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心橋下春波綠，曾是驚鴻照影來

再見宋方笙，是半個月后的事。

秦舒從香港出差回來，在一場私人聚會上遇到了，顧政南見最近緒不好，怕這樣下去會出事，說了家里帶出來逛逛。

原本是他們關系不錯的幾家聚會，宋方笙了秦舒。

小姑娘瘦了，那雙靈的眼睛黯淡無，見到秦舒后勉強笑了笑，秦舒卻覺得有些心疼。

今晚是大人們的聚會，幾家都沒帶孩子，倒是都帶了家屬，秦舒到時，蔣棠和余晚正陪著宋方笙聊天，大家都對現在的狀態有些擔憂。

宋方笙神恍惚，也不知聽沒聽進去大家的聊天。

秦舒坐在沈硯棕的旁邊，說了幾句工作上的事。

沈硯棕問:“你不去勸勸？我覺得方笙不太好。”

秦舒忙了一天，下了飛機就過來，累的癱在沙發的角落里，端起桌子上的酒喝了兩口，一副云淡風輕的樣子。

“有些事，是需要自己走出來的，別人勸再多也沒用。”

沈硯棕欠的問:“你當初就這麼走出來的？”

秦舒皺皺眉，不咸不淡的瞥了他一眼，某位男士識趣的閉上了。

沈老板郁悶的要死，這到底誰是老板？

吃飯的時候，譚彥清和譚湛東姍姍來遲，譚云承這幾年調任南方歷練，京里這些聚會自然沒有他的影。

上次二人算是不歡而散，再次見面倒是風平浪靜，秦舒鬧起義的事誰不知道，其中的原因大家都了然于心。

從溫暖的南方回來，秦舒上的服單薄，譚湛東坐的離不遠，一進來就看到了。

秦舒喜辣，越辣的食越能勾起的食，譚湛東口味清淡，以前都是秦舒顧及他的口味，譚湛東也是到后來看抱著一盒麻辣兔頭啃的滋滋有味，這才知道的。

一桌子人天南海北的聊著，秦舒坐在沈硯棕旁邊埋頭苦干，和這位除了工作沒什麼好談的，說多了全讓他廣播出去了。

一道辣炒牛傳了過來，秦舒嘗了口，牛火候正好，辣椒用的也是上等的，夠味，是的菜。

秦舒吃的開心，沒有察覺有意無意打量的眼神。

譚彥清坐在他哥旁，清楚的看到了剛才那道菜服務員一端上桌，就被譚湛東不聲的轉到了秦舒面前。

秦舒啊，為老板為公司無私奉獻，中午沒來及吃飯，上了飛機簡單吃了兩口飛機餐，這麼挑剔的人沒吐出來就不錯了，下了飛機被喊來吃飯，那可就不客氣了。

沈硯棕嫌棄的看了一眼:“死鬼投胎了？”

秦舒眨眨眼，裝傻道:“不是你我來吃飯？怎麼工資不給，飯也不給吃？”

沈硯棕生怕越說越上勁，最后打道回府，咬著牙回:“吃吃吃！多吃點，堵上那張！”

秦舒另一邊坐的是蔣棠，聽到二人的聊天莫名想笑，沈硯舟問笑什麼。

蔣棠說:“你有沒有覺他倆，像咱當初？”

沈硯舟看了看那二位，評價道:“以前吧，我認為你厲害，現在我才知道，人外有人啊。”

當初他可沒像沈硯棕這樣氣，現在想想，也知足了。

譚彥清說蔣棠是顆仙人掌，最起碼也就外面有刺。

秦舒嘛，整個一罌粟，外表漂亮無害，實則毒最大。沾上的人很容易上癮，那邊那位不就是戒不了了？

酒過三巡，秦舒見宋方笙不見了蹤影，悄悄起看了兩眼，發現抱著一瓶酒坐在房間外面的臺上。屋子里眾人相談甚歡，誰也沒有注意到這邊。

秦舒走過去，拍了拍的肩膀。

宋方笙回過神，勉強笑笑。

“秦舒姐。”

