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悍刀行》第302章 有始有終

武當山大興,許多香客不辭辛苦,千裡迢迢趕至武當燒香,外鄉香客尤以京畿和靖安道兩地最多,武當諸多山峰的大小道觀都提供借宿,以至於連前不久才“開山”的小柱峰,那座嶄新的青山觀也是香客絡繹不絕。【無彈窗小說網】武當主峰紫虛觀和洗象池,小蓮花峰柿子林和馱碑,玉柱峰的巨幅祥瑞壁畫,這些景點無疑是引人勝的風獨到,但武當道士的平易近人更是讓香客如沐春風,輩分高如陳繇俞興瑞、尊貴如掌教李玉斧,也會一直遵循呂祖訂立“我山道人,每旬解簽”的規矩,為登山香客無償解釋簽文,只不過武當山香火這般鼎盛,有個人堪稱居功至偉,那就是曾經在山上結茅修行的新涼王徐年,他當年所住茅舍不遠的洗象池如今為當世江湖人的朝聖之地,更為武當山吸引無數慕名而來的子香客,燒香是真,思慕那位“北徐”亦是真,那位年輕人實在太過傳奇彩,為異姓藩王,位極人臣,手握北涼三十萬鐵騎,作為武人,躋武評四大宗師,而且據說長得玉樹臨風,口口相傳,更是被譽為人間謫仙人,其風流不輸當年西楚曹長卿。如此一來,武當山便出現了極其有趣的一幕,不同於別地寺廟道觀,武當的子香客越來越多,且多是妙齡子攜伴而來。

當徐年和李玉斧余福在暮中分別,師徒二人繼續登山前往武當主觀,徐年則前往那棟茅舍,不料在那邊吃了個閉門羹,遠去屋明明有依稀燈火,等他臨近後,先是燈火驟然熄滅,然後就敲門不應,徐年有些莫名其妙,隻當是難為,沒臉皮跟自己同住一屋,這讓徐年啞然失笑,其實當年搬書登山後,兩人就住在一起,只不過跟同床共枕無關,他睡那張小床板,只能可憐兮兮地在屋角落打地鋪,那會兒世子殿下可不會憐香惜玉,再者估計小泥人也絕對不會承他的,若是徐年果真提議他睡地上,估計才要睡不安穩,只會以為世子殿下不安好心,由此可見,那時候的清涼山丫鬟小泥人,真是被無良的世子殿下欺負得慘了。兩扇纖薄木門,就這麼把這位連欽天監都的年輕藩王給擋住了。徐年轉,看到一條大概是忘了收回屋子的小竹椅,徐年坐在那張當年還是騎牛的親手編織的椅子上,雙手在袖子裡,抬頭著銀河流淌的璀璨星空,天階夜涼如水,只可惜沒有輕羅小扇撲流螢。

年獨坐片刻,實在是百無聊賴,就借著星去毗鄰茅舍的菜圃看了一趟,綠意盎然,被小泥人打理得有模有樣,搭起了許多木架子,爬滿了藤蔓依依的黃瓜瓜,開著許多朵黃小花,稍稍低矮一些,便是那些青椒,竟然還有些圓滾滾的西瓜躲藏在綠意中,徐年數了數約莫有五六個,大小不一,不知道是不是屋及烏的緣故,徐年總覺得它們長得憨可,心想等它們長大以後,摘下來拿去洗象池冰上一冰,一定會很好吃,但他也許又舍不得吃。

年回到小竹椅坐下,閉上眼睛,但是什麼都不去想。

吱呀一聲,屋門輕輕打開,隻開了一條隙,薑泥看著那個背影,有些惴惴不安。獨自登山以來,一開始習慣打地鋪,後來鼓起勇氣,把竹席往小床板上一鋪,這些日子睡著都有滋味,先前聽到徐年的悉腳步,第一件事就腳跳下床,關門,然後掀起竹席往地上一丟,躺在席子上裝睡,捂住耳朵恨不得裝死,這一系列作,一氣呵,很有宗師風范。等了很久,等到他起離去又返回坐下,然後就徹底沒有了下文,反而讓薑泥開始發怵,倒不是良心不安,而是怕那個最喜歡記仇的家夥來個秋後算帳,好一番天人戰,這才壯起膽子打開門,結果看到那家夥破天荒安安靜靜坐在外頭,毫沒有跟自己計較的意思。

突然一個清脆聲音響起,薑泥就像被踩中尾的貓,瞬間然大怒,既心疼又憤懣道:“徐年!你我東西!”

