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金戈鐵馬夢來

更新時間:2013-05-07

徐年獨自在河邊枯坐，駱長河羅老書生一行人早已見怪不怪。夜半子時，徐年馭劍玄雷，滴養劍胎。十天乾，十二地支，這兩個說法的背後喻，在北涼王府是一等機，前者是徐年的死士，後者是徐驍的心腹扈從，得到桃花劍神的十二柄飛劍後，徐年對於後者可謂是刻骨銘心，子玄甲、醜春梅、寅竹馬、卯朝、辰春水、巳桃花、午金縷、未黃桐、申峨眉、酉朱雀、戌蚍蜉、亥太阿，養劍時辰與飛劍出爐時分相呼應，除了金縷一劍因緣際會，到佛陀金饋贈，得以養大半劍胎，其余飛劍都未過半。

尤其是劍意最盛的玄雷太阿兩劍，簡直是冥頑不化，跟新主子好似橫豎不對眼，進展速。收起這柄玄雷，祭出金縷，隨著手指抹，飛劍在河中刺殺了一尾遊魚，閑來無事的徐年嫌一劍激水不夠氣魄，乾脆就再馭出八柄，湊一個九，漸起水花無數，然後一瞬收起所有九柄飛劍，穿袖以後幾乎都是臂繞膀劍囊，不說其它，僅是這份妙拿，就足以讓尋常武夫瞠目結舌。

徐年撿起一塊石子丟河中，然後遠遠走來那位寄於羅老先生家族的銳扈從，站在遠猶豫了一會兒，看到徐年時不時丟石子水，才走近三十步以外朗聲道:“在下馮山嶺，若是打擾到徐公子，有冒昧之，還海涵。”

徐年丟擲出一顆石子，拍拍手，轉頭笑道:“沒事，我也正巧睡不著。”

馮山嶺離得稍遠距離坐在河畔，拱手道:“激公子前幾日出手相助殺退馬賊，馮某在這裡代替幾位兄弟道一聲謝，說來不怕徐公子笑話，馮某與兄弟都只是奴籍仆役，也不敢說些滴水之恩湧泉相報的場面話，一來實在是救命大恩，二來就算有心報答也沒有東西拿得出手，隻敢說明日到了城鎮上，私下請徐公子找家乾淨館子，喝酒吃。”

徐年笑道:“這敢好。徐某上倒還剩下點銀子，酒足飯飽以後，大青樓的姑娘開銷不起，逛逛小窯子還是可以的，馮老哥，有沒有興趣?我雖然對外說是小士族出，其實也就是個商賈子弟而已，與高門世族的公子他們不算一路人，也怕熱臉冷屁，和馮老哥才算對路。有一說一，請客逛窯子，也無非是想著以後到了幾位公子地盤，好讓馮老哥你們賞臉一起吃頓飯，徐某的小本買賣也好有些照應。”

原先有些神拘謹的馮山嶺豪邁笑道:“徐公子是爽快人，這趟倒是馮山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既然徐公子打開天窗說亮話，我姓馮的也就不搗糨糊含含糊糊了，實在是職責所在，不敢掉以輕心，先前馬賊被擊退，卻談不上死傷慘重，馮某就怕徐公子是那些馬賊應，這些天都暗中讓一位斥候出的兄弟在外圍打探消息，不過都沒有馬賊的蹤跡，這不明天就要進軍鎮歇腳，就覺著應該是冤枉徐公子了，馮某和兄弟們都是只知道舞刀弄槍的人，但臉皮還是要的，這就想著來給公子致歉幾句，任打任罵。”

徐年擺手道:“人之常，馮老哥多慮了，設地，出門在外我也會謹慎再謹慎一些。”

馮山嶺不是健談的玲瓏人，一口氣說完醞釀許久的言辭，也就不知道該說什麼。徐年猶豫了一下，問道:“聽羅老先生說馮老哥以前是北涼的擘張弩手?”

馮山嶺出一抹恍惚，笑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徐年在邊撿起一顆扁平石子，打了一記水漂，說道:“涼莽邊境專設控弩關，不讓弓弩越境流竄，馮老哥恐怕有些年沒有到擘張弩了吧?”

