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舍》第10章

公元前14年

盛夏時分,烈日當空,照得宮殿上的瓦片都發亮發燙。

樹上的鳴蟬全都被侍心地用蛛網粘住捉走了,高泉宮中寂靜無聲。就連從山坡上潺潺流下的泉水也因為季節的原因,淅淅瀝瀝地匯聚水流,沿著竹管導流,灌新挖的一池塘。

池塘的一邊,隨意地擺著一些形狀古怪的山石,還有些都已經長滿了青苔。池塘中所植的荷花正在水麵靜靜綻放,碧綠的蓮葉飄在池麵上,偶爾隨著微風滾落一兩滴晶瑩的珠。間或還有些鯉魚浮上來換氣,起一圈圈的漣漪。

在池塘的當中,有一座雅致的亭臺。從之前的偏殿門口有一座石橋,便可到達池水中央的亭臺。這亭臺並沒有高出池麵太多,坐在其中,就像是坐在水中央,被那些所植的荷花包圍的覺。亭臺四麵開放,隻是用緗的帷幔垂下圍住,待有微風吹過,帷幔起,影影綽綽可以看到有兩名青年男子正坐在其中。

穿蒼的男子正坐在涼爽的玉席上,靠著憑幾,翻看著手中的書簡。而在他對麵,那穿著黛綠長袍的青年正擺弄著手中的鼎,神專注。這尊鼎通,間或有些許白點或者金砂閃爍其中,竟是通用青金石所打造而

“實田製已在各郡實施極佳,南越三郡竟也要如此施行,難也。”扶蘇輕點手中條陳,淡淡地道。實田製是兩年前發布的律令,實際“使黔首自實田”。黔首是指平民百姓,此項律令即所有地主和農民,按照當時實際占有的田數,向朝廷呈報。所報容經過審查核實,並統一評定土地的優良劣,推斷出大概產量,計算應納稅額,登記冊,此後便按照登記數征收地稅。

此項律令發布之後,大秦的稅收又翻了好幾番。畢竟誰都想要占據更大的土地,而相應的就要更多的稅給朝廷。這實際上就是土地登記而已,至於那些地主們私下為了多霸占土地做了什麽手腳,隻要不過分,朝廷都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所以嚐到了甜頭的朝廷,便想把這個律令推行至剛剛收複的嶺南。自兩個月前靈渠建了之後,始皇一統嶺南,建了桂林郡、象郡和南海郡。

綠袍青年也不讚同這個想法,微一沉便道:“畢竟是蠻荒之地,大局初定。且南越三郡,多為林,恐此地並不以耕種為主,還需多加考慮。”

扶蘇擰了一下濃眉,知道自家侍讀的是正理。嶺南多是蠻荒民族,連語言都尚且不通,管理都是問題,更遑論稅了。扶蘇用手中的竹簡敲了敲麵前的案幾,長歎了口氣:“多此一舉。”

綠袍青年對此等抱怨之語,已經習以為常,徑自擺弄著周的瓶瓶罐罐。

自從一統六國之後,自封為始皇的秦王更是把下所見之地都歸為自己的領土。南至南越,北至匈奴,都視為囊中之。可南越之地,就耗費了七年時間,前前後後將近出了一百萬大軍。還有修建靈渠的耗用,這百萬大軍的糧草,何時才能從貧瘠的南越收回來?

南越和匈奴還不一樣,匈奴有可能會進犯中原,可南越的蠻族卻無此實力,真不知始皇為何會如此固執己見。

即使是私下獨,綠袍青年也知道謹言慎行,對始皇的腹誹深藏心中,並沒有附和自家大公子的評語。他從旁邊的瓶瓶罐罐中揀出一些,往青金鼎中依次傾倒。

“赤鹽半兩、石硫磺半兩、大鵬砂半兩、北庭砂半兩、州石膽一兩……”扶蘇也不奇怪自家侍讀的漠視,反而饒有興趣地看著對方從一個個陶瓶中倒出各種各樣的藥材,大多都是他認識的。

“最近開始修習煉丹了?”

