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雲》92.Chapter 92
公寓頂樓門口, 馬翔站在一看就很豪華的大門前,好奇地上下左右端詳半晌,剛想手按鈴, 突然又想起什麼, 趕回手去出手機, 撥通了嚴峫的號碼。
十秒鐘後, 門被打開了, 嚴峫著上半探出頭。
“哎喲嚴哥我可想死你——”
“噓!”
馬翔戛然而止,活像被人迎面往嚨裡塞了個生蛋。只見嚴峫食指豎在脣前,隨即往臥室方向指了指, 嚴厲道:“輕點!你陸顧問在睡覺!”
馬翔:“………………”
呆若木的馬翔眼睜睜著嚴峫轉進屋,滿腦子的“yooooooooo~”劃著波浪線盪漾飄過。
“東西帶了嗎?”
複式公寓二樓, 嚴峫坐在臺的藤椅上, 往馬翔面前放了罐剛從冰箱裡拿出來的可樂, 又出菸自己點燃,深深了一口。
馬翔從後腰解下槍, 握著槍口遞給他:“一共五發子彈,登記的是我的名。您可千萬悠著點,這裡邊哪怕只有一發子彈的去向說不清楚,我這警服就該下來走人了。”
“沒事,”嚴峫接槍拆開, 當著馬翔的面清點了五發子彈, 叼煙笑道:“你是要丟飯碗了, 嚴哥養你跟你的紙片人後宮一輩子。”
馬翔得瞬間鼻頭一酸:“嚴哥……”
“去去去, 不要那麼給。昨天晚上跟蹤我的那孫子車牌號查出來了?”
馬翔心說你都正式出櫃了還嫌棄別人給, 這是什麼道理?一邊不滿地嘟囔著一邊打開文件袋,說:“都在這裡邊了。銀現代伊蘭特家用轎車, 車牌號建C66RT3,不出所料是個假牌照。我把工人大道上的通監控錄像調出來做了銳化,但跟蹤你的那司機做了一定程度的僞裝,沒拍下有價值的面部影像,僅僅那一段視頻沒法查出更詳細的線索。”
這倒不出嚴峫意料,他翻看著文件袋裡打印出來的監控圖像,問:“那他的逃跑路線呢?”
“監控時間顯示,警及巡特警出後僅僅兩分鐘,這輛伊蘭特就突然變道開上了工人大道以東的高新技園區。園區部道路複雜、監控不全,我懷疑他對地形非常悉,很快我們就再追蹤不到這孫子的逃逸路線了。”
嚴峫的作停住,盯著一張圖像。
那是銳化後又放大了幾倍的監控圖,角度非常巧妙,拍下了司機的小半張臉。因爲隔著擋風玻璃的緣故,那張戴著墨鏡口罩的臉看不清晰,但盯著模糊的臉型廓看了足足半分多鐘後,嚴峫心裡驀然升起了一難以言喻的微妙。
我見過這個人嗎?他不由冒出這麼個想法。
刑警一項重要的專業素養就是觀察人臉。像嚴峫這樣經常跟形形嫌疑犯打道的一線刑警,臉盲那本是不存在的東西,儲存在腦海裡的人臉沒有上千也有八百,很多重點在逃通緝犯那都是隔著老遠距離就能一眼認出來的。
但他盯著圖像上的那個司機,卻無法確定自己是疑心生暗鬼,還是真的莫名其妙有點眼。
“這人有點反偵察技能吧,”嚴峫皺眉道。
“確實。”馬翔喝著可樂說:“但跟蹤技不咋地,一下就被您給發現了。”
嚴峫搖搖頭,心說未必。
他昨晚能發現這個人,純粹是因爲臨時起意變道去買了塊蛋糕,如果不是因爲機緣巧合,他是很難注意到這名跟蹤者的,畢竟這個的家用轎車實在太常見太不起眼了。
換言之,他甚至都無法確定自己到底被跟蹤了多長時間。
“我說嚴哥,雖然咱們警察肯定結下過不仇家,但罪犯家屬報復尋仇的事可很聽過,這孫子敢在天化日之下驅車跟蹤刑偵副支,膽子顯然已經不小了。要不你還是把這事跟魏副局他們彙報一下吧,有備無患,至心裡也有個底,啊?”
