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余杭把人扔出門外， 回過頭來只見兩個人都在看著。林舸是那種略帶震驚的眼神，而林厭呢，一時半會兒無法用準確的語言來描摹出臉上的表，似乎是驚訝中有一開心，但克制得很好， 在場的人除了宋余杭這種讀微表的專家誰也沒有察覺到。

就這樣， 幫出頭就開心了？

還真是容易滿足呢。

宋余杭這麼想著， 門外又傳來了敲門聲， 林厭眉頭一皺，就要破口大罵， 林舸趕迎了上去：“是我媽，我媽。”

門打開， 林母一見躺在病床上臉蒼白的林厭也不讓人扶了， 三步並作兩步奔到了床邊，捧起那隻輸回的手就直哆嗦。

“快， 林舸你還愣著幹嘛？！快去護士來， 這怎麼弄的啊， 那隻野又給你氣了？”

比起十八歲離家時， 林母已經老太多了，滿頭銀發， 臉上都是皺紋堆出來的褶子，但著低調， 通並無華貴的裝飾， 看起來明幹練， 看這一口一個野野地，就知道連林又元都得敬三分。

林厭是誰對好就對誰好的那種人，面對嬸娘的關心，角一彎，出個真心實意的笑容來。

“沒，哪能啊，您知道我的脾氣，我不打死就算好的了。”

護士推著醫藥車進來給換藥，林母這才看見了旁邊站著的宋余杭，頓時眸中一喜，像婆見了大姑娘，恨不得撲上去拉住的手好好親熱一番。

林舸微咳了一聲，林母這才作罷，向的手又了回來。

“小宋，你怎麼在這？好些日子沒找林舸玩了吧，怎麼樣，你們上次出去吃飯還順利嗎？那小子有沒有好好招待你，他要是有什麼不周全的地方你盡管跟我說，我打斷他的。”

一邊說一邊往宋余杭邊湊，完全是一副婆婆看媳婦的眼神，見臉上有傷又不免憂心起來。

“哎喲這怎麼弄的啊，這也太缺德了怎麼專劃別人臉呢，別怕啊，阿姨那有好幾個古方製的藥膏去疤最好了，改天讓林舸給你送過來。”

“缺德”的罪魁禍首坐在床上拿杓子攪著宋余杭買來的粥，角了。

林母說罷，還踹了一腳林舸：“是不是啊，林舸。”

林舸齜牙咧的：“是是是，改天我給宋小姐拿過來。”

說完用口型和林厭做著流:我媽這也太熱了。

林厭白了他一眼:那可不，老人家未來的兒媳婦。

不過也不知怎地，說完這句話後，心裡有一點點不是滋味起來，就連宋余杭買的粥都不香了。

於是用口型示意：次次，看見了嗎？宋余杭真的很暴力，還要娶嗎？

林舸翻了個白眼懶得理，也不看看人家是為了誰暴力的。

那廂林母眼神在病房裡的這三個人上轉了一圈：“怎麼是小宋送厭厭來的醫院，你和是……”

宋余杭余往病床上一瞥，林厭也正好抬眸看，視線相撞的時候不著痕跡別了開來：“我和是……是同事。”

林母當即笑得合不攏，拉著人走到了床前，拿起林厭那隻沒扎針的手就疊放在了一起，還輕輕拍了拍：“同事好，同事好，親上加親！”

林厭一口粥沒咽下去發出了驚天地的咳嗽。

＊＊＊

幾個人詢問過林厭的病得知沒什麼大礙之後便也放心了，至於臉上的傷以及腦震的原因，林厭不想多說，林母和林舸便也識趣地沒再追問，而林厭名義上的那個父親則自始至終都沒出現過。

又再坐了會兒，林舸醫院打來電話有急事理便準備先行離開了，林母看著林厭把自己帶來的湯喝完才跟著兒子一道走，又吩咐好好休息，有事打電話，明天繼續來給送飯。

林厭撐得不行，平時哪吃的了這麼多，一張臉都皺了苦瓜，不得他們趕走，心裡已經在盤算起了明天出院的事。

因著林母是長輩，於於理宋余杭都是要送一送的，豈料出了病房就拍拍宋余杭的手，笑容和藹：“行啦，你也別送啦，忙一天了吧，今天的事多虧你了，改天讓林舸請你吃飯，一定要來。”

