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這是醫生第二次看到老板吐了，這次看到的景象更加駭然，老板幾乎是一邊著一邊從邊溢出鮮紅的，臉上甚至還保持著完的微笑，驚悚程度簡直可以媲深夜的恐怖電影。

醫生懊悔不已，從大師別墅裏出來時他就應該拽著老板去醫院的，結果他睡了一覺就忘了，真是太不應該了。其實起來，這也不能怪他，老板呆在這常年不見的啞舍裏，臉本來就猶若病人般蒼白，毫無，之前又沒有任何預兆，一點虛弱生病的覺都沒有，所以很容易忽略他的病。

“走，去醫院檢查檢查！正好就在附近。”醫生也無暇去給自己的疏忽找理由，連忙跳起來，拽著老板就往外走。

老板卻沒有，而是回了手，掏出手絹幹了邊的漬，淡淡道：“我不能去醫院。”

“為什麽？”醫生聞言一愣，回頭時正好接到老板眼中的苦笑。醫生暗罵自己糊塗，半晌之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道：“你……你是怎麽活這麽久的？這麽吐，會不會影響你的？”醫生問得有些遲疑，雖然他在啞舍裏稀奇古怪的事見得多了，例如那據已經幾百年不滅的蠟燭，封印著神的山海經，還有那個才剛剛見過的白蛇……可他絕對不相信站在他麵前和他認識了好幾年的這個人是妖怪。

醫生回想起有的幾次和老板的接，老板的溫都低得不似活人。

本就關不嚴的門裏吹來一道冷風，引得長信宮燈裏的燈芯一陣跳，古董家投在牆壁上的影子也隨之晃不已。看著老板臉上晴不定的表，醫生卻沒有任何恐懼的覺，沒有退，反而朝他的方向走了一步。

清晰地看到醫生眼中著關切，老板的臉上難以克製地閃過訝異。就算是和他三代相的大師一族，也因為他百年來容貌不變而刻意保持著互相合作的敬畏距離。而隻和他認識兩三年的醫生，卻在聽到他可能是活了兩千多年的妖後，反而越發的關心他。

見老板並沒有回答，醫生開始有些焦急起來：“如果不方便也沒關係，不過我是醫生，可能會有些幫助……”

也許是今都把話傾述了出來，讓一直把當重擔在心裏的老板輕鬆了許多，一時間覺得都告訴了醫生也無妨。

反正，他都要真正離開了。

老板把已經半涼的水壺重新放在紅泥爐上熱了起來，“我的師父，本就是一名煉丹師。”老板幽幽地道。水壺中的水一會兒就冒了熱氣，縹緲的水汽從壺中溢出，很快就彌散在冰冷的空氣裏。

醫生自己便是一個話嘮，並不是一個很好的傾聽者，此時忍不住道：“難道秦始皇焚書坑儒……不，坑士的時候，你師父到了牽連？”

老板搖了搖頭道：“我師父是一個很有名的煉丹師，不屑和宮中那些坑蒙拐騙的士為伍，進宮一年後就神遊去了。”

醫生見老板臉上出回憶的神，知道他是在想他那個師父，便忍住了打斷他的，靜靜地等著。

不一會兒，爐子上的水壺燒開了，老板這時才回過神，把茶壺中的冷茶倒掉，重新泡了一壺熱茶，霎時茶香味彌散在啞舍之中，令人神一振。

“發生試藥侍從暴斃的事件後，始皇帝並沒有因此斷絕追求長生不老的願，不過以後丹藥呈上來時，不用試藥侍從，而是由煉丹師親自試吃。”老板捧著茶杯，也沒有喝，隻是放在手中把玩，“我師父神遊前曾留下兩枚丹藥，因為他已無可尋，所以是由為徒弟的我來試吃的。”

醫生一呆，舉起茶杯的手停滯在半空中，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麽。“你是，你是吃了長生不老藥……這不可能！這世間怎麽可能有長生不老藥？”醫生很激，激得甚至忘記了自己拿著倒得滿滿的茶杯，滾燙的茶水飛濺出來，燙到了他的手，他也不覺得痛，猶自激地揮舞著自己的手。

老板依然很平靜，探手過去把醫生手裏的茶杯拿過來放好，防止這個珍貴的宋朝白釉瓷被他隨手摔到地上為碎片。

“這怎麽可能？這怎麽可能？”醫生下意識地重複著這句話。他原以為老板能活這麽久，會是什麽怪，但事實卻更加讓他難以接。

隻是吃了一種藥？什麽藥能讓人長生不老？醫生絕對無法承認古代的煉丹居然比現代的醫還要先進！

老板也知道這件事很難讓人相信，但他確實是活過了兩千多個年頭。老板挲著手中宋瓷細膩的瓷釉，心想他恐怕也算得上是啞舍中的古董了，還是很有年頭的那一個。

醫生漸漸從失控的狀態中恢複過來，開始意識到這恐怕是窺視人類的一個難以訴求的機遇。醫生掩住心中的激，把茶杯中殘留的半杯茶一飲而盡，平靜了一下心緒才問道：“老板，能詳細和我嗎？”

