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剛剛暖和起來的時候，公司便開始鋪天蓋地地為紀子炎的演唱會宣傳。一個月后，巡回演唱會在北京啟航。

因為是第一站，所有工作人員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神。演出服的設計復雜，路西加怕出差錯，特意排開了工作時間，全程都帶著田柚跟著。

給自己的偶像工作，田柚這小丫頭比誰都賣力氣，一直到演出開始之前都還在對幾套服的細節反復確認。等紀子炎終于換上了路西加設計的最后一套服登臺，田柚才松了一口氣，可憐兮兮拉著路西加的胳膊，問自己能不能到上臺的那里去看一會兒。

他們的工作已經做完，只要不妨礙到其他人，應該沒什麼關系。看田柚一晚上忙得連口水都沒喝，路西加實在是拒絕不了這樣的請求，于是點了點頭，帶著到了舞臺旁。

任何一場演出都是這樣，舞臺上在按照編排，井然有序地進行著一個又一個的節目，但舞臺背后，后臺卻永遠雜，總會有找不到的人，總會有突然不好用的設備。周圍的人都在高度張地盯著自己負責的那部分工作，路西加和田柚躲到一個不擋別人路的角落，探頭朝舞臺上。

吵鬧聲中，忽然響起一個小孩子的哭聲，路西加下意識地回頭去，看到一群穿著舞蹈的小姑娘。

對了，路西加這才想起來，下個節目子炎會跳舞，一起表演的正是這些小演員們。

小演員們是分兩邊場，湊巧，悉的舞蹈老師在這時到了另一側，留在這邊帶隊的老師似乎只是臨時過來幫忙的，再加上那個小姑娘許是太張，這會兒不管那位老師怎麼哄都不管用。小孩一直仰頭大哭，兩只手攪在一起，將大拇指攥得通紅。小孩子在緒極為激的時候，往往都是聽不進別人的話的。蹲在一旁的年輕老師焦急地猜著小孩哭泣的原因，問了很多個問題，小孩卻一個都沒有回答。

眼看著小姑娘都已經要哭花了妝，而上臺的時間也已經越來越臨近，路西加朝那邊走了幾步，蹲到小孩的邊。輕輕拽了拽小孩的手，試探地問：“為什麼哭啊？是鞋子的帶子松了嗎？”

哭聲一下子減弱了幾分，小孩終于將一直仰著的頭顱放下來一些。看了路西加一會兒后，點點頭，又有兩顆眼淚從眼角墜下來。

小演員們的服裝也是找設計師設計的，的蓬蓬，白的舞蹈鞋，非常漂亮。

“散了就系好嘛，”路西加笑了笑，手攬了下小孩的腰，“來，坐到姐姐上，姐姐幫你系，好不好？”

順著的力道，小孩愣愣地坐到了路西加的上，用一只胳膊抱著的脖子。在路西加的懷里，小孩的緒似乎終于穩定了一些，但大哭的勁頭很難一下子收住，小孩始終紅著眼睛，聳著肩膀啜泣著。

付河在服裝間沒有找到路西加，聽到其他工作人員說到了舞臺這邊，便一路尋過來。

轉過走廊的轉角，蹲在地上、抱著小孩的人便一下子闖進了他的視野。

看到這樣的姿勢，付河下意識地皺了眉頭，舉步往那邊走去。

路西加還在耐心地安著小孩的緒，說了一些別的分散小孩的注意力，直到小孩徹底平靜下來，才放開。

重新站到隊列里，小孩卻還牽著路西加的手不愿意松開。路西加以為還在為演出而張，于是搖搖的手，說：“等會兒加油，姐姐在這看著你，好不好？”

小孩朝點點頭，隨后低頭看了看被重新系好的舞蹈鞋，突然問：“姐姐，你也會跳舞嗎？”

“嗯？”路西加反應不及，沒有做出有效的回答。

小孩于是抬了抬，晃著自己的舞蹈鞋說：“你系得好漂亮呀。”

在小孩的世界里，能把舞蹈鞋的帶子系得漂亮的，一定是像老師那樣跳舞很厲害的人。

明白過來之后，路西加只覺得心臟忽然發。

見出神，小孩有些奇怪地拍了拍的肩膀：“姐姐？”

被這作驚醒，路西加抬頭看著小孩明澈的眼睛，微笑著搖了搖頭。

舞蹈老師在這時趕了過來，路西加想要起，將位置讓給老師，可因為蹲得太久，竟已經麻了。將手搭在膝上，正苦惱著，余所及忽出現了一只手。

“來。”

