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坐，警察同志，屋裡有點這幾天也沒來得及收拾……”男人替他們開了門，一邊把人往屋裡引著，一邊撿起了散落在地上的沙發墊子，神有幾分尷尬。

孫向明的小兒孫雅坐在窗邊安靜地玩彩泥，見有人來也只是瞥了他們一眼，又埋下頭把彩泥揪一塊一塊的。

孫家不大，兩室一廳的房子，格局很好，南北通，簡單擺放了幾件家，沒有隔斷門就是客廳，扔的遍地都是，吃完的盒飯就那麼擺在桌上。

玄關著的花已經枯萎了，和這個家一樣散發出了頹敗、萎靡的氣息。

“喝些什麼？”他打開冰箱發現空空如也，又走到廚房準備燒水。

方辛趕製止住了他：“不用，不用麻煩了，我們就是來看看了解一下況就走”

“喔，這是我們的臥室，那邊是我老婆的書房……”孫向明推開了臥室門，沒有主人的房間和客廳如出一轍的，大床旁放了一張小床，應該是孩子睡覺的地方，髒籃裡的都溢出來蔓到了地上。

孫向明苦笑了一下，眼眶又紅了：“讓你們見笑了，平時這些事都是在做，如今我又要忙工作又要照顧孩子，實在是有些……”

方辛和兩個民警大致瞅過一眼，都覺得沒什麼可疑的地方，尤其是他提到丁雪的時候，既不過分傷悲又能從肢語言、眼神、微表裡察覺到真意切。

做刑偵的都是人，大致看一眼心裡有數，便退了出來，走向了一旁的書房。

電腦還開著，旁邊的書架上羅列了不書，有關於金融也有關於教育的。

方辛隨手從書架上出了一本《教育心理學》，輕輕拂去上面的灰塵，大致翻了幾頁又放了回去。

鄭睿的目則落到了電腦上：“這個，我們可以檢查一下嗎？”

“可以的，請便”孫向明走過去輸了碼，示意他們隨便用。

鄭睿打開隨攜帶的筆記本就開始搗鼓：“這電腦平時都是誰在用呀？”

“我，還有我老婆都會用，我經常下班了還會回來加班，有時候也會備備課什麼的”

電腦桌面就是一家三口的照片，孩子被爸爸媽媽簇擁在中間，手裡拿著飯杓笑靨如花。

方辛盯著看了會兒，直覺得人世無常，轉眼間一個幸福的三口之家分崩離析。

就在這時突然覺得有道視線落在了自己上，猛地回過頭去，小孩站在門口的影裡，哇地一聲哭了起來，衝過去抱住孫向明的。

“爸爸，媽媽……我要媽媽……”孫向明手足無措起來，又是扯紙巾給眼淚又是把人抱了起來在懷裡哄著。也許是他的胡喳弄疼小孩了，反而哭的更大聲，裡一個勁兒地喊著“要媽媽”“要媽媽”。

“抱歉，失陪一下了”屋裡人多，男人隻好把孩子抱了出去坐在沙發上耐心哄著。

方辛過門看過去，瞧見他把手裡的玩遞給孫雅，對著兒的時候面上難得帶了一強撐起來的笑容。

年喪母，中年喪妻，看了就讓人覺得心酸。

“他們的夫妻關系如何？”另一隊刑偵人員來到了孫向明嶽母的家裡了解況。

老人家裡冷冷清清只有一個人，供桌上擺了兩張像，一張是亡夫的，另一張則是死者丁雪的。

說到這裡，就開始抹眼淚：“怪就怪我……當初不該把小雪嫁給他……”

刑偵人員對視一眼，神嚴肅了些：“請您詳實地告訴我們，不要添油加醋，隻陳述您看到的事實就好”

老人又噎噎了一會，才勉強開口道：“我不跟他們住，平時怎麼相的，我也不清楚，不過逢年過節走，我瞧著兩個人倒是好的，偶爾也會拌拌……”

“打架嗎？他們”

老人仔細想了想：“那倒是沒有，給那孫子一百個膽子也不敢我兒一手指”

說到後面又有些義憤填膺的。

“這話怎麼說？”