看這個兒媳婦是越看越順眼，條正盤靚，個子高手好，凜然正氣，又謙遜懂禮貌。

宋余杭點點頭：“您太客氣了，林厭是我同事，舉手之勞，應該的。”

林母不再多說，拍了拍的手由管家扶著離去，把二人落在了後面，刻意給他們製造獨的機會。

林舸鼻子，兩個人一起站在電梯口等電梯，本來和宋余杭是說不的人，但因為林厭這件事多多也走近了一些，有些話便也能說的出口了。

“你是不是覺得我們家都奇怪的？”

宋余杭想了一會才答：“是。”

從小家庭和睦，即使父親去世的早，母親也沒有改嫁，一個人拉扯他們兄妹倆長大。哥哥去世後，嫂子季景行也沒有再嫁，像這樣一家人互罵，後媽找上門來膈應繼子繼的景實在是無法想象。

電梯還沒下來，林舸苦笑了一下：“算上這個有名分的，這是林叔這些年來娶的第八個，還不算外面那些沒名沒分的，這些人或多或地，都給林厭過氣。”

說到這裡他又難免想起了林厭第一年到他家的景：“你能想象嗎？三歲的時候第一次到我家做客，連糖都沒有見過，我給了一罐糖，也不說謝謝，就一個人抱著罐子躲到了後院著吃到拉肚子……”

林舸回憶起那場景來又好氣又好笑，後來林誠死後，就了林又元唯一的繼承人，吃到了很多很多糖，卻再也沒有那麼開心地笑過了。

宋余杭借斂眸的機會掩去了心中一閃而過的酸，原來鮮亮麗的人竟也有那樣不堪回首的過去。

電梯到了，林舸走進去，衝微微笑了一下，臉上是獨屬於大男孩的爽朗。

“宋警，雖然林厭不說，但我還是要替謝謝你，別看現在這樣整天怎怎呼呼的，囂張跋扈到我都想打，但是這些年來，你是唯一帶到我們面前來，並且默認的朋友。”

他宋警，而不是宋小姐，就已經保持了足夠的尊重和真誠。

你是唯一帶到我們面前來，並且默認的朋友。

就是這一句話讓宋余杭角一彎，鮮笑，英氣的眉目也和多了。

林舸這樣又難免讓想到自己的哥哥，因此有些慨。

“不用謝，是我該做的，林厭能有你這樣的哥哥，也是的福氣。”

電梯又進來許多人，兩個人揮手道別：“再見。”

“再見。”

＊＊＊

林厭本來以為也會跟他們一起走的，卻沒想到隔了不到十分鍾，宋余杭又回來了，拉了個凳子在床邊坐下，打開手機看看有沒有同事發來的新線索。

“你不走嗎？”林厭靠在床上偏頭看。

“我走了你怎麼辦？”頭也沒抬。

林厭輕輕嗤笑了一聲：“我還沒有弱到需要人照顧的地步。”

看宋余杭不為所，又嘀咕了一句：“再不濟還有管家呢。”

宋余杭把手機收進兜裡，起：“行，那我走了啊，你好好休息。”

轉走，林厭眸中閃過一慍，剛想開口就是不住聲地咳嗽。

努力想要平複住呼吸卻愈演愈烈，一隻手上了心口想要替自己順氣卻扯得輸架搖搖墜。

宋余杭三步並作兩步跑過去替扶穩，把人按下來，同時從床頭的水壺裡倒了一杯溫水給。

“你看，你不逞強什麼事都沒有。”

這話怎麼聽著這麼耳呢，林厭想起了第一天剛到市局的時候二人發生的衝突，頓時抬手打。

宋余杭又把的手按了下來，語氣有點嚴厲：“別，又想再扎一針了是不是？”

