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悍刀行》第28章 起火得長安

出了死人這檔子大事,這棟宅子的主人魏初聽時然大怒,讓前來報信的丫鬟秋水嚇得噤若寒蟬。不過多年養養氣,魏早已不似尋常商賈,更像是一名士子猾吏,瞬間下震驚與怒火,讓秋水領路,這名府上二等丫鬟生怕耽擱了老爺的大事,步子急促,一開始魏沒有做聲,跟著小跑穿過一進庭院。

走在兩側狹長暗謂之避弄的甬道時,魏咳嗽了一聲,黃花豆蔻時經過心調教高價賣魏府的婢連忙緩了緩步伐,回頭一瞥,果然見老爺一臉沉思,乖巧地小碎步悠悠前行,久經商場宦海無數風浪的魏趁這段時間好好權衡了一番,據秋弄略顯支離破碎的說法,徐公子去了趟背負牛角弓老人的屋子,沒多久便出了這樁命案,似乎與魚龍幫那個劉妮容的子還起了衝突。

,離所在的屋子近了,示意秋水留在過廊,他才加步子,一臉憂心忡忡走屋子,第一時間並未出聲訓斥那名遠道而來的侄子,而是栓上門,見到年輕人殺人以後雲淡風輕,心底高看了幾分,紈絝子弟在自家院子裡棒殺了誰,這種無法無天的鎮定上不得臺面,在別人家裡惹下禍事,要麼是城府可怕,要麼是有所憑仗,不管如何,魏都覺得是件好事,心想齊老兄弟膝下無子,倒是有個值得雕琢的遠房侄子,難怪這次生意會由這麼個年輕小夥子牽頭,三萬兩的買賣,真的不小了。

頓時靜下心,搬了條椅子坐下,沒有流出半點焦躁,問道:“需要魏老叔做什麼?”

年本來已經想好一套可以自圓其說的措辭,即便稱不上滴水不,也足以暫時應付魏這般的老狐貍,當然前提是劉妮容別失心瘋一般胡攪局,怎麼都沒想到魏什麼都不多問,這讓徐年始料不及。之所以敢第一時間告知魏,在於他假借陵州將種子弟的敏份,篤定魏不敢去衙往自己上潑髒水,只要魏以為能在魏府事魏府了,那就有的談。看到這位侄子的臉眼神,魏手拿過一隻江南道那邊運來的瓷杯,倒了杯涼茶,微笑道:“徐侄兒,與你說實話吧,別說是魚龍幫這種小幫派的一名客卿,便是幫主的孫劉妮容,只要是在魏老叔家裡,你怎麼來就怎麼來,怎的,陵州府還敢來留下城抓我?還是說魚龍幫敢去兵監軍將軍府鬧事?魏老叔就算借魚龍幫十個熊心豹子膽,他們敢嗎?徐侄兒,老叔與齊老兄弟是過命的,並未皮子上的客氣話。婊子無戲子無義,商賈看錢士子重名,老話說得不錯,可也沒說做老叔這幫買賣的家夥就完全不看重分了。”

見那侄兒起又要作揖致敬,魏瞪了一眼,笑罵道:“侄兒,你這習氣是跟陵州士族學來的吧,以後若想在陵州北莽來回闖出功業,這份書生迂腐頭一個要不得,你再作揖試試看?看老叔不把你小子攆出府去!到了北莽這邊,鄉隨俗,你還是大碗喝酒大塊吃更討喜,本來老叔想讓下人帶你好好在留下城風花雪月一番,哼,甭想了,這兩天就呆在老叔邊,在一旁看著如何做生意,好好磨去你的棱角。齊老兄弟一江湖義氣,魏老叔舞刀弄槍,比齊老哥差遠了,但是別的本事沒有,還懂些能換真金白銀的人世故。”

年舉起杯,苦笑道:“魏叔,侄兒以茶代酒,走一個?”

道:“這還湊合。”

喝了茶,起給魏倒了一杯,落座後徐年緩緩說道:“魏叔,今天這事小侄還是要跟你老敞開了說,否則不得勁兒。將軍的大公子一直對魚龍幫和劉妮容有覬覦之心,有意納做妾,原本這次生意,以魚龍幫在陵州都無法名列前茅的實力,本爭不到手,不過大公子既然有了私心,也就不可以常理來定。隨行北莽的肖鏘副幫主有個兒子肖凌,與劉妮容青梅竹馬,有消息說肖鏘返回陵州金盆洗手時,會順勢提出讓肖凌與劉妮容訂下姻親,大公子豈會讓肖家父子遂了心願,所以出倒馬關後,小侄略有武藝,按照大公子的囑咐,僥幸襲殺了肖鏘,然後嫁禍給幾馬賊,不曾想被客卿公孫楊瞧出了蛛馬跡,揚言要告知劉妮容和魚龍幫,這才不得已撕破臉皮,糙設了個局,隻與劉妮容說這公孫楊是春秋民,暗中與北莽勾結,如此一來,才勉強鎮住了心眼簡單的劉妮容,魏叔,這其中是否有紕,你老幫著謀劃謀劃?若是壞了大公子的布局,侄兒就算帶了銀子回去,以後也不要奢能在將軍府出人頭地了。想必魏叔也知道,二公子雖說是庶出,卻才思敏捷,在陵州士林已是小有建樹,故而母子二人頗為得寵。二公子三番兩次故意拉攏,已經讓大公子心生不滿,這一次北莽之行既是侄兒的機遇,也是危機。了,一切好說,不,恐怕連立足之地都沒有。”

