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如屑》第12章
沉香如屑正文 疑雲重重
這一夜,唐周睡得極不安穩。窗外天剛剛泛白的時刻,他又被一陣笛聲吵醒。這笛聲如泣如訴,低婉哀愁,吹笛的人彷彿有無盡傷心事。唐周披上外袍,不由自主地循聲而去,只見昨晚探過的庭院中空無一人,地上卻出現了一個大坑。
他按著劍鞘,緩緩走近。
只見那個坑裡鋪著淺淺一層桃花瓣,正是昨夜沈老爺埋下的,只是花瓣不再鮮,已經變得乾枯起皺。他低下去,用劍挑開這一層花瓣,赫然可見底下有一隻手,看起來還是如陶瓷一般細白。
被埋在下面的人可能還活著!
唐周手邊沒有鋤頭之類可以挖掘的事,只有用手上的長劍挖下去。幸好埋得並不深,不多時,那人的臉便慢慢出來。他手探了探鼻息,已經沒有任何氣息了。唐周抬袖將那人臉上沾到的沙土輕輕抹掉,漸漸出清晰的面貌來。
那是一張子的臉,眉目如畫,角還帶著一笑意,三分俏皮七分乖巧,就好像還是活著一樣。
唐周手上一頓,忽然後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他回頭看去,不由微微皺眉:「你怎麼出來的?」
淡著一張符紙晃了晃:「我和沈姑娘說,門外的紙太難看了,不如撕下來好,就照著做了。」走近土坑,看了看裡面的人,輕輕咦了一聲:「這是怎麼回事?莫非,你在毀滅跡?」
唐周看著:「這裡面的人,你不覺得很眼麼?」
淡蹲下來仔細看了一陣,一手支頤:「是啊,好像在哪裡見過……」
「……這個人,長得和你一模一樣。」
淡嚇了一跳,站起道:「你這樣一說,的確是很像。這個世上,怎麼會有和我長得如此相像的人?」
唐周緩緩開口:「不止是長得相像,連神都是一樣的。你真的相信,這個世上會有這樣的人麼?」淡看著坑裡埋的那個子,喃喃道:「的確是不會有了。」眼中哀傷,慢慢抬起頭來:「這樣說,我其實已經死了,而我卻不知道?」
唐周默然不語,只見淡臉蒼白,喃喃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突然回轉抓住唐周的袖,角帶笑:「我會這樣,全部都是你害得!你說,你該怎麼償還?」手指蒼白,上慢慢地滲出來:「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你,我又怎麼會落到這個下場?你欠我的,又打算何時來還?!」
神悲傷,眼中滿是絕,這是他從來沒有看見過的。
唐周沒有掙,也本不想掙開,只是問:「我欠了你什麼?你要我還什麼?」
淡深深看著他,許久才緩緩道:「你欠了我半顆心,我要你吐出來還給我……你快把這半顆心還給我……」說話的聲音已經不復溫,帶著哭腔,更顯得淒惻。
唐周驚駭莫名,往後退了一步,卻不知撞到了什麼,頭上生疼。
他睜開眼,現自己正躺在客房的床上,枕頭掉落在地,他竟是磕在床頭。唐周坐起,抬手了太。原來,剛才僅僅是夢。可是為什麼偏偏會夢到淡?真是噩夢中的噩夢。他走下床,用盆子裡的清水洗漱,再慢慢穿上外袍。
忽聽房外傳來幾聲鳥,還有銀鈴一般的笑聲,想來是沈湘君過來了。唐周想起昨夜所見,不躊躇。
只聽淡溫溫的聲音響起:「沈姑娘,你起得真早。」
沈湘君笑著說:「早起的鳥兒有蟲吃,是它我早早起來的。」
「沈姑娘,我可以向你的鳥兒說句話麼?」
「你說吧,但是它聽不聽得懂,我就不知道了。」
唐周輕輕走到房門邊上,將門推開一些,只見沈湘君正站在淡的房門前,肩上還立著昨日見過的那隻花斑鸚鵡,笑如春花一樣豔。
