡迎的姿態：“歡迎回到白橡木號。”

水手也笑了起來，張開雙手迎上去：“榮幸之至。”

勞倫斯往旁邊一躲：“我就表示表示，真的擁抱就算了——回去好好洗洗上，你這一爛都餿了。”

……

“莫里斯老師已經帶著他的家人們去庇護所了，現在他報名參加了城墻守衛隊伍……據說一開始城墻守衛的負責人看到是個老人家來報名還拒絕了他，然后老師就把現場的所有人打了一頓……

“凡娜小姐現在留在大教堂那邊——在那里指揮守夜人部隊。據說大教堂里還著許多失控的神，每天都很忙，但我上次見到覺還高興的……也跟您說了？對，很高興自己回到城邦能幫上忙……

“水手和阿加莎小姐都已經各自平安抵達目的地了嗎？那就好……我聽說往北方去的船隊越來越了，據說冷冽海那邊況不好，此前還有點擔心……平安抵達就好，那大概是最后一支船隊了。

“克蕾西亞小姐那邊況怎麼樣？在嘗試輕風港食？真的假的……不愧是巫小姐……”

妮娜念念叨叨的聲音在心底回響著，鄧肯坐在失鄉號甲板邊緣的大木桶上，聽著來自遠方的聲音，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

“你和雪莉有什麼計劃嗎？”他突然問道。

妮娜那邊安靜了幾秒鐘：“……我和雪莉決定就留在古董店里了。”

“你們不去庇護所或者大教堂嗎？那邊況多好點。”

“不去，我們都沒別的親人了，而且又不擔心安全問題，去庇護所也意義不大——現在阿狗和雪莉負責巡邏店鋪，我負責維持古董店里的和溫度，這個小店也算是這條街區的一個小‘庇護所’啦，偶爾有守夜人部隊從這里路過，還可以進來歇歇腳，他們都是凡娜小姐的手下……對了，他們還說這間古董店是‘城邦里最可靠的夜幕安全屋’……”

妮娜的聲音聽上去愉快中帶著一自豪，好像對現在的狀況很滿意，鄧肯聽著，心中也便放下了那一點點擔心。

看樣子那兩個孩用另一種方式把那間小小的古董店“經營”了起來，還經營得有聲有的。

而就在妮娜那邊閑話家常的念叨中，鄧肯眼角的余看到躍遷通道的盡頭浮現出了層層迭迭的影。

云霧的廓出現在灰白的背景深，彌漫在整個躍遷通道里的“”覆蓋在那遙遠的云霧上，勾勒出了永恒帷幕的剪影。

鄧肯慢慢站了起來。

“妮娜。”

正在念叨家常的孩立刻停了下來：“嗯？”

“準備抬頭——”

第八百四十八章 深度2，湮滅

現在，躍遷抵達了盡頭——在邊境之外的漫漫航路終于結束了，失鄉號再一次回到了海與霧的疆域中。

但這只是整段旅途中的一次臨時歇腳，鄧肯的目標并不是返回無垠海，而是前往那道高懸在天空中的、凝固的世界末日。

伴隨著船各傳來的輕微震，失鄉號離了躍遷狀態，新希號的幻影在天空中迅速消散，而那無數無形的線也隨之重新收攏到人偶的軀殼中，邊境海域特有的濃霧幾乎瞬間便從四面八方涌了上來，仿佛熾烈的歡迎者一般包圍了整艘船——失鄉號在濃霧中駛海面，在平靜如鏡的大海中行了一段距離，船漸漸恢復穩定。

麗眨了眨眼，眼神中很快恢復了靈，抬頭看向正站在一旁的鄧肯，臉上很快綻放出笑容：“船長！咱們回來啦！”

“對，回到無垠海了，接下來由我掌舵，”鄧肯笑著對人偶點了點頭，邁步來到那黑沉沉的舵旁，“你去休息吧，或者在旁邊看著也行。”

“嗯，我不累，我在旁邊看著！”麗高興地說道，便從旁邊搬了個大木桶過來，真的坐在駕駛臺的一角，雙手撐著下看著鄧肯掌舵。

鄧肯回頭看了人偶小姐一眼，有些無奈地笑笑，隨后雙手握住了那黑沉沉的舵。

幽綠的靈之火在他指間燃燒，沿著舵向四面八方蔓延流淌，甲板與桅桿被點燃了，半明的靈之帆在無形之風中充盈鼓——失鄉號明亮地燃燒起來，就像鄧肯記憶中的那一天，他第一次握住舵的那時候。

