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煙雨天，往事憶斷腸

車子在機場高速上，往東二環開去，譚湛東已察覺到邊人的異常，回去的路上，秦舒并不多話，只是偶爾停車時側頭著窗外。

在昏黃路燈的映照下，五六的霓虹燈愈發閃耀，車子開得頗快，那些窗外的亮轉瞬即逝。默默凝視著，絢爛芒掠過眼底，映得瞳仁之中霓虹絢爛，一路上兩人皆沉默不語。

車子停在譚湛東的四合院門前，譚俏俏想去洗手間，秦舒將車子停穩便下了車。

車上一時只剩下前座的二人。

譚湛東拉過的手握在掌心，這才發覺雙手冰涼，可是車空調還未關。

“手怎麼這麼涼，冷嗎？”

他的聲線依舊好聽，緩緩的，帶著獨特的磁，如同琴弦，一點點扯死寂的空氣。

窗外黑寂寂的夜，令心中的黑漸漸擴大。

秦舒解了安全帶，頹廢的窩在座椅中，長久的沒有回應他。

“我給你講講這三年的事吧。”

曾經譚湛東問為什麼離開，三緘其口，如今突然提及，令他有些詫異。

他握的手，試圖用自己的溫暖，可無濟于事。

“進屋說，你上太冷了。”

直到坐在他的床上，蓋著厚厚的被子，上終于有了一暖意。

“俏俏呢？”

譚湛東進來關上了臥室門:“睡了，玩了一晚上累了。”

他坐在床上，秦舒依偎在他懷中，室一片安靜，唯有淺淡的燈一直緩緩流。

一溫暖的溫從依附著的男人上傳了過來，帶著清冷的香。抱著的雙臂結實有力，如此令人心安。

秦舒閉上眼睛，呼吸輕，回憶起了往事。

“那是一件很長很長的故事，長到要從我的年時講起。我其實有一個妹妹，只不過不是親生的。”

見譚湛東面驚訝，秦舒解釋道:“并不是我不想說，只是不知該如何說，我一直覺得我這個姐姐并不稱職，才會害到如此地步。”

秦舒的外婆生前是國有名的琵琶老師，外公是大學教授，夫妻倆為教育事業奉獻一生。外婆有兩個孩子，老大是秦舒的母親，林曉筠，老二是秦舒的舅舅，林曉君。

秦舒出生幾年以后，外公外婆也到了退休的年齡，起初老兩口在市區和兒子做起了鄰居，后來沒過幾年，老人決定回家鄉看看。

外公老家在蘇州市區北邊的一個小鎮上，開車過去有一個多小時的路程，自從進了大學任職，老人便很回去。

人老了，總是懷念以前的時，舅舅見倆老人實在無聊，便將鎮子上的祖宅翻新，送老兩口回去過上了你耕田來我織布的日子。

舅舅這件事算是辦到了外公的心坎里，老兩口高興的很快搬了回去，從此再沒回來。

房前有田，屋后有塘，秦校長每次去都流連忘返，舍不得離開。

最后還帶走老岳父種的綠有機蔬菜。

秦舒的年時過的自在愜意，在和朝廷強烈的斗爭下，秦校長和林士終于對失，開始了無拘無束的逃課時。

韓亦馳自從聽了的二胡以后，開始對心有提防，這丫頭的功力他還是敬而遠之的好。

這一年的暑假，秦舒聽說了外公外婆搬新家的事，吵著鬧著要去住一段時間。韓亦馳回了上海，只剩下一個人留在南京，快要憋瘋了。

秦氏夫妻倆很快達共識，送出去總比在家里禍害他們好，很快秦校長請了假，第二天一早就將秦舒送回了蘇州。

秦校長離開時帶走了兩大包竹筍，親生的閨一眼都沒多看，秦舒有些氣憤，心想我一定把外公種的菜吃，讓你帶不走一顆。

鄉下日子清靜且悠閑，秦舒來了幾日，便帶著表弟林煜文在鎮子上出了名。

鄰居張和外婆坐在門前的臺階旁閑聊：“小舒這子隨了誰哦，爸爸媽媽都是斯文嫻靜的格。”

外婆卻是無所謂的笑笑：“我倒是喜歡這子，將來是個能獨當一面的。”

