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爻》第6節
師父笑嗬嗬地一擺手,說道:“不必多禮,酸唧唧的,我們扶搖派不興這一套。”
程潛心苦地想:“那興什麽?小燉蘑菇?”
正這當,韓淵也來了,韓淵老遠便道:“師父!師兄!”
他倒是力行了何為“不興禮數”,一進門便大驚小怪道:“哎喲,師父,你怎麽住的這麽破啊!”
喚完,那小花又自來似的在不知堂的院落中轉了一圈,最後落腳在了程潛麵前。
這鼠目寸的小花子已經被一袋鬆子糖完全收買了,認定了程潛對他好,也不怪氣地師兄了,上前親熱地拉住程潛的袖子:“小潛,昨天怎麽不找我玩去?”
程潛見他就煩,立刻不聲地後退半步,從他手中出自己的袖子,一板一眼地道:“四師弟。”
雪青給他換上了大人的打扮,出潔的額頭與修長的眉目,顯得秀氣又好看,像個玉人,一個人倘若真是玉做的,一點孤僻似乎也是可以原諒的。
韓淵自己是個沒爹沒娘沒教養的花子,看誰不順眼就怎麽都不順眼,看誰好,就怎麽都好——程潛現在對他來說,就是怎麽看怎麽好的那一路,因此他一點也不介意對方的冷淡,還在那樂滋滋地想道:“這種家養的孩子跟我們走南闖北的不一樣,靦腆,以後我得多照顧他。”
木椿真人眼睛雖小,從中出的目卻如炬,冷眼旁觀了片刻,他出聲打斷了韓淵剃頭挑子一頭熱的犯賤:“小淵,過來。”
韓淵屁顛屁顛地走到他那搖搖墜的小桌前:“師父,什麽事?”
木椿真人看了看他,正道:“你雖是後門,但年歲比你三師兄稍長,為師要先囑咐你幾句。”
黃鼠狼一樣的師父也是師父,他難得肅容,韓淵不由自主地了一下腰。
木椿道:“你生跳,失於輕浮,因此為師送你‘磐石’二字做戒,是提醒你,天道忌投機取巧,忌盈驕矜自盈,忌用心不專【注】,日後當常沉斂收心,不可一日懈怠,懂嗎?”
韓淵抬手抹了一把鼻涕,這番戒辭他半句也沒聽明白,稀裏糊塗地“啊”了一聲。
好在木椿沒有追究他的失禮,他說完就轉向了程潛。
程潛這才發現,師父其實並不是天生一副三角眼,隻是眼皮有點雙,平時眼睛又總是半閉著,顯得目遊移,形容猥瑣,這一回他睜開了眼,一時間竟顯出幾分黑白分明的清澈來,目微沉,對著程潛的神近乎是嚴厲的。
第6章
“程潛。”
不知道為什麽,師父韓淵就是“小淵”,程潛的時候,卻總是要連名帶姓,聽不出是偏他,還是偏不他,當中總含著一分咬文嚼字的鄭重。
程潛有些不知所措地抬起頭,藏在袖子裏的手握了拳。
“來。”木椿真人打量著他,隨即,大概是意識到了自己嚴肅得過了頭,他微微耷拉下眼皮,將自己重新收斂了一隻慈眉善目的黃鼠狼,聲音也和了些許,“你過來。”
說話間,木椿抬起一隻手,放在了程潛的頭頂上,他的掌心微微有一點熱度,隨著袖口的草木香,後知後覺地傳達給了程潛。
但這沒能起到什麽安作用,程潛依然是慌張。
他回憶著師父點評韓淵的那幾句“輕浮跳”之類的話,心裏惴惴地想道:“師父會說我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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