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個冰冷無、令人絕的紅彤彤的分數並排攤在書桌上， 霎時間寢室陷死一樣的沉默。

邵湛默默放下紅筆， 沒人願意率先打破這片沉默。

邵湛：“……”

許盛：“……”

半晌， 邵湛艱難地吐出三個字試圖安考生， 也是想安自己：“進步了。”

許盛面對這慘烈的分數， 實在想不通自己哪兒有進步：“這分數你也誇得出口，你是在安我？”

邵湛：“你底考一百五十分的卷子，考出來也就這個分。”

許盛：“…………”

邵湛又說：“這幾張試卷，卷面分只有一百。”

許盛都不知道他現在該不該為此高興。

平心而論，許盛這個分數跟他以往的分數相比， 確實已經有不小的進步。要是換一百五十分的卷子， 那平均分加起來都能算是突飛猛進， 孟國偉都能流下的熱淚， 並且把許盛的卷子供起來， 供在辦公室裡：“菩薩顯靈啊， 許盛居然也能考出這種績，這是我們七班的許盛同學嗎，他終於肯學了！”

邵湛說完， 開始仔細看他的錯題部分， 找這人的失分點到底在哪兒。

分數只是一方面，許盛基礎差，看分數並不能徹底了解他對知識點的掌握況。簡單舉個例子， 假設某道題需要三個解題步驟才能得出最終解，許盛以前是一個步驟都下不去手。

但邵湛結合許盛用來演算的草稿紙後發現，現在許盛起碼能走一個步驟。

多的時候還能走兩個。

許盛雖然不喜歡學習， 但畢竟這些天被邵湛摁在題海裡無法呼吸，誰也不希白遭這罪：“我真的變強了？”

“算是吧，”邵湛說，“雖然對填空題來說，過程並不重要。”

許盛：“那有個屁用。”

邵湛：“但你的解題意識是跟上來了。”

邵湛這番話並不能安到許盛，許盛隻覺得窒息更強烈：“那個什麼解題意識也不重要，重要的是現在怎麼辦？”

怎麼辦。

這是倆人不得不面對的嚴峻問題。

換份之後，他們遇到過很多坎，但不論是哪一次，都沒有“月考”來得更波濤洶湧，什麼桃花般迷人的雙眸在月考面前都是弟弟。

邵湛本來以為考差對他來說很簡單，但他觀了幾張許盛的答卷之後，他發現他是真的模仿不了許盛的答題思路。

許盛不是那種簡單的白卷拿低分選手，他能寫的題會寫上自己的思考過程，當然寫上去也都是錯的，不能寫的題大概是因為漫長的考試時間太無聊，還會隨便扯點東西。

他也沒辦法在語文作文頁面，寫幾首狗屁不通的詩歌湊字數。

大難當前，許盛靈機一，他原先半倚在書桌上，下一秒立刻坐直了問：“有什麼辦法能缺考？”

缺考或許是他們唯一能走的路了，不去考試不就什麼事兒都沒有了嗎。

能拖一時是一時。

許盛越想越覺得這個方案可行。

邵湛對學校各項條例記得很清楚，他冷聲說：“學生必須嚴格按照學校規則進行考試，有特殊況者可暫時免考，等待之後下發相應的補考通知。一，家中有重大事件發生者……”

“大事發生，”許盛說，“這謊不好圓，過。”

邵湛心說他現在到底在這幹什麼，他抬手去掐鼻梁，往下說：“二，重病……”

邵湛這句話才剛說兩個字，許盛一拍桌子：“這個可以。”

邵湛看著他。

許盛：“裝病，這容易。”

“有個頭疼腦熱的還不簡單，就算去校醫務室查不出來也沒事，就說學習力過大，隨便怎麼扯都行，只要是上檢查不出源的病癥都能巧妙地轉化神問題。”

為了給邵湛一點信心，許盛又說：“這種事我以前乾過，總比家裡有事那個容易，上哪兒去請兩個人裝家長來學校，幾句話就得餡，老孟也不是吃素的。”

兩人敲定好缺考理由，決定明天就開始實行，邵湛起要走之前，許盛拉住他：“那個，你上次給我上的藥還有嗎，可能是嗑得有點狠了，加上洗澡時泡了水——傷口有點。”

許盛說話時扯了扯領，上那件T恤本就寬大，這一扯乾脆了半片肩出來，也出一角刺青。

等給他上完藥，寢室也差不多快熄燈了，邵湛拎著幾張試卷回寢室。

關上門，耳邊回歸安靜。

再沒有其他任何多余的聲音，邵湛把試卷放桌上，許盛兩個字朝上，許盛這字跟以前比起來差別不大，“盛”字上半截那一勾，勾得仿佛刺出來似的。

這時手機屏幕亮了一下，帶著“南平”標簽的群組在通知欄裡閃爍。

邵湛沒看它，直接把屏幕摁滅後趁還沒熄燈去浴室洗澡。

天氣燥熱，涼水順著水管流泄而下——

邵湛這幾天又是跳牆又是給許盛補習，最後還要面對全科不及格的答卷，腦子一時間也有些凌，他闔上眼，隔了會兒，眼前浮現的卻是剛才他給許盛上藥的時候，正對上的那片刺青。

盡管閉著眼，圖騰卻仍無比清晰地浮現在眼前。

他頭一次將它看得那麼清楚。

腦海裡畫面百轉千回，不斷回溯，圖騰逐漸淡去，最後出現在他眼前的是南平中學學校邊上的巷弄，很悉的場景，破敗的牆磚、由於且照不到總是顯得很暗。這片灰暗的巷弄口倚著牆站著一個人，那人低著頭、高長，下穿著南平六中的校服，上是一件簡單的T恤，被巷弄裡的風吹得幾乎快飛起來。

