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布林殺手(第三卷)》第12章

第6章 『七臂的威力』

在滴滴答答的持續降雨中,金雀(Canaria)正啾啾啾地唱著歌。

以拍打窗子的水滴聲爲伴奏,金雀在小小的鳥籠中鳴囀。

坐在窗邊的牧牛妹,以指尖輕過結的窗戶歎了口氣。

對已閉幕的祭典念念不忘,依然穿著那套洋裝,枕在手臂上。

一邊外頭冰冷的空氣,牧牛妹臉上浮現微笑,喃喃說道:

「你的主人,如今在哪裏做著什麼呢——」

沒有回應。小鳥只是繼續啾啾地著。

這只他夏天帶回來的金雀,如今就像這樣養在牧場裏。

「是土産嗎?」試著問。「不。」他說。他有時就是會做些奇怪的事。

奇怪的事——例如去參加祭典、與某人同遊,想必也是同一類吧。

「……」

他怎麼還沒回來呢?

如此思緒突然浮現,把臉埋進了手臂裏。

不想看玻璃窗上倒映的自己。那實在讓不忍卒睹。

右手握著,拳頭裏是他送的玩戒指。

的時候盡管很滿足,一旦分離了就會覺得再怎麼樣都不夠。

想要更多,更多,更多。

——更多什麼呢?

「……我這個人,竟然也會如此任啊。」

遠方,傳來了彷佛有人在清嚨的隆隆雷聲。

以前傳說那是龍所發出的聲音,但這個故事的真僞不清楚。

幸運的是到目前爲止還沒有遭遇過龍。以後應該也一樣吧。

隆隆。隆隆。雷聲越來越近了。雷……?

霎時,牧牛妹察覺聲音在自己的附近停住了。

不是雷聲,那麼會是……?

恍惚地擡起臉,玻璃窗映照出憔悴的臉孔。而在玻璃的另一側——

被雨淋得答答的髒汙鐵盔。

「咦、啊,咦……!?」

砰一聲跳起來,激烈地一開一闔。

到底該說什麼才好?要怎麼說?心與言語攪一團,在腦中與口形漩渦。

結果,只能從出「你回來了」跟「還好嗎?」這些問候。

「你、你在做什麼呀,外面雨那麼大……這樣會冒喔!?」

牧牛妹這麼說,啪一聲用力把窗戶打開。

「抱歉。燈亮著,認爲你還沒睡。」

相對于慌,他卻若無其事到讓人生氣的程度。

「我有點事。」

「有事……」

「早上回來。」

他淡然表示,稍微想了想,才喃喃地加上一句:

「早餐,我想喝燉濃湯。」

「啊。」

回來。他說他會回來。他這麼對自己說。還表示想吃自己做的早餐。

——真是的…………真是的!

「……一大早,就喝燉濃湯?」

腔中,有暖流擴散開來。牧牛妹的臉上頓時綻放出笑容。

——爲什麼我那麼好打發啊!

「拜托。」他都這麼說了。「真是的,拿你沒辦法耶。」咕噥著。

「你如果冒爬不起來,或是睡過頭的話,我會生氣喔。一定要準時起床才行。」

「知道。」

「……嗯。」

牧牛妹用力點點頭。

他是不會說謊的。

然而他一旦說了有事,就絕不會打消念頭。

因此牧牛妹也不會進一步追問或打探下去。

節慶之日已告終,日常生活又回來了。日子一如往常地過下去。就算心中懷抱各式各樣的想法,能表達出來的那一天也已經消逝。「那麼,呃……嗯。」

所以該說的話,就只有一句。

「加油!」

「嗯。」

說完他一步、兩步離開窗邊。用向來那種大剌剌又暴的步伐。「你也一樣,早點睡吧。」

最後他冷不防停下腳步,回頭出稍加思索的模樣著牧牛妹。

「不要出門。待在舅舅邊。」

對他消失在幽暗中的背影,牧牛妹目送了好久。

隆隆。方才的聲音再度響起,跟著他一起遠去了。

終于看懂真相的牧牛妹,噗哧一笑關上窗戶。

「真是的。你那個主人,有時就是會做這些奇怪的事呢。」

用指尖抵住鳥籠輕晃,金雀彷佛在抗議般又發出了啾啾聲。

不過只有這回不理會鳥兒。

有一半是鬧別扭和遷怒,另一半則是彷佛快融化的所致。

盡管現在還不到就寢時間,但決定好好珍惜這種覺,帶著它上床睡覺。

愉悅地沈浸在自己的思念中,即便是在夢裏,也很滿足了吧。

「可是話說回來……」

爲了避免弄皺洋裝,服褪去疊好,接著滿的肢進臥榻。雖說認爲那個人十之八九,又想出什麼主意了吧。

「……爲什麼他要滾那個大木桶呢?」

§

雨勢越來越大,風則像切穿空氣般橫掃而過。

夜深了,視野就像被墨水塗過般一片昏暗、漆黑,本看不清楚前方。這已經可用暴風雨來形容。

「喂——齧切丸!」

在這種天候當中微微浮現廓的一棟建旁,礦人道士拉高音量道。

「窯已經點火啰!」

「是嗎。」

哥布林殺手停下一直在滾的木桶,點點頭。

這棟建築——位在牧場外,是座設有煙囪的紅磚造小屋,但此刻尚未冒出煙。

況如何?」

氣太重了。不過使用法的話,哈,簡直易如反掌。」

礦人道士撚須,咧笑道。

他所學習的法大多跟土之類的有關,不過礦人對于火焰的適原本就很良好。

把火靈(Salamander)出來,點燃的木柴,應該是輕而易舉吧?

