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矢快要離手時，玄翼眼前忽然閃過一幅畫面。

十里紅妝，滿京煙火。

他手上抓著紅綢帶，和長春侯府家的七姑娘一起，過火盆邁王府之中。

等著拜堂親時，趙管家沖進來，神慌張。

“王爺！不好了，西苑那位……自fen了！整個西苑都燒起來了！”

“王爺，滅火之時，從屋里尋出了這麼一塊玉佩，正是年您送出去的那一塊！”

“王爺，您快去看看吧……”

他不知怎的，跟失了神一樣，扔下了手中的紅綢，跟著去了西苑。

西苑，已被燒為平地。

西南，只剩下一座帶的孤墳，聳立在這滿院的灰燼之中。

他命人刨開那孤墳，刨出來那個他視若毒瘤的兒子。

那麼小的，骨干癟又枯瘦，邊還有發黑的漬，便是死都不能干干凈凈的死去。

這個孩子，至死未曾過他一聲父王。

他被冷風釘在原地，彈不得，好像有什麼一直忽視的、極為重要的東西，在此刻，永遠離他而去。

這時，趙管家也將那玉佩捧過來。

“王爺，您看，這是……從云姑娘房里搜出來的。”

他接過玉佩的手都在發抖。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畫面一閃，到了夜里。

那位已被外放到地方做的進士云清川，風塵仆仆地趕過來，猩紅著雙眼，闖進殿。

“玄翼！你這個畜生！”

“你不是說只要我離開京城不再參與黨爭，你就會善待我妹妹和侄子嗎？”

“你不是說只要我消失，你就能保他們一命嗎？”

“為什麼……為什麼們還是死了！”

“我要殺了你！”

青年手持匕首，沖到他的面前，要將他一刀斃命。

可一個書生，怎麼可能近刺殺他？

他奪走云清川手中的匕首，舉起那枚玉佩，問他。

“是，對嗎？”

“當年淪落江南，是救了我對嗎？”

云清川卻好似被干了所有力氣一般，凄慘又悲涼地看著空中。

兩行淚滲出。

“我真恨啊！”

“當年救你時，我為什麼沒有攔住！”

“你是活命了，可你知道嗎？救了你之后那群刺客惱怒，為了泄憤去了我們長大的云家莊。”

“滿村四百三十一口人，爹、娘、祖父、祖母……全被屠戮。”

“絮兒哭得快昏過去了，恨得不能自己，當場就要自殘。”

“我廢了多功夫才攔下，我一步一跪求上普陀山，求那位不出世的神醫為施針，給開藥，幫抹掉這段悲痛的記憶。”

“我什麼都沒有了，我只剩下妹妹了，我怎能看著自而死？”

云清川像個絕的孩子一樣，踉蹌的再也站不穩，跌坐在地上，眼底一片死意。

“我帶各地流浪，我把書都快讀爛了，只為求取一份功名，給找個好人家。”

“做錯什麼了？不過是巷子里賣花時，晚回了那麼一會兒。”

“明明是你行事不端，是你草民在前，是你毀了的一生啊！”

“懷孕了……什麼都不要跟你進了王府……”

“你答應過我的，只要我離開……你會給他們母子一條活路的……為什麼……你為什麼言而無信啊！”

……

一幀幀畫面，如在目前。

那沁骨髓的哀痛，在四肢百骸滿眼。

日頭又盛又毒，讓被曬到的人頭暈目眩。

玄翼在眩暈之中，勉強站直了，還未反應過來，手中的弓箭已飛而出。

他目呲裂——

“不！”

……

尖銳的箭頭，直刺向云清絮的脖頸。

早知會是這種結果的云清絮，下意識地偏了偏頭，那箭矢穿著的肩膀過去，將釘在那箭靶之上。

頭上的梨子墜在地上，四分五裂，

……

云清絮還未來得及查看自己的傷口。

便看見一席青沖了進來。

竟然……是兄長。

兄長撲過來，抱著搖搖墜的，眼眶紅的要滴，卻不敢。

“絮兒，你沒事吧？！”

云清絮訥訥開口想說話，卻一句話都不出來。

完了。

該怎麼解釋在王府。

兄長警告過，讓不要再靠近攝政王，可不僅不聽話，還跑來王府之中當玄翼當活靶子……

“兄長，你聽我解釋，你……”

……

玄翼和姜敘白也沖了過來。

姜敘白的臉難看至極，不顧形象地大罵出聲，“我記得你箭沒這麼爛啊，怎麼能的這麼歪？攝政王！我來你府里是為了熱鬧，可不是為了草菅人命！”

玄翼的臉比他更難看。

長眸盯著云清絮那流不止的肩膀，瞳孔深盡是自責和愧疚。

“本王……我……”

玄翼手，想接過云清絮的，卻被云清川狠狠瞪了一眼。

那眼底的恨意，和剛才突然出現的畫面，分毫不差……

玄翼空舉著雙手，僵在原地。

……

姜敘白到底是戰場上廝殺出來的將軍，對理這種箭傷頗有經驗。

“這位姑娘，你且忍著點兒，我隨帶有止的藥，幫你把箭取出來后，只要立刻上藥，便不會有太大影響。”

云清絮點了點頭，看向自己流不已的右肩。

疼是難免的。

可比起前世自fen而亡的疼，又顯得那麼輕薄。

噩夢般的曾經，倒也不是一無所用，起碼，對疼痛的忍耐力強了許多。

……

姜敘白指揮著，先將云清絮帶著那箭矢平放在草地上。

說了一聲得罪后，扯掉云清絮的袖子和自己的腰帶，用袖子箍的大臂，用腰帶系住的小臂，防止待會兒傷口噴出來。

接著，按著細白如玉的皮，攥住那箭矢的尾羽——

唰。

箭尖帶著淋漓的被拔離，姜敘白隨手一甩，卻甩到玄翼邊，將他那繡著蟒紋的金袍角，暈上暗黑的漬。

箭矢被取出后，姜敘白不敢耽擱，從懷里掏出隨攜帶的止藥，灑在那傷口上。

這止藥是軍中常備，藥效比市面上的都強，唯一的缺點是撒上去太過刺痛，一般的將士都不了。

所以，撒完止藥后，他急忙抬眸看，出言安，“有點疼，你且忍一忍。”

沒想到，卻撞上云清絮平靜無波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