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如屑正文 沈家姊妹

沈老爺咳嗽一聲，臉上的灰白已經退了下去：「這是我的長怡君了。怡君，這位是唐周唐公子，這位淡姑娘是唐公子的同門師妹。」

沈怡君走到桌邊，死死地盯著唐周：「原來是你？你昨晚鬼鬼祟祟地在我家裡做什麼？」

淡很豔羨，要是也能這樣囂張地和唐周說話就好了，可惜還不敢。

沈老爺立刻來打圓場：「怡君，唐公子是客，你怎麼說話的？」

唐周淡淡道：「昨晚我聽見一陣哭聲，覺得這聲音很悉，就循聲過去看看，結果看見了那位凌虛子前輩，還有令嬡。」

沈老爺看著自己的長，怒道：「現在唐公子說明白了，這樣你可放心了？」

淡看看沈老爺，又看看沈怡君，心中總覺得有什麼不太對勁的地方，至於到底是哪裡不對，一時又想不出來。只見沈怡君突然看了過來，眼神還是很兇狠：「我們沈家沒什麼可以招待兩位的，不如及早離開吧。」

沈老爺氣得直跺腳：「住口！你你你……真是要氣死我了！」

沈怡君冷冷地回過去，然後角一，出一古怪的笑，轉走出了花廳。

淡支著下，悄悄湊過去輕聲說：「唐周，你昨晚對這位沈小姐做了什麼不得了的事？看你的眼神很兇呦。」

唐周斜斜看了一眼，沒有說話。

沈老爺臉一陣紅一陣白，勉強笑道：「二位，當真是……招待不周，招待不周啊。」他手，像是在努力措詞：「怡君從小就孤僻，子冷漠了些，也都是怪我這個父親沒有看好。」

唐周微微一笑：「其實也沒什麼，沈老爺，我看也差不多也該辦正事了。只是要驅除鬼氣，最好的時機是在正午，那時候也是一天中氣最盛的時候。從現在到正午，什麼人都不能靠近庭院。」

沈老爺點了點頭：「不知唐公子還要什麼東西？我馬上讓下人準備去。」

唐周淡淡道：「有我師妹幫忙就夠了。」

淡立刻警惕地看著唐周。現在被封了大半妖法，剩下的那一點可謂寶貴至極，半分都不能浪費在他上。

兩人沿著長廊折轉回庭院，一路之上果真再沒有看見一個人影，可見是沈老爺吩咐過的。唐周突然問了一句：「你平日會去葬花麼？」

淡用一副被嗆到的表看著他：「難道你昨晚見過鬼葬花不？這裡的怨靈都很弱，本不會化鬼怪，更不會形讓你看到。而且，這種凡塵子會做的傷春悲秋的事，我肯定是不會做的。」

唐周輕喟道：「葬花的是個男子。若是子這樣做，我自然不會問你的。」

淡一下子就聽出他話裡帶的刺，輕聲嘀咕一句：「既然是男子，你怎麼不問自己……」走了兩步，突然問：「難道，是沈老爺？」

唐周輕輕嗯了一聲。

淡搖搖手指：「我現在可以給你兩個主意。第一，從現在開始，不論覺察到什麼異樣，都當作沒瞧見，驅完鬼氣後立刻就走人。這是最方便的一條路，也最為穩妥。第二，拖延些時日，有些事只要有人做過，總會有痕跡留下，也終會有水落石出的一日。這條路最為兇險，可能你還沒到真相，就已經沒命了。所以我覺得還是第一條路比較好走。」

「我也覺得還是第一條路比較好。」一個冷冰冰的聲音突然飄來。淡連忙往後退了一步。唐周看著前方，只見庭院外的月門邊倚著一個窈窕的子影，面沉鬱，眼中約兇狠，正是沈怡君。

沈怡君角一牽，出一個古怪的笑容：「靠近這裡的都已經是活死人了，難道你們還想變真正的死人？」

唐周看著沈怡君的背影消失在長廊盡頭，手指叩著劍鞘，突然像是下了什麼決心似的，大步往庭院走去。一切謎題，都是在這裡開始，也必將在這裡找到蛛馬跡。

淡突然抬手拉住他的袖，輕聲道：「你先等一等。」

唐周低頭看：「什麼？」

悠悠然道：「我們先來想想沈姑娘的用意為何。之前在花廳時候，就已經說過讓我們離開這裡的話。現在又特地過來再說一遍，而且還是要瞞著沈老爺專程等在這裡。所以，可以想得出，一定知道其中的奧妙之，只是不能說出來。那麼這宅子裡的必定很是了不得了。」

唐周點點頭：「或許所知道的也不完全，只是一個大概而已。」

淡嗯了一聲，又道：「那為什麼要來提醒我們這些呢？這個既是在的家中，有很大的可能和家裡人有關，為什麼要偏幫外人？」

「那就有兩種可能。或許是出於好心，所以特別來提醒我們別涉險。又或者，也不想讓我們查到這底下的事，所以出言恫嚇。」

淡微微一笑：「不愧是師兄，看事真是犀利。」

唐周似笑非笑，又舉步往庭院裡走：「是麼。」只聽淡在後嘆了口氣：「其實還有可能是第三個原因的。知道有種人，覺得自己很是厲害，明知道前面有危險，還是會為了一探真相往裡跳。說得越是神，那個人就越是想反其道而行之，義無反顧地往挖好的陷阱裡跳。」