「至于風向,目前應該沒問題唷。」

弓手則靈巧地把腳邊爬的蜘蛛抓起,取其吐,將赤柏松木大弓的弦重新拉好。

森人的武,全都是取自然萬之形變換而的。

所以即便不懂使役靈的法,森人一生下來就能與萬共存。

據他們或們所言,「只是因爲其他種族太遲鈍了」罷了……

單純討論獵兵的話,沒有其他種族比森人更適合擔任此一職位也是事實。

將自己最大的特征——長耳——輕輕搖了搖,並說道:

「暴風雨來到這裏的正上方了……不過相較于對面,我們現在位于上風。也就是順風呢。」

「好。哥布林們的況如何。」

「正在接近,時間所剩不多了喔。」

「明白。加腳步。」

哥布林殺手點點頭,轉向礦人道士。

「小心起見,如果法有剩就增強風勢。」

「風應該屬于森人的領域唄……也罷,我盡量試試。」

「有勞。」

響應哥布林殺手的要求,礦人道士從包包取出一把扇子。

他啪一聲打開在空中一掃,哼出了奇妙的尖銳歌聲。

「『風的(Sylph)啊,請你接個吻。爲了我等船只的幸運』。」

在咻咻作響宛如耳鳴的狂暴風中,這道氣流就像輕臉頰般溫

這是魔法師爲了賺點小錢在擔任船長時所用的,一種能喚來微風的咒語。

「雖然見笑了但風勢頂多這個程度,到底能幫上多大的忙我也不敢保證喔。」

「太遜了吧礦人。」

弓手咯咯笑道,礦人道士則狠狠瞪了一眼。

「無妨。很夠了。」

背對輕盈的微風,哥布林殺手繼續一一進行確認。

「『龍牙兵(Dragon tooth warrior)』怎麼樣了?」

「已經準備妥當。」

被點到名的蜥蜴僧指著散落在大地上的小牙,以奇妙的姿勢合掌。

「『禽龍之祖角爲爪,四足,二足,立地飛奔吧』。」

聽到這朗朗唱出的祈禱,地上的牙齒開始噗嚕噗嚕冒泡、沸騰,並逐漸站起

出現的玩意是直立的蜥蜴骸骨——『龍牙兵』兩只。

蜥蜴僧將龍牙刀(Sharp claw)扛在肩上,發出「唔」的一聲。

「很憾貧僧的法到此見底了。是否可商借武一類?」

「無妨。」哥布林殺手應道,並把原本躺在一旁地上的木桶翻正。

「我借了那邊的倉庫,裏頭的武隨你用。」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且容貧僧挑個一、兩把吧。」

緩緩搖著尾,龍牙兵隨僧一起走向倉庫。

這當中,哥布林殺手又翻正了一只木桶。

木桶共有三只,足足有他高那麼高。

裏頭似乎裝得滿滿的,重量也不容小覷。

他使盡渾之力讓桶子站起,其沖擊力甚至把腳邊的泥都掀飛起來。站在一旁的服上也被濺到了骯髒的黑點,然而並不介意的樣子。「哥布林殺手先生,你不會冷嗎?」

「你才該留意吧。」

單薄的服被雨打纖細的軀上。

上頭微微出的,盡管很難不恥,但卻搖了搖頭。

「不,我沒事。這點小雨,本不算什麼。進行儀式時本來就要灑水淨。」

「……奇跡還有剩嗎?」

「有的,沒問題。」

堅強地微笑道。

原本這套裝束就是戰鬥用的,對地母神而言不可能厭惡來自大地的泥痕。

爲了他人勞而將清白純潔的服弄髒,本來就是奉行的德。

彷佛抱著法杖般對他點頭:

「剛才祈禱完『沈默』後,已經稍微休息過了。還可以用兩次。」

「知道了。」

哥布林殺手用劍柄將木桶蓋敲碎。

啪喀一聲,雨水中立刻混進了腥臭的氣息。

「嗚嘔。」不顧妖弓手一臉鐵青,倒是毫不猶豫地將手進桶

「沒有時間了,我來幫忙!」

「抱歉。麻煩了。」

「嗯!」

「放到屋子裏吊起來。要塞滿。」

「我明白了!」

所拖出的玩意,是經過日曬的魚幹束。

雙手抱起一大把,以小跑步的姿勢沖向窯屋,將之吊掛在其中。

屋裏點了火所以很溫暖,跟在外頭淋雨吹風完全不能相比。

哥布林殺手正在守候的行時,側腹部被礦人道士的手肘頂了一下。

「喂,讓小丫頭待在裏面稍微暖暖子吧。」

對一臉自認的礦人道士,妖弓手卻「啰」一聲抗議道:

「等一下,那我怎麼辦?我不是也被雨淋了嗎。」

「自稱兩千歲的給我閉。況且,對森人來說下雨本來就是天賜的恩惠吧。」

「就算是森人也討厭淋雨凍呀!」

又開始吵了。一如往常,這兩人的爭執總是帶著半嬉鬧的氣氛。

蜥蜴僧領著手持長柄鍬與鐮刀的龍牙兵回來,覺很愉快地環顧衆人。

「所以……小鬼殺手兄的盤算究竟爲何呢?」

比起其他事,蜥蜴僧對此更有興趣,因此迫不及待地問。

哥布林殺手一邊檢查自己的武,確認盾牌的固定狀況並點點頭。

「還用說嗎。這是剿滅哥布林的慣用手法。」

他把頭盔調整好,然後從腰間的鞘拔出從小鬼那搶來的劍。

接著自雜袋取出一塊骯髒的布,仔細地拭起劍刃。

隨後他把劍收回鞘,將事先準備好的另一把劍握在右手上。

髒汙的皮甲,廉價的鐵盔,不長不短的劍,套在手臂上的小圓盾。

頂著與平常一模一樣的裝扮,哥布林殺手理所當然似的開口:

「我要熏那群家夥。」

遠方,逐近近的哥布林——其數共有二十、不,三十只。

在暴風雨中,熏制鍋終于開始吐出滾滾的黑煙。

§

對哥布林們而言,這晚的暴風雨應該是天賜良機才對。

夜晚是他們的朋友,黑暗是他們的同盟者,轟隆的雷聲則是戰鼓。

爲大將鎮守在後方的暗人來說,道理也是一樣的。

骯髒的,吸收雨水後變重的外套。腰際則是一把細長的突刺劍。即便他是黑,耳朵尖起,頭發則是銀的。

他依然會被視爲是一介冒險者吧。善良的暗人,可是極爲稀的存在。

不過那都是建立在,此刻他手上沒有握著那「一只手臂」的前提下。

那玩意妖氣沖天,但上頭卻刻了細致的圖案,是一尊很像燭臺的雕像。

不知是了多工匠的心,如今那只手臂好像想抓住什麼似的岔開手指。

加上手臂在閃電的照耀下,發出宛如生命的刺眼亮,甚至還傳來脈

恐怕那並非隸屬守序陣營的人掌中應存在的品。

「GOBOR!」

「GROBR!」

「唔嗯。不必多慮。就這樣沖過去、碾碎他們。」

愚昧到可的小鬼們前來嘶吼出報告,暗人聽了自信滿滿地點頭。

真是的,這些家夥說穿了只能當雜兵,無法發揮更大的作用。

當然,提供小鬼們糙的武與防而使役他們,要守序陣營的人已非常足夠。

「你說什麼?前方有疑似冒險者的人影?蠢貨,這點程度的小事就怕這樣。」

這裏是冒險者聚集的小鎮。路上不可能遇不到半個冒險者。

正因如此,他才鎖定祭典後的夜晚,刻意進行襲擊。

「……不過,事能順利嗎?」

混沌諸神所下的神諭沒有懷疑余地。

——用我手上的這個詛咒,就能召喚古代的百臂巨人(Hecatoncheires)。

那是出自混沌諸神所持有的怪之書記載、令人聞之膽寒的一尊巨人。

起初是諸神爲了玩職才創造出來的棋子,存在完全是爲了戰鬥。

聽說這種巨人能以蘊藏于無數手臂中的權能,縱橫無盡地肆,狠狠將秩序之神打倒。

喔喔,百臂巨人!百臂巨人啊!暗人中激烈地著。

他的行只是讓混沌陣營遲早有一天會降臨的勝利,變得更加穩固罷了。

自從他接獲神諭後,就一直要求自己戮力不懈。

然而,不知是在哪個環節有疏……對自己策略失誤的擔憂總揮之不去。

究竟……是爲什麼呢?原因出在?

往東西北三方送去的部隊,爲何會完全失去聯絡?

爲了在鎮上引發混而聘用的不法冒險者,爲何遲遲未展開行

抑或是爲了搜集活祭品而讓哥布林去擄獲的那些人,爲何會被搶個

難道問題出在最本之,自己取得這項詛咒,本就是最大的錯誤——……

「……不!」

爲了打消自己的不安,暗人嘶啞著聲音吼道。

「骰子已經扔出去了。事到如今,除了繼續前進以外別無他途!」

直接由他指揮的小鬼僅有三十只。然而,他們也不過是餌罷了。

四面八方包圍小鎮的哥布林都是餌,全部都只是爲了擾冒險者們的耳目。

真正的武名副其實,就掌握在他手裏。

只要有這蘊藏了百臂巨人力量的詛咒本不值得害怕。

爲了爭取時間。一刻、一秒都不能浪費。

獻上活祭品。多一個人、一滴都好。

直到百臂巨人蘇醒爲止。

「唔……!」

就在這時。

他那與森人同樣敏銳的五察到異樣的事

那是一臭氣。

彷佛刺激著鼻腔與眼睛,腥臭……腐敗……不,這是海……海鮮的味道?

在雜音都被掩蓋的風雨當中,許的線也被黑霧遮斷。

「煙霧類……不對,是毒煙嗎!?」

暗人趕忙掩住苦,但很憾的是小鬼們並沒有那麼聰明。

被煙籠罩的哥布林們紛紛發出慘,眼淚也大顆大顆地噴出。

「啐!混賬,明明是冒險者,竟然搞氣味這招……!」

暗人不浮躁起來,自口中發泄怒氣也是很正常的。

恐怕……恐怕這並非守序與擁有律法的陣營會采取的戰

然而,戰局變化不只是這樣而已。

在暗雲中有白的骸骨士兵跳出來,開始橫掃小鬼們。

§

「你不是說沒設陷阱嗎,喂,齧切丸——」

「我說過。」

俯瞰小鬼們名副其實地被秋風掃落葉,哥布林殺手這麼說道。「不過,我並沒有說自己沒招。」

「喂。」

「有的是方法。不論何時。要多都有。」

「喂。」

龍牙兵正在戰場上大顯威風。

他們原本就只是骸骨。沒有鼻子,沒有眼睛,就連呼吸也不需要。

所以熏魚幹制造的煙幕,對龍牙兵毫不構妨礙。

哥布林則在煙霧裏激烈咳嗽,不明就裏地揮武

相較之下,不會說話的化石戰士簡直是地占優勢!