“當初是孫向明那小子主追求的我閨……”老人說到這裡長歎了一口氣，看著桌上的像又紅了眼眶。

“追了好長一段時間，一兩年吧，我兒才同意的，他就是一小職員，家是農村的，父母也沒有退休金，家庭況不是很好，結婚的時候沒要他們家彩禮，甚至還賠了一大筆嫁妝，就是想讓他對我兒好一點”

“畢竟，我丈夫去的早，我就這麼一個兒了”

老人說完這句話，又開始哭起來，一把握住了刑偵人員的手就打算給他們跪下了。

“求你們，一定要抓住兇手，還我兒一個公道”

“找校長嗎？現在不在，去代課了，你們得等一會了”工作人員在們面前放下了兩杯白開水，便自顧自地去忙活了。

林厭眉頭一挑：“都做到校長了，還需要代課？”

“那當然了，我們江城市一中是重點高中，從上到下業務能力必須過關的，就算是校長，行政工作之余也要出時間上課的，更何況快高考了，又出了這檔子事，一時半會也招不到好的老師……”

說到這，這位工作人員就有些愁容滿面了，高考過後接著就是秋季招生，最近鬧的滿城風雨的新聞多也會有點影響的。

等人走後，林厭抿了一口白開水，直覺得有一塑料杯子的怪味，又放下了，捅捅宋余杭的胳膊。

“哎，你怎麼看”

“公安局外不討論案”

宋余杭面無表翻著桌上的書刊雜志。

“……你每次和我多說兩句話會死嗎？”

“會”翻過校雜志一頁：“我怕你被我氣死”

林厭抄起桌上的水杯就打算潑過去，門輕輕被人推了開來。

人懷裡夾著課件走了進來，四十左右的年紀，材保持得依舊得，角含著淡淡的笑意，在看見辦公室有人的時候微微愣了一下。

正是林厭剛剛在走廊裡看見的那位李老師。

工作人員趕接上了：“這二位是江城市公安局的警察，前來了解案的”

人這才回過神來，主走上前握手：“你好，李詩平，江城市一中副校長”

宋余杭看著主到自己面前的手也含笑握了上去：“市局刑偵支隊副隊長，宋余杭”

“您好，宋隊，這位是？”

的目看過來，因為常年教書育人的關系，人上的氣質有種說不出的溫和儒雅。

“法醫，林厭，不過握手就算了吧，常年，比較晦氣”

林厭大喇喇說完，李詩平臉僵了僵，卻還是保持了微笑請們坐下。

宋余杭在那邊了解況，問來問去都是那些，聽得不耐煩便站起來打量著四周。

辦公室不大，木質桌椅，真皮沙發，了桌面，輕輕敲了敲，豁，紅木的。

旁邊的書架上擺了幾本書，大部分都是教育類書籍，部分英文原著，看起來很是高深的樣子。

隨出一本校刊，翻了翻，李詩平的目看過去，又迅速塞了回去，接著去人家桌上的地球儀，撥的軲轆軲轆的。

似乎被吸引住了注意力，樂此不疲，豈料一個用力過猛球拍飛了出去落在宋余杭腳邊。

“……”向來穩重的宋警嚨了。

或許真的不該帶林厭出來的。

“抱歉，抱歉，你們繼續”打著哈哈走過去撿起來，把球安在地球儀的底座上，抬眸正好對著櫥窗裡的一張老照片。

那是一張教職工合影，死者丁雪站在右上角，微笑著看著們。

“這就是我最後一次見的形……”說完頓了頓，微微闔了下眸子，似在不忍。

“怎麼好好地就……”

宋余杭闔上筆錄：“謝謝您的配合，後續若有需要還請配合我們調查，我們還想拜訪一下貴校校長，請問——”

李詩平端起茶水抿了一口：“抱歉啊，葛校長現在不在江城市呢，上周五的時候就去省城出差開會去了，等他回來我一定第一時間聯系您”

宋余杭起：“好的，那就不打擾了”

李詩平也起送客：“沒關系，配合警方的工作是我們的義務，我本人也希警方能盡快抓到兇手，還我同事一個公道”

林厭率先出門，卻又被人住了。

頓住腳步，雙手在兜裡看：“什麼事？”