唐周轉頭看著：「你覺得我會義無反顧地往別人的陷阱跳麼？」

淡想了想，老老實實地說：「不會。」

「淡，其實你也很想知道這究竟是這麼一回事罷？從青石鎮上的人離奇死亡，到墓地中所見，最後是沈家的種種，這其中一定有某種關聯。我說的對麼？」

淡左思右想，不得不承認：「是啊。」不過相對於這其中的，更加想盡快擺唐周。如果唐周最後死於非命，定會記得每逢清明幫他燒紙的。到底還算是素來善心純良、品行良好。

唐周見承認，又接著道：「我希你能助我一臂之力。畢竟，在沈家我能相信的只有你。」

淡寵若驚：「你已經夠厲害了，恐怕不需要我幫什麼忙了吧？」

唐周輕輕一笑，眉目清俊：「之前在草堆裡看到的那，麻煩你想想法子挖出來。」

淡被嗆得咳嗽。原來他之前說什麼不要讓人接近庭院，是為了來挖的。神淒楚，語音溫：「我雖是妖，但畢竟是子，你就忍心讓我做這種活？」

唐周訝然：「花一族的男子和子不是一樣的麼？」

「你到底是哪裡聽來的，這怎麼會一樣？」

「那也無所謂。我認得你到現在，從來都沒把你當子。」

淡咬牙，許久才憋出一句：「你……真是好。」

淡蹲在坑邊，看著裡面那森森白骨。看了一會兒，又轉頭去看唐周，卻覺他神複雜地看著自己。唐周見看過來，忙不迭地別過頭去看著另一邊。淡很想把這個場景當「唐周突然幡然悔悟被的智慧和容貌打」，但也知道，與其等唐周被打，還不如讓紫麟突然在意來得容易。

起碼紫麟還是心智正常的妖，而唐周生冷不忌、不吃，比媧當年補天用的七彩石還難敲打。

隔了片刻，唐周突然問了句：「你只有半顆心？」

淡不由坐倒在地，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唐周，你中邪了？還是染風寒了？是不是覺得頭暈眼花？」

唐周拍開的手：「沒事，我隨口問問。」

淡狐疑地看了他幾眼，突然有了好興致：「如果我說，我只剩下半顆心了，你信不信？」

唐周斜斜看了一眼：「你覺得我會信麼？」

淡一攤手：「我也是隨口問問的。」站起，拂了拂上的灰：「除了這骸骨，這地底下恐怕還有別的，你是不是也想一一都挖起來看看？」轉過走開兩步，想了想又回過頭來：「我去那邊的蓮池邊上坐坐，你自己慢慢在這裡想。想不通的地方，或許我能告訴你一個最接近真相的答案。」

唐周低頭看著那句骸骨，沒有傷痕，似乎死前沒有到一點傷害。可如果真是這樣，為什麼這宅子會有這麼多怨靈？他想起沈怡君和沈湘君兩姐妹，們長得如此相似，但又能讓人一眼就認出這對姊妹。沈怡君之前說過的那些到底有什麼用意，是警示，是驅除，還是一個陷阱？沈老爺既然會在這裡葬花，應該也見過這骸骨，他為什麼從來沒提起過？

他用劍鞘將一邊的土重新覆蓋在骸骨上，突然想到，這裡土質這樣雜，定是時常挖掘翻攪的緣故，而這森森白骨埋得這樣淺，恐怕還埋了不久。沈家搬到青石鎮的日子也不短了，他們可能確實不知道宅子裡曾有人暴死，但這骸骨的由來，又怎麼可能不知道？

他想理清思路，卻怎麼也不能將一件又一件的事連在一條線上。

唐周站起，漫無目的地在庭院裡走了一圈，果然看見淡坐在蓮池邊上，不知從哪裡弄來了一把魚食，往水池裡拋去，魚兒搖尾游過來爭搶。

他走過去，站在淡邊。

淡喂了一會兒魚，笑著問：「我能聽懂魚兒說的話，你相信麼？」

這句話在進墓地的時候就說過了。唐周差不多清楚說話的時候必定是真話假話連在一起說，十句話中至有一半不可相信。比如這句話是隨口說的，那麼下一句必定有幾分道理，再下一句可能就是真話了，最後一句話又定是胡編造的。除非他失心瘋了，否則就不會把說的每一句話都當真。

淡嘆了口氣，幽幽道：「你果真是不相信的。你不信我聽得懂魚兒說話，卻會相信有人能懂得鳥語，真是奇怪。」

這句話正說中了他心中所想。唐周不聲，淡淡道：「沈二姑娘總歸比你可信一些，何況有些人負異稟也說不定。」

「這兩位沈姑娘是同胞姊妹，我看也是這世上最不相像的姊妹了。就算是剛見過們的人，也能一眼分辨出誰是姐姐，誰是妹妹。據我所知，同胞姊妹的子不至於相差那麼多，除非們兩人的境遇大不相同，但們自小就在一起。」

這幾句話恐怕就是真話了。唐周點點頭：「你知道得倒清楚。」

淡神悠遠：「因為我也有個姊妹，和我生得幾乎一模一樣，很多人都會認錯。」

唐周淡淡道：「就算長得像，還是會有不一樣的地方。」

「是啊，每個人都會喜歡。明明是一樣的容貌，但看上去就很高貴溫。你和說話的時候，不會想開玩笑，只想把實話全都說出來。」淡微微閉上眼，「可是還會有人會認錯，每個人都會把我錯認，卻從來不會有人把錯認我。」

唐週一怔，從認得到現在，從未見對什麼特別在乎過。將心比心，如果換了是他也會不了，任誰都不會甘願當另外一個人的影子。只見淡過手來：「如果你真的同我，就把這個制去掉好了。」

唐周看著，慢慢道：「我是同你的姊妹，竟然還會有人把你錯認。」

淡微微一笑，明眸皓齒：「這就沒辦法了。不過照現在看來，等百年之後，你說不定會有機會見到的，只怕到時候你會更同，竟然和我長了同一張臉。」將手上最後一點魚食都拋進蓮池，袂飄飄，遠遠看去恍如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