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蘇看著自己掌心的鮮，一時完全沒有領會到發生了什麽事。

令人難以忍的疼痛從口迅速席卷全，帶來一難以形容的絕氣息。

他就要死了。

扶蘇的腦海中閃過這個念頭，完全無法接。

聽許多人死之前，都會閃過這一生的畫麵，扶蘇的大腦卻一片空白。

他怎麽能死呢？他殫竭慮這麽多年，所期待的結果，可並不是客死他鄉！

他不能死……他還有沒有做完的事……還有人在等著他回鹹……

憤怒和不甘席卷了所有思緒，扶蘇的眼前閃過父王威嚴的麵孔、自家侍讀期待信任的目……

他終究要辜負他們啊……

意識違背了他的意願，逐漸離了那被刺穿的軀。

疼痛也瞬間湮滅，可卻毫沒有終於解了的輕鬆。

扶蘇知道自己已經死了。

他也考慮過生死的問題，他以為自己會死在皇帝的寶座上，在把國家治理得井井有條、安排好後的繼承人後，在的龍床上別無牽掛地閉上眼睛。

完全沒想到他會如此突然地死去，明明昨他還在和蒙恬、王離等人討論如何對付匈奴，今日就接到了父皇的詔，賜他自盡殉葬。

他也考慮過父皇的死，他以為父皇會有一老死在鹹宮中，文武百在殿外跪拜送行，降大雨為之哀戚。

完全沒想到父皇會死在東巡的路上，還給他下了一條嚴苛的詔。

“公子扶蘇，數以不能辟地立功，士卒多耗，數上書，直言誹謗，日夜怨不得罷歸為太子，無尺寸之功，愧為大秦皇子……責其自盡殉葬……”

傳旨的黃門尖細的聲音仿佛依稀回在耳畔，扶蘇的第一反應就是不信，但對方早有準備，傳旨的時候就隻留下蒙恬和他兩人，連王離都被摒除在帳外。他和蒙恬將軍想要帶兵回鹹問個清楚，可就在他剛剛站起之時，就被突如其來的利刃穿了膛。

依稀間仿佛聽到了蒙恬的怒吼聲，扶蘇卻並不擔心後者的安危。

畢竟蒙恬手握著北疆數十萬大軍，不管是誰繼承皇位，最初帝位未穩之時，都不能隨意陣前換將。隻是蒙家從此之後恐怕就會一蹶不振，運氣差的話，權傾朝野的蒙氏兄弟不定就會為曆史了。

反觀王離，因為表麵上跟他扶蘇的關係並不是太融洽，不管誰來繼承帝位，他都能得到重用。

而他的侍讀，卻一定保不住命。

真是……不甘心啊……

其實究竟是誰來繼承帝位，扶蘇就算不知道真相，也多能猜得出來。

胡亥隨始皇東巡，作為隨侍在側的唯一的兒子，在詔上手腳簡直太簡單不過了。可他完全沒想到胡亥當真如此大膽，不僅窺視帝位，還毫不手地把他斬於上郡。

他的侍讀從很多年前就提醒他提防胡亥，可他卻沒在意。

可讓胡亥這子來坐這寶座，也不想想自己夠不夠資格……

扶蘇恍恍惚惚地想著，卻覺得自己當真可笑，在死後居然還想這些，就算他想得再通，也沒有任何作用了。

人死如燈滅，萬念俱灰。

可是為什麽他還在世間遊呢？明明，他不是已經死了嗎？

扶蘇低頭看著自己半明的軀，不遠就是他那已經被刺穿膛的。以前都是過銅鏡看模糊不清的自己，這還是頭一次以如此的視角去端詳自己。

既悉，又陌生的自己。

而且，是永遠也睜不開眼睛的自己。

軍帳之糟糟的一片，扶蘇站在那裏，就像是與世隔絕。

沒有人看得到他的存在。

人之將死，七魄先散，三魂再離。

他現在這種況，是魂魄未散嗎？

難道是因為執念太過，才沒有遁回？

憤怒漸漸如水般從腦海裏退卻，與之換的是繚繞於心間的疑和牽掛。

扶蘇已經可以平心靜氣地看著王離主持大局，迅速地鎮了範圍的，並沒有如所謂的始皇旨般賜蒙恬一死，而是不顧傳旨黃門的抗議，僅僅隻是了蒙恬將軍，王離自己則接管了軍權。

不愧是自家侍讀看中的人呢。

扶蘇心中忽然冒出了這句話，一朝子一朝臣。若是自己如同計劃一般，登基為皇，蒙氏兄弟雖然會如以往得到重用，但實際掌控的應該就是自家侍讀和王離了。一文一武，一定會帶領著大秦帝國走向輝煌。

可這種臆想的前提，就是他還活著。

若時間可以倒轉該有多好，那樣他就不會因為父皇傳旨而失了警惕之心，導致被人暗算了。

靈堂很快就搭建了起來，扶蘇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被放進上好的楠木棺槨之中，卻沒有勇氣向前踏進一步。

他閉上雙目，他現在最想知道的，就是他的父皇，真的已經駕崩了嗎？

待他重新睜開雙眼時，邊的景霍然一變。

扶蘇環顧四周，發現他居然已經鹹宮的暖閣之中。幾千裏在他睜眼間瞬息而過，扶蘇在這一刻才真正認識到自己已經死了的現實。

平日堆滿了書簡的暖閣，今日卻人聲鼎沸，丞相李斯滿頭大汗，正在竭盡所能地安著聒噪的群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