「鳥兒鳥兒,你是不是也覺得門口那幾張破紙實在很礙眼?你說我該不該把它們全都撕下來?」
唐周頓時明了,這蓮花是要藉著沈湘君之手逃出門口的制。他氣定神閒,站在那裡不,想看接下去會怎麼做。
沈湘君忍不住輕笑道:「鳥兒說,這幾張紙的確很難看,你怎麼不把它們早點撕掉?」
淡嘆了口氣:「這是師兄畫的,我本事低微,他怕我被惡鬼纏上。」眼波一轉,復又笑了:「也罷,雖然看著礙眼,但畢竟也是師兄的心。」說完,往前走了幾步,突然子一晃撞在門上。
沈湘君走上前,一腳踩在門檻上的一張符紙:「你怎麼了,是不是子不舒服?」再往前一步,這張符紙就粘在的鞋底,從門檻上撕離了。
淡微微笑道:「沒事,剛才不知怎的,突然頭暈。」唐周著的幾張符紙,每一張都很有講究,只要掉其中一張,也就困不住這樣修為極深的妖了。淡笑意盈盈,腳步輕盈,卻在踏出門檻的一瞬間呆了一下,隨即笑著道:「你也這麼早啊,師兄?」
唐周抱著臂,似笑非笑:「沈姑娘剛來的時候我就醒了。」
淡笑得很討人喜歡:「原來師兄是擔心我欺負沈姑娘。我怎麼會這樣做呢?沈姑娘又貌又善良,如果了我的師嫂,我一定很歡喜。」
唐周角微:「師妹,你想太多了。」
淡立刻換上一臉困:「是麼?可我還是很想讓沈姑娘當我的師嫂。」
只聽沈湘君對著肩上的鸚鵡問:「師嫂是什麼?」
唐周沉下臉,一把拉住淡的手腕往外邊走,待走到沈湘君看不到的地方,便將一張符紙在的手腕上:「這張還是我昨天剛畫的,不想這麼快就用上了。」
淡眼睜睜地看著那張符紙化出一道華,手腕又被一個沉甸甸的鐲子扣住。掂了掂手腕,滿不在乎:「這次是幾步的制?就算我們是師兄妹,男之間還是要避嫌的,我總不能和你同房吧?」
唐周微微笑道:「這次的只是不能出沈家而已。」
想了一想,還是沒生氣:「不管怎麼樣,這似乎對我來說,還不算太壞。」
唐周看了看,只見還是出很討人喜歡的笑,便轉往花廳走去,走出幾步,又回頭道:「我剛才忘記說了。」
淡還在看手上的鐲子,隨口道了句:「什麼?」
「是這樣的,我昨天畫這張符的時候,突然覺得如果只是畫一道不得出沈家的制,似乎還不太夠。」唐周慢條斯理地開口,「於是我又加了一道,封了你大半的妖法。萬一你真的被惡鬼纏上,剩下那一點應該也可以對付了。」
淡將牙咬得格格響,隨便拔起一邊的一株草葉,連帶土往唐周後扔去。唐周側避開,只聽咦了一聲,低頭盯著土裡,像是看見什麼東西。他同淡也相過一些時日了,每次這樣,多半都沒好事,便索就當作沒看見。
淡看了一陣,倒了一口涼氣:「唐周,你快來看。」
唐周想也不想:「你直接告訴我就好。」
淡抬起頭,神複雜:「你把那株草再拿回來,我不是和你說著玩的。恐怕這件事會有其他的變故了。」
唐周明白說的「這件事」是指他為沈宅驅除鬼氣,他撿起地上的那株草,往淡邊走去。慢慢道:「我早就奇怪了,為什麼這裡的花草會長得那麼好,而鎮上別的地方,都生不出這樣的花草來。」
唐周低頭看去,只見一塊黑土之中,出一截白森森的東西,像是……一指骨!他想起之前的那個夢,忍不住轉頭看淡,只見垂下眼,睫遮住了眼,突然眼睫一,漆黑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著他。
唐周看著的眼眸,竟挪不開視線。的眼中沒有玩笑的意味,瞳孔漆黑通,很像溫順的小。忽見微微一笑:「你怎麼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的?」臉頰,自語道:「最近怎麼總有人被我嚇到?莫非我長得太有威嚴了?」