說罷，在床邊蹲了下來，替細心地把手背上的膠條粘好。

從林厭這個角度看過去，能看見在額前碎發裡的舒朗眉目，不怎麼修飾自己，眉稍顯凌，但卻更讓五顯得立大氣，濃墨重彩。

宋余杭的瞳淺，在燈下泛出了淺淺的棕，介於白皙和正常之間。因為不化妝比淡的多，卸去那些凌厲的氣場之後，整個人顯得和多了，再加上小心翼翼的作，足夠溫。林厭總算有幾分明白了嬸娘為什麼一定要讓當自家兒媳婦了。

“你覺得我哥怎麼樣？”

宋余杭手上作沒停：“什麼怎麼樣，那天不是跟你說過了嗎？”

林厭抿抿：“那天說的不算，你重新說，我要聽真心話。”

宋余杭做好一切，把的手塞進被窩裡，抬眸看，角噙了一若有若無的笑意。

“怎麼，要為你哥把把關嗎？”

“我就這一個哥，不行嗎？！”林厭發狠，宋余杭的目卻沉靜了下來。

“要聽真心話？”

“對。”林厭點頭。

宋余杭複又坐下，兩個人從見面開始就在吵架鬥要不然就是大打出手，還鮮有這樣能坐下來面對面聊天的機會。

這樣的覺也讓有些新奇。

而也許是今晚的燈太暖，林厭生了病的緣故看上去沒有以往那麼強勢，偶爾幾個瞬間還覺得可的。

比如像現在這樣，認真側耳傾聽說話的模樣。

於是也認真了起來，看著的眼睛道：“好的，對你很好，也很尊重我，我不反和他的進一步接，但是……”

說到這裡似乎有一些迷茫，因此頓了頓不知道該怎麼往下說。

林厭替補上：“你想見他嗎？”

宋余杭想了一會兒，搖頭：“太忙了，沒時間想。”

“那現在呢，現在有時間，你想他嗎？”

宋余杭循著的話往回想，想起來的竟然也只是林舸跟說的關於林厭的往事，以及那句。

“這些年來，你是唯一帶到我們面前，並且默認的朋友。”

而關於林舸這個人，雖然他長相俊，幽默，要誇的話能有很多基於平面而客觀的溢之詞，卻遠遠夠不上另一個人在心裡的生立。

說的是林舸竟然想到了另一個人的名字，宋余杭回過神來呼吸微，迅速定神，覺得不能被拿走主權，便反問。

“剛走，有什麼可想的，那你呢，有沒有什麼特別想念的人？”

林厭搖搖頭，隻覺得比直男還直男，聽到後半句的時候，手指不自覺地了口的服，低垂了眸子，嗓音很輕。

“有啊，特別，特別想。”

“喜歡的人？”宋余杭看神，本沒想會回答，那人卻愣了一會，低低地“嗯”了一聲。

“算是吧。”

宋余杭忽然有些慨：“真好，有喜歡的人。”

“你沒有嗎？”林厭的手從自己服上松了開來，偏頭看。

宋余杭搖頭：“沒有，不知道喜歡是什麼覺，我長這麼大，你哥還是第一個跟我相親的男人。”

林厭一臉匪夷所思：“那你前二十幾年都是怎麼過的啊？”

宋余杭認真想了想：“參加工作之前，讀書，練武，參加工作之後，破案，練武，沒了。”

“……”林厭角了，您這業余生活還真是富呢。

“也不能說沒有吧。”宋余杭徹底放松了下來，靠在了椅背上，眼底有一笑意。

“大學的時候有個師兄想追我，我跟他說要是能打贏我就和他談……”

“然後呢？”林厭好奇地多問了一句。

“然後就在我們學校育館，當著幾百人的面，我打掉了他兩顆大牙，他就再也沒提過這事了。”

林厭前俯後仰笑得眼淚都要出來了：“哈哈哈……宋隊你真的……絕了……那我們也算是不打不相識，我算險勝吧，照這麼說，宋隊是不是也要和我……”

談、、。

這三個字還沒口而出，宋余杭的目看過來，眼神有點兒認真。

徑直跌進那雙棕瞳孔裡去，余下的話說出來了還好，就算是玩笑。可是偏偏卡在了嗓子眼裡，留下了惹人遐思的曖昧聯想。

宋余杭看著林厭，林厭也看著宋余杭，誰都沒有說話，林厭臉上的笑容散去了。

就那樣靜靜坐在那裡，穿藍白的病號服，卷發順地披散在肩頭，甚至有一瞬間，給宋余杭一在等某個答案的錯覺。

但錯覺終歸是錯覺。

兩個人還是不約而同把視線從對方臉上挪開。

宋余杭語氣有點輕：“林法醫這個玩笑一點也不好笑。”