眼中出一長輩對晚輩的激賞,笑著點了點頭,捋了捋胡須,分明坐在死人邊上,仍是慢悠悠道:“侄兒在小事上能夠步步為營,大事上眼也不短淺,不錯不錯,是可造之材。”

年放低了聲音赧道:“侄兒出門前,曾厚著臉皮想要與家叔討要一封家信,讓他跟魏叔叔說上幾句好話,只不過飯桌上嬸子才起了個頭,就被叔叔罵了個狗淋頭,說是男兒家立業,萬事要自己雙手雙腳,求人施舍算個屁的本事。好在嬸子一拍碗說明天自己下廚去,家叔才沒繼續罵我。”

哈哈大笑,手指懸空點了點徐年,老狐貍第一次笑得如此舒坦徹,然後唏噓慨道:“的確是齊老哥和老嬸子的脾氣,魏老叔年輕落魄時,可是足足蹭了三年飯食吶,老嫂子雖然偶有怨言,那也是怒其不爭哀其不幸,希冀著我能有出息,不是小氣那一碗碗來之不易米飯,也是對壞心眼,瞧不起我什麼的。滴水之恩湧泉相報,魏老叔沒這份境界,但三年活命的大恩,魏再沒心沒肺,也不敢忘卻,這些年魏老叔也算有了一份大家業,可齊老哥和老嬸子一封信都不曾寄來,生怕有事相求便減了當年的分,老哥老嫂子心善,何嘗不是心狠吶。都已經是半截土的一大把年紀了,指不定什麼時候一覺睡去就醒不來,還在意這些做什麼?如今你這侄兒到了魏叔家裡,好好好!沒有家書勝過千言萬語。”

年輕聲道:“魏叔,找塊風水中上的地,厚葬了這名魚龍幫客卿,可有麻煩?”

大袖一揮道:“不值一提的小事。不過魏叔打開天窗說亮話,相比與兵監軍可有可無的,要更看重與齊老哥的分,所以劉妮容那邊,一時關系僵不打,但切不可始終冷落,以後若是了將軍府做妾,一朝得寵,須知子枕頭吹風,能耐比什麼都大,侄兒你一個不小心,就了搬石頭砸自己的腳,這種事前車之鑒多不勝數,不得不防。要魏老叔來說,侄兒你相貌才智都是上上人,乾脆一不做二不休,使些手段,攏住劉妮容的芳心,若在將軍府如魚得水,你就算有了另外一座靠山,富貴險中求,只要不汙了子,相信以侄兒的謹慎,火中取栗不是難事。古往今來,大事者,不得幾個紅知己!”

年一臉訝異,魏笑瞇瞇道:“如果離開留下城前,侄兒能與今日還是恨死你的劉妮容眉來眼去,魏叔叔許諾給你小子八千兩銀子,就當作你在將軍府外經營人脈的開銷。”

年厚著臉皮討價還價道:“魏叔,侄兒是見錢眼開的無賴脾,要不湊個整數,一萬兩?”

不怒反喜,開懷笑道:“好一個獅子大開口,魏叔喜歡,答應了!”

年笑臉燦爛,魏笑容玩味道:“府上秋水春弄兩個丫鬟都很乾淨清白,北莽這邊有養馬一說,此馬非彼馬,大多是從離王朝江南心挑選,重金購得而來的年子,教以琴棋書畫詩茶酒,幾年以後十個人胚子中真正才的,不過三四,這對婢也算是其中佼佼者,若是放在府外,得有五十金的行價格。侄兒喜歡就送你了,留在魏府用不大,你帶回陵州也好,與那些附庸風雅的書生士子們籠絡好,有了這對伶俐璧人的話,事半功倍。”

意外的徐年連忙笑道:“謝過魏叔割。”

走到房門口,輕聲道:“老叔會找機會讓丫鬟秋水去劉妮容前遞一些話,說魏府已經按照侄兒的意思厚葬了這名客卿,由旁人傳話耳,比你親自解釋要來得更有誠意,放心,秋水有一顆玲瓏心肝,那劉妮容閱歷淺薄,看不出破綻。”

年讚歎道:“魏叔算無策,侄兒教了。”

“虧得強脾氣的齊老哥能有你這麼個甜的好侄子,幸甚啊。”

