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悍刀行》第8章 高手
第八章高手
更新時間:2013-03-20
那個右松的刀稚,他的江湖只是孩子的江湖,天真以為只要是江湖就會很好,肯定比一串冰糖葫蘆要好吃。而年的江湖,大多如魚龍幫被人欺負慣了的王大石,心中有一個高不可攀的子,暗自思暮,陷險境時,不去多想,隻覺得能與死在一起也就足夠。但年人的江湖,如羊皮裘老頭那般興致所至,在山巔放言“劍來”二字,便能教兩撥千余劍飛來,畢竟麟角。混得慘的,是劍州邊境上的青鏢韓響馬,才江湖便死得憋屈,絕大多數混得稍好,或者就如東越劍客呂錢塘這般,功名就,卻江湖兒郎江湖死。
韓濤留下幾名倒馬關武卒與魚龍幫一起清理殘局,畢竟連死帶傷有十來號人,並不是一樁小事,如何收尾收得漂亮,很考驗韓濤帶兵為的本事,如今不管朝野如何暗流湧,明面還是天下安定的盛世景,靠著戰場軍功獲得鯉魚躍龍門式的晉升,可遇不可求,更多還是那些小算盤裡的蠅營狗茍。
魚龍幫這趟吃了大虧,只不過死裡逃生,慶幸遠多於悲慟,二幫主肖鏘掏了三十兩銀子給那些兵爺,倒不是說魚龍幫掏不出更多,只不過這些明擺著是垂拱校尉嫡系心腹的武卒,終究只是沒辦法一錘定音的小吏,萬一胃口被撐大了,以後到了韓濤那邊可就不好出手打點了,這裡頭的權衡計較,魚龍幫中估計也就老圌江湖的肖鏘拿得妥帖準確,劉妮蓉並未拆穿肖鏘在樓上的臉,可見一場幾乎滅頂之災的風圌波後,瞬間了許多。
徐年把那名暴斃的江湖流寇擺回椅子上,做完這勾當,見到劉妮蓉面如寒霜站在門口,徐年平靜說道:“趙潁川給這人除了下迷圌藥,還有毒藥,死了。”
劉妮蓉瞥了一眼椅子上七竅淌出的跡,是常態的猩紅,譏諷道:“姓徐的,你覺得我會相信?當我是三歲小孩?”
徐年知道在記恨自己的見死不救,笑道:“趙潁川是我殺的,你要如實稟告圌府?我若是被抓了砍頭,魚龍幫怎麼回陵州跟堂堂從四品的武散待?”
劉妮蓉死死盯著這個怎可以如此厚圌圌無圌恥的男子,似乎再多看一眼就要汙了自己眼睛,轉冷笑道:“你不管出於什麼原因殺了趙潁川,都算是幫了魚龍幫,我還不至於忘恩負義到這個地步,哪怕需要上千兩銀子擺平這件事,我劉妮蓉也絕不會皺一下眉頭。”
徐年站在椅子邊上,“多謝劉小姐。”
劉妮蓉過門檻時略作停頓,緩緩道:“在我看來,比你肖鏘還不如。”
徐年只是笑了笑,沒有反駁。回到房門被趙潁川撞碎的屋子,見到坐在床沿瑟瑟發抖的王大石,顯然還沒有從客棧院落的廝殺中緩過神,對一個才踏江湖的年來說,今晚橫飛的場景實在有些超出承能力,尤其是那種在家甲士面前被一邊倒屠戮,估計會深刻烙印在年的心底,一輩子都抹不去。
王大石抬頭看了看徐年,勉強出一個笑臉,喊了一聲徐公子。徐年點了點頭,繼續坐在靠窗的椅子上,從懷中掏出不起眼的刀譜繼續鑽研,覆甲疊雷在那博采眾長的二十余招刀法,都可在譜上得到印證,刀譜並不拘泥於招式的開創與闡述,字裡行間,著天下第二王仙芝獨有的獅子搏兔君臨天下,低頭閱讀時,輕輕說道:“那包糕點都給我吃了,回頭還你。”
寵若驚的王大石連忙擺手道:“不用還不用還,徐公子見外了。”
徐年眼角余瞥見這年的拘謹,想到院中提劍對敵的砍一通,會心一笑,問道:“你們魚龍幫劉老幫主外兼修,炮捶長拳爐火純青,講究以理當頭以氣為主,剛並濟,怎麼到了你這裡腳步如此虛浮,是沒人傳授你門要領嗎?”
