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黑紅的大貨車轍印足足在地上拖拽了數米遠， 腥味令人作嘔。

林厭吸了吸鼻子，手指輕輕從地上撚起一坨黑乎乎黏膩的髒碎片。

記憶紛至遝來， 剎那間白了臉， 驀地咬了下。

跡最多的地方集中在貨車兩個前下面，要不是鋪了勘查踏板本無從下腳， 即便如此現場也被破壞得夠嗆， 各種凌紛雜的腳印， 有司機的， 有報案人的，也有工地上其他工人的。

方辛正在忍著惡心測量足跡， 不一會兒就臉發白， 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林厭皺皺眉， 也許是今早起來就不舒服， 胃裡也一陣翻江倒海，面前過來一隻白皙的手腕遞給紙巾。

“給你。”

林厭頓時覺得自己到了莫大的侮辱：“滾， 我才不需要那個！！！”

宋余杭拿著紙巾一怔， 旋即微微彎了彎角， 走到一邊詢問目擊證人。

死者部以下的部位全部卷進了車裡，遭到來回碾後已經在了地上薄得跟紙一樣， 頭和頸部分離開來只剩幾管牽連著，半邊腦袋被車碾碎，花白的腦漿黏在了前上， 整個面部無法用眼辨認， 可以說是面目全非。

這樣的別說檢了， 連從地上弄起來都很困難。

在刑偵人員拍完照之後，林厭才把手進泊裡，到一顆牙齒，舉起來對看了看，裝進證袋裡。

“據牙齒損耗程度來看的話，死者年紀非常小，不到十八歲。”

段城趕湊上去拍了一張照，同時做下記錄。

“從顱骨推斷……”林厭的手輕輕上了殘存的那半截頭顱，在側面來回著：“顱骨較薄，線不明顯，前額垂直，頂部平坦，應該是一位死者。”

“現場大量泊，呈流柱狀向南滲地裡。”林厭退後一步，已經了死者不方便再接地面，示意幾個助理法醫過來提取痕。

“連著土壤一起翻。”

一鏟子下去一大塊泥土連拔起整個放進了證袋裡。

其他人都戴著手套在一大灘泊裡找碎骨，這對於後期確認死者的份和年齡非常重要。

林厭又俯過來端詳著那半截顱骨，裡振振有詞：“創面生活反應明顯……”

抬眸上看了一眼，天臺上斷裂的欄桿搖搖墜。

貨車司機已經被控制起來了，他戴著手銬在幾個刑警的詢問下又哭又嚎：“我真的不知道這裡有個人，我真的不知道啊！天那麼黑，我四點多照常上工往工地裡運建材，往常也有人隨手把建築垃圾扔在樓下，我真的沒多想啊！”

一個七尺高的大男人一邊哭一邊往前掙扎著，臉紅，酒糟鼻特征明顯。

宋余杭走過去：“給他測酒含量。”

“張！”幾個刑警按住他，把儀塞進他裡。

“吹氣。”

男人輕輕吹了一口氣，儀表上的數值立馬飆到了峰值。

一個刑警拿過來給看，義憤填膺：“這孫子昨晚喝了不酒，您看看現在這中酒含量還這麼高，怪不得碾死了人都不知道！”

一旁的工頭戰戰兢兢，宋余杭的目看過去：“人是你發現的？”

工頭點了點頭，結結地：“啊……是是是……是我……”

“別張，慢慢說是怎麼一回事。”宋余杭示意人拿煙給他，工頭接過來哆嗦著手指按亮了打火機，狠狠了兩口才平複下來，語氣還是抖的。

“早上五點多，我照常上工……”他回憶起那一幕還是心有余悸，宋余杭打斷了他的話。

“時間還記得嗎？”

記 工頭想了一下：“我平時五點十分起床，那會應該是五點半左右，我就拿著安全帽往工地上走，走到樓前就……就發現……”

他想起那一幕還是。

負責往工地上送建材的老李是老人了，他知道他喜歡喝酒，但是一直也沒出過什麼事，兩個人還熱地打了招呼。

“早啊劉頭。”老李把車玻璃降下來出一口黃板牙。

“早，今天沒喝酒吧？”

“啤酒，來一點？”對方從旁邊的座椅裡拿出了酒瓶衝他晃晃，旁邊還散落著一些花生瓜子殼。

“不了不了，一會還上工呢，再讓老板聞見味兒。”

劉頭退開給貨車讓路，然後就聽見砰地一聲巨響，他正解了腰帶在牆邊撒尿，還笑罵了一句：“你小子又喝多了吧！”

