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悍刀行》第133章 登樓
欽天監通天臺。
頂樓除去眾多繁瑣複雜的觀象儀,還用作藏書納簡,三面書牆高達數丈,以至於需要多架專門用來拿書的梯子,此時已是深夜,只有一名老人與書呆在這裡,老人因為讀書過多,以至於看壞了眼睛,腋下夾著一本古書,蹣跚著走出室,來到鑿開一牆凸出向外的摘星路上,這條路突兀橫出閣樓長達六丈,由九九八十一大塊漢白玉鑲嵌而,晶瑩剔。行走在路上,低頭看去,膽小的肯定要兩抖。站在這裡,可飽覽皇宮全景,屬於逾規違製,因此在本朝任何一份輿圖方志文獻上,都不見通天臺的記錄,老人走到玉石道路盡頭,仰頭去,小書趕跑來給監正大人披上一件外,長得紅齒白靈氣四溢的書倒也不懼高,在一旁坐下,雙腳懸空晃,陪著老人一起看向浩瀚星空,托著腮幫怔怔出神。
小書輕聲問道:“監正爺爺,真的能看到什麼嗎?聽挈壺大人說他當年親眼瞧見八國版圖上八衝天而起的浩大氣柱,一逐漸轟然倒塌哩,這會兒就只剩下咱們離王朝這一直達天庭啦。”
既然被喊做監正,那自然是欽天監的第一人南懷瑜了,老人攏了攏外,輕笑道:“老了,眼睛也不好使喚,已經看不太清楚。”
年書不以為然道:“監正爺爺你有天眼的呀,會看不清楚?”
老人無奈苦笑道:“天眼?黃三甲的話也能信?小書櫃,這是那老惡獠想借我屁下的位置來替他布局,千萬不能當真。若說天眼,他自己才是,我的氣功夫差遠了。”
書打抱不平道:“不會啊,監正爺爺不是跟那黃魔頭下了兩盤棋嗎,先輸再贏,哪裡比他差了!接著下的話,他肯定就只能自稱黃兩甲了!”
老監正搖頭道:“沒贏,沒贏啊。只是下到一半,黃三甲不願再下而已,棋盤上我雖說佔據優勢,可他只要再下十棋,就要潰敗,當年我覺得能夠持平,十年前再思量,覺得二十手就要輸,這會兒再回過味,就只剩十棋了,天曉得過些日子,是不是覺得五手就得輸,說不定臨死前才知道黃三甲只需一棋就可扭轉乾坤,這才是此人的真正厲害。朝廷設棋待詔,南派以王集薪為首,北派以宋書桐作魁,棋力與我相仿,其實都遠遜於黃三甲,王集薪說黃龍士下棋如淮用兵攻無不克,這話分明是隻觀棋譜不曾親自對局的局外語,應該是淮點兵多多益善才對,黃三甲真正厲害哪裡是在中盤,收才見功底,只可惜世上無人能與他手談至收罷了,想必這才是他挑起春秋國戰的原因,畢竟三尺棋盤,對他而言,太小了。”
被陛下以國師相待的南懷瑜昵稱小書櫃的書咂舌道:“那這魔頭豈不是真的天下無敵了,就真的沒人能下棋贏過他嗎?”
老人想了想,笑道:“贏過他的似乎真沒有,不過平局,有。”
書兩眼放,扯了扯老監正的袖子,迫不及待問道:“誰啊?”
老人怕邊這隻小書櫃著涼,先讓書坐起,再將書本墊在這孩子屁下,這才不急不緩說道:“當年先皇親自出迎,數十萬太安城百姓夾道歡迎,小書櫃,你說是誰?”
書哇了一聲,“知道知道,白僧人,兩禪寺那位提出頓悟的神仙!監正爺爺,真的能立地佛嗎?是不是說我站著站著就變佛了?如果是真的,那我也想去當和尚啊。”
老監正語氣沉重道:“頓悟真假不知,終究不是釋門人,即便我讀了些佛經也不可妄言。可修道破財參禪散運,
千真萬確。一國君主,若是癡迷佛道,肯定不是幸事啊。崇尚黃老清淨還好,於國傷財,還可以當作是取之於民用之於民,但若崇佛,就不好說了,氣運一散,再聚難如登天。佛法初中土,便遭來饞貶,未必只是流於表面的儒釋道三教歧義,實則是最重養氣的儒道兩家擔憂佛門壞了中土氣勢。”小書苦著臉道:“那我還是不做和尚了。”
老人笑了笑,著小書腦袋。
書抬頭問道:“監正爺爺,白天那北涼王來咱們欽天監,怎麼其他人都怕得要死?我就不怕。”
老監正起說道:“不怕就好。好了好了,懶夠了,咱爺倆該回去做事,等抓時間修訂完這部新歷,我也該閉眼了。若是被那白僧人搶了先,就又是一場不可估量的禍事,所幸我這老眼昏花的將死之人有你這小書櫃幫忙。呵,估著下輩子投胎是做不了人。這便是泄天機的命吶。”
小書一臉悲戚。
南懷瑜有些吃力地瞇著眼,轉頭向北涼那邊,手指了指,輕聲說道:“小書櫃,等我死後,就靠你製那條巨蟒了。 ”
————
篝火有兩大叢,魏老道幾個份不同尋常的扈從,加上魚薇薑泥這些“眷”佔據一叢,字營圍著另外一叢,兩者間隔較遠,屬於很守規矩的避嫌,裴南葦即便是隻落難凰,也依然竭力保持著靖安王妃的端莊架勢,閑來無事,便留心著字營靜,可以看到那些流值夜的輕騎來來往往,井然有序,大戰過後,兩名將軍都負傷不輕,可不管將校還是士卒,臉上都沒有頹喪氣息,看他們口型,似乎都在說那位世子殿下,個個神采飛揚。
字營越是這般軍心凝聚,裴王妃就越不自在,原本那點逃離牢籠的心思都逐漸冷淡,落魄到要去打掃車廂的階下囚,如何比得青州獨一無二的靖安王妃?裴南葦心灰意冷,手靠近火堆,暖和了幾分,向邊左側,是抱白貓的子,一同陪著自己去尋水潭,路上寥寥幾句聊天,便知談吐不俗。右側那份古怪的年輕子可真是長得靈氣,裴南葦為胭脂評上的絕代尤,仍不敢說再過幾年還能勝得過這穿著樸素的子,說是婢,不太像,哪有能夠與北涼世子怒目相向爭鋒相對的丫鬟?可若說是大家閨秀,又不對,那雙本談不上白玉凝脂的糙小手,顯然是貧苦人家出來的孩子,這北涼,果然是怪人迭出,猜不想不通。
裴南葦不自向世子殿下消失的方向,這無恥混帳又在做什麼?
北涼王府,聽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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