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是您父母出資買房的對嗎？有沒有全額？沒有——”人正坐在電腦面前接電話， 一手敲著鍵盤做著記錄， 敲門聲響了起來，拿著手機往玄關走， 過貓眼看了一眼，頓時換了隻手拿手機， 同時側替對方開門。

“不好意思，我現在這邊有點急事，稍後再聯系您。”

電話掛掉之後， 宋余杭也進來了，換上客用拖鞋， 抬頭苦笑了一下：“我才是要不好意思，這麼晚又麻煩你。”

季景行見渾都了， 臉上也青一塊紫一塊的， 從洗手間裡取出乾淨巾遞給：“你這是怎麼弄的，怪不得不敢回家呢。”

要是讓宋媽媽看見，估計又不得嘮叨一番，畢竟有父兄的前車之鑒在那裡， 生怕宋余杭再出什麼事。

“沒事……和人打了一架罷了。”宋余杭說著， 拿巾著漉漉的頭髮， 過半開的門往臥室裡看了一眼。

“小唯睡了？”

“睡了，要不然知道你來還不得鬧騰什麼樣子。”季景行說著從廚房裡倒了一杯熱咖啡給暖暖子。

宋余杭頭上披著巾坐在沙發裡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從剛一進門就覺得有些不對勁了， 這個人鮮出神， 更何況是現在這樣失魂落魄的樣子。

這些年來宋余杭到這裡的次數屈指可數， 上一次還是哥哥去世的時候。

“你真沒事吧？”季景行不放心還是從櫥櫃裡拿出了醫藥箱打開在裡面翻找著碘伏和棉簽。

“要不要去醫院看看，這誰呀下手這麼狠？”

的眼角被林厭的指甲剜出了一道痕，皮開綻，跡幾乎快蔓延到眼睛裡去，要是再往前一點，這隻眼睛就保不住了。

宋余杭著，這個時候才後知後覺有一鈍痛，又難免想到，打了林厭那麼多下，打的站都站不起來，可會痛？

會的吧，畢竟都哭了。

一想到那雙浸泡在淚水裡的眼睛，那種又酸又的覺又蔓上了心頭。

突然有點後悔自己的衝。

季景行停下手裡的作，總覺得今天整個人都有些不可言說的微妙。

“失了？”故意調侃。

那個人卻唰地一下看了過來，語氣僵：“沒有。”

這反駁地也太快了，季景行失笑，把手裡的紗布遞給：“行了，知道你沒過，也是該找個人好好談場了，我先去睡了啊，明早還要早起送小唯上學，客用洗漱用品都在浴室裡的架子上面，今晚你也別睡沙發了，去你哥的房間睡吧。”

小唯是腹子，七年前哥犧牲的時候，全家人都曾勸季景行打掉這個孩子，卻執意留了下來，一個人養長大，單親媽媽確實很辛苦。

宋余杭對這個嫂子又敬又，兩個人年紀相差不大，更多了幾分知己好友惺惺相惜的在裡面。

站起目送走進臥室，了：“姐……謝謝你。”

季景行擺擺手，端著咖啡杯，穿著寬松的居家服，腳上趿著一雙樸素的灰拖鞋。

上面繡著的卡通圖案已經模糊不清，那還是七年前他們剛結婚的時候一起買的，那天宋余杭也在場。

季景行努努，做口型：“晚安。”

宋余杭也回：“晚安。”

＊＊＊

“將。”

“墊將。”棋盤上已經廝殺得難解難分，黑子挪了一個仕下去。

對方著自己的紅子，猶豫不決。

“老爺，該喝藥了。”人端著湯碗，把漆黑的藥吹涼，這才把杓子遞到了他的邊。

男人已經不年輕了，鬢邊長出了白發，臉上有皺紋記堆疊起來的皺褶，還有幾粒不太明顯的老人斑，但是胡子理得很乾淨，那張臉和林厭有幾分相像，不難看出年輕時的神俊朗，雖然窩在椅裡但仍顯得肩膀寬闊，手長腳長。

他回過頭來一口吞下，苦得皺起了眉頭，人往他裡塞了一顆餞，他嚼了嚼把核吐在掌心裡，這才回過頭來看棋盤。

“炮。”

對方並沒有一不耐煩，得心應手地撤子，順便還帶走了他的將軍。

“將軍，你輸了。”