鐮刀一掃腦袋就飛出去,長鍬一打手臂就應聲斷裂。

煙的惡臭加上小鬼們的臭,甚至是腥味一起構了戰場的空氣。

說得誇張點,那溢滿戰場的鐵鏽味,用地獄之臭來形容也不爲過。

「……我就知道。」

弓手表鐵青,用薄布纏著臉掩住口鼻,同時抱怨。

「這種時候一定會有什麼離譜的況發生,歐爾克博格就是這樣。」

正因如此,小隊的頭目才會由他擔任。

論經驗應該是自己(妖弓手這麼主張),或沈著冷靜的蜥蜴僧才對。

然而每次戰鬥,他都有辦法施展許多無法預測的戰……

「可是平常冒險的時候止使用喔,這招。不然我會很火大。」

「不行嗎。」

「當然不行。」

「是嗎。」

哥布林殺手的回答約顯失落,噗_一笑。

「有這麼憾嗎?」

「面對大量敵人時,用來拖慢對手進軍速度很有效。」

哥布林殺手淡淡說明,並兀自「唔」地點點頭。

「尋找,調查,陷不安,然後懷疑。就跟魔一樣。」

「我覺得,兩者應該還是有點不同……?」

如此響應,但突然覺到什麼似的將目轉向戰場,接著瞪大眼睛。

「啊…………」

劇烈抖著子大一聲,隨即沖到小隊前方。

其他人都來不及阻止便高舉法杖大聲詠唱。

「『慈悲爲懷的地母神呀,請以您的大地之力,保護脆弱的我等』!」

對諸神祈願奇跡。慈悲爲懷的神便以高舉的杖爲中心,賜予了眼不可見的結界。

霎時,彷佛呼應一般在戰場上響徹的,是朗朗的古代言語。

「『萬(Omnis)……結束(Nodus)……解放(Libero)』……丨」

迸發。百乍現。在黑雨當中,那是宛如能覆蓋一切的白

貫穿了戰場,掃開黑霧,並將龍牙兵擊碎。

兩只龍牙兵的白骨猶如木屑般崩塌散落了。

還繼續向戰場外,將被卷的小鬼化爲塵埃,同時繼續前進——

「咕,唔……!」

——砰一聲。白發出被彈飛的聲響,與眼不可見的防壁,最後雙雙消滅。

沸騰的大氣對雨水注了更濃的異臭,甚至形漩渦。

無法閃避神上的沖擊余波,撲通一聲向前跪倒。

哥布林殺手以套著圓盾的左手,使勁把拉起來。

「對、對不起……」

傷了嗎?」

「不,沒有,我的,還好……」

臉上盡失,悔恨地咬著

「那個……奇跡,只剩下一次……」

「不。」

哥布林殺手搖搖頭。

「很夠了。」

原本覆蓋戰場的暗雲都被揮去、燒卻,消滅了。

哥布林們要從混狀態恢複過來,想必花不了多時間吧。

——龍牙兵比預期中更快被幹掉。

哥布林殺手迅速在腦裏重新演練計劃。

本來他預估龍牙兵能消耗更多小鬼,待敵人數量減,我方再展開突擊。

雖說還稱不上什麼王牌,但自己保留了一項可以對付小鬼以外的敵人。

然而後方就是牧場,一定得在此將敵方全數殲滅才行。一只都不能讓他們通過。

——每次都如此。

「你怎麼看。」

「剛才那個,是『分解(Disintegrate)』之唄。」

撚撚白須,礦人道士一邊在裝滿的包包裏翻找,一邊答道。

「雖說是可怕的咒語……但沒辦法連發啊。」

「不過,還真奇妙吶。」

不敢大意地彎曲子,躲在低的掩蔽後方,蜥蜴僧這時深謀遠慮地說。

「對方的師假使能充當重炮手,豈會讓小鬼如此分散?」

「所以有其他目的。」

哥布林殺手低著。

頭頂上的暗雲化爲漩渦,風雨毫不留地拍打下來。

哥布林殺手有種不祥的預。這種覺跟有哥布林從背後靠過來很類似。

「沒有爭取時間的手段啊。」

「從前有句格言,陷阱就是要踏上去把它踩爛。」

蜥蜴僧繼續說,還搖了搖尾

「從正面殺過去,連同對手的計謀一舉踏平,應該不失爲良策。意下如何?」

「贊。」

哥布林殺手簡短地回應,並將鐵盔轉向

正在用力拭被泥水弄髒的臉龐,這時也仰他。

他的盔甲同樣被雨淋,沾染與泥而髒兮兮的,底下是何表完全無從得知。

「你是要角。拜托了。」

然而還是覺得自己被他筆直凝視著,不眨了眨眼。

是如此,就足以讓的信仰之心沸騰。

他——哥布林殺手——這個無可救藥的偏執狂。

——只因他對自己說了拜托。

「……好的!」

「很好。所有人,應該都了解計劃了。容如先前所述。」

哥布林殺手舉起劍,揚著盾,向前邁出一步。

蜥蜴僧則排在他邊,手持牙刀,高高甩起尾

弓手在後頭架上箭矢鎖定目標,將弓弦拉滿。

礦人道士雙手,開始詠唱咒語。

抱般握住神聖的法杖,對天上的諸神獻出祈禱。

「要上啰。」

就這樣,真正的戰鬥展開了。

§

首先犧牲的是軀從煙幕底下扭出來的一只敵人。

小鬼察覺有人闖進來而歪著腦袋,但立刻就被砍掉頭倒在地上。

「GROORB!?」

哥布林殺手把勉強還連著的那顆腦袋踏碎,繼續向前。

在他附近的一只被左手圓盾敲擊馬上轉逃跑,另一只飛過來的小鬼則被刺穿咽

「二。」

把劍放開踹了一下斃命的,從那家夥的腰帶搶來手斧,回過來又是一閃。

剛才被盾牌打中而踉蹌的哥布林,延髓從背後被割斷,很快就斷氣了。

「三。」

把手斧隨意扔向小鬼群之中,再從死旁拾起標槍,他頭也不回便繼續往前。

「就這樣前進。走。」

「正合我意!」

說時遲那時快,蜥蜴僧扭曲著尾一個箭步跳上去。

他手中的白牙刀宛若披荊斬棘般恣意揮,幸運被砍中的家夥將變薄片。

「請明鑒!令人敬畏的龍啊,父祖啊,懇請明鑒!今宵乃殺戮之宴!」

「GOROR!?」

雨珠彈起,鮮迸出,片橫飛。咆哮轟隆作響,慘不絕于耳。

哥布林生來就是容易膽怯的存在,卻也因此格狡詐。

因爲自己不想死,就拉同伴出來當盾。

但又不允許同伴被殺害,所以會拉幫結派進行

而一切都是對手的錯,再怎麼被淩也是對方活該。

看吧。仇敵不過兩人。就算多會有同伴犧牲終究是我方人馬居多。

況且在雨中,剛才飄過來的討厭惡臭裏還混雜著香氣。聞聞看吧。

是年輕的。是妖。那豈不是人的香味嗎?