順著那條胳膊上去，路西加看到了付河的臉。也是奇怪，一下子，心里的那繃消解了不。松了口氣，把手搭在付河的手掌上，付河從后環住，將扶了起來。

“還好嗎？”付河的眉峰依舊不大平整，看上去很是擔心。

“嗯，沒事，就是麻。”后臺人多，雖然腳麻，但路西加也不好意思一直站在這，用手拽了拽付河的胳膊，指了指田柚站著的位置，“你幫我挪過去吧。”

“好。”付河依言張開手臂，比劃了兩下，卻沒找到很舒服的姿勢，他看著路西加的眼睛停下作，說，“我抱你過去？”

路西加一愣：“啊？”

付河輕笑一聲，道：“開玩笑的，來，我扶你。”

回到角落里，付河也沒有離開，就著兜站在路西加旁邊。路西加將目投向舞臺，付河卻一直微微偏頭，看著。

而在一旁，為了讓小孩子們能夠放松下來，老師開始喊著節拍，帶們復習舞蹈作。路西加不自主地朝旁邊轉過頭，一不地著那群舉高了手臂，笑著在原地轉圈的小孩子。

肩上覆上了一只手，這次不用想，路西加也知道是誰。察覺到自己的失態，保持著原本的姿勢將緒平復一些后，才將頭轉到付河那邊。

可掩藏所用的時間太短，眼底那層亮的水汽終是沒能完全消散。

第一場演唱會結束后，謝其瑞包了酒店，舉行慶功宴。紀懷則說要給付河介紹幾個人認識，拉著付河去喝了幾杯酒，但付河本顧不得去細想這些人到底是什麼大人，一整晚腦袋里閃過的，都是路西加的那雙眼睛。

終于擺了互相吹捧的虛偽際，從熱鬧的宴會大廳穿過，人聲鼎沸之中，他尋到了那個牽掛了一晚上的人。

今天穿了一件淺藍的質襯衫，耳朵上還帶了一個珍珠耳環。剛才在后臺還沒這樣強烈的覺，此刻一只手扣著酒杯坐在流溢彩的大廳里，付河腦海里蹦出的第一個詞，就是大家閨秀。

路西加剛同別人完杯，見他過來，笑著招了招手。

由于在別人眼里，他和路西加早已是，所以同桌的人見他過來，連忙起，讓出了路西加旁邊的位置。付河也不客氣，點頭道了一聲謝，便安穩地坐了下來。

演唱會功，慶功宴的氛圍也很好，一桌人熱熱鬧鬧地吃了很久，聊了很久，付河的酒量不錯，但今晚這酒不知怎麼，竟有些上頭。

他覺得屋子里有些悶熱，于是抬手解開襯衫的一個扣子，還將袖子也挽起來一截。

作間，卻掃到路西加正在看著自己。

“怎麼了？”他湊過去問。

“你喝多了麼？”路西加有些好奇，付河的酒量怎麼樣。

頭有些暈，但男人不能說醉。付河低低地笑了兩聲，搖搖頭：“沒有。”

路西加瞇著眼睛看著他，頭左右擺了兩下，似乎在考察他是否在撒謊。

瞧見他倆如此旁若無人地竊竊私語，桌上的人忍不住問：“西加姐，付哥寫了那麼多歌，談起來是不是特別深、特別浪漫啊？”

喝酒壯膽，平日里公司里這點人見著付河都恭恭敬敬聲“哥”，這會兒竟然也敢當面討論他的八卦了。

謝其瑞剛好路過，已經喝得有點紅臉的人聽到這話，竟然一屁坐到了付河旁邊。他勒著付河的脖子，舉著酒杯的那只手還出一手指，指著說話的人：“那當然了，我們付河可是深得很啊。”

付河是知道謝其瑞喝大了以后那張是什麼樣的，此刻不由有些頭疼。他從桌上拿了個干凈杯子，倒了杯橙，換下了謝其瑞手里的酒杯。

“來，喝杯橙，洗洗腦子。”

謝其瑞瞪著那杯橙看了半天，生氣了：“怎麼回事？你這是說我喝多了？我可沒有啊，我清醒著呢。你不信我給你回憶回憶，咱倆第一次見面，你是不是大冬天穿了個牛仔褂，我還說這小子還能耍酷，還有，你是不是說過，以后就認我這一個老板，我讓你往東你絕不往西，哦，還有還有，你錢包里是不是有一張……”

即便是頭暈，付河也知道謝其瑞要壞事，他趕一把捂住謝其瑞的，說：“哥，你該換個桌子去聊聊了，那邊還等著你呢。”

最后半句話，桌上其他人人沒聽明白是怎麼回事，路西加卻是在心里敲了警鈴。

看來，付河的錢包里真的有個小姑娘。

了手里酒杯，心里多有些不舒服。猶豫了半天，路西加假裝漫不經心地轉頭：“你……”

話還沒出口，就被手機的響鈴打斷。路西加一下子泄了氣，指了指桌上付河亮起的手機：“你有電話。”