老李往後打著方向盤，裡直咧咧：“去他媽的，又是哪個孫往這倒垃圾不知道貨車就這一條路進出嗎？”

他踩下油門，加大了馬力衝過去，可是車底下老覺有什麼東西咯得慌。

他趕時間卸貨，把油門踩到底，來回又試了幾遍，本沒下車看看。

老李撒完尿，工地上的探照燈到點也亮了起來，慘白的燈往過去一照，他回頭頓時嚇得魂飛魄散，直接一屁坐在了地上！

車底下著幾縷碎片，泊從車底下滲出來，半邊顱骨到飛了出去，仿佛能聽見骨骼碎裂的聲音。

劉頭子都顧不上提，跌跌撞撞爬起來衝過去攔車。

“況就是這樣，警察同志，警察同志，可不關我的事啊！”

宋余杭遞過去紙筆：“留下您的姓名和聯系方式，方辛，過來采個，如有需要後續還請配合我們的調查。”

方辛如蒙大赦，拎著勘查箱從那模糊的現場裡跑了出來，利落地給卡車司機和目擊證人采。

宋余杭目往過去一，林厭還蹲在那泊裡，今天罕見地裝了正裝，外面罩了一層防護服，頭髮也盤了起來，出纖細白皙的後頸。

宋余杭把手裡的筆錄給其他人，戴上手套也走了過去，在旁邊蹲了下來。

勘查踏板有限，林厭往旁邊讓了讓：“有事？”

宋余杭的目也有些不自然，在臉上飄忽不定：“咳……問結果。”

“死者十八歲以下，，據泊型的范圍以及澤來看的話，死亡時間應該在昨夜凌晨四時左右。”

林厭一口氣說完，走到了另一邊換了個方向觀察著這殘缺的半塊顱骨。

宋余杭也跟了過去：“有什麼特別的嗎？”

一指顱骨凹陷進去的部分，指尖還出了一點碎骨頭末子：“碎骨折，符合高墜傷的特征。”

段城早就不了了，拍完照就趴在一旁：“嘔……”

林厭砸吧著：“多麼難得的案例，這心理素質也太弱了，宋隊，您還是趁早給我換個人吧。”

宋余杭看看林厭又看看段城，似在思考這個可行，一見著那眼神，段城生怕嫌棄自己沒用，趕站直了道：“沒事，我還能堅持！”

的目又轉了回來停留在的臉上：“你是說是摔死的，而不是貨車碾致死的？”

林厭點了一下頭，知道那眼神黏在自己上也沒跟對視：“對，貨車碾充其量也就是造了二次傷害，看這個顱骨的骨折程度，以及那一灘泊——”

宋余杭順著手指的方向往過去一。

“那裡的土壤明顯比這邊深些，很可能就是掉下來的地方。”

“能判斷是生前墜樓還是死後墜樓的嗎？”

宋余杭走了過去著那邊的土地。

記 林厭聳了一下肩：“難，都這個樣子了，帶回局裡我仔細解剖一下試試看吧。”

宋余杭直起，手搭涼棚向了天臺：“我帶幾個人上去看看。”

＊＊＊

一進建築部，一灰塵夾雜著水泥味兒撲面而來，電梯還沒修好，宋余杭帶著人順著樓梯爬上了六樓，天臺和樓梯之間有一道鐵門隔著。

門沒落鎖，被風吹得搖搖晃晃，宋余杭示意後的痕檢人員立馬上前來提取指紋，等他們弄好這才輕輕推開了門。

天臺不大，什麼東西都沒有，一片蕭索，幾個刑偵人員四散開來找著有用的線索。

宋余杭則徑直走向了欄桿。

＊＊＊

“來，把這弄起來帶回局裡。”宋余杭在樓上找線索的時候，林厭在下面準備收工了。

段城一臉生無可地看著這一灘骨骼碎：“這……這怎麼弄啊？”

“廢話，當然是鏟子鏟了，麻利搞快點，還能趕著回去吃午飯。”林厭不耐煩地翻了個白眼，手裡拿著專用的小鏟子從泊裡挑出來些大的組織碎片和骨頭一起裝進了裹袋裡。

“……”段城忍了又忍，臉發白，終是把那反胃強了下去，也加了鏟的隊伍裡。

＊＊＊

宋余杭探出去半個子，正好看見林厭把那裹袋抬上了車，俯看著自己腳下這一片痕。

“尺子。”蹲下去量了量，腳印不大，符合林厭所說的死者不到十八歲的特征。

欄桿也沒有人為破壞的痕跡，年久失修，被雨水腐蝕出了一層斑駁的鐵鏽，手指剛上去就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咯吱聲。