兩個人哈哈大笑起來，林又元把剩下的棋子扔在了棋盤上：“不玩了不玩了，還是這麼狡詐。”

“林總。”一個人黑人敲門快步走了進來。

林又元似有所覺，漫不經心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小姐最近在做什麼？”

那黑人俯在他耳邊輕聲說完，做了一個抹脖子的手勢：“要不要……”

他看了對面人一眼，抬手止住：“那倒也不必，林厭沒吃過虧，倒也不是什麼壞事。”

“是。”黑人恭敬地一鞠躬，又退了下去。

蹲在他旁邊的人眼珠子一轉，滴滴地伏上他的膝頭：“老爺，天不早了，您明天還說要陪我去買包呢……”

林又元挲著的下，和林厭如出一轍的含眼裡滲出笑意來：“老爺什麼時候騙過你，來人，送客。”

＊＊＊

水珠順著的手臂下來，在地上匯淡紅的跡後滲地裡。

花灑開得很大，水霧繚繞裡，人漉漉的發似錦緞一樣披在後。

舉起了手中無柄的刀，對著鏡子，朝著自己一刀一刀劃了下去。

珠濺在了盥洗池裡，似純白雪地裡開出了妖豔的曼珠沙華。

仰起頭，大口息著，把抑的痛苦全數吞進嚨裡，哆嗦著，額頭滲出豆大的汗珠，一隻手扶著洗臉臺渾抖。直到口那個紋上又添了淋淋的一筆。

“咣當——”林厭手裡的刀掉進了盥洗池裡，人也力坐了下來靠在了浴缸上，就這樣耷拉著腦袋，一聲不吭，好似睡著了一樣。

只是從那閉的眼角滾出了兩行熱淚，很快和水珠一起墜了地面消弭於無形。

＊＊＊

“姑姑！今天放學早你來接我我們去遊樂園玩好不好？媽媽很久都沒帶我出去玩過了……”季唯一坐在兒座椅裡，手卻長了胳膊要抱。

季景行邊開車邊回頭看了一眼：“誒誒誒，快坐好，媽媽怎麼跟你說來著，姑姑很忙，不要去打擾。”

“沒關系，姐，反正案子也結了，今天放學我去接小唯吧。”宋余杭出左手有些別扭地去小唯的頭，笑容難得有一和。

“你那胳膊還是使不上勁吧？”季景行余瞥到了：“我覺得你還是去醫院看看比較好。”

昨天只是覺得疼痛難耐，今早起來就腫得老高，抬都抬不起來。

宋余杭活著肩膀，苦笑：“行，我一會去醫院看看。”

＊＊＊

“好險好險，你這胳膊差一點就骨折了。”大夫舉著X片端詳了片刻，又走到邊在浮腫的肩頭輕輕按了按，抬起的胳膊了，宋余杭咬了下，臉發白。

“我給你開個單子，你拿著去置室纏個繃帶，膏藥一天一換，口服藥記得按時吃。”

宋余杭拿著起，穿好外套，略一點頭：“謝謝大夫。”

繃帶纏到一半的時候，手機鈴聲響了，宋余杭一隻手略有些費力地從兜裡了出來：“喂？”

那邊話還未說完，已變了臉，服往上一拉就往外跑去，小護士跟在後喊：“誒你跑什麼啊？！繃帶還沒纏好呢記！”

宋余杭穿過人來人往的走廊，把繃帶的一角隨意地挽上了胳膊，用牙齒咬著胡系了個死結，邊走邊說：“說案，什麼況？”

＊＊＊

“叮鈴鈴——”鬧鍾響了起來，林厭從被窩裡探出腦袋，一隻手在床頭櫃上索著，找到聲源後一掌拍飛了出去。

世界終於恢復了寂靜，又把被子蒙上臉，過不到一分鍾，尖銳的鈴聲又響了起來，林大小姐憤怒地翻了個，用枕頭捂住了耳朵。

憋到不過氣來的時候，那魔音灌耳終於消失了，林厭松一口氣，躺平，隻覺得睜眼都難，渾酸痛，嗓子眼裡都在冒火。

咽了咽口水，準備去床頭櫃上玻璃杯喝水的時候，那催魂奪命call又開始了。

大小姐忍無可忍，猛地翻坐起，到手機就準備扔出去卻一陣頭重腳輕栽下了床。

“嘶……好痛。”著腦袋坐起來，隻覺得今天腦袋一團漿糊，四肢也沉，本不聽使喚，但是看見屏幕上躍著的那串號碼時，還是按下了接聽。

“喂，林姐，是我。”