隨后，鄧肯閉上了眼睛——不去關注無垠海，也不去關注那道永恒帷幕，在漸漸封閉起來的知中，他只看到一道緩慢明滅的、冰冷虛假的，在黑暗中勾勒出了明亮的徑，遙遙指向前方。

他聽到失鄉號深傳來了低沉的轟鳴聲，聽到纜繩在空氣中震，船艙里吱嘎作響，這些層迭的聲音宛若連綿不斷的歡呼，而在整艘船的歡呼聲中，他聽到山羊頭那怪異的、跑調的聲音響了起來。

那是一首怪異的歌謠，他沒聽過，也聽不懂其中音調復雜、發音古怪的歌詞容，那仿佛越了遙遠的時空，是從某個遙遠的古老歲月里傳遞過來的、曾用于取悅神明的哼唱，本談不上好聽。

但閉著眼睛的鄧肯卻仿佛在那怪異跑調的哼唱中“看”到了什麼。

他看到有明的，還有壯麗的山川與河流，看到有一株巨大的樹扎在大地上，而徜徉在夢境中的造主正緩緩走出山谷。

心智初開的生靈環繞在大樹旁，他們用五彩斑斕的石頭和皮裝點著供造主歇腳的地方，又興高采烈地演奏著陋原始的樂，在朝霞與晚霞中唱那些歌頌微風和的歌謠。

現在，經過如此漫長的歲月之后，他們的造主記起了這個旋律。

然后，失鄉號再次開始緩緩加速——山羊頭那跑了調的哼唱變了航行路上最后的船歌，龐大的幽靈船則在靈火灼燒中進一步褪去實，呈現出比之前更加徹底的虛幻質。

火焰升騰，再升騰，直到燒盡這艘船，燒盡它所有的歷史，所有存在過的基，燒盡它在所有維度中曾經投下過的投影，燒盡它作為一個“存在”，在這座小小的庇護所中曾占據過的所有數據單位——火焰中彌漫出了淡紫的星，而失鄉號也終于在火焰中徹底蛻變為一道龐大的、幾乎看不出任何廓與細節的幻影。

這道幻影沒有重量，它在覆蓋了整個世界的云霧中飄飄地上升，循著遠方那道虛假勾勒出的航路，漸漸加速駛向天空。

周銘握了手中的舵，第一次，他如此真切地“”到了這個世界，到了自己站在這里，到失鄉號的存在，到……自己是這個殘破的、晦暗的、逐漸冷卻的世界的一部分。

他是這個世界無數的失鄉者之一。

周銘仍然閉著眼睛，以盡可能避免過度的“觀察”導致無垠海在瞬間崩塌，但他的“”——已經開始了這個世界最后的毀滅進程。

星在庇護所的邊緣逐漸升騰起來了，現在，這座庇護所的所有底層數據都向他敞開了大門，最后的災難備份開始被導逆奇點的數據庫——伴隨著這最終的“導”進程，從外部屏障開始的“重置”工作也一并啟。

妮娜與雪莉驚愕地瞪大了眼睛。

們來到了古董店的二樓，兩人還把鄧肯叔叔的也一并抱到了二樓的窗口旁——盡管那軀現在已經徹底停止運作，妮娜仍舊讓他坐在自己旁，和自己一起“看”著外面的況。

兩個孩仰著頭，看著東南方向的天空。

有一道耀眼的輝正從那個方向升騰起來，以一道緩慢卻又驚心魄的軌跡，慢慢向著世界之創的方向移。

那道耀眼的、混雜著幽綠與淡紫的芒甚至照亮了小半個天空，在如此漫長的夜幕盡頭，為這個世界帶來了宛若黎明般的“白晝”。

“哇啊……”

雪莉使勁仰著頭，脖子得老長，發出了夸張的驚呼，然后又使勁拽了拽阿狗脖子上的鎖鏈，大驚小怪地咋咋呼呼著：“阿狗阿狗你看那個！天邊那個！船長真的飛起來了！他朝著世界之創的方向飛過去了！要開始了要開始了！”

“我看見看我看見了，你別甩鏈子了，”阿狗一邊大聲嚷嚷著一邊用爪子按住了鎖鏈，“趕找個穩當點的地方靠著，最后的時刻要開始了，你不是天天都念叨著什麼時候開始嗎，就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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