臺的對面，北京城的高樓大廈燈火通明，將黑夜映照得宛如白晝。這個繁華的城市，如此眾多的人，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生活著，忘卻過去，不知今夕何夕。夜夜難眠。

“在想什麼？不會想跳下去吧？”

秦舒已經看出緒不對，干脆挑明了。

宋方笙眺著遠的高樓大廈，神麻木，說話的語氣也是輕的。

“是不是跳下去，就能解了？”

秦舒隨意的靠在欄桿上，站在了的旁。

穿了件寬松的，輕松的挽起袖子，出了胳膊上的傷口。

已經有兩年了，傷口經過愈合淡了很多，但長長的手針腳痕跡依然清晰。

“挪威摔的，這只是外傷，最嚴重的是臟出，沒敢告訴家里，只有我哥知道，他見到我都要嚇死了，我從沒見他那樣過，他從小就是穩重的格，那是我第一次見他慌張，他來之前我在醫院躺了五天，搶救了兩天，都以為我活不下來了，我也覺得太痛苦了，在想要不要放棄呢？他摟著我，眼淚順著我的脖子往下淌，那一刻我忽然想起來，我還有家人，還有朋友，還有救我的伙伴，他們好不容易將我救了出來，肯定希有個好結果，我得活著啊。死，最容易的事了，跳下去一了百了，可父母生養我們一場，就是為了死亡嗎？”

見宋方笙的神有些變化，秦舒那顆張的心慢慢放松下來。

“這座城市的夜晚燈火通明，你看那些燈亮起的高樓大廈，那里面坐著的，都是努力在這座城市生活下去的普通人。

這個世界是很大的，大到我們個人的恨仇是那樣的渺小。

你從這里跳下去，明天的新聞上也不過是輕描淡寫的一句“子為所困，自尋短見。”

然后呢？父母親人為你傷心難過。

外人也只是在閑暇之余討論起這件事，心的慨一句“真是可惜”這便不錯了，有的人還會說“不就是失，至于嗎”？

姑娘，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 生命無常，有些事，付出再多，也總難以如愿。 也許心中憤懣之余，你會怨命運不濟，老天不公； 會怨人心叵測，自己太傻...... 到頭來才發現，所有的怨懟，不僅于事無補，還會加深苦難。

所以，不要指外人去理解你，你自己要學會為自己撐起一片天。”

秦舒說完看了眼后，屋里的眾人終于發現了這邊的異常，顧政南幾人一臉凝重的站在宋方笙的后，生怕一時犯傻。

秦舒趁神有些恍惚摟著的肩膀進了屋，將人給蔣棠，然后重重呼出一口氣。

“顧總，給找個心理醫生吧。”

顧政南無奈的嘆口氣:“剛才多謝了。”

秦舒笑了笑:“我和方笙投緣的，希能幸福。”

冬夜里的風吹在臉上像是一把把小刀劃過，秦舒攏了攏上的大站在路邊打車，沈硯棕原本說要送，結果一個電話沒影了，秦舒心里問候了他祖宗無數遍。

一輛黑的車子緩緩的停在面前，秦舒抬頭，看到后座下來的人。

風將他眼睛吹得半闔，眉頭也微蹙。

“小棕呢？”

秦舒撇撇，憤憤道:“我能有人家的紅知己重要啊！”

譚湛東沒忍住笑出了聲，路邊線昏暗，一抹頎長的影與的穿梭在影里，俊朗的面龐帶著薄薄的笑意。

秦舒抬頭瞪了他一眼，滿是幽怨。

譚湛東臉上漾起溫的笑意：“太冷了，我送你回去。”

秦舒看了眼他后的車子，話中有話問他:“不耽誤你吧？”

譚湛東勾笑了起來，笑容里帶著些許無奈和寵溺。

他眼底的溫，勝過千萬星。

可落在秦舒眼里，卻多了些驚心魄的覺。

他說:“秦舒，我沒有別人。”