沒什麼好怕的。上吧。

「GOBBRO!」

「GROBB!」

小鬼們的混轉爲憤怒,然後又化爲的瞬間——

他們各自手拿雜七雜八的武,試圖阻擋一路沖刺的哥布林殺手。

有些家夥則組槍陣,包圍瘋狂肆的蜥蜴僧,試圖狙殺。

至于有點小聰明的家夥,則把那兩個兇惡的敵人給同伴對付,自己逃到後方去。

然而若無法判別哥布林的行,就不是哥布林殺手的小隊了。

「『黑蝗之王(Pazuzu)啊,太之子啊,請帶來恐怖與畏懼,乘風降臨吧』!」

角笛之音高地吹奏起來,小鬼們聽了紛紛開始抖。

一陣漆黑的波自地平線彼方朝他們襲來。那是黑的暴風。

原來出兇惡利牙的家夥,是一大群數量的駭人蟲子。

「GORRBGGOOG!?!?」

「GORGO!?」

沒發現那是幻覺,小鬼們急忙將黏在自己臉上、皮上啃咬的蟲子揮去。

恐懼才是這世上最原始的緒吧。

因此哥布林們很容易被恐懼支配,發出慘開始落荒而逃。

他們拋下武,朝四面八方奔逃,三步並作兩步,簡直像蜘蛛蟲般一哄而散。

然而,哥布林殺手不允許這種事發生。

「『土(Gnome)、水(Undine),請織出一塊神奇的被褥』!」

他們中了陷阱。

忙著逃命的小鬼,下肢一一被絆倒摔跤,帶有高黏度的泥濘湧了出來。

「GORBO!?」

「GBORBB!?」

一旦陷進泥濘,就沒那麼容易重新站起來。

在這塊突然冒出來的泥沼當中,蜥蜴僧毫不限地繼續肆

爪、爪、牙、尾。蜥蜴僧一邊以四連擊橫掃小鬼群,一邊瘋狂跳舞。

「噢噢!與此相系的螺旋之父祖啊,請收下後裔的獰猛善戰!」

原本蜥蜴人就是在地誕生的種族,這種程度的汙泥他們本不放在眼裏。

快刀斬麻般砍倒哥布林的蜥蜴僧,擺長尾號起來。

「去吧,小鬼殺手兄丨」

「好。」

在蜥蜴僧旁,腳穿事先整備好的靴子,哥布林殺手也輕易通過了泥濘。

他用長槍貫穿倒地的小鬼背部幹掉一只;接著又拾起那只小鬼的劍,投擲出去殺死第二只。

舉起盾突擊的過程中連一起撞倒了好幾只;踐踏拔出刺在上頭的劍,幹掉第三只。

用劍捅進擋住去路的小鬼腦袋是第四只,放棄陷進裏的劍,踢倒死搶走其棒。

盡管淡然但卻極確,以最低限度的作追求最大化的效果,他正著實地撕裂敵陣。

「真是的,齧切丸那家夥。也太盡興了吧。」

另一頭——手裏拿著角笛與黏土的礦人道士如此笑道。真拿那男人沒辦法。

「哎,但要不是有我在,事也沒法進行得那麼順利唄——……」

哥布林殺手先前吩咐『做出泥沼』,還強調『別讓他們逃了』。

原來如此,戰況的確如他所預期地發展。大雨降下,地面一片泥濘。

因此礦人道士之前才回答他『既然如此』、『我有不錯的法』雲雲。

從『恐懼(Fear)』到『泥陷阱(Snare)』。正因爲戰場在野外,小鬼才無可逃。

豪華盛大的咒語二連詠唱,也大方地用掉了不啊……

「喂,接下來就是你的工作啰,長耳朵。」

礦人道士心愉悅地拍打妖弓手的肩膀,但卻不快地搖著耳朵。

「拜托,別拍我好嗎。箭會失去準頭的。」

「說啥傻話。這麼一大群隨便都會中好嗎。」

「真不了,礦人做事就是線條……要中當然就要瞄準呀。」

嘶地吸了口氣,再哈地急促吐出。對森人而言,箭就類似呼吸的作。

伴隨著毫無預兆便放開的手指,箭矢就像有導航般鑽過雨水的隙飛了出去。

在這世上,能超越森人擊技的恐怕就只有衆神了。

更何況這位妖弓手,又是從神代起統就一脈相傳的上森人。

再說對手不過是被困在汙泥中,彈不得的小鬼們。

就算不必瞄準也會中,這麼說也沒錯,然而妖弓手仍不肯輕忽大意。

畢竟——那個歐爾克博格已許下「一起去冒險」的承諾!

自己可不能輕言放手,白白錯過這個機會。

「確確實實完委托,才冒險者呀!」

在滂沱大雨中,又降下了一道木芽箭矢之雨。

至于也像箭矢般橫沖直撞的哥布林殺手之所以沒被到一,絕非巧合,而是必然的結果。

他所狙擊的只有一,那就是在敵陣後方鎮守的首腦。

正因如此——

「唔,咕!」

暗人咬牙切齒。

以三十名小鬼組盾被突破了,對方已來到極近的距離,現在想專心詠唱咒語恐怕也來不及。

有那麼一瞬間,他想哥布林過來,不過那些家夥本不值得信賴。

能仰仗的救命符就只有這個了。暗人手放在腰際的突刺劍上,拔劍出鞘。

「混賬凡人!」

一記會讓人誤會是銀、快到眼無法捕捉的突刺使出。

哥布林殺手舉起盾牌試圖防,盾原本的用途就是這個,毆打只是附帶功能。

他右手所抓的棒,同時毫不猶豫地橫掃出去。他鎖定敵人的頭部,希粹其頸椎或頭骨。

然而暗人的態視力等同森人,也就是說遠遠超過一般人類。

汙泥不放在眼裏,恐怖的幻影也不足爲懼,只見暗人唰地噴起一道水沫飛退而去。

哥布林殺手的棒揮空了。

「啐,能識破我計劃的家夥,竟然存在于這座小鎮……」

「……看來不是哥布林啊。」

哥布林殺手與暗人重新拉開距離。兩人緩慢無比在地上挪移腳步,試探彼此向。

說起武的差距,暗人的突刺劍很明顯勝過棒許多。因此暗人一派從容地朝對手問道:

「你這家夥,到底什麼來頭?」

「……」

「聽說這地方最高也就到銀等級……我不認爲第三階會撿小鬼的棒來用。」

「你就是頭目嗎。」

哥布林殺手不回答,反而如此問對方。他口氣淡漠,就跟平常一樣。

「廢話。」

暗人有點不爽地答道。只見這家夥膛,角尖銳地向上吊起:

「我正是領混沌諸神之神諭者,乃無秩序的使徒是也!」

右手突刺劍,左手詛咒。暗人重心,口中卻高道:

「更是四方哥布林大軍的率領者。要把你們這些雜碎,愉快地送上西天……」

「我不認識你。也沒興趣。」

對暗人報上的名號,哥布林殺手毫不留地舍棄、踐踏。

「聽你的口氣,想必已經沒有其余哥布林伏兵了。」哥布林殺手深深地歎了口氣。

「……哥布林王還比較難纏啊。」

「————」

暗人在理解他的話之前,停頓了一拍。

「你、你這混賬!」

腳尖唰一聲敏捷地起來,暗人在泥沼上踩出幾何學線條般的練腳步。

伴隨這不可思議的步法,閃般的突刺也不時反複揮出。

微微閃爍的磷是帶有魔力的證明。暗人所拿的是魔法武。魔劍。這其實並不稀奇。

哥布林殺手則以圓盾敲擊對方,試圖擋開其劍尖。

突刺劍毫無任何異樣地在盾牌表面削切劃過,然後撇向別

——不對。

「唔……!」

哥布林殺手突然發出

突刺劍的尖端彎折了,簡直就像會繞圈似的從護肩隙貫穿煉甲的孔。他的左肩口滴出鮮。不只是武有優劣差距,看來就連使用者的等級都不同。

「哈哈啊!蠢材啊,凡人!」

然而這並不值得訝異。敵人可是能使用『分解』之的高階者。

原本森人或暗人,與凡人的能力就相去甚遠。

凡人除了在各方面都缺乏值得一提的長外,敏捷度要過暗人更是困難。

況且森人與暗人還可以多活十、百、千年。那麼長的歲月所累積的經驗,更是讓結果不同凡響。

在暗人的眼、手、武技面前,穿戴二流防本毫無意義。

「原來如此。既然是首腦就不必保留了。」

當然,對哥布林殺手來說這種事本無關要。

剛才那並非致命傷,疼痛還不至于會妨礙肩膀的運。此外劍上也沒有毒。

因此他還是像平日那樣冷靜地判斷自己的傷勢,決定繼續戰鬥。

「什麼原來如此……你還想打嗎?骯髒可鄙的凡人。」

「……」

「很好。那麼,你就仔細瞧瞧,我們會不會表現得比小鬼還差吧!」

暗人不知在喃喃暗示著什麼,將左手所抓的詛咒高高舉起。

「『喔喔,大腕之君,暴風的太子!吹吧狂風,呼來吧暴雨!請把力量賜給我!』」

霎時,變異發生了。

才剛聽見暗人全發出了分筋錯骨般的異樣聲響,隨即那家夥的就開始扭曲、脹大。

最後終于有什麼從彈了出來,那玩意自暗人的背部現

是手臂。

在妖氣騰騰並以異樣方式串連的骨骼上,長出了筋節節隆起的手臂。

合計共有五只——加上本人原先的手臂,變七只手。

「……唔。」

「呼、呼呼、呼。連話都說不出來了嗎,可憎的冒險者!」

手臂宛如蜘蛛或螃蟹的蠢異樣,即使從遠方也可以清楚辨識。

那家夥幾乎已經不能再歸類爲暗人了。

彷佛被神附般眼白充滿,被全能之神末端所,令敵人的嚨濟出尖銳的聲。

嘶——暗人宛如要移般探出子,朝哥布林殺手襲擊。

下一秒鍾,只聽見鈍重的咚一聲,大地上的泥濘就如噴水池般飛四濺開來。

「那是什麼玩意呀!」

弓手邊大邊拉弓,將近的一只小鬼從眼窩穿腦袋。

「咦,暗人的背上會長出手嗎!?」

「怎麼可能啦!」

如此回應的礦人道士已拔出手斧,沈穩地擺出架勢迎擊哥布林。

經過龍牙兵與前鋒的活躍,小鬼數量已大幅減。只要戰線不崩潰,我方不可能會輸的。

「那玩意,不知是什麼原理但應該屬于魔法妖一類。怎麼看都不像是正統的法啊!」

「即便如此,亦無須害怕。」

此外剩下的一位同伴——搖著尾的蜥蜴僧,則以約帶有勝利自豪的口吻斷言。

「不過是區區突變,小鬼殺手兄應付起來想必竹。」

因此爲了完自己剩余的任務,蜥蜴僧咆哮一聲後就朝小鬼們撲殺過去。

§

對付以七臂猛攻的對手,要說哥布林殺手尚且還能與之周旋並不爲過。

來自左邊的攻擊以盾牌撇開,並以棒敲打回去。來自上下左右的手臂則以翻滾的方式閃避,順勢跪在地上。

又有拳頭從頭頂上方彷佛釘釘子般揮落。哥布林殺手起同時來個前空翻,迅速鑽了暗人的懷中。

「……唔!」

結果他從下方挑擊出的劍尖,卻被暗人以跳躍的方式躲過了。

以手腕拍擊泥濘撐起自的跳躍,其實跟飛起來沒什麼兩樣。

「怎麼啦,凡人!你的劍要是不拉近距離本砍不到我喔!」

這一拳讓雙方的距離又拉開了,哥布林殺手只能再度往敵人的方向進。

即便背上扛了五只巨大的手臂,暗人依然屹立不搖地等待敵人自投羅網。

那種重心完全不影響的安然站姿,反而給人一種異常欠缺平衡的錯覺。

「不過,變大了反而更容易瞄準才對……!」

一對一極爲不利。那麼讓同伴們一起進攻如何?

弓手大致將附近的哥布林收拾幹淨後,便單膝跪地舉起大弓。

以流暢的作自箭筒出箭矢,架在弦上,拉弓出。

必中、必殺的一擊。木芽箭頭飛在空中連雨滴都沒沾到,就這樣直往暗人的前

「………………!」

——在貫穿之前,突然有只巨大的白手從虛空滲出,將箭矢一把抓住。

那只手彷佛充滿漩渦的雲,又猶如巨大的石柱。骨節明顯,隆起,妖氣沖天。

略顯半明的白手,名副其實像在折斷小樹枝般把箭矢碎,接著便消失了。

暗人咧浮現笑意,並將左手的詛咒拿出來,高高舉起。

倘若他是總司令的話,當然不可能毫無防備就親臨前線。

「避箭的守護……!?」

弓手發出慘般的戰栗聲響。

在遙遠古老的時代,秩序與法律諸神爭鬥時,這種巨人被送了戰場。

其手臂——也就是立召喚用的——變了詛咒,即如今被暗人握在左手的那尊雕像。

「早該猜到了。」礦人道士臉鐵青地啪一聲拍打自己的額頭。「那家夥是召喚士(summoner)啊!」

對于傳說中的怪,若能將其權能的末端引出,力量可能就備銅或銀的水準。

既然對手擁有已和召喚相去甚遠的邪門歪道伎倆,那種異常的自信滿滿態度也是可以理解的。

對那個暗人而言,別說小鬼,恐怕就連他本都不是真正的主力。

向在頭頂上蠢的暗雲吧。向對小鎮襲擊的暴風雨吧。那裏有雷鳴、狂風、暴雨。

假使那全是百臂巨人要重新降臨大地,所預先發生的征兆……!