有何不可呢？老板覺著手心中熨燙茶水的溫度，讓思緒慢慢飄遠。

“扶蘇被殺後，蒙恬將軍心有不甘，帶軍打算回鹹找胡亥問個清楚。他後來怎麽樣我就不知道了，史書上是服藥自盡，多半也是被人暗殺了。”

“那你呢？”醫生忍不住追問道。老板是扶蘇最親的伴讀，胡亥肯定不會放過他的。

“我？”老板略薄的上泛起一抹冰涼的笑意，“我的父親雖然沒有爵位，但是為秦朝最古老的家族，對於皇城中的蛛馬跡還是能察覺得出來的。在胡亥的使者到達邊境之前，他就派人給我送來了一封家書，稱他病危。我匆忙回到鹹，一進家門就被父親關進了室，直到給始皇帝發喪時，才放我出來。我也是那時才知道，扶蘇已經自盡亡。”

醫生沉默不語，雖然老板的敘述平靜無波，可是細聽上去，還是可以察覺得到他言語中的悔恨。若他晚幾回到鹹，不定可以阻止扶蘇就那樣逝去，也許還會改寫以後的曆史。

老板手中的茶杯已經變冷，他舉至邊抿了一口，變了味道的涼茶在齒間彌漫，一如他五味雜陳的心。

沒有人知道當他看到站在帝座之上的那人時，是多麽的驚駭和憤怒。

他曾經無數次憧憬著那套代表著帝王之尊的冠冕戴在扶蘇的頭上，也曾無數次想象著那方華四溢的傳國玉璽躺在在扶蘇的掌心，甚至曾幻想著自己能在他最榮耀的時刻伴在他的側，看著一代帝王的誕生，與他一起建立一個理想的、強盛的國度——千秋萬代的大秦！

老板捧著茶杯的手猛然收，杯中的茶水隨之開一圈圈漣漪，頃刻後，又平靜了下來。

可是這一切的一切，都已經為過眼雲煙。那套冠冕，那方玉璽，他都心地藏在啞舍深，可惜再也沒有適合它們的主人出現。

啞舍之流淌著足以溺死人的寂靜，許久之後，老板才打破沉默道：“為始皇帝發喪那日，所有朝廷重臣都去了驪山，可是能回去的，沒有多。我也，沒有回去。”

“殉葬？借此除掉礙眼的人？胡亥可真險……”看著老板下意識地上脖頸，醫生這才知道那道猙獰的傷痕是從何而來。

老板點了點頭道：“我再次醒來，便是在秦始皇墓中。脖頸上的傷口已經愈合不再流，可環顧四周，遍地，如同地獄之中，大多是反對胡亥的人，其中也包括了我父親……我父忍氣吞聲了一輩子，也絕想不到他會不明不白地死在這裏。我把父親的背出了秦始皇墓，把他葬在了我家祖墳，我想他就算死，都不願再和嬴姓家族有半點關係。”

老板罷，又停頓下來，倒了一杯溫茶之後才繼續講述。他把父親葬好後，又去尋了扶蘇的墓。趙高派去的人又怎麽肯把他好好葬了，他一路名埋姓地尋了過去，在邊塞附近找到了一個淒涼的墳包。他不會讓扶蘇那麽孤單地葬在那裏，他把他從墳裏挖了出來，帶回了驪山。

始皇帝本就沒有葬在他生前修建的豪華壯麗的陵墓之中，他骨無存。隻因為他的兒子胡亥自己想要這個恢弘的陵墓。

始皇帝生前最寵這個兒子，恨不得把最好的一切都送到他的麵前。可是不知始皇帝有沒有想到過，他一手建立的大秦帝國，都被他的兒子攥在了手心裏。連他為自己建造的長眠之所，胡亥都那麽理所當然地拿了去，沒有半分猶豫。

老板覺得諷刺，邊溢出一抹冷笑，“所以，我把扶蘇葬在了驪山。他生前不能當大秦帝國的皇帝，我也要他死後在地下擁有那十萬兵馬俑。”

這話得擲地有聲，醫生不由得抬起頭重新朝老板看去。他一直就覺得老板眼中蘊含的滄桑和他年輕的外貌不相匹配，但此時對方熱暢然的話語衝口而出，竟帶著他的麵容有了幾分氣，可以想象得到當年在曆史的長河中，他是怎樣一個風雲人。

醫生之前把老板的表都收了眼底，自然可以看出老板對秦始皇的崇拜之心，所以也不難產生想要在扶蘇邊做一番事業，就大秦帝國雄起的決心。

古來賢者皆寂寞，一個心有宏圖大誌而又極才華的人，想要在自己的時代，合適的時機，遇上賞識自己的君主，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兩千年前的甘羅能遇上扶蘇，是一件非常幸運的事。扶蘇生溫厚仁慈，又不失聰慧，若加以培養，定是一代賢君，再有資過人的甘羅輔佐，兩人必能造就一番事業。