曾經因為材力出眾才得以為北涼踏弩手的糙漢子苦笑慨道:“是啊，還記得退出軍伍前的時候，一個大老爺們，蹲在地上著擘張弩，著哭了半天，這些年給羅家當護院武教頭，仗著當年在北涼軍學來的本事，傳授十幾位羅家庶子的箭和馬，也順便積攢了些銀子，本想著好不容易終於可以買張好弩過過手癮，不料去年家裡添了個不帶把的閨，媳婦說是現在就要給兒存下嫁妝，買這買那的，不說別的，就說那張雕花兒床，不說其余配套的梳妝臺洗臉架銀櫃椅凳，一張床就要六十兩銀子，唉，這銀子也就像流水一樣花了出去，把我給氣得喝了好幾天悶酒，後來回到家見到自家小閨紅撲撲的臉蛋，也就立馬消氣了。”

徐年會心一笑，“閨像馮老哥還是像嫂子?要是像馮老哥多一些，的確是要多準備些嫁妝。”

馮山嶺愣了一下，然後哈哈大笑，“徐公子這話實誠，老馮聽，嘿，還真別說，那閨幸好除了眼睛像我這當爹的，都像娘親，以後找個門當戶對的好人家應該不算太難。”

徐年打趣道:“可惜我年紀大了些，否則還能跟馮老哥攀親戚，認個老丈人什麼的。”

馮山嶺一本正經道:“甭想，我那閨十三四歲以前，哪家小王八蛋敢有壞心眼，我非把他吊在樹上打。”

說完，馮山嶺自己率先笑起來，然後不忘對徐年拱手致歉了一下。

徐年點頭道:“婿是丈母娘半個兒子，越看越順眼，不過也是老丈人半個敵人，是走自己姑娘的蟊賊。我爹就說他恨不得讓我那兩個姐這輩子都別嫁出去，嫁出去做什麼，還不是好不容易養大了閨，卻被別的男人不知心疼的欺負。”

馮山嶺笑道:“對對對，以前我總跟媳婦埋怨初上門提親那會兒，老丈人對我總是橫眉豎眼鼻子不是鼻子的，這會兒自己有了閨，才總算明白了。”

徐年看了看頭頂璀璨星河，又看了看南方。

馮山嶺打心眼覺得這徐公子親近，比起駱長河這些世家子來說，要順眼舒服太多了。那些人，即便明面上沒架子，平易近人，說到底還是與他和兄弟們劃出一條涇渭分明的界線。識趣站在界線以外，那些大族子弟自然和和氣氣，有個笑臉，若是不長眼過了界線，可就要栽跟頭了。這些尺度，馮山嶺這類在大族門牆混飯吃的武夫，都心知肚明，反倒是眼前這位公子哥，興許是商賈分多過士族份的緣故，就要好接近許多，也對馮山嶺的胃口脾，值得結。至於能否深，當然還要路遙才能知馬力，馮山嶺也不是那三歲稚，一下子就掏心掏肺，自以為能夠為那種可以換命的兄弟。

徐年好奇問道:“馮老哥怎麼就退出北涼軍了?”

馮山嶺向河面，順手拔了一叢野草，歎氣道:“我從軍晚，沒能趕上那場春秋大戰，是大將軍去北涼路上才投的軍，家裡兩老也過世了，無牽無掛，就想著積攢軍功好耀門楣，回家上墳給老爹敬酒，也能直腰桿不是?運氣好，加上有些蠻力，從軍沒兩年，就了一員擘張弩手，跟著大將軍和北涼軍一路就打到了北莽南京府，痛快啊，殺蠻子殺得老子我眼睛都紅了，有一次都給擘張弩踏散了架，才愣神不知道該做什麼，就被都尉大人一掌拍在腦袋上，要我拿北涼刀就殺進去，那時候也管不上什麼是不是貪生怕死，隻想著能殺一個蠻子就不虧，殺一雙就賺一個，再多殺幾個的話，老子就能撈個小尉當當了。 沒想到跟著兄弟們才跑了幾百步，就給絆了個狗吃屎，好在起以後趁著膽氣還在，胡劈殺一通，最後竟然被我砍死了兩個蠻子，之後幾場大戰，都沒機會衝進戰陣裡親手殺敵，有大將軍和陳將軍在，北莽蠻子本就沒有還手之力，後來聽說皇帝陛下也駕親征和咱們北涼軍匯合了，一開始我和兄弟們都高興，再後來，就想不明白了，這場仗說不打就不打了，而且北涼軍竟然要率先南撤，大將軍也沒說什麼話，我那時候什麼都不懂，隻覺得投軍投錯了，憋氣，就和許多兄弟一起退了出去，有幾個當了馬賊，說大將軍不殺蠻子，他們來殺。我和另外一些兄弟也都在路上各自散去，這不上羅家的一位偏房家主，我想著好歹也是中原遷徙過去的家族，給他們辦事不算丟人，就落腳下來，我也是很後來聽羅家人閑聊，才知道當初是趙家天子下了一道旨，著大將軍撤軍。”

馮山嶺把野草丟河水，一臉憾說道:“這些年晚上睡覺，還是一有聽到牆外馬蹄聲就會驚醒，要麼就是做夢，下意識就是一個鯉魚打，去想著刀上陣。”

徐年想笑卻笑不出來。

糙漢子了臉頰，自言自語道:“已經被媳婦埋怨了不知道多次，不過看樣子這輩子是改不過來了。”

徐年長呼出一口氣，抿起，默不作聲。

北涼有多老卒，金戈鐵馬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