「所謂避箭,是否代表所有飛行類道都無效?」

「太複雜的道理我也不太懂……」

把最後一只小鬼的腦袋砍掉後,全泥濘的蜥蜴僧跑了回來。

相對于他,妖弓手則一邊不安地抖著長耳,用難以置信的姿態取出下一枝箭。

「……不過我小時候聽爺爺提過,不論有多枝箭來都有辦法擋住……」

如果那是出于凡人的一介老翁所言,還能當是吹牛來看待。

然而這番話卻出自在神代的戰場上存活下來、某位森人老兵之口。

弓箭是不中的。

「真是,沒想到會實際驗森人派不上用場的一面啊……」

連樂觀的想法都落空了,礦人道士不由得咂舌。

只見他豎起大拇指計算自己跟異形暗人之間的距離——現在還勉強在程範圍之

不過如果使用『石彈(Stone Blast)』,運氣不好有可能會誤哥布林殺手。

況且就算真的打中了,那個巨人的手臂是否本不痛不呢……

「哦?」

在另一端,暗人瞪大了雙眼。

那是因爲哥布林殺手扔下了棒,拔出腰際的劍。

之前在汙泥中沖刺之故,只見那把不長不短的劍顯得非常骯髒。

不過哥布林殺手卻將重心得極低,扭手腕轉了一下長劍。

「你認爲只要換把武,就能夠與我爲敵嗎?」

「不認爲。」

哥布林殺手調整呼吸,將劍尖對準暗人,以低沈的聲音說道。

「我認爲能殺死你。」

「笑話!」

暗人胞哮一聲,手臂猛然長到異樣的程度朝哥布林殺手襲去。

而哥布林殺手彷佛看準了僅有的空隙般,及時向前飛跳出去。

暗人迎擊的右手上握有銳利的突刺劍。那種造型,很明顯就是打造以反神經取勝的武

「舍突擊?不可能到我的!」

再度迅速地一閃,哥布林殺手勉強用盾格擋開來。

皮革圓盾已好幾度被削去、貫穿了,剩下的部分恐怕很難繼續承擔任務。

但哥布林殺手不理會這點,依然努力短雙方的距離不斷出劍。

他配合對方拔出突刺劍的作,追擊退開的暗人,並盡量將劍尖出去。

只聽見嘰一聲,暗人的微微裂開,不過——也只有這樣而已了。

「哈哈哈哈哈哈!你想與我爲敵,手腕還差多了!」

以他的能耐,確實很難攻擊到暗人。

一聲濺起大量汙泥後著地的暗人,發出爲勝利自豪的大音量說道:

「看來,頂多是第五階的紅寶石——不,第六階的綠寶石罷了。」

「錯。」

哥布林殺手搖搖頭。

「那個是黑曜石等級。」

沒錯,單以他一個人的能耐而言。

「『慈悲爲懷的地母神呀,請將神聖的輝,賜予在黑暗中迷途的我等』!」凜然的祈禱聲響起,簡直就像是能直達天上諸神。

今夜的此時此刻,集地母神寵于一祈禱,不可能不引發奇跡。

高舉的祭所施放的,毫無疑問是『聖(Holy light)』。

在暴風雨中,如明亮太輝籠罩下來,暗人伴隨著無聲的慘痛苦地反仰子。

已經可以不靠言語通,便和哥布林殺手進行默契絕佳的搭配。

小隊都是以哥布林爲對手,而隊長又是由哥布林殺手擔任,再加上——

——是你要角。拜托了。

那個人是這麼說的,只要他如此拜托自己。

陷小鬼的陣營之中,沿著哥布林殺手開出的路拼命狂奔,也是理所當然的。

于是此刻,哥布林殺手背負著芒,在暗夜中突擊。

在他背後,雖然沾滿雨水、泥濘與汗,但與決心一同揭起輝的,卻是無比麗。

那並非沐浴著神恩的緣故。也不是因爲著聖

而是出于一心一意爲了某個人,將祈禱獻至天上諸神跟前的純粹。

毫不懷疑。毫不搖。即使心懷膽怯、恐懼,依然勇敢地高舉法杖。

「哥布林殺手先生!」

既沒有尖銳的高喊,也沒有嘶啞的咆哮,哥布林殺手的劍就這麼揮了出去。

這招既單純又愚直,本沒有任何值得大書特書之,只是平凡——極其普通的攻擊。

「啊,咿!?」

然而,到了。

暗人的碎裂,鮮噴出。傷口盡管很淺,但還是砍到了。這樣就夠了。「唔,混、帳東西!」

暗人扔下突刺劍用手撝住口慘著,接著便跳開退到後方。

那家夥原本就不害怕弓箭,如今劍與魔法更是在無法抵達的範圍外。

但暗人的驕矜,到比這挑向口的這一擊更深的傷害。

——這邋遢家夥率領的小隊,爲何會如此難以對付!?

「既然如此,也沒其他法子了,直接以巨人的威力毀滅那座小鎮吧……」

暗人的眼中點亮殺意的芒。相對于森人高雅以及對萬均衡的冀,暗人則是與傲慢及殘爲友。

「你們這些家夥,全都會變小鬼的餌食。森人跟那個小孩的手腳要斬斷,到死爲止,都得囚在小鬼的巢……!」

連話都說得零零落落,可見暗人已經氣到發瘋了。

霎時暗人單膝撲通跪泥淖中,泥水再度啪嚓濺起。

「啊,嘎……唔,咕……嗯……?」

暗人漆黑的臉孔因痛苦而扭曲。背上長出的五條手臂不停掏著泥,掙紮著想讓自己起

突然全無力是召喚的緣故嗎?怎麼可能?力量不是會一直湧出嗎?

不然就是因爲傷的關系——傷?