正在啃咬一黃瓜的徐年轉過頭,一臉天經地義的欠揍表,“什麼你的我的,你的就是我的,怎麼可以說是東西?”

薑泥板著臉出手,斬釘截鐵道:“給錢!”

年似乎早就料到這一茬,“上沒錢,先欠著,明兒跟李掌教他們借些銅錢,一黃瓜你收我幾文錢?一文還是兩文?”

薑泥猶豫片刻,底氣十足道:“兩文!”

年笑意溫,咬著黃瓜,含

(本章未完,請翻頁)糊不清道:“你就不知道喊價三文啊?”

薑泥先是愣了愣,隨即惱怒道:“說兩文就兩文!”

很快補充一句,“但不能是永徽通寶的二文錢,必須是祥符通寶的二文製錢!”

年打趣道:“呦,集齊了洪嘉和永徽大小十六泉,今兒開始打算收藏祥符製錢啦,小泥人,你野心不小啊?”

薑泥氣呼呼道:“你管我?!”

年轉回頭,默不作聲。

薑泥來到他邊,防賊一般警告徐年:“西瓜還小,你可不能摘了去!”

年嗯了一聲。

他不知為何想起了清涼山梧桐院,二等丫鬟有黃瓜,綠蟻,白酒等,一等丫鬟有紅薯和青鳥。有些人還在,有些人已經不在。

薑泥回屋子搬了條小椅子坐在他稍遠,用眼角余看著他慢悠悠吃著黃瓜,像是在吃著的銅錢,兩文錢。

年停下,拎著半截黃瓜,輕聲道:“謝西陲他們都好,你不用擔心。廣陵道那邊也如我先前所說,除去西壘壁戰場之後的零星廝殺難免腥,離朝廷的收尾大上還算溫脈脈,對文都很善待安,宋家了新廣陵道本土員的領頭羊,趙家天子特別下旨征召那個宋茂林京擔任翰林院學士,原廣陵道經略使王雄貴得以重新回京,新任是江南道老供奉庾劍康的一位得意門生,對廣陵道讀書人素來天然親近,一到廣陵道不是先去衙門任職,而是大擺筵席,曲水流觴,喊了數百位江南名士一同清談,加上邀請二十余位上學宮的稷上先生,堪稱一樁十年難遇的文壇盛世,而作為戊守廣陵道主要武將之一的宋笠,也馬上跟一位出廣陵道豪閥的親,種種跡象,都證明太安城不希廣陵道再起波瀾。”

薑泥沒有說話。

年轉頭去,看著那張傾國傾城的人容聲道:“這個天下,有些事,往往沒有誰是不可或缺的,你的運氣一向不錯,也在這個‘往往’之。”

薑泥淡然道:“不用安我,我從來就沒覺得西楚復國有多麼需要我。”

年笑道:“你能這麼想我就放心了。”

薑泥突然問道:“那麼北涼呢,是不是沒有了你就一定不行?”

年跟對視,鄭重其事道:“沒了我當然不行啊!”

薑泥翻了個白眼。

年笑了笑,重新吃起了黃瓜,“如果徐驍沒死,如果我師父李義山還在,如果陳芝豹願意輔佐我當北涼王,如果朝廷對西北邊事不加掣肘,如果北莽慕容耶律兩姓訌,如果北涼邊軍不是三十萬而是五十萬

……只可惜世上沒有那麼多如果,所以我就顯得很重要了。”

薑泥歪著腦袋,“你在跟我訴苦?”

年還了一個白眼給,“我又不苦,顯然是跟你臭顯擺來著。還記得嗎,當年我跟你說我這麼天賦異稟骨清奇的習武天才,只要給我兩三年功夫,就能練出一個天下無敵人生寂寞如大雪崩,你那會兒看我

的眼神就跟看白癡差不多,現在如何?”

薑泥沒有言語反駁什麼,但出一個你踩到狗屎而且還是個大狗屎窩的不屑神

年抬手高高拋掉那一小截黃瓜屁,滿臉洋洋得意,“我收了三個徒弟,以後江湖假使還有武評的話,那麼王生余地龍呂雲長他們三人,肯定都可以登評前二十,余地龍那個小兔崽子更是有獨佔鼇頭。”

薑泥哦了一聲,“余地龍?就是那個在幽州騎軍裡當斥候的那個孩子?”