唐周抬手將那株草放回原來的位置,撣了撣袖:「威嚴倒沒有,大概是太嚇人了罷。」
淡小聲嘀咕一句什麼,抬手挽了一下,嘟著:「偶爾說一句好聽的你會死啊?」
唐周輕喟一聲:「那倒也不是,只是我為何要說違心話?這樣你是心裡舒服了,可我就不舒服了,你說對麼?」
淡著拳頭站著,隔了片刻方才出牙疼似的笑:「說得太對了。」
沈家是鎮上出了名的富豪之家,一頓早點自然也十分盛。
淡斯斯文文地掰著蓮蓉包子咬一小口,再咬一小口,吃相雖然好看了,可是一隻包子很快就沒了,於是用筷子夾過一隻羊餡的。
沈老爺見只夾包子,慈祥地笑了:「姑娘,這包子是填肚子的,不如喝點粥?那邊的油茶還是西北帶回來的,味道很別緻。如果吃不慣,就喝點參茶也好。」
淡搖搖頭:「我從前沒怎麼吃過包子,很喜歡。」
沈老爺立刻道:「莫非姑娘從小修道,已經練到可以不進食的地步了?」
唐周嘆了口氣。
淡思量一陣,居然說:「大概可以七八日不吃東西。」
沈老爺肅然起敬:「姑娘小小年紀已經有這個修為,實在佩服,佩服。」
唐周忍不住了:「沈老爺,你別信的。我師妹頑皮得,十句話裡有八句話都是說著玩的。」
淡舉起筷子夾了個牛餡的包子給他:「師兄,我知道你最喜歡這個。」
唐周看著那個包子,不知該吃下去還是扔還給,思量之後,還是決定嚥下去。他才剛吃完,又是一個包子夾過來。淡乖巧地說:「師兄,還是我幫你夾吧。」
沈老爺看著他們這樣,鼻子:「唐公子和姑娘真是誼深厚。」他長嘆了一口氣,又道:「本來老夫還想……嗯,看來還是不用了。」
淡聞言一笑,又用一個包子堵過去給唐周:「沈老爺,我和師兄只是兄妹之,你莫不是誤會了些什麼?」
沈老爺眼中一亮,掌道:「其實是這樣的,湘君剛才和我說什麼師嫂的。我這個小兒臉皮薄,應是很喜歡唐公子。唐公子一表人才,難得待湘君又好,rshǚ.net我本來是很贊這門婚事。只是湘君……唉,畢竟是個傻孩子。」
唐周剛要說話,立刻被淡搶了先:「如果我有了沈姑娘這樣的師嫂,也是很高興。何況沈姑娘聰明善良得很,師兄一定不會嫌棄的。」
唐周輕咳一聲:「沈老爺,其實我……」
「我從小就和師兄一起長大,還從來沒見他對那個子這般上心過。」
唐周擱下筷子:「你……」
「你堂堂一介男兒,喜歡就是喜歡,承認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他沉下臉:「師妹,你說夠了沒有?」
淡一攤手,又繼續對付包子:「說完了。」
唐周頓了頓,方才慢慢道:「沈老爺,令千金貌善良,當配如玉良人。只是在下上還有些事沒辦,不能安定下來家,當真抱歉。」
沈老爺擺擺手,笑著道:「我明白,我明白。唐公子有這份心就夠了,湘君……我看是嫁不出去了,如果唐公子把事都辦完了,還記得我這個傻兒,哪怕是收做偏房,我也安心了。」
他話音剛落,只見一個窈窕的人影走進花廳。沈老爺看到那個人影,臉突然變得灰白,連執筷的手都抖了一抖。
「有你這樣的爹爹,湘君真是可憐。」走進來的子有一張同沈湘君一模一樣的臉孔,只是神沉鬱,眼中約兇狠。
唐周頓時想到,昨夜到的那個人不是沈湘君,而是眼前的這個子。
淡用餘瞥見沈老爺的一舉一,從他神到下意識的小作,每一個都看得清清楚楚。為什麼他會這樣害怕?那個子就和沈湘君長得一模一樣,應該是他的長,他為什麼要害怕自己的兒?為什麼兩個長得如此相像的人,會有這樣大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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