外公家的門前流淌著一條波粼粼的小河，河水清澈見底，每天傍晚秦舒都能看到落日熔金，暮云合璧。

遠的石拱橋上經常坐著一個小姑娘，非常瘦，穿著陳舊的服，雖然服洗到發白，但全上下非常干凈，。

幾乎每天都來，一個人呆呆的在那里坐一會，也不說話，只是著水面發呆。

秦舒那段時間已經將周圍的孩子全部認識了，對于坐在橋上的小孩卻是沒有印象。

那時已經跟著外婆學起了琵琶，放在以前早就跑了，可年邁的外婆每天都表揚。

“小樹就是聰明，阿婆一點就，比你媽媽當時強多了。”

比誰？家太后？

“阿婆，你說真的？我真比我媽強？”

外婆到了這個年紀，一眼就看的小心思。

“那當然，你媽媽現在都彈不出幾首曲子，你比厲害多了。”

秦舒后來哭著挑破手上的泡時才知道，的外婆是個狼外婆，專騙這個心地善良的小紅帽。

有天傍晚，秦舒無聊的騎著板凳在和家里的小金玩耍，那是林煜文從市里一起抱回鎮上的，是他剛買的，結果一個月的時間，秦舒連人帶狗收麾下。

長巷空，晚風徐徐，落霞已被鐵青的云吞沒，徒留一天黯淡的沉寂。

小姑娘今天坐了整整一下午，天已經暗了還沒回去。

秦舒抱著小走過去，從口袋里掏出兩顆糖果遞給。

小姑娘抬起頭有些膽怯的看著，秦舒這才發現，還是個漂亮的小姑娘，雖然比差點吧。

秦舒從小就對自條件有所了解，但從來沒覺得這是什麼傲人的資本。

“這是我從表弟那搶來的，只剩兩顆了。”

小姑娘惶恐的盯著，不敢手去接。秦舒強勢的塞進洗發白的子口袋中。

“我秦舒，你什麼？”

小姑娘終于開口了，聲音輕輕的：“我秋霜，我知道你，你是從大城市來的，鎮子上的孩子們都認識你。”

秋霜？秦舒第一次聽覺得，這是個好冷的名字啊，最怕冷了。

“百家姓有秋嗎？”

秋霜點點頭：“有的，只是姓這個字的人不多。”

秦舒的績在年級都是倒數的，更沒有心思研究百家姓了。

“你怎麼每天坐在這？”

秋霜垂下眸，緒有些低落。

“我在等我爸爸。”

秦舒這才想起，石拱橋的位置可以看到出鎮子的馬路。

“你爸爸呢？”

“他出去打工，很久沒回來了。”

“那你給他打電話呀。”

“我沒有電話。”

秦舒一時語塞，在那個改革飛速發展的時代，秦舒已經在家里玩上了電腦游戲，還和大洋彼岸的朋友經常通視頻，這個原因確實沒想到。

“你媽媽呢？你整天坐在這，不找你？”

“我媽媽不好，沒時間管我。”

秦舒當時并不知道話中的意思。

那天秦舒讓去外婆家給父親打了電話，可惜的是沒有人接。

天已經暗了，外婆讓姐弟倆送回家，秋家的房子在小鎮的最后面，再往后面走就是一片竹林了，秦舒著眼前破敗的房屋，心里一時有些難過。

秋霜的媽媽坐在門前的石頭上發呆，毫沒有察覺到秦舒姐弟倆站在家門口，天這樣黑了，還是呆呆的坐在那里。

秦舒從小最會察言觀，一眼就看出秋霜媽媽的異常。

那天晚上回到家的秦舒異常沉默，沉默到林家外公覺得生病了，不停的探著的額頭，看是不是發燒了。

秦舒說起了剛才去秋家的事。

“阿婆，你給媽媽打電話，讓把我的零花錢還給我。”

外婆笑笑說，這是場司，可不敢手。

秦舒低頭著飯不再言語。

從那天起，秦舒便將秋霜邀請進家里，秋霜比秦舒小一歲，卻連學校的大門都沒進過。

“那你每天都做什麼？”

小秋霜不好意思的笑笑：“洗做飯，照顧媽媽，離不開人，犯起病來得有人看著。”

林家外公坐在一旁聽了直嘆氣，心疼的的頭頂。

“是個懂事的孩子。”

那年夏天，秦舒和林士的零花錢戰役打的慘烈，秦舒批判剝奪了自己的人權，這是剝削主義，要把送進監獄。

最后還是外婆拉著林士出去說了幾句話，林士回來臉緩和不。

“你就不會說句話？”