嚴峫沉默片刻,收起手|槍和文件袋,搖頭道:“先不用說。”
“爲啥?”
馬翔在疑中又有點本能的不安,嚴峫打量他兩眼,夾著菸頭隨意點了點,皺眉道:“因爲你嚴哥心裡自然有數!該什麼時候告訴老魏我說了算,懂?他先把老子的停職審查取消了再說!”
“哦——”馬翔似乎明白了什麼,小聲揶揄嘀咕:“但你還不是在家裡白日宣得很爽……”
嚴峫站起,順手往他小弟頭上敲了個栗子。
“還有這件事不準告訴陸顧問,免得他擔心。陸顧問晚上已經很累了,我們白天儘量讓他休息,不要有事沒事就去打擾他,記住了嗎?”
馬翔頭頂瞬間冒出一排彈幕,刷的全是:yooooooooo~!
嚴峫笑罵:“記住了就快滾回去上班!”
馬翔簡直無法直視這滿屋子的發春氣息,尤其當他看見嚴峫背過去,假裝無意出脊背上兩道不明顯的抓痕時,他第一反應就是仰頭天寬麪條淚,覺自己的24K鈦合金單狗眼都要被閃瞎了。
嚴哥,你還是當年那個信誓旦旦說老子纔不會對男人有興趣的嚴哥嗎?你的直男人設只是艸出來騙的對吧?
“哎,其實我也不是很在意呂局他們讓我停職審查,這不你陸顧問黏人黏得厲害麼?”嚴峫邊把馬翔送出門,邊煞有其事地嘆了口氣:“你是不知道,每次我要出門上班的時候你陸顧問都可不捨得了,眼淚汪汪的,拉著非要再親一個。咱們當警察的就是虧欠家小,幸虧現在我停職在家陪陪他,這兩天晚上你陸顧問太熱,所以纔會累著了,其實真不能怨我……”
“………………”馬翔終於下定決心,環視左右無人,才低聲鄭重道:“嚴哥。”
“?”
“爽嗎?”
馬翔,一個既姐也蘿莉的雜食黨,一個沉溺於二次元的純年,一個每月工資大半進貢各大遊戲開發商的阿宅,終於忍不住問出了自己最關心最好奇的問題。
嚴峫用難以形容的目盯著他看了半天,終於問:“你……還是男麼。”
馬翔目飄忽,許久幾不可見地點點頭。
“……爽的。”嚴峫人生導師般拍拍他的肩,語重心長道:“年輕人偶爾可以去試試。”
馬翔臉紅了,扭半天才像蚊子似的哼哼:“試試?”
嚴峫點頭。
“可……可是我跟陸顧問沒怎麼接過,沒有基礎的話不會很奇怪嗎?”
嚴峫速變臉,怒吼:“滾!!”
馬翔放聲狂笑,忙不迭連滾帶爬地跑了。
·
“剛纔馬翔來了?”
嚴峫轉回到臥室,江停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醒了,正站在跟主臥相連接的浴室裡刷牙,一手撐在洗臉池邊,含著牙膏泡沫的聲音還非常沙啞。
嚴峫一聽那嗓音就有點本能的興,強行湊過去頂了幾下,直到被江停一胳膊肘敲在肋骨上,“嗷”地一聲捂著肚子痛苦得說不出話來,半晌才咬牙切齒地出一句:“江隊你也太黑寡婦了……”
江停居高臨下瞅著他:“我怎麼不知道原來你這麼弱,嚴副隊?”
嚴峫能拿影帝的演技再一次得到了認可,終於滿意了,直起來謙虛道:“好說,好說。”
“馬翔來幹什麼?”
“哦也沒什麼,我有幾本陳年案卷,想趁這段時間在家好好研究一下,他給我送來。”
江停低頭漱完口,扯過巾了,才道:“跟你昨晚在路上耽擱那麼久有關係麼?”
江停這個人,作爲刑偵專家來說確實非常厲害,嚴峫幾乎立刻就注意到他的用詞是“昨晚耽擱在路上”而不是“昨晚耽擱在市局辦公室”,其中微妙的區別不言而喻。
“這不是昨晚沒找到材料,所以今早他送來嗎?”嚴峫若無其事地笑道,“怎麼,還沒正式領證呢,就要開始查老公的崗了?”