王大石生怕給徐公子誤會輕視了魚龍幫的風氣,慌張道:“教了教了,只不過我悟太差,不得要領,師兄他們就很有能耐。”
徐年也不揭穿,宗門幫派裡大多山頭林立,真正上得了臺面的武藝本事都要師父口述親傳,否則就要差之毫厘謬以千裡,要不然一日為師終生為父這個說法就沒腳了,王大石這種誰都可以拿的柿子,誰樂意去花心思栽培,窮學文富學武的老黃歷傳了好幾百年了,真想要在武學上出人頭地,靠機緣更靠財力,投拜師需要好大一筆禮金,而且數額與師父手掛鉤,拜師以後也並非一勞永逸,還得養師父,逢年過節送禮以外,得有眼力勁兒主給師父添置各類行頭,再者,比武切磋,有個傷筋骨,吃藥養護,又是一筆沒個盡頭的可怕開銷,名門大派為何讓人削尖了腦袋進,除去有名師以外,很大原因是大幫派裡提供許多廉價甚至免費的醫藥調理,再者不缺武伴相互砥礪進步,只要自苗子好,等於沒有後顧之憂,可惜如王大石這般沒了爹娘的孤兒,所有積蓄便是幫派裡每月發放的那點銅錢,還被師兄們變著花樣掏空,如何能讓也要養家糊口的師父師叔伯們去正眼看一下?
徐年笑道:“不能白吃了你的糕點,我這裡有一套武當最簡陋的拳法口訣,值不了幾個錢,也不存在外傳嫌疑,你要是想學,八百來字的口訣,你今晚能記下多是多。”
王大石如遭雷擊,撲通一聲跪下,雙肩抖哽咽道:“求公子教我!”
徐年沒有出言安,任由王大石跪在地上。開始緩緩口述那套拳法訣,略作修改,深淺出,已經將許多生僻晦的道教語都去掉,隻擷取可以拿到手就用的口訣,這種做法若是被道門高人看到,一定都要忍不住破口大罵敗家子或者撿了芝麻丟西瓜,要知道這套拳心法可是出自武當掌教洪洗象之口,騎牛的是誰?在世人猜測到底陸這位地神仙到底是兵解還是飛升以後,得知武當山有這麼一套口訣,開始瘋了一般湧圌武當山。
原先武當山按照掌教願,沒有將這套拳法束之高閣或者故意刪減華,誰想學便來武當學好了,只不過江湖險惡,人心難料,給清淨無爭的武當山惹出了諸多禍事,例如一些心狠手辣的武夫在大蓮花峰上看了道士們練拳,還不知足,就抓了懂口訣的道士一番拷問,事後拋荒野,生怕有所或者懷疑武當山的氣量,殺了一個懂口訣的道士還不放心,連殺數人才下山,這使得痛心疾首的武當山最後不得不自行封山,除了香客燒香,七十二峰一律謝絕江湖訪客,如此一來,使得這套拳法口訣了時下武林最燙手人的香餑餑。故而王大石這一跪,跪了一晚,還真不算委屈。
不過徐年說得口乾舌燥,心法口訣來來回圌回說了七八遍,王大石才記下了十之五六,看來魚龍幫對這年評價的資質魯鈍,沒有言過其實,到後來王大石的頭越垂越低,生怕徐公子嫌棄他愚蠢,可那公子始終沒有流出半點不耐煩,語氣中正平和,娓娓道來,這愈發讓年到愧疚,到後來,在一句口訣上答覆出了紕,年竟然泣不聲,抬頭紅著眼睛說不學了。
徐年哪裡是那種沒有火氣的泥菩薩,他自己本就是過目不忘的天賦,練刀再慢,可是連老劍神李淳罡都不得不說有他當年練劍一半的悟,要知道李淳罡在及冠之年便已一品,這之後,除去陸地神仙境界,其余三境,都是在短短五六年中勢如破竹,可見徐年的骨能差到哪裡去?而世子殿下圌邊人,能夠走到他邊,顯然都已是層層篩選,有笨蛋蠢人,要說對這資質平平的王大石沒有半點鬱悶,肯定是自欺欺人,但真正讓世子殿下生出怒氣的還是年那句不學了。
徐年一個吐納,緩了緩臉,不再重複口訣,而是輕聲笑道:“這就不學了?那你就等著這輩子都看著劉妮蓉的背影發呆好了。”
年臉皮單薄,被穿心事,一下子紅得像武當山那些猴子的屁圌,不管如何,氣氛一下子倒是輕松起來。
徐年讓雙圌已經失去知覺的王大石站起來做回床沿,期間還攙扶了一把,見他小心翼翼隻將半邊屁圌擱在床上,聲笑道:“我以前認識一個人,窮人家出,沒讀過書,認不得字,小時候不過就是做些砍柴喂豬的農活,後來接了老爹的家當,做了鐵匠,要說有什麼過人之,也就力氣比一般人大一些,打鐵打了二圌十圌年多年,連攢銀子娶媳婦都顧不上,王大石你覺得這麼個家夥,能有多大的出息?”