可是胡亥卻把這一切輕易地毀了。

二

醫生可以想象老板在扶蘇死後，以多麽執著的心開始尋找扶蘇轉世，他希能找回過去，再次和扶蘇一起站上政治的巔峰，引領曆史的前進。可是他隨即發現扶蘇的轉世每次都短命夭折，漸漸地尋找便了責任，陷了一場難以逃離的怪圈，一直徘徊了兩千多年。

老板平靜了心，不願再提關於扶蘇的半句話，他知道醫生最好奇的就是長生不老藥，便緩緩道：“我也是幾年後才發覺自己的開始不對勁，不相貌沒有任何變化外，過的傷也會很快複原。很長時間之後，我才確認自己恐怕是因為吃了師父所做的長生不老藥才會變得如此。”

醫生神一振，向前傾了傾，迫不及待地追問道：“平時有沒有什麽異狀？掉不掉頭發？其他機能可有區別？唉，如果能讓我給你檢查檢查就好了，我保證不會讓資料外泄的！”

老板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你不會外泄，不過我這麽多年來也未曾停下過對自己的研究，也許不必去用機化驗，也知道原因。”

“快！”醫生簡直要被他瘋了，急得滿頭大汗。

老板非常這種賣關子的覺，不過他也不是故意的，因為腦中的詞匯還需要整理一下才能捋順。老板思索了片刻後問道：“人衰老的原因是什麽？”

“是細胞衰老。”醫生馬上回答道，正在猶豫要不要跟老板解釋什麽是細胞時，對方已經開始往下了。“人就好像是一個細胞一樣，細胞分裂，然後新的細胞生長。直到細胞的分裂速度開始緩慢，於細胞衰老的速度時，人也步了老年。這樣的法對不？”老板斟酌了一下字句。

“對的。”醫生點了點頭，心中有種不出的違和，覺得從老板裏聽到現代醫學詞匯，就像看到啞舍裏賣最新款的蘋果電腦一樣離譜。

“可是，這樣的細胞也有例外。無限增的細胞，為不死的永生細胞。”老板瞇起了丹眼。

“你是……癌細胞！”醫生瞪大雙眼，滿臉的不可思議，“你是，你吃下的長生不老藥致癌？可是那不是應該加速你的死亡嗎？”正常細胞都有一定的最高分裂次數，如人的細胞一生隻能分裂五六十次。可癌細胞卻失去了最高分裂次數，幾乎可以無限分裂，但人的是絕對承不了的。

“所以，我上赤龍服的作用就是抑製癌細胞分裂的次數，讓的細胞保持一種微妙的平衡，各個不會衰亡，也不會罷工。”老板手了陪伴了他兩千年的服，淡淡道：“自古相傳‘金玉生寒’，可保不腐。這布料是由上古流傳下來的黑金和黑玉拉製，本是為始皇帝葬時所準備。始皇帝在位時收集了一些神話時代的古，而到再往後的朝代，這種神便極為見，很多都是仿製了。例如漢墓中的金縷玉，其實就是拙劣的模仿品。”

“我……我能看嗎？”醫生吞了吞口水，在老板點頭之後，迫不及待手過去。布料手有些又有些堅的覺，溫度冰冷刺骨。醫生猜想著這布料中應該加了某種稀有金屬，才使其產生了微弱的放質，保持不腐。若換了以前，醫生絕對不會相信老板的話，但神話時代確實是在封建時代之前所存在的謎一樣的時代。《山海經》能封印神和異度空間，這個是他親眼所見。一片竹簡便能施咒，那麽一塊能防腐的布料也不算多離譜。

醫生想不原理，也知道這種科學問題老板更不會知曉，也不會剪下來一塊給他拿回去化驗，所以隻能邊上下其手邊問道：“那你兩千多年都沒下這件服？”醫生顯得興致，對他來，老板簡直就是他夢寐以求的研究對象。他真想把這服下來，研究一下服的質料，順便研究一下老板的。如果可能，他更想親手一下老板那顆跳了兩千多年的心髒……

“收起你那種眼神。”老板敢打賭，若是醫生手中現在就有把手刀，肯定會毫不猶豫地把他解剖了，“短時間下是沒問題的，至睡覺的時候不穿也沒關係。這件服隻需放在附近就可發揮作用。”老板覺得醫生的問題很好笑，心不錯地彎起了。在這兩千多年中，他還很和其他人保持這麽近的距離，尤其醫生帶著溫的手指仿佛過了薄薄的布料傳導到他的皮上，讓有些難的他變得稍微舒服了一些。

“這服是中山裝的樣式，兩千年前沒這麽時髦吧？”醫生看著老板服的立領，笑著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