秦舒的形微微一怔，臉上表也僵了一瞬。

這算，解釋？

還是，別的？

譚湛東今晚喝了酒，秦舒坐在他的車上，能聞到淡淡的酒味。

橘黃的路燈一盞接一盞地從眼前閃過，坐在車的秦舒默默凝視著窗外的景致，譚湛東側過頭，深深地看了一眼。不知何時，他們之間的關系竟已如此生疏，往昔那些好的場景在腦海中不斷浮現，愈發凸顯出此刻的酸楚。

車子在小區門口停穩，秦舒向他道了謝推開車門下車，沒想到譚湛東也從另一邊下了車。

路燈桿下二人一時相顧無言。

他忽然上前輕輕攬懷，聲音在空曠的夜里里聽起來格外低沉:“我很想你。”

他的懷抱寬厚，氣息沉穩，悉如昔，近在咫尺，仿佛只需稍稍抬手，便能及到他，便能重回往昔的好時。

秦舒木然地倚在他懷中，心中酸楚難耐，卻仍殘存著些許理智。

掙開他的懷抱，抬眸直視著他的眼睛，隨后淡然一笑道:“你可能喝醉了。”

譚湛東一不的凝視著:“我沒有醉。”

秦舒的眸忽然冷了下來，是譚湛東從未見過的冷意，他心莫名一慌。

再次見面他總有種覺，秦舒似乎變了，明明還是那個人，聊起天來還是一如既往的溫和，可上不經意流出的那清冷總是令他恐慌。

秦舒看著他，漂亮致的臉上，神冷淡到了極致，但語氣依舊溫，溫的那樣云淡風輕。

“譚湛東，你看清楚，別認錯了人，那就不好了。”

隨后莞爾一笑，轉進了小區，譚湛東久久的愣在原地，忽然一陣無名的空在心間越闊越大。

北京這座城市，深夜的街道車流湍急，月打碎路人的影子，散落滿地。

秦舒站在落地窗邊很久，看著路燈下那道拔的影依舊站在那里，

秦舒定定地站著，神平靜冷清，一行溫熱的晶瑩順著眼角落。

許多往事涌上心頭。

那夜秦舒異常冷靜，譚湛東酒也醒了，床頭邊的垃圾桶里還有剛剛用過的避孕用品，剛才的溫存是那樣的諷刺，秦舒從沒有覺得人生這樣挫敗過。

兩人坐在臥室的床上，秦舒從始至終沒有失過態，冷靜的令譚湛東有些難。

譚湛東拿出一張照片，秦舒只看了一眼，便全都明白了。

過往的一切不必言說，秦舒沉默了好一會兒，起換了服。

在譚湛東這里沒有任何東西，不過幾件。

最后的最后，看向他的時候，發覺自己竟然還能笑的出來。

“保重。”

譚湛東就這樣看著離開了家，推門離開的瞬間，他慌張的想要挽留，可隨著大門關上，他發現自己竟不知該用什麼理由留下。

從那天開始，譚湛東再也沒見到，仿佛從這個世界消失了。

直到，在北京相遇。

秦舒不知道他什麼時候離開的，從回憶里，看到寒風中的那道影依舊站在原地。

將窗簾拉上，然后躺回了床上。

不知該怎樣去答復他的問題，往昔的記憶如水般涌上心頭，尤為重要的是，彼時的，心尚完整，心亦未曾破碎。

過悠悠歲月遙過去，那時的，是那樣熱烈。

從未料到，人生竟是這般慘烈。

......