由於線太暗，只能看到他指間掐著的那煙亮著星星點點的火。

那像是呼吸一般，忽明忽暗。

邵湛似乎聽見巷弄外有人喊了一聲“湛哥”。

於是畫面鏡頭逐漸往前推移，邵湛看見那人抬頭——年角帶著剛打出來的傷，眼底全是鋒芒般的戾氣，冰冷且張揚，眉眼間是還沒完全長開的、略帶青樣子。

那是他自己。

……

“啪嗒”。

邵湛關了淋浴開關，他睜開眼，水流順著被浸的頭髮不斷往下流。

他拉開浴室門出去，手機通知欄裡閃的不再是那個群聊，而是“S”。

許盛換了頭像，原先那個炫彩頭像被他換了一張風景照，和一般的翻風景照還不太一樣，他沒照湛藍的天空，照的是線穿雲層投映在一面牆上，用手影比劃了個手勢，雙手疊出一隻展翅飛的飛鳥。

那兩隻手是許盛自己的。

邵湛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只看了一眼，就能通過倒影認出來。

S：你明天晚點走。

S：有東西給你。

邵湛回：給什麼

S：口罩，裝病這種事得鋪墊，不能一下就病太猛，不真實，明天我們先戴上口罩，裝冒。

邵湛：……

次日，許盛果真特意翻箱倒櫃翻出兩隻一次口罩，拿著口罩去敲邵湛寢室門，出發前遞給他讓他戴上，並叮囑注意事項：“今天咱倆就先咳，以咳為主。”

邵湛整個高中生涯裡，從來都沒發生過這麼魔幻的事。

他接過口罩。

許盛現在是邵湛，得早點去教室，他提前自己先把口罩戴上，然後抬手用一手指勾著口罩邊沿，把黑口罩拉下來一點說：“要是老師問你怎麼了，就說沒事。”

邵湛勾著口罩：“你這業務，還練。”

許盛松開手指，又把口罩給拉上了：“還行吧。”

許盛說這事他有經驗，是真有經驗，初中為了名正言順翹課騙過不老師，演技真到老師曾親自勸過他：“許盛，你這績，上高中也是懸，要不去考戲劇學院吧？希還大些。”

許盛吃過早飯戴著口罩往教學樓裡走，還沒進班就收獲不關切的目。

侯俊正補著作業，一抬頭，被用口罩擋了半張臉的許盛震住，都忘了自己補到哪兒了：“我去，湛哥，你這是怎麼了？”

許盛遮住半張臉，反倒襯得眉眼更加突出，他裝模作樣咳了一聲說：“沒事，可能有點冒。”

侯俊心說最近天氣氣溫穩定的，這天氣冒？

但他並沒有多想，作為班長，他把關同學當做第一準則：“這，自己的自己得注意啊，才是學習的本錢，你如果覺哪兒不舒服就跟我說，我帶你去校醫務室看看。”

許盛連連擺手，邊咳邊說：“……真沒事。”

侯俊目送“學神”病弱的軀越過第一排同學，往後排走，直至他湛哥落座，這才擔憂地收回目，繼續低頭補作業。

當他補完一門，拿出另一門打算接著補的時候，意外抬眼——看見校霸也戴著口罩進班的時候，侯俊有些不淡定了。

這、什麼、況。

校霸渾寒氣。

還不穿校服。

黑口罩戴在他臉上，看著更是讓人覺深不可測。

許盛把詞匯手冊翻過去一頁，抬眼也看到了這個場面，他其實早就想說了，邵湛這人自帶的氣場真的是特別高冷，高冷到近乎囂張的程度。

而且還純屬那種本人無意識的囂張。

他心說你裝病不是你裝。

“許……”侯俊覺許盛聽起來太生分，於是改口，“盛哥，你？”

邵湛：“沒事。”

怎麼一個兩個的都說沒事！

這看起來也不像是沒事的樣子啊。

侯俊狐疑道：“剛湛哥說他冒來著，你不會也……”

這句冒提醒了邵湛，他微微側頭，手隔著口罩布料抵在邊，冷著臉咳了一聲。

侯俊：“……”

這天氣冒，還是兩個人一起冒？

侯俊不由地在腦海裡冒出一句疑問句：校霸和學神，這兩位，這是幹了什麼才能在這個天氣，一起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