李詩平猶豫再三，還是說：“畢竟同事一場，還是我親自招進來的人才，我想知道——”

“想知道死的痛不痛苦是吧？”林厭換了個姿勢抱臂站著，臉上帶著幾分不懷好意的笑容。

宋余杭已來不及阻止——

“唔，千奇百怪的死法裡溺死應該是最難的吧，若是一刀致命那倒還好了，可是偏偏要活著每分每秒氧氣都會從肺裡剝離的窒息，你會掙扎你會痛苦你會喊，可是你一張水就會灌得越多，你的手腳會逐漸沒有力氣，你會下沉最後再也浮不起來，等你浮起來的時候已經是幾天后了，你全泛起了斑，上的皮會落，水裡的微生會啃食你的面部，你會變得面目全非，口鼻眼裡全是抱團繁的蛆——”

越說越離譜，宋余杭猛地提高了聲線：“林厭！”

李詩平扶著門框臉煞白。

林厭一攤手，無辜地眨眨眼：“是讓我說的，我說錯了嗎？宋、警、”

刻意咬重後幾個字，分明是在挑釁。

宋余杭被氣得不輕：“你——”

李詩平緩過神來，勉強笑了笑：“沒事，破案的事就有勞你們了，早點破案對我們江城市一中的聲譽也有好，若有需要幫忙的地方，請盡管開口”

宋余杭點點頭，生怕再說出什麼狂悖無禮的話，扯著的服是把人半拖半拽著走了。

走到空曠，林厭一把甩開了的手：“你幹什麼？！放手！”

抓得，林厭猝不及防一甩，領口的扣子崩落，兩個人都氣籲籲的。

尤其是林厭，皮白微微一激眼角便泛紅，死盯著。

像不甘示弱的猛。

“你以為你是誰啊？我說什麼做什麼要你管？”

宋余杭本來氣已消了大半，聽提起這茬，心頭火起：“你知不知道你剛剛那幾句話已經了案細節？！任何況之下我們警方都應該對尚在偵查階段中的案嚴格保！”

“什麼警方？！什麼你們我們的！你是你！我是我！他媽把我和你們這幫酒囊飯袋摻和在一起！”

“你配嗎？你不配！”說完狠狠往地上啐了兩口，使勁把剛剛被宋余杭扯下去的領拽了回來。

那小半塊圓潤致的肩頭終是消失在了視線裡。

論到潑婦罵街，十個宋余杭也不是的對手，林厭滿意地看著的臉青一陣白一陣，頭上下滾著，雙手握了拳。

想到初到市局的那天，宋余杭的下馬威，角便輕輕浮起了嘲諷的笑意。

似乎總是這種表，不屑的、嘲諷的、冷漠的、玩世不恭的。

總之從來不會好好笑過。

林厭上前一步，今天出外勤沒穿高跟鞋，宋余杭比略高了一個頭，手一把的領扯了下來，咬牙切齒直直看進那雙淡棕的眼睛裡去。

“還有，別他媽再對我拉拉扯扯的，否則，別以為你是的我就不會告你擾了”

堂堂刑偵隊長，被人扯著領子警告，該是憤怒的，該是惱火的，該一拳打過去的。

可是宋余杭的拳頭握了又松開，松開又握住，的呼吸因為極速調整著反而有些不穩起來。

盯著的眼睛，那裡面有自己的倒影，終於想起來自己在想什麼了。

剛剛不小心扯開服的時候，肩窩有一個形狀古怪的紋，像是某種古老的文字，又像是不知名的遠古圖騰。

失神的功夫，林厭已經放開了，退後一步，語氣變冷：“從現在開始，你查你的，我查我的，我想請你別忘了，從職務上來講，你我是平級，我林厭平生最討厭的就是有人對我指手畫腳”

還有一句話沒有說完:誰擋了我的路，我就要誰不得好死。

不知為何，竟希，不會有對說出這句話的一天。

林厭走後，宋余杭攤開掌心，一枚小小的米扣子已被得汗津津。

本想扔掉，但也許是職業習慣使然吧，越小的東西越能見微知著。

還是拿衛生紙包了起來，揣進了兜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