搖頭笑道,似乎記起什麼,漫不經心問道:“侄兒對詩畫懂得多不多,字寫得如何,魏叔這些年隨波逐流砸了大錢,買了百來樣,多半是流竄到北莽境春秋民手上低價劫來的,魏府上有學問大的人,魏叔怕走眼被行家笑話,不好意思示人,你小子如果懂些門道,就給老叔掌掌眼,萬一真要撿了,老叔心一好,不得送你幾幅。”

手,遂自薦道:“家叔這輩子吃了不識字的大虧,故而常年讓侄兒用心讀書博取功名,字寫得不差,再者給大公子做幫閑多年,免不了沾見到一些珍貴書畫的鑒賞證偽,勉強有些眼力,魏叔不嫌棄的話,讓侄兒瞧上一瞧,嘿,只怕到時候魏叔又要疼嘍。”

一臉無奈歎息道:“早知道就不揭這一壺。”

送魏出屋子,見到走廊盡頭姿婀娜的丫鬟秋水,徐角翹了翹,後者心思巧妙,約莫猜到自己已是這位公子的囊中之俏臉一紅,與老爺離開時,嫣然回眸,纖細腰肢幅度稍大地扭出了別樣風

年回房坐下,臉上再沒有半點笑意。一番詳談甚歡,若是劉妮容這種姑娘在場,估計只會覺得長輩慈祥晚輩乖巧,而期間硝煙彌漫的勾心鬥角,是萬萬察覺不到的。當時說及家信,徐年說出口便知道有了算不上的小紕,因為據將軍府有關齊姓清客的資料顯示,此人識字不多,絕無寫信的可能,但世子殿下未嘗沒有試探魏老狐貍的念頭,若是三言兩語輕輕揭過,證明魏已經確信無疑自己的份,已經信賴到了不在這種小馬腳上吹求疵的地步,可若是按耐不住,就意味著魏心中仍有疑慮,果不其然,世子殿下才下了小套,老狐貍便在臨行前以字畫掌眼回過來不下了個大套,好在世子殿下絕不會在這條小裡翻船。

而且魏的眼力不差,認準了這個侄子奇貨可居,才大大方方又是給銀子又是送丫鬟的,無非是想著以後徐年能在陵州平步青雲,他的生意自然而然會得到厚回報。老狐貍若只是惦念當年兄弟誼,肯定不至於出手豪邁到這個地步。

劉妮容這般初出茅廬的子,如何能在這種不是豺狼橫行便是狐貍扎堆江湖裡不欺負?

年安靜等著魏心腹來收,站在窗口,自言自語道:“江湖險惡,人練達。公孫前輩,你若是活著,是不是覺得眼不見為淨?你放心,如果本世子活著回到北涼,魚龍幫會得到一些暗中的支持,如果死在北莽,你與位個小心眼的劉姑娘,也算報了大仇。我若不是世子殿下,以公孫前輩,大可以有一場忘年。知道前輩絕不會出賣誰,加上當初那一囊子綠蟻酒,我也就不做那個刑訊供的惡人了,可若說知道了前輩與北莽的關系,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太過為難本世子了,相信前輩泉下有知,也會罵幾句。”

親眼看著兩名魏府嫡系扈從搬走如茶水一樣漸涼的,徐年返回屋中,看到劉妮容房門閉,心想真是難為這個耿直姑娘沒有當場拚命了。

很奇怪,的的確確是個秀的出彩子,但在世子殿下記憶中,最鮮明印象不是倒馬關客棧裡的獨力殺敵,也不是大漠黃沙裡當先一馬的領路, 而是坐在山坡環膝而坐的發呆,以及在雁回關井旁喝水前乾裂滲

清明將至,怎麼可以了讓行人斷腸的苦雨?

上墳道路泥濘,才好讓後人多走一步,便多想一分先人。

夜幕中,老天爺很不吝嗇地灑下淅淅瀝瀝的雨水,徐年推開窗戶,涼意陣陣,聽著雨點拍荷花,只不過臉冷漠,不確定世子殿下是否聽出了淒苦冷清。

在北涼王府,應該有個材相似的傀儡,上了舒心製作的面,小心翼翼扮演著世子殿下。

年趴在窗欄上,沒有一迷茫,眼神異常堅毅。

倒馬關村頭,第一次想要拔刀,最終卻沒有拔出。在雁回關城頭,想拔出春雷卻沒能拔出。

年看似在賞景,其實閉上眼睛,雙手掐訣,一遍一遍洗滌氣機。

須從底生,符上遊降黃庭。川流不息神固,此是真人大煉形。

年就這樣站定足足一個時辰,緩緩吐出一口照著劍氣滾龍壁演練形的如劍氣機,砰然而發,攪爛了水池中一朵荷花,瞬間化作齏

只不過茫茫夜雨幕中,誰會注意到這個駭人細節?

年如釋重負道:“原來這便是大黃庭所謂的口吐繡乾坤,起火得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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