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呢喃、祈禱與詠唱

睜開眼睛時，這裡果真還是清一白的世界。

的床。乾淨的床單。房間很溫暖，天花板很高。

白堊石並列在一起，過隙可以見澄淨的藍天。

過庭院裡茂盛的樹木的葉投下來，落在他的眼瞼上。

「……唔。」

他——哥布林殺手緩緩地坐起上。

他的視野很輕很寬闊。他轉了兩三次頭。頭上沒有頭盔。

自己的裝備什麼時候被取下來了，其它的裝備、服也全部被下來了。

這裡是哪裡。不用想，這裡一定是水之街的神殿的一個房間吧。

這裡不是那群骯髒的哥布林們的巢所在的地下。

這樣看來，其它的同伴們也平安地撤退了吧。

「……」

他認識到這一點，淺淺點了點頭。

雖然因負傷而失去意識這種失態簡直不可原諒。

只要活著，就還有機會。

只要最後贏了就好。沒問題。

——話說，自己真是做了非常令人懷念的夢呢。

自己是十歲的時候被撿到的，離開忍者的時候自己是十五歲，那應該是五年前的事了。

那個狡猾無比的老土人應該不會死。他現在究竟怎麼樣了呢。

有天早上，他說「我去旅行」，之後就消失了。那是自己最後一次見他。

「……接下來。」

在把握了現狀之後，他緩緩地抬起右臂。

自己被碎的骨頭完好無損，在履行著其職責。

他從拇指開始一個個確認關節，彎曲手指、握拳，再攤開手掌。

痛楚、不適，他都覺不到。

就算是有治癒奇蹟，這治療得也太過完了。

「……嗯。」

就在他準備確認肋骨的狀態的時候，他到腰部傳來異樣的覺。

他看過去，發現一名一不掛的。

「唔，嗯……」

的睡臉天真爛漫——那正是神。

的手臂纖細弱，好像隨時能斷掉。

的手臂正摟著他的腰。

「……」

哥布林殺手嘆了口氣。

很瘦弱，像是玻璃製的人。

這樣的孩子做了冒險者，他不是沒產生過疑問。

他細心地拿開床單，將從脖頸到肩頭都檢查了一遍。

皮本就白皙，被咬到的地方尤其蒼白，但沒有傷痕。

「嗯……」

微扭了扭。的睡臉十分安詳。

哥布林殺手把床單包了回去。

「……」

自己真是個沒用的徒弟。

自己離開老師五年，至今為止仍然無法殺盡哥布林。

然後，落到這個地步。

自己一個人的失敗，已經不止是自己一個人的事了。

自己一行人共五人 。哥布林殺手般地嘆息。

「這件事沒有被教啊。」

「呵呵，好像醒來了。」

此時，忽然一個妖艷的聲音傳來。

站在床邊的——白人。究竟是從何時起便站在那裡了呢。

容貌艷，披著微的布料，看起來就像神像一般。

「那麼，你覺如何？」

劍聖用潤的低聲呢喃。手撐著床，探出子。

穿著薄薄的一層布料，握著天秤劍的法杖。是司法的——聖。

「和我，和同眠在一張床上……」

「覺並不糟。」

手托著他的面頰。哥布林殺手對點了點頭。他到的手指冰涼的。

哥布林殺手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平淡。

「這就是與同眠的奇蹟……『蘇生』嗎。」

「哦呀，您知道？」

「作為知識，微有瞭解。」

劍聖似乎是覺得無聊般地嘟起，直起子。

『蘇生』——那是比『治癒』『復原 』更高級的治療奇蹟。

為了溫暖被惡寒所折磨的古代勇士。

或是為了給發狂的大英雄降溫。

為了守護因中傷而斃命的蠻族的王不惡靈侵擾。

為此，而與事神的聖潔同眠——這種古代傳說很多。

而且它不僅僅是傳說，而為了事實。

事神的犧牲命獻上祈禱，這時眾神才會應允們的願。

雖說如此，這也不能讓人死而復生。

以人類之終究無法顛覆世間常理。

除了收到眾神的保佑的「勇者」，其餘人要麼會為灰燼，要麼靈魂消失……

就算有死人占卜師睿智，完全的蘇生 也不可能實現。

『蘇生』是為了拉回徘徊在生死邊緣的人而存在的奇蹟。

然而，實際上冒險者們沒什麼機會獲得此種恩寵。

理由很單純，有三個。

傷者必須得在神殿之類的聖域沉睡，這在冒險中就做不到。

蘇生若是演變之事便失去了意義，因此野的冒險者們就容易被排除在對象之外。

因此，施的請求方一般需要繳納高額的費用。

這使神的神力，不管哪一條都不是黑曜等級的神能做的事。

這樣來說，除了劍聖，沒有人能向眾神祈求這個奇蹟。

似乎注意到了哥布林殺手的視線一般，微笑起來。

「按冒險者的做法來的話，是把治療費從報酬裡扣去，是吧。」