“嗯。”綠袍青年點了點頭,自家那個不負責任的師父,讓嘲風傳了話,丟了一屋子的丹書給他看,也不管他能不能看懂。略一抬頭,綠袍青年便注意到了扶蘇的目,加重了語氣強調道,“煉丹乃道,切不可妄信。”

扶蘇撇了撇,知道自家侍讀這是暗喻自己不要像他父皇一樣癡迷於求仙問道。扶蘇是不信這世上會有人長生不老的,不過他仔細打量著麵前的綠袍青年,也許是對方自修習道,修,整個人看起來要比同齡人年輕了好幾歲,介於青年與年的分界線。

見扶蘇明顯不在意的神,綠袍青年也並不再勸。他們年紀尚輕,實在是不能理解半截子已土之人的心。但始皇邊的道士,一個比一個假,綠袍青年幾次想要拆穿他們,卻並無師父的神通,隻好按捺住。

“這青金鼎倒是個好東西。”扶蘇百無聊賴,隨口稱讚了一句。

“不及我師父的烏金鼎。”綠袍青年也隨意地回了一句,知道對方心不在焉。

“這是何?”扶蘇的目掠過那些瓶瓶罐罐,發現了一個古怪的東西。此像是一個掌大的銅鏡,卻凹了進去,呈倒圓錐形,壁麵可鑒人。扶蘇忍不住坐直手拿在手中。此的背麵頂部和銅鏡一樣,中央的頂部有一個蟠龍鈕,周圍雕刻著蟠螭紋,間或飾以風雷紋。

“此名為燧。”綠袍青年並沒有取笑自家大公子孤陋寡聞。事實上這種事在現今已頗為見,也許民間還能偶爾一見,在宮中更是不用想。

扶蘇聞言一震,挑眉問道:“可是‘取明火於日’的燧?”也怪不得他不知道,因為這種燧現今已經很用了,一般取火都用木燧,或者直接是燧石打火。而宮中更是火種不斷,又豈會用得著這種事。

綠袍青年知道他所言的是《周禮·秋司寇》中的“司烜氏,掌以夫燧,取明火於日”一句,點了點頭之後又搖了搖頭。

“按常理,五月丙午日之正午鑄造,為燧,在十一月壬子日之子時鑄造,就為燧。”完見扶蘇依舊一副不明白的神,便進一步解釋道,“燧取火,而燧取月。”

“那這什麽燧,不過是既用來取火又用來凝罷了。”扶蘇重新依靠在憑幾上,用下指了指對方手中的青金鼎,問道,“不用,這火和,都是用在煉丹上吧?”

聽得出扶蘇語氣中的不屑,綠袍青年無奈地笑了笑。他現在可以確認,因為始皇對求仙問道的偏執,扶蘇對待道那是一等一的排斥。但這並不代表煉丹全然都是誑人之

不過,不信好歹強過於癡迷,綠袍青年也沒有解釋,隻是隨意地笑了笑道:“我也隻是為了完師父留下的任務罷了,我煉的丹我自己都不敢吃,哪敢給別人吃?”他一邊著,一邊拿起一個細長口的陶瓶,這裏存著的就是這幾夜晚上用燧存取的月

扶蘇看著自家侍讀輕地把那陶瓶中的月傾倒在青金鼎之中,作優雅舒展,倒是賞心悅目。扶蘇因此也就不再挑剔自家侍讀做閑事了。反正煉丹歸煉丹,也不耽誤他們聊事。他拿起手中的條陳,另一隻手拎著筆,手往旁邊的池水中一蘸,再沾著手邊開了蓋的朱砂盒,隨意地往書簡上批注著意見。

綠袍青年的,這一盒朱砂好像不是給他寫字用的,而是他煉丹用的……算了,人也很麻煩,再重新另啟一盒吧。

自從高泉宮起了這亭臺之後,除了隆冬時節,他們都喜歡在此議事。此四麵環水,通向這裏隻有從偏殿而過,走那座唯一的石橋,周圍的池塘水淺也藏不得人,談論機之事最合適不過了。

自從始皇迷上出巡之後,就經常往外跑。綠袍青年理解始皇想要看遍屬於自己的領土的心,但還是不懂對方為何會如此放心。且不論殘留的六國貴族那層出不窮的暗殺手段,就連朝廷大事,也都甩手給扶蘇。

就不怕回來的時候,連寶座上的人都換了嗎?

盡管著大逆不道的心思,綠袍青年手中的藥杵卻穩穩地在青金鼎攪拌研磨著。

也許是用習慣了,有時候即使始皇在鹹,也都是讓扶蘇整理政事,最終呈上去讓始皇審批。其實相比一言九鼎獨斷獨行的始皇帝,善於聽取朝臣意見並且態度溫和的大公子扶蘇,自然是朝臣們更好的選擇。事實上,始皇更適合鐵的戰國,而扶蘇才更適合戰後休養生息的帝國,這已經是在百之中默認的事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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