林厭向後倒去：“哎呦你是小姑娘嗎？開個玩笑也生氣。”

那一曖昧的氛圍消失得無影無蹤，兩個人終於能正常聊天了。

“沒生氣，我們頂多算是平手，你不客觀。”

林厭揚眉：“好啊，下次比比。”

話音剛落，宋余杭的手機響了起來，掏出一看，是季景行的電話，備注是小唯。

林厭目閑閑往過去一瞥：“喲，剛不是說沒有喜歡的人嗎？”

宋余杭懶得理，起去外面走廊裡接電話。

林厭在後齜牙咧：“靠，接就接唄，還背著我，搞得我們真的有什麼一樣。”

電話被接通，小孩子活潑清脆的聲音立馬傳了出來：“姑姑，我們現在在遊樂場呢，媽媽問你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飯？”

這才想起來今天是六一兒節。

“抱歉啊小唯，姑姑最近太忙了，沒來得及提前給你準備禮，明天補上好不好？”

“來，電話給媽媽。”季景行一手拿著手機，手裡拎了好多東西，把孩子換到另一隻手上牽著。

“什麼禮不禮的，這些年你送給小唯的禮還？你下班了嗎？我們也剛從遊樂場出來，一起去吃晚飯？”

那邊人聲鼎沸，聽起來很吵，因此聲音有幾分失真。

宋余杭看了看病房裡的林厭，有些為難，就在不知道怎麼拒絕和為什麼要拒絕之間徘徊的時候，一道電話又打了進來。

松一口氣：“姐，我這邊今天來了個案子，有新線索了，我得過去一趟，你和小唯去吃吧，要是吃完我也忙完了的話，我去接你們回家。”

這麼說，多半是忙不完的。

季景行趕拒絕：“不用不用，你去忙你的吧。”

想了想還是加上了四個字：“注意安全。”

宋余杭微微一笑：“好，改天補償你們，請小唯吃大餐。”

掛了電話的季景行臉上明顯有一失落，小唯坐在邊的長椅上咬著棒冰，一臉天真：“媽媽，姑姑不來嗎？”

季景行回過頭來了的發頂：“姑姑有事過不來呢，不過說了，改天請小唯吃大餐。”

小孩子眼中一亮，大餐兩個字明顯衝淡了對姑姑的想念。

知道姑姑從不騙人，說帶去吃大餐就一定會帶去吃大餐，區別就是今天見和過幾天見的區別罷了。

季景行笑笑，拎起放在長椅上的大大小小的購袋，明顯有些沉，雙手拎著，子微微一晃，穩住了。

“來，小唯，挽著媽媽，我們去吃披薩。”

等宋余杭再走進來的時候，神明顯有幾分焦急，也沒坐下而是站在床邊道：“我得走了。”

林厭懶懶道：“會人啊。”

“什麼有的沒的，源找到了，我得過去一趟。”

一聽是案子，林厭也神了，準備掀被子下床：“我也去……”

“你去什麼去，聽我的，不許去，躺下休息。”宋余杭一把又把人按了回去，替拉好被子，順手把手掌蓋上的額頭，然後心裡一松。

總算是退燒了。

“好不容易退燒，聽醫生的，再躺兩天。”

“兩天，我哪能躺……咳咳……”話說的急就難免咳嗽起來，難地俯下了子。

宋余杭替輕輕拍著背順氣，從後看就像是環抱住了一樣。

林厭拽住的袖子：“有……有進展的話……告訴我……”

“放心，你在這安心地躺兩天，說不定兩天之後我就破案了。”

雖然只是安之語，但林厭還是心裡一松，拽著的手失了力道，被人輕輕地放平躺在了床上。

“晚安。”

宋余杭把臺燈扭到一個合適的亮度，輕手輕腳離去，替闔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