年點點頭。

不曾想薑泥下句話的威力無異於飛劍取頭顱,“連我在武當山上,都聽說了那個扶牆而出的著名典故,真是好厲害的天下第一。”

年呆滯當場。

然後薑泥就聽到那位扶牆宗師在那裡碎碎念著“清理門戶”。

薑泥抬頭癡癡著那條懸掛在天空的銀河,跟隨棋待詔叔叔去了廣陵道後,一直聽那裡的百姓將其說“天上廣陵江”。

年跟隨一起著那條天上大江,喃喃道:“聽說南疆有十萬大山,聽說遼東大

(本章未完,請翻頁)雪猶勝西北,聽說南詔有座蝴蝶泉,無數彩斑斕的蝴蝶首尾相接,從樹上一直垂掛到水面……”

薑泥聽著他的念叨,輕聲道:“那些讓你惺惺念念的地方,你以後會都去看一遍嗎?”

年瞇起眼眸,“當然想啊。”

薑泥收回視線,“明天我想去山頂的紫虛觀燒香。”

年納悶道:“祈福許願?還是跟人求簽?”

薑泥沒好氣道:“要你管?”

年一笑置之,“如果我沒有記錯,明天會有武當掌律真人陳繇親自解簽,不管你睡懶覺起得多晚,我也能讓老真人第一時間幫你解簽,誰讓我是武當山的天字號大香客,他們哪敢怠慢。”

薑泥正要刺他幾句,徐年已經率先開口道:“當年鄧太阿贈送給我十二柄袖珍飛劍,後來跟韓生宣、王仙芝和拓跋菩薩那幾場死戰,毀壞了許多,已經湊不一套,我後來便讓清涼山後山的墨家大匠重新打造了一套九柄,分別跟我的幾種劍意相契合,九柄飛劍的名字分別做酆都、蟻沉、蠹魚、水、老蛟、髯、稚趣、野狐和羊脂,怎麼樣,是不是聽上去就很有意思?”

薑泥不客氣道:“酸,真酸!”

年哈哈大笑,收斂笑意後,輕聲提醒道:“對了,明天燒香的話,有些瑣碎事得先跟你說上一說,省得你無頭蒼蠅撞。請香不用多,不是買一大把就顯得心誠,三炷香足矣,而且請香的銅錢必須許願之人自己出,借不得。在武當燒殿香和壇香又有分別,尤其前者講究一個‘香不過寸,過寸則不靈’,後者以檀香為佳,真正的香客,都是自帶香火的,不是你這般臨時抱佛腳,哦不對,是抱真武大帝的腳,這麼說好像更不對了……進了道觀,男左右,無論是走臺階還是過門檻,都不要走正中間,許願之時,不要隨意許諾日後供養之事,這在道觀和寺廟都是一個道理,菩薩也好,真仙也罷,都不差你那一炷香,還有,在武當燒香,據說求平安順遂最靈,切記不要許願太大。以後若是許願應驗,莫忘了還願……”

聽著徐年不厭其煩地絮叨,薑泥心境祥和,心底還多了一些讓人到暖洋洋的溫暖。

只不過徐年果然沒有讓薑泥“失”,最後一句話出了胚本的狐貍尾,“最最最重要的是,在武當山許願早生貴子也是可以的!”

薑泥深呼吸一口氣。

想起了當年的《月下大庚角誓殺》。

末尾,是薑姒誓殺徐年。

年看著呼吸時口微的風景,笑瞇瞇道:“小泥人,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啊。”

薑泥冷笑不止。

不再僅僅是當年吵架鬥總是一敗塗地的小泥人,如今頗有幾分西楚皇帝陛下的風采了。

第二日,天微微亮,當武當諸峰的悠揚晨鍾同時響起。

武當主峰大蓮花峰的紫虛觀外廣場上,站著數百位各個輩分的武當道士,不但如此,還有數百位或者昨夜就借宿在此、或者在夜中登山的香客,一同打起那套相傳是上代掌教洪洗象從古籍裡翻出的拳法,圓轉如意,中正平和。

領拳之人,是三人,武當現任掌教李玉斧,徒弟小道余福。

還有一襲青衫懸玉佩的北涼王徐年。

清風徐來。

自然而然。

滿山霧氣,仙氣,俠氣,意氣。

原本信誓旦旦要獨自去燒香的薑泥,站在廣場後方,踮起腳跟看著那個修長影,聽著好些子香客不知的竊竊私語,笑了起來,臉頰兩側浮現兩個酒窩。

薑泥在徐年打拳結束後,正大明地穿過人群,在眾目睽睽之下,尤其是那些子的視線之中,微微紅著臉牽起他的手。

他昨夜說過,他的習武,起始於武當山,那麼他的江湖,也應當終於武當山。

在這始終之間,甚至在始終之後,都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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