——不對。

「是毒。」

哥布林殺手這麼說道,並自腰際的雜袋扔下一塊破爛的布。

那是他在公會跟櫃臺小姐到刺客襲擊後,拿來包裹對方飛鏢的玩意。

至于塗在刀刃上的毒素是何種類,哥布林殺手自己也不清楚……

「混、帳……混賬,混賬,混賬————」

果然用敵人試過後,要明白這是毒就已足矣。

溢流的從暗人的手指隙滲出,接著繼續往下滴。

熊熊燃燒的眼眸引燃起更爲旺盛的怒火,滴著雨水的扭曲更歪斜的模

取代萎的天生雙手,背上的手臂又掀起泥濘,勉強把暗人的撐起來。

背負著雷雨緩緩爬起的暗人姿態,簡直就如同一株枯木。

對方氣籲籲對抗毒素的樣子就好似末期的病患,渾鬼氣人。

「『萬……』!」

然而暗人高聲響徹、蘊含真實力量的這句臺詞,毫無疑問是死之咒文(Death spell)。

「怎麼會…………」

鐵青的臉龐盡失,但依然用抖的手舉起法杖。

然而與天上衆神幾度以魂魄聯系後,嚴重的消耗令連手指都抓不握柄。

「被擊中就糟了,不過……那家夥現在滿滿的破綻!」

弓手取而代之地站出來從箭筒拔出三枝箭,並以變戲法般的手藝將所有箭同時出去。

但咻一聲切穿風雨的箭矢,最後卻被雲之臂又一次擊落。

「百臂巨人的權能之一……!」

弓手恨得咬牙切齒,不耐地出下一枝箭。不願承認這是無用之舉。

「『石彈』的程不夠遠……!拜托想點辦法,長耳朵!」

「知道啦,我正在試……!」

弓手出一枝枝的箭,但全都被那只飄浮于虛空的巨大手臂打落了。

「貧僧的法以及神小姐的法都耗盡了,如此一來……!」

「『結束……』!」

還是要沖過去砍殺敵人?不,此等距離自己跟小鬼殺手兄都來不及。蜥蜴僧也恨得牙地。

暗人的詠唱仍然朗朗地持續下去,已經連一秒鍾都不能猶豫了。

既然如此——所有同伴的目,都集中在那唯一一名男子上。

「哥布林、殺手先生……!」

「避箭?」

那名男子被泥、毒、的鐵盔微微傾斜著。

「躲避箭矢的守護……可以這樣解讀嗎?」

即使他跟大家之間隔著暴風雨,如此微弱的低喃依舊沒有逃過森人的長耳。

「是用來回避弓箭,防用的!」

爲了與風聲抗衡,妖弓手用力扯著嗓子道。

「呃,我想想,爺爺他是怎麼說的……」

弓手啃著形狀姣好的拇指指甲,不耐煩地掀長耳。

「記得應該是『所有箭鏃穿不過我的皮,所有箭枝盡納我的掌中』這樣吧……!」

「原來如此。」

箭鏃無法刺穿皮,箭枝則會納掌中。他咕噥著剛才聽到的話語。

「避箭啊。」

那名男子淡然地喃喃說道,然後對的呼喊點點頭,朝前邁出一步。

眼前,已經有白開始冒了出來。大氣發生鳴,魔力逐漸形漩渦。

他一邊將手中長劍收鞘中,向前踏出兩步,輕輕轉右肩。

「『解……」

「是嗎。」

然後是第三步。同一瞬間,暗人的左手彈飛起來。

大家都——包括暗人在——察覺了一項事實,因爲被切斷的肢剖面迸出了鮮

噴濺出去的暴風,跟雨水一同灑落,在這水淋漓的場面之中還可聽見手臂墜落草叢的聲響。

剛才他朝空中扔出去進行斬擊的詭異飛刀,將暗人的手臂連帶骨切斷。卍字型的刀刃。至于該武是仿南洋風格的飛刀這點,暗人完全無從知曉。

「唔——嘎,啊啊啊!?」

朝彼方飛去的刀刃就好像拖著一條尾,令人不忍聽的渾濁慘把原本詠唱的咒語都蓋掉了。

暗人另一手著自己的傷口趴了下去,其背上生出的手臂也如枯萎的草木般,

被暴風雨撕碎後四散而去。

「這被歸在短劍類啊。」

哥布林殺手剛剛的投擲,並沒有任何值得聚焦之

極爲準、迅速,就只是這樣而已。

兩只手臂在夜空中飛舞——一只是暗人的左手,另一只則是原本握住的詛咒

手臂雕像落泥淖裏變得汙穢不堪,哥布林殺手一腳把它踩爛。

鞋底傳來啪嘰的碎石聲。

盡管不知道那是什麼,但避箭的守護可不能再落小鬼手裏。

「喔、啊嘎、哇、我的手、手臂,是、百臂、巨人、的……嘎!?」

趴在地上的暗人嚨,就在剛剛,被正中紅心的箭矢刺穿了。

呼——位于遠的妖弓手彈了彈弓弦並吐出一口氣。只要沒有那個作弊的守護,簡直是易如反掌。

「活、祭、品還是、不夠,哥布林、們,也、沒用、嗎……!」

暗人的呼吸伴隨著啵啵噴出的泡,但熊熊燃燒著怒火的眼珠依然能辨識迫近的對手。

那雙眼中的生命之火快熄滅了。在搖晃、模糊的視野,那家夥幾度眨眨眼。

映照在暗人眼陣中的——是名風格特異的冒險者。

髒汙的皮甲,廉價的鐵盔,不長不短的劍,以及套在手臂上的小圓盾。

被雨跟泥、及砂土染上汙斑的那副模樣,比被放逐的冒險者還邋遢。

雖說如此,但……

「你、你這混賬,是你嗎……」

暗人的憎惡與鮮一同從口中噴灑出來。

「在水之都、將吾等的野心……碎……勇者的……!」

要是先前能早點看出來就好了。

對那個可憎的劍之聖複仇,魔神王的複活,以及召喚混暴風雨的儀式。

碎上述計劃的——不過就是區區幾位冒險者。

就是這家夥了。毫無疑問正是他。暗人邊吐邊這麼想,狠狠瞪著那頂鐵盔。

「……不。」

這時他終于出了回答。

有這麼多人在背後支持自己。

有這麼多人引導自己,讓他來到此

而返回鎮上後不論如何,也有堪稱朋友的人在等待。只要自己回過頭,就可以發現並肩作戰的同伴們。

一旦回到家,更有人殷切期盼自己的歸來。

那些人不是他的部下,也不是隨從。

那些人不是神所賜予的。既非機會也非命運。

那是憑他自意志所決定的選項(Paragraph)。

既然如此,他不管怎樣都得報上自己的名號。

是啊,沒錯。

正因如此。

「我是,」

他這麼稱呼自己,毫無半點猶豫。

「專殺哥布林之人。(Goblin Slay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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