「我覺得這是和我這樣的冒險者無緣的事。」

「呵呵，你在說什麼呢。你可是第三等級的銀等級冒險者，不是嗎？」

「……唔。」

被這樣一說，哥布林殺手邊沒法再反駁了。

他常被人說「像個銀等級冒險者一樣行」。

因他的默不做聲而到滿足的劍聖，低聲笑起來。

「不過，我也不能說是純潔無暇了……」

微笑著，毫不在意地說著。

的雙瞳——解開了黑眼罩，出了眼瞳。哥布林殺手第一次看見的眼睛。

的眼睛有些迷茫，沒有焦點。

作為忠實的神的使者，可以說是完的——只有一點。

的貌，被殘酷地破壞了。

「是哥布林嗎。」

「是的。」

劍聖回答著，毫不在意地點點頭。

「已經是十年前的事了。我曾經也是冒險者……」

的眼睛終於了。的頭沒有，只是將眼睛轉向了哥布林殺手。

「我被哥布林抓去，在窟裡……你要聽我被如何對待了麼？」

「……我知道。」

哥布林殺手簡短地說。「呵呵」地笑了。

「我像個小孩子一樣，哭著，說好疼，好疼。」

就像是做給人看一樣。

用纖細的手指這自己殘留著淺淺白傷痕的手臂和麗的。

「可是啊」，用艷麗的，用天真爛漫宛如的聲音說著。

「我看見了。雖然我視野模糊，但我真的看見像你的影子一樣矗立的人。」

緩緩地將手從上拿開，用手指凌空描畫著什麼。

用瓷般的指尖，隔空描繪著哥布林殺手的廓。

「那種影子無不在，但眼睛一轉開，他就像是要消失了一樣……」

「……」

「影子一樣的人。」

哥布林殺手沉默了。

他環顧四周，確認了自己的裝備所在之。

自己的鎧甲頭盔、劍、盾，甚至連雜袋都被堆在床邊。

上面佈滿了和髒污，這點倒是一如既往，不過鎧甲似乎已經壞掉了。

在冒險前明明剛修繕了一次，看來自己需要新買一套裝備了。

「我想修我的裝備。這裡有工作間或武店嗎？」

劍聖沒有回答。

看不見的眼睛，正盯著所說的「影子一樣的人」看。

「所謂人類，所謂人，是很脆弱的東西。」

嘎吱。的床鋪響了一聲。

劍聖探出子，挨著哥布林殺手坐下來。

滿的房晃著。

「與邪惡的東西相比，很容易就會敗下陣來……」

哥布林殺手到的、滿的的。

「——我很不安。很恐懼。很奇怪吧？」

空氣中飄著——這是薔薇的香氣吧。微甜，芬芳。

「為劍聖的人，每晚，每晚，都恐懼著、害怕著，怕得不得了。」

這樣說著，抱住了自己的肩，自己的。

單薄的布料變得凌，落下，出了凌的模樣。

只要是男人的話——就算知道是什麼人，也會失去理，這毫不奇怪。

這是劍聖。

十年前，與魔神戰鬥、拯救了世界的人。

就算的眼眸被燒燬，依然保持著如此的魅力，和貌。

被潤的眼眸 注視著的話，沒有人能承得住吧。

「畢竟世界就是這樣的 。就算有再多能救自己的人……」

「……」

「其他的人一定不明白吧。對吧？」

「是嗎。」

然而哥布林殺手只是簡短地應了一聲。

他聲音平淡，一如既往。

「是嗎、嗎……哈哈。」

大主教奇怪地、憾地笑出了聲。

「哪裡奇怪？」

「因為，很奇怪不是嗎？我可是曾與魔神戰鬥的人吶。」

——而卻害怕哥布林什麼的。

說著站起，把裝整理好。

握起劍秤法杖，不知從哪裡取出了黑帶子，遮住了眼睛。

凜然而立，剛才那靡的氣息已經完全消失了。

「吶。」

忽然，藏在眼罩下的眼睛祈求般轉向哥布林殺手。

「你可以，幫幫我嗎？」

他什麼都沒說。

應該說，他什麼都沒法說。

在他開口想說什麼的時候，已經走近了石柱的影子裡。

淺淺的腳步聲漸漸遠去。過了一會兒，沉重的大門被打開，又關上了。

哥布林殺手大大地吐出一口氣。

小心地解開神纏在自己腰上的纖細手臂，下了床。

就在他放鬆著自己僵的的時候，的眼瞼微微了。

「唔，嗯……嗯……？」

神迷茫地著眼睛，慵懶地坐起子。

迷迷糊糊地看了看四周，眼睛終於有了焦點。的臉一下子通紅。

「呃，啊，哇，啊，嗯，那個……！」

慌張地喊了幾聲，捲起床單，遮掩住在外的、單薄的口。

哥布林殺手完全沒看他，自顧自地拿起自己的服。

「您，您，您看見了嗎？」

「啊。」

神的臉一下子難看地扭曲了。

，看著那一副快要哭出來的表，哥布林殺手想了想，又開口道。

（べそをか・く: 子供などが今にも泣きだしそうな顔になる。べそをつくる。「しかられて―・く」）

「放心吧，」

神纖細的肩膀抖了一抖。

「沒留下傷痕。」

聽到 他這樣說，神困地低下了頭。