宋方笙的心理醫生是顧政南找的，家里那邊怕有什麼意外，不敢再將關在家里，松口讓回去上班了。

安排好宋方笙的事，孟白還在北京理工作，兩人空閑時去了祝老那里。

老先生平日住在西邊，偶爾回趟市區這邊，這幾日倒是常來四合院。

“政南，最近忙什麼呢？”

祝老與顧政南相識多年，有些話他也沒避諱。

“方笙唄，愁人啊。”

祝老笑了笑，慢悠悠的品茶。

冬天的正午時很明亮，到了下午就變得很淺了，淡淡的幾個斑，穿過玻璃，落在地板上。

“山高自有客行路，水深自有渡船人。”

顧政南難得面愁容。

“渡的人在哪呢？”

孟白在一旁寬他:“慢慢來吧，你以為誰都跟你似的。”

顧政南無可奈何的嘆口氣，不再作聲。

祝老放下茶杯，想起件事。

“有人相中了你的那把琵琶，你還要不要？”

顧政南一怔，抬頭問:“誰看中了？”

“一個小姑娘。”

“您這兒什麼時候招待外人了？”

“偶然相遇的，和我算是投緣。”

顧政南長久的沉默，最后漫不經心道:“是位什麼樣的姑娘？”

祝老沒多想，以為他是好奇。

“漂亮的，我倒是覺得上有子灑的氣質，是個通豁達的人。”

顧政南蹙著眉，腦中閃過一個人的影。

“您知道的，那不是我的東西，沒權力決定，留著吧。”

祝老這一生經歷過無數變故，聽完他這句話，心卻一陣惋惜。

孟白臨時有事先離開了，顧政南又在這里坐了會兒，祝老命人取來那個琴盒。

那是一把經歷過歲月的黃檀琵琶，價格算不上名貴，但它之前的主人惜，祝老這些年也十分惜，保養得當，如今打開依然很好。

琴盒側的夾層布上有一小小的刺繡，上面繡著的，是一棵樹，不大，卻很致。

顧政南著這把琵琶，眸中緒翻涌。

“，這些年，一直沒回來看過您嗎？”

祝老搖搖頭，一時屋只聽得見嘆息聲。

沙子會從指中緩緩流淌，回憶會在心底逐漸沉積，然而，終究還是有一些東西留存了下來。

“政南，那是我最中意的學生，可惜啊，當初你帶來的時候，我就想到是這個結局了。”

顧政南只覺得心臟一的痛，一時呼吸有些了。

“是我對不住。”

見他紅了眼眶，祝老不再多提，倒是顧政南問了起來。

“有人看過它了？”

“沒有，那姑娘只看了眼琴盒，我從的眼神中看出來，對這個興趣。”

“只是看了眼琴盒？”

“嗯。”

顧政南把玩著琴盒拉鏈上的掛件，若有所思道:“我想，我大概知道是誰了。”

祝老問:“認識？”

顧政南笑笑說:“您為什麼會覺得和投緣？”

祝老想了想:“一種覺，總覺得這姑娘是位舊相識，談起來像是認識很多年，上帶著一種悉。”

顧政南靜靜聽著，隔了好一會兒。

“您沒覺得和一個人特別像嗎？”

祝老思索著，忽然明白了什麼。

“怪不得，怪不得我總覺得上有小霜的影子。”

顧政南卻搖搖頭:“不是........是小霜上，有的影子。”

記憶翻涌而來，許多事他已在心底多年，可當年那個抱著琵琶坐在月下彈奏的子，清晰的刻在腦海里。

那個姑娘溫，恬靜，與那位清冷的子截然不同的格。

的眼眸如秋水般溫，角微微上揚，嫣然一笑。

他夸琵琶彈得好，不好意思的笑笑。

“我的琵琶是小樹姐姐教的，這琵琶是外婆傳下來的。我姐可厲害了，會彈琵琶，拉二胡，還會調鋼琴呢。”

小樹姐姐？他當時并沒多想。

如今，終于明白。

“倒是聽說過，可怎麼會在北京？”

顧政南一向淡然自若，如今也失了幾分淡定。

“......或許是來找我的吧。”

聽他這麼說，祝老眼里升起的一希也黯淡下去。

“終究還是到了這一天。”

傷心橋下春波綠，曾是驚鴻照影來。

心底的那個人，那樣決然的消失在他的世界里，回憶起的目驚心，卻再不能跟旁人提起。

“這把琴，麻煩您替我好生保管，將來，我是要歸原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