付河拿起手機看了一眼，卻是選擇了掛斷。來電沒有名字，但路西加很敏地捕捉到了付河的變化。看著付河角的笑一下子消失不見，整張臉瞬間變了繃的狀態，不由地微微皺起了眉頭。

付河放下手機后就沒再說話，他微微低著頭，一只手緩慢轉著桌上的酒杯，不知道在想什麼。路西加一邊和別人聊天一邊留意著付河的向，付河看上去再沒有什麼異常，除了喝酒喝的更多了一些。

等到散場的時候，路西加已經能肯定付河是喝多了，因為他無論是說話、行，都像是按下了慢放鍵一樣。別人過來同他道別，他都迷迷瞪瞪地，半天才朝人家揮揮手。

一直給路西加開車的小靳要送回去，在眾人的目下，路西加自然要帶上付河一起走。走到付河邊，用一手指了他的手臂。

付河轉頭，看到是過來，便微微放低了子，把耳朵湊過來聽講話。

“你和我一起走吧，小靳順便送你回去。”路西加說。

像是這話很難消化，好一會兒，付河才看著路西加，點了點頭。

小靳去停車場開車，路西加和付河便按照他的指示，站在一條必經之路的路邊等他。

路燈下，付河搖搖晃晃地問路西加冷不冷。

路西加抬頭，燈中，正看到他因為酒氣而有些微紅的臉，還有微微瞇起的眼睛。眼看著這人不停地將重心從左腳換到右腳，再換回來，企圖用變化來掩蓋失衡，路西加沒忍住，輕輕笑了起來。

“笑什麼？”

付河在略微模糊的視野里，只捕捉到了明晃晃的笑，卻沒看懂這笑的意思。

路西加搖搖頭，接著環顧四周，找到一個長椅。

“付河，”了付河一聲，然后指指長椅，說，“我們過去坐吧。”

擔心，付河這樣站著，真的會一個穩不住栽倒地上。

付河依舊以慢放的轉頭速度確認了長椅的位置，之后又緩慢點點頭，邁開步子，企圖往那邊挪。

路西加見狀，趕攙住他的胳膊，卻沒想這次，付河卻迅速地用另一只手拿掉了的手。

“別，”付河說，“我怕到你。”

“不會的。”路西加一邊說著，一邊又要去扶，卻又是遭到了付河堅定地拒絕。

“不行。”

無奈，路西加只好跟著付河，慢慢挪到了長椅上。

兩個人面對燈紅酒綠的鬧市區坐下，付河低著頭，半天也沒說話。路西加彎下腰看了看他的臉，發現他竟然閉上了眼睛。

“付河。”趕捅了捅付河的胳膊，“不要睡啊，會冒的。”

聽著的呼喚，付河緩緩掀起了眼皮，又反應了片刻，才點點頭，從鼻子里出一聲“嗯”。

他將目投向前方那個熱鬧又漂亮的世界，梭巡一圈，停在一個廣告牌上。他盯著看著許久，久到路西加以為他是在發呆。

“時間，真的……能治愈一切麼？”

“嗯？”原本怕他睡著，路西加一直在找話說，聽他忽然這麼問了一句，一時間沒理解現在是什麼狀況。

付河看了看，又抬手，指了指遠方。

路西加順著他的手指過去。那是一張巨大的廣告牌，上面寫了一行大字，“讓時間治愈一切。”

現在的廣告總是有著各種各樣的新奇創意，沒待路西加搞清楚那到底是在給什麼產品做廣告，邊的人忽然又說了一句話。

“那為什麼，沒有治好你。”

大概是因為醉酒，付河說這話的語氣并不像他平時那般冷靜、，而是聽起來充滿了委屈。

路西加不知該怎麼形容這句話在那時對造的沖擊力，好像眼中的霓虹燈一下子都失去的，世界上只剩了這短短的一句話，不停地在路西加腦袋里回響。

這話有些莫名其妙，可路西加懂。

兩個人的視線纏在一起，誰都沒再說話。

不知過了多久，路西加覺得鼻尖凍得有些疼，吸了口氣，了付河一聲。

“付河。”

付河依舊是看著，眼睛里竟是路西加可以輕易讀出的溫。

“我們以前，認識嗎？”

有車鳴笛，小靳已經降下窗子，喊他們兩個人的名字。付河歪歪腦袋，說：“車來了。”

付河先起了，覺察到一旁空空的，又轉頭去尋旁邊的人。可回頭，卻發現路西加沒，而是坐在長椅上，執著地著他。

安安靜靜。

即便是醉酒，付河也知道，路西加是在等他的答案。于是他彎下腰，看著。

好一會兒過去，他輕輕搖了搖頭：“應該，不算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