宋余杭沿著欄桿一直到了斷裂，從那上面發現了一丁點布頭。

戴上手套撚了起來裝進證袋裡。

辦案人員跑過來報告：“宋隊，都看過了，天臺上沒有打鬥的痕跡，門鎖上也只有一個人的指紋，從那邊的牆角裡發現了這個，應該是被風吹過去的。”

他遞過來薄薄一張完全被雨水打的紙，宋余杭小心翼翼著，生怕用力過猛就夭折在了自己手中。

拿到眼前拿著勘查燈一照，墨跡已經被暈得差不多了，勉強只能認出頭兩個字：“……書……”

＊＊＊

樓下林厭摘了口罩氣，段城把裹袋挪上車，余瞥見臉上的傷，頓時鬼了起來：“林法醫這怎麼弄的啊？”

其他人的目唰地一下看了過來，林厭想也未想，抬腳就踹了過去：“我讓你鬼讓你鬼！”

說罷又遮遮掩掩地趕把口罩戴上了，剛剛靜太大扯得腮幫子痛，林厭一邊齜牙咧一邊嘟囔著：“還能怎麼弄的，狗啃的！”

＊＊＊

雖然聽不清他們說什麼，但是看見林厭和段城打打鬧鬧的，也不知為何，在這殘忍可怖的案發現場也到了一淡淡的溫馨。

宋余杭收回視線，目之所及警戒線外已經滿了看熱鬧的人群和。

“就是啊，這怎麼回事啊？”

“聽說是貨車司機碾死了人，來回碾了十多遍，死的可慘啦”

“為啥啊？什麼仇什麼怨至於下這麼狠的手？”

“聽我在工地做活的小舅子說……”

人群響起了一陣竊竊私語，說什麼的都有，也往前推搡著。

“我們是記者，記者，請讓我們進去采訪，我們要見你們的負責人。”

幾個基層民警哪見過這陣仗，攔都攔不住，記者群裡有一個個子不高染了黃的生，眼看著裹袋已經被抬了出來，深知機不可失失不再來的道理，瞅了一個空檔從民警胳膊底下鑽了過去，對著林厭就是一陣拍。記

林大小姐被這突如其來的閃燈晃花了眼，記者已經衝到了前，哢哢哢衝著裹袋就是幾張特寫，然後把話筒杵到了眼前。

“請問這個案子是什麼時候發生的？”

“死者是誰？”

“警方目前有什麼線索嗎？”

……

一連串的問題劈頭蓋臉地拋了出來，林厭微瞇了眼睛，視線對上眼前這位記者的時候，對方明顯一怔。

沒辦法，林厭給的印象實在是太深刻了。

那張令人過目不忘的臉，以及矯健的手。

張了張，想要卻不知道姓甚名誰。

林厭不耐煩地略一皺眉，抬手撥開：“讓路。”

揍過的人太多了，想不起來是誰。

其他記者見有人衝過了警戒線，紛紛不甘示弱，在場又是的警銜職務最高，瞬間就被人圍住了。

“警，警，和我們說一下這個案子吧？”

“警，警方目前為止有什麼進展嗎？”

“兇手為什麼殺人呀？”

更有甚者從那口罩底下認出了的臉，人群一陣竊竊私語：“是林法醫，是啊，那這肯定是大案命案了……”

林厭抬腳走，那些人魂不散般地又追了上來：“哎林法醫，林法醫……”

林厭被這些人得頭暈腦脹，擁之間不知道是誰撞了一下，一陣天旋地轉，所幸被人從後一把扶住了。

林厭回過頭去卻不是悉的那個人。

“林法醫沒事吧？你先走”。”

林厭點了點頭，鑽出了警戒線，留段城和幾個助理法醫在後應付記者的詢問。

宋余杭皺起眉頭，見平安地走出了包圍圈收回視線也準備下樓了，在轉之際余卻瞥見了一個穿黑衛的人，離得遠，只看見了那個人手上沒拎攝影機顯然不是記者，作為圍觀人群也沒和周圍人頭接耳。

長年刑偵工作養的敏銳覺讓倏地一下轉過了子：“遠鏡。”

同事把遠鏡遞到手上，宋余杭在人群裡仔細搜索著那個黑的影子，卻發現他已經消失在了茫茫人海裡，仿佛只是一場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