王大石一頭霧水,不知道徐公子想說什麼,在他看來,徐公子不相貌好,氣質更好,肯定是那種江湖人最羨慕的世家份,這種人,約莫是說任何話都有禪理玄機的,質樸年也就不敢接下話頭。
徐年笑道:“就是這麼一個人,了很厲害的劍客。”
世子殿下記起一些往事糗事,自顧自忍俊不笑道:“很高的高手。”
王大石看到有一雙丹眸子的徐公子,第一次出真誠笑臉,竟然看得癡傻了,滿心隻覺得這般公子才配得上小姐劉妮蓉。
徐年看了眼窗外魚肚白天,估計再過不了多久就能聽到公鳴晨了,起說道:“這套口訣說是武當拳法,其實更側重於養氣養神,並未給出的氣機如何流轉,得靠你日複一日年複一年自行琢磨。”
王大石聽到這個就又忍不住要下跪恩。
徐年起打趣道:“莫欺年窮,年膝下有黃金。你就別跪了,跪得太多,別說膝下黃金,連銅錢都要給跪跑了。”
王大石站起,一臉赧地撓了撓頭。
徐年獨自走出房間,想去客棧外找些填肚子的早點,前院已經收拾乾淨,只是一些蔽角落還殘存昨晚惡戰的跡,出了院門,徐年了個懶腰,花了八文錢錢買下四個大圌包子,邊走邊啃,滿流油,這等份量的一個包,要在江南道那邊六文錢都買不下。不知不覺到了舊城址的臺基那邊,角翹圌起,竟然看到那右松的稚與幾個同齡玩伴在臺上一起打拳,當然是孩子心的瞎打一氣,上咿咿呀呀哼哼嘿嘿嚷著,腳邊上放了各自爹娘製的書囊。徐年走上臺基,蹲在邊緣對付第三個包子,過春雷刀的右松見到徐年,趕忙停下折騰,小跑過來,小圌臉蛋天真爛漫笑著,故意提了提嗓門說道:“大哥哥,昨天回到村裡,我跟他們說過你的刀,他們都不信呢,說我吹牛!”
徐年手了孩子的腦袋,好心替他“洗刷冤屈”,說道:“右松沒有吹牛。”
四五個孩子都圍在徐年邊,對右松打心眼的羨慕,徐年眼尖,見到小娃兒右松一直拿眼去瞥遠站著的一個小孩,清瘦小,衫補得比右松還要厲害,雙手絞扭在背後,想過來湊熱鬧卻又沒膽量,隻敢低頭著已經出腳趾頭的破麻鞋。正要對包下的徐年笑了笑,停下作,了肚子無奈道:“一連吃了五六個,吃撐了。這兩個丟了可惜,右松,幫大哥哥吃一個?”
右松猶豫了一下,附近一個饞小胖墩可就不客氣了,嚷著要吃,徐年便遞給小胖子一個,右松這才接過另一個,見大哥哥使了個眼,這孩子會心一笑,雙手捧著包子就跑去找青梅竹馬的孩,不知說了什麼,好說歹說總算說服了那孩,最後一人一半吃了起來。徐年悄悄朝那邊了個拇指,右松咧笑了笑。小胖墩幾個嘗過了兩文錢的鮮-包,知道再不去私塾,就要被先生打圌手板了,呼啦一下拎起書囊跑散了,徐年走過到右松和小孩邊,才看到後者雙手十指生滿凍瘡,裂得鮮淋漓,這樣一雙小手,若是還要去溪水裡洗,去山上地裡勞作, 該是如何的刺痛?
徐年默不作聲,只是蹲著聽右松說些村裡村外蒜皮的事。這才知道前兩年鄉裡出了一名秀才,約莫是鄉野村民眼窩子淺,覺得是頂天大的耀門楣,右松所在的村子便聯手其余兩個莊子一起出錢,請了一位決意仕途的舉人老夫子來開館教書,教書先生清廉嚴厲,口碑很好,也就蟬聯了好幾年,一直在這邊教書,對於右松這些孩子的爹娘村民來說,榜及第什麼的,遙不可及,想都不敢想,隻想著孩子們能識字就很好,右松很驕傲地跟世子殿下笑著說,老夫子說啦,他寫的字不錯,以後可以讓他代老夫子給村裡人寫春聯呢。
這時候,那小孩兒也跟著笑,怯怯的,眼眸兒裡的神采,如同甘冽山泉。
這時,從倒馬關中馳騁出十余騎,甲胄鮮明,看得右松好生崇敬。
馬隊後頭跟著幾名在倒馬關附近名聲很臭的青皮無賴,賣力跟著奔跑。騎隊每跑出一段距離,就不得不緩速等待這靠腳力拚命追趕的幾人,騎兵們個個面鄙夷。
小孩心思細膩,扯了扯右松角,指了指村子方向,有些畏懼和擔憂。
右松頓時臉蒼白,小心翼翼將書囊給小孩,顧不得事後會被老夫子拿板子敲打圌手心,與世子殿下告辭後,追了上去。
徐年低頭髮現小孩抓圌住自己的袖子,笑著點頭道:“我馬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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