“我知道是你……什麼事？”林厭了乾裂的從地上爬起來，隻覺得腳步虛浮，不得不扶穩了一旁的櫃。

“我們現在在西城區的格林大廈旁邊，發現一高度損毀的……”

段城說到一半被人毫不留地打斷了。

“什麼高度損毀？說的表特征！”

段城心有余悸地往不遠的地上看了一眼，滿地爛夾雜著人骨骼腦漿碎片，紅的紅，白的白，黃的黃，活像一盤新鮮出爐的西紅柿炒蛋。

他忍不住又乾嘔了一聲：“嘔……您還是親自來看看吧。”

＊＊＊

宋余杭前腳剛到，林厭後腳也到了，今天這位大小姐罕見地沒穿高跟鞋，穿著舒適的平底鞋，走路姿勢也頗為不自然，也沒太鼻梁上還架了一副碩大無比的墨鏡，一下車就把口罩戴上了。

段城迎上去：“姐，您怎麼……”

這一打扮在雨天怎麼看怎麼奇怪。

林厭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天怎麼了天才要防曬懂不懂？”

一瘸一拐地拎著勘查箱往案發現場走的時候，宋余杭正倚靠在車門上單手兜打電話。

“小唯乖，今天放學就不能去接你了，你乖乖聽媽媽的話，我們改天再約好嗎？”

林厭隔得遠，就看見了低垂的眸子裡有一笑意，臉上的表也生和的多。

風把的句子模模糊糊吹進耳朵裡。

“小唯乖……我們改天再約好嗎？”

咦，林厭渾一個激靈，這是跟誰調呢，皮疙瘩都掉了一地。

說是格林大廈，其實也就是一片未竣工的建築工地，面積大概有半個足球場那麼大，四周用鐵網圍著，下面壘著石塊等建築垃圾。

警戒線就拉在鐵網外，林厭一手掀開警戒線，石塊壘得不高，擱平時一步就過去了，可是今天渾沒勁，勘查箱也很沉，胳膊幾乎抬不起來，隻好邁著碎步一步步往上爬。

下過雨的石塊，猝不及防腳下一松踩落了幾塊石頭，整個人向後仰去。

“小心！”耳邊傳來悉的聲音，與此同時腰上纏了一條強勁的手臂，穩穩扶住了。

林厭退後幾步徹底跌懷裡，也不知道是驚魂未定還是什麼，心臟砰砰跳。

宋余杭扶著站穩，手依舊沒松，眼裡有一擔憂：“你……沒事吧？”

看似是在關心，實則也是在問昨晚的事。

林厭回過神來，像甩牛皮糖一樣甩開：“沒事，我覺記得你還是多關心關心自己比較好。”

那一下十字固夠喝一壺的。

一說到這個，宋余杭頓時覺得包扎好的肩膀作痛，苦笑了一下接過手裡的勘查箱二話不說擰頭就走。

林厭的表頓時有些微妙，似在生氣一走了之，雖然這種心也很莫名其妙就是了，卻沒想到那人爬上石堆之後又朝出了手。

“上來。”

猶豫著，目飄向別就是不看，似在找別的可以過去的路。

宋余杭很耐心地又重複了一遍：“上來。”

口罩下的角微微一彎，林厭這才不不願地搭上了的手，指尖相的那一剎那被人整個攥進了掌心裡，的掌心寬厚溫暖還有一層因為拿槍耍磨出來的厚繭。

的思緒又不由得飄到了昨晚礫的食指輕輕過的傷口所帶來的戰栗。

黑夜掩飾了眸中的慌，也掩去了宋余杭眼底一閃而過的疼惜。

林厭頓時覺得渾不自在，松開，走在了前面，宋余杭拎著的勘查箱亦步亦趨跟在後面。

剛剛拽上來的時候的手很涼，還有一層薄汗，有點兒擔心，從昨晚開始就籠罩在心頭的愧疚又纏住了。

“林……”

想喊的名字，林厭轉過來一手，像是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勘查箱”

宋余杭遞給，林厭蹲下利落地從裡面取出手套，唰地一下戴上，踩著鋪好的勘查踏板走到了的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