秦舒氣的雙手叉腰站在茶幾上；“我憑什麼說話，那是我的錢，我每年的歲錢都被你剝削走了，你就是剝削主義，這樣下去遲早亡國！”

林士驚住了，這都是在哪學的。

林煜文淡定的坐在一旁解釋：“姑姑，我姐每天都看電視，比學習可認真多了。”

秦舒氣的去揪他的耳朵：“林煜文，你這個吃里外的，是不是皮了？”

林煜文哭著去找林士：“姑姑，你快帶走吧，這樣下去我快被打殘了。”

這更是場爛司，林曉筠給拿了錢，讓買完想買的東西抓回去，學校馬上開學，韓亦馳已經從上海回來了。

秦舒帶著秋霜去了鎮子上的商店，給買了許多糖果，還將舅媽給買的新服送給了秋霜。

見秋霜不收，秦舒說：“我馬上回南京了，這糖你想我了就吃一顆，吃沒了我就回來了。”

秦舒回到南京后，外公給打過電話，說他閑著沒事，收了秋霜做學生，每天空閑時都去家里上課。

這年過年，秦舒像是變了個人，不是不會哄人，是懶得哄。

過年的時候裝的那個乖巧懂事，再加上一張巧，歲錢收到口袋里放不下。

韓亦馳的小金庫都被搜刮了干凈。

“你是不是背著我有新朋友了，你現在一分錢都舍不得給我花，我還被你搶劫了。”

秦舒才懶得應付他：“嗯。”

嗯？嗯是，真的有新朋友？

韓亦馳對于自己的地位有了深深的危機。

“誰？男的的，我認識嗎？”

秦舒正在收拾東西準備回蘇州拜年，舅舅舅媽那還有一筆，這樣算下來，這一年掙的可不。

“到底是誰啊？”

秦舒最后也沒告訴他到底是誰。

日子就這樣過了兩年，秦舒每年寒暑假回蘇州，的琵琶已經彈得非常好，外婆這次再也不用違心的夸獎，外婆昔日的好友來探，聽了秦舒彈得曲子也是面欣。

“后繼有人了。”

外婆笑著搖搖頭：“不強求，依著孩子的意思。”

秋霜母親這兩年病穩定，看著比以前好了很多，有時還會教秋霜刺繡。

秦舒見過母親的作品，繡工非常好，想來以前也是正常的，不知怎麼會變這樣。

秦舒的外公和鎮子上小學的校長認識，講講，送秋霜進了學校，小姑娘績非常好，秦舒有些自愧不如。

那幾年秦舒的日子過的清苦，用零花錢給小秋買文，買服，韓亦馳那時候吃個冰激凌都要躲著，這丫頭現在就跟蝗蟲過境一樣，日子過得苦，他的生活質量也下降了。

升五年級的那年暑假，秦舒因為生病沒回蘇州，就連韓亦馳都沒回上海，整天陪在醫院輸。

“你是不是瓷娃娃的，大夏天的還能冒咳肺炎。”

秦舒絕的看著窗外的天空，開始想念蘇州小巷的生活。

“等我好了帶你回蘇州去看看，還有小秋，我介紹給你認識。”

韓亦馳悠閑的抱著一個蘋果開始啃：“行啊，我要見見是什麼人，畢竟因為，我被你搜刮了好幾年。”

秦舒白了他一眼：“你見到別說這個，會自卑的。”

韓亦馳點點頭：“明白！”

兩人還未等到韓校長出時間，就等來了外公的電話，秋霜的父親在工地上出了意外，高空墜落，不幸亡。

“小秋現在怎麼樣？”

外公嘆了口氣，語氣有些凝重。

“母親知道這件事犯了病，正在家照顧媽媽呢。”

秦舒顧不上秦校長請假了，和韓亦馳找去學校，他領著兩個孩子當天就去了蘇州。

到達蘇州已經是深夜，到悉的空氣，不知為何，秦舒有些想落淚。

去了秋家秦舒才知道外公為什麼會給打電話，秋霜的媽媽已經徹底瘋了，不再是往日沉默著發呆，秋霜將鎖在屋子里，然后坐在院子里靜靜的著那間屋子，聽著屋子里傳來的自喃自語。