江停莫名其妙瞥了他一眼,轉出浴室,徑自去喝他那瓶每天早上都謹遵醫囑的高鈣。
嚴峫還穿著鬆鬆垮垮的睡,雙手在袋裡,一邊肩膀靠在冰箱門邊:“你說你這人,都睡了兩回了,還不抓時間想想怎麼快點嫁進門,真是一點迫都沒有。”
江停仰頭喝著牛,鮮紅的脣邊約有些沫,眼角上下打量嚴峫,似乎覺有點好笑。
“還好你遇上了我這麼一個有責任的男人,雖然你不好意思提,但我還是不會幹那種上了就跑的事的。話說咱們什麼時候去把證領了?民政局不管咱們,自己在家做個證裱起來也行啊。”
江停終於在嚴峫眼錯不眨的注視下喝完了那瓶,抹了抹笑問:“你就這麼恨嫁?”
“嗨你這話說的,我不都是爲了你考慮嗎?你說你現在連個名分都沒有,萬一以後我變心跑了,連家產都沒得分,多可憐啊。”
江停笑著不理他,徑自往臥室走,嚴峫亦步亦趨地跟在後叨叨:“等領證後你就有保障了,出軌生子算事實重婚罪了,婚後收也算夫妻共同財產了。萬一哪天老公不幸榮,你還能拿一筆卹金,省得以後……”
話沒說完,突然江停站住回頭,嚴峫差點沒撞上他,只見他眼神已經沉了下來:“你在胡說八道什麼?”
“……”
兩人對視半晌,嚴峫眨著眼睛,終於討饒般舉起手:“行行行,我錯了我錯了……”
江停沉著臉鑽進臥室,嚴峫還沒來得及跟進去,啪一聲門板就在眼前重重拍上了,險些撞上他拔的鼻子。
嚴峫懷疑江停只是借題發揮,因此並沒有放棄,從那次吃了閉門羹之後,每天都要把“咱們領證吧”這話提個一兩次,每次提出的聘禮也都芝麻開花節節高。從“給你大辦婚禮買大鴿子蛋”到“婚前房寫你名分你一半”,從“結婚以後每天地都我拖碗都我洗”到“好好好洗臉水也給你端行了吧”,甚至最後連喪權辱國的“只要結婚以後每天我做飯”都提出來了——嚴峫從小家裡好幾個保姆,上警校之前他連喝熱水都沒親自手燒過,至今連炒個蛋都要先上網查步驟。
但儘管如此,他好炮友的地位仍然沒有得到任何改變。
“結婚有什麼不好——”嚴峫無打采地趴在購車後,拉長語調抱怨。
江停戴著防霾口罩,站在超市冷藏櫃前看了一會兒,拎起一罐酸放進了購車,笑道:“我是單主義者。”
嚴副支隊長把停職審查過了婚假,一晃三個星期過去了,除了每天晚上對著舊案卷宗例行學習之外,其他時間都花在休假、睡覺、睡覺和睡覺上,連以前一放假就興沖沖出門飆車打球打遊戲等娛樂都沒興趣了。
江支隊長深深覺得睡覺這種低俗趣味不能發展長期好,首先年輕人應該把剩餘力奉獻給社會主義神文明建設,其次他虛弱的況也接不了。江支隊長是個做事很講究策略的人,打定主意後就天要求在家吃飯,要求兩人一塊在廚房做飯,終於溫水煮青蛙,一步步開發出了嚴副支隊長在烹調方面的興趣。
“不要這盒蛋,從裡面拿,裡面的新鮮。”嚴峫推著購車指揮:“對對,裡面那盒。”
江停問:“今晚還吃西紅柿炒蛋?”
嚴峫滿意地點點頭,五秒鐘後又叨叨上了:“單主義有什麼好的——”
江停穿過超市貨架,來到生鮮蔬果區買西紅柿,笑問:“我單我的,跟你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關係,你這是在拖著我這個大齡男士跟你一道單,做人怎能這麼不替別人著想?”
“你大齡?”