哥布林殺手不知如何向搭話，於是他沉默地穿起服。

他在外穿上了甲、和鎖子甲。幸好它們沒壞掉。

可是皮甲已經不能用了。雖然他對它沒什麼留……

只是就算買新的，要適應新的皮甲也要花很多時間，很麻煩。

「您，您的傷口、已經沒事了嗎？」

神似乎終於冷靜下來了。

將床單地在口，輕輕地下了床。

「啊。」

哥布林殺手點頭。和哥布林殺手背對背，穿起了自己的服。

將質樸的包在單薄的脯和部上，然後穿起。

（しっ‐そ【質素】：飾りけがないこと。質樸なこと。また、そのさま）

憾地著肩頭出一個大的鎖子甲，穿好神袍。

神不愧是侍奉以樸素節約為教義的地母神的神，神袍破的被仔細地好了。

不止這一點，本來是連妝都沒化過的孩子。

比起全副武裝的哥布林殺手，整理裝束的時間要快得多。

「哥布林殺手先生……」

「怎麼了。」

聽到後小心翼翼的聲音，哥布林殺手沒有回頭地應了一聲。

他聽著那邊傳來的服聲，穿上皮質綁，再綁好護。

哥布林個子很矮，不能放鬆腳的警惕。

「那個，您沒有……勉強自己嗎？」

「你為什麼這麼想？」

「總覺得，您的樣子和以往不一樣……」

聽到的話，他穿戴裝備的手的作停了一瞬。

「……沒有。」

在那一瞬的沉默之後，他毫不猶豫地斷言道。

他拿起凹陷增多的頭盔，將它好好地戴在腦袋上。他吸了一口氣，再呼出。

「沒什麼不同。」

他到背後的神似乎想說什麼一般的視線。他站了起來。

武和裝備必須得買新的。

還有食，醫療用品，和其他各種東西。退治哥布林時最重要的就是裝備。

「那個，哥布林殺手先生……」

「怎麼了」，聽見纖細的聲音，他緩緩轉過。就在那時。

「是這裡吧！！」

一個人以要報殺父殺母之仇的氣勢踢開了房間的門。

「我聽說你們兩個人醒過來了！你們還好嗎？沒問題吧？」

伴著凜然而清脆的聲音，英姿颯爽地衝進來的人，不用說，是靈弓箭手。

綁在腦後的頭髮飄著，長耳朵搖著，整個人的狀態正是將「興高采烈」化了。

伶俐的表像孩子一樣明亮奪目。在後，跟著無可奈何的矮人士和蜥蜴人僧。

「看起來沒什麼事，弒神丸，小姑娘。」

「誒呀誒呀，沒有事就好。施及時真的太好了。」

大家的表都緩和下來，聲音喜悅得發。

哥布林殺手「嗯」了一聲，流地看著三人的臉。

「……大家，都沒事？」

「歐爾克博魯德你還好意思這麼說？」

「金雀怎麼樣了？」

「它很好好極了。話說，歐爾克博魯德是最危險的。」

接著，喊著「好大的床！」，輕巧地躍了上去。靈弓箭手一邊坐進床裡，一邊嘟起。

「一醒來，就哭著喊『哥布林殺手先生』，真讓人束手無策呢。」

「那，那，那，等，等等，明明約好、不會說的……！」

被靈弓箭手揶揄的神又漲紅了臉，雙臂大幅度擺，發出抗議的聲音。

然而靈弓箭手卻說「你不說的話是傳達不到的」而毫不在意。

蜥蜴人僧愉悅地出舌頭了鼻尖。

「嘛，不管怎麼說，這樣我們就可以毫無顧忌地繼續探險了。」。那群逃掉的哥布林也必須要解決，哥布林殺手點頭同意蜥蜴人僧的話。

被扁的頭盔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蜥蜴人僧轉了轉眼球。

「在去探險之前我們最好買新武防……」

「鱗片你是笨蛋嗎。在那之前先是吃飯吶。你肚子了吧？」

「誒呀，這倒是！」

聽到矮人士話，蜥蜴人僧誇張地敲了自己額頭一記。

他稽的作讓神不由得笑了出來。看見笑，靈弓箭手貓一樣地瞇起眼睛。

「雖說如此，不過，矮人你不控制下重的話，腰帶可就要斷了吧？」

「啊？別看我看起來不高，老夫和那個平板不同，可是正經的花花公子。」

「你說什麼？」靈弓箭手立起了長耳朵反駁道。兩個人又熱鬧地吵鬧起來。

哥布林殺手認真看著這與往日無異的景。

他的眼神，像是產生幻覺的旅行者確認眼前況的真假一般的眼神。

「……誰都還沒吃飯嗎？」

過了一會兒，他問出這個不是對特定的人問出的問題。神回答說「是」。

「啊，我沒吃飯也是因為必須要幫助準備『蘇生』。」

「為什麼？」

「不是約好了嗎？」

他不明白的意思。面對他的滿是不解的模樣，神理所應當般地說道。

「約好了，等闖過這關，大家一起吃飯。」

「唔……」

「約定，是必須要遵守的喲？」

出了像是迎著太盛開的花兒一般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