秋父的后事是鎮上幾位長者帶頭辦的，不知為何，秦舒再次進了小院，無盡的荒涼撲面而來。

小秋霜見到來人再也忍不住，抱著秦舒失聲痛哭。

不知是聽到了兒的哭聲，還是聽到了陌生人的聲音，屋子里的人漸漸安靜下來。

三個人沉默的坐在院子里，秦舒抬起頭，看了看天，疏落的冷星，沒有月亮，風很輕，刮在上有點點暖，氣溫很不正常，怕是要下雨了。

秦舒其實一直都很有主見，尤其這兩年，秦父徹底放手不管，就連一向嚴厲的林士都對有所松懈，他們知道自己的孩子也只是調皮，在大方向上還是放心的。

“以后怎麼辦呢？”

秋霜輕輕搖了搖頭，對于明天都到迷茫，更別說以后了。

“先看好媽媽吧，這樣離不開人。”

秦舒和韓亦馳在小鎮住了下來，離開學還有半個多月，兩人商量著到開學時再回去。

江南的夏天正值雨季，大雨經常接連幾日的下。

留在蘇州的日子里，秦舒和韓亦馳流替小秋看著母親。

秋母并沒有任何極端的舉，自從那晚秋霜抱著秦舒痛哭后，整個人又恢復到以前的樣子，只是坐在屋子里抱著一件服發呆。

這天外婆做好了晚餐，秦舒來給小秋母倆送飯，進去秋母的房間，將飯放在面前。

“阿姨，吃飯吧。”

秋母是認識秦舒的，只是抬頭看了看，沒什麼過激的行為。

這些天秦舒將飯端到的面前，每次秋母都是這樣，抬頭看看，然后拿起筷子吃飯。

可這次，秦舒覺得有些不對，當時畢竟是個孩子，察覺不出哪里不對。

秋母的眼神異常平靜，沒有往日的茫然，這不像是一個病人的眼神。

看著秦舒，清楚的說了一句話，秦舒至死不會忘。

“謝謝你，霜霜以后就麻煩你了。”

秦舒覺得秋母像是清醒了，急忙喊來小秋，兩個人再和說話，秋母整個人又恢復了往日的沉默，眼神也不似剛才清醒。

秦舒第二天和外公說了這件事，可一個神失常的人能說出這種話，大家也只能理解為這是一個當母親看到孩子有人關心，這是骨子里的母。

秦舒那時小，聽不懂。

窗外的天氣沉沉的，像是有一場大雨。

中午的時候大雨傾盆而至，下的像是天要塌下來一般。

秦舒正準備吃飯，就看到渾的秋霜跑了進來，驚慌失措的樣子，秦舒覺得有大事。

“林爺爺，我媽媽不見了，周圍找遍了沒見到人。”

秦舒和韓亦馳扔下筷子幫著去找人，林家外公急忙打電話報警，周圍的鄰居也開始幫著找。

秦舒后來回憶起那天的事，像是做了一場大夢，夢里的場景模糊的有些不真實。

傍晚大雨已經停了，出去找人的鄰居陸續回來，派出所的民警也來了，告知了秋母溺水亡的消息。

“在秋家墳地后面那條河里找到的，救護車來過了，確認亡。”

接連半月的下雨，周圍的池塘里，河里水已經滿了，出去找的人們最擔心的就是這個結果，可最終還是發生了。

外公看著年僅十歲的孩子，秋霜的臉上已經看不到悲傷，只剩一副麻木的軀殼。

秦舒不太記得秋母的后事是怎麼辦的了，那些天，和韓亦馳只是默默的陪伴著，小秋霜有時一個人在院子里能坐一天，秦舒就陪著坐一天。

外婆晚上來找孩子，將三個孩子一起領回了家。

晚上秋霜和秦舒躺在一起，半夜秦舒卻沒有一點睡意，開了燈坐起來問了秋霜一個問題。

“你想不想跟我一起？”

小秋霜已經很多天沒說話了，聽到秦舒這句話，眼中蓄滿淚，怯怯的點點頭，給了秦舒一個答案。

秦舒沒說話，只是第二天給南京打了電話，把爸媽了回來。

讓韓亦馳帶著秋霜去了鎮上的商店買東西，然后像個小大人似的坐在那里。

“我要帶小秋回南京，我答應過阿姨的。”

這件事秦校長像是早有預料，秦舒記得，那是秦校長第一次當家做主，而一向獨裁的林士竟然沒反對。

那是秦家夫妻倆第一次覺，他們這個兒不像是看上去那樣頑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