“嗯哼,”嚴峫煞有介事點頭。
江停戲謔道:“昨晚你可不是這麼說的。”
嚴峫立刻反脣相譏:“昨晚你在牀上也不像現在這麼冷淡啊!”
江停被結結實實堵了回來,耳朵微微發熱,但面鎮定如常。
“咱倆待會呢,出去上隔壁老祥買三金,二兩一個的龍鐲給你買三對,夠不夠當訂金?然後再加上什麼項鍊,耳環,戒指,吊墜,你說這心意表達得可夠誠懇了吧……”
“今晚蒸條魚吃?”江停問。
嚴峫立刻:“蒸蒸蒸。”
江停挑了尾鱸魚,嚴峫險些被魚尾濺上一臉水,慌忙避開了,推著車繼續跟在後頭,苦口婆心地教育他:“做人不要這麼固執,其實我都是在爲你著想。你說咱倆都已經睡過這麼多次了……”
“不是你自己說的純打炮麼?”江停頭也不回調侃道,一不留神沒注意低音量。
後陷了沉寂,過了會江停自己覺得不對,一回頭。
隔壁攤上賣蝦大媽目瞪口呆地盯著他倆,目慢慢停留在了江停平坦的部上,滿臉都寫著世風日下人心不古,這年頭的年輕人真會玩等等等等。
嚴峫:“……”
江停:“……”
江停反應過來,一把拉過嚴峫,面紅耳赤地趕走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江停一手按著額角:“有什麼好笑的?”
“哈哈哈哈哈哈——”
超市外停車場裡,嚴峫拎著大包小包的購袋,笑得差點連車後箱蓋都打不開:“完了我的名節被你毀了,我只能嫁給你了。要不我娶你也行,一夜夫妻百日恩,對面金店過馬路右轉一百米現在還沒關門,咱倆趕過去了解一下……”
江停忍了又忍,終於決定開口訓人,但剛張就撲哧一聲也笑了起來。
他那張面部總是自然放鬆、平時表冷淡疏離的臉,一笑起來眼角就彎了,連忙偏過頭去,側面廓俊秀得讓人心。嚴峫看左右沒人注意這邊,突然攬著他肩膀迅速湊過來,強行摘下半邊口罩,藉著車的掩護在脣角印下一個親吻,然後飛快地了回去,笑著打開了車後箱。
江停匆忙捂著臉戴上口罩,怕再被公然襲擊,三步並作兩步轉到了車另一側。這時嚴峫已經把幾個購袋放進後箱,笑嘻嘻起瞧他,夏末的夕穿過停車場大樓,映得他們瞳孔深都閃爍著微。
“我說你這人……”江停剛要笑罵什麼,突然嚴峫手機響了。
“哎喲,你老公中頭彩了。”嚴峫一看到來電號碼就立刻認了出來,略微走遠了兩步,按下接聽鍵,首先咳嗽一聲清了清嗓子:“呂局?”
建寧市局證辦公室,技偵主任黃興坐在儀前,略帶忐忑地皺著眉頭。呂局站在他後,手裡拿著一個明證袋,聲音除了沉鬱之外聽不出毫其他緒:“你現在哪裡,嚴峫?”
“在家附近。怎麼了呂局?”
“明天早上七點來局裡一趟。”
手機對面嚴峫微愣,腦子裡的第一反應就是,難道三個星期前那天晚上遭遇跟蹤的事被發現了?
然而接著呂局低沉的聲音就響了起來:
“我們從六一九連環綁架案裡發現了一些新的重要線索,經鑑定後發現,可能跟你有關。”
嚴峫瞳孔驟然!
“明早過來後,直接來我的辦公室。”呂局吩咐完這一句,沒再多說什麼,徑直掛了電話。
辦公室再次陷安靜,黃主任似乎還有點疑慮,斟酌再三後還是忍不住道:“呂局,您看這件事……”
但他話沒說完就被呂局一個噤聲的手勢打斷了,淡淡道:“這個線索暫時不要對任何人說。”
“……是!”
呂局轉過,揹著手,一言不發出了證辦公室。黃興出了口氣,眼睜睜目送著他帶著那個裝著一枚子彈殼的證袋越去越遠,消失在了電梯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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