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悍刀行》第411章 北莽境拒北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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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猛然起,輕吹一聲口哨,在河畔飲水的戰馬飛奔而至,翻上馬後,徐年一手拽住韁繩,一手握拳頭,在肩頭重重一敲,咧一笑。

南邊極遠,老人腳步不停,老淚縱橫,低聲呢喃,悄不可聞。

“此時作何想?”

老人終於停下腳步,環顧四周,視野中最多是那大漠黃沙。

閣謀士李義山,死後並無葬之地,骨灰盡灑關外。

老人灑然笑道:“義山!生前生後,我皆不如你。”

————

拒北城南城門口,徐年猛然停馬轉頭,那種憑借天人魄敏銳察覺到的些許異樣,稍縱即逝,剎那間便恢復平靜,無跡可尋。

如一片秋葉落於池塘,幾無漣漪,靜謐安詳。

————

先前流州那條不知名的廊道,流州步陣對峙阻滯北莽五萬南朝邊騎!

涼州將軍石符確如先前遞拒北城藩王的那道兵文所說,並未率領六千清源軍鎮騎火速馳援廊道戰場,而是在廊道以南的平原地帶站穩腳跟,耐心等待黃宋濮部主力的倉皇北撤,與此同時,需要攔阻南朝邊騎援軍南下與黃宋濮殘部聚攏匯合。這位涼州將軍僅是象征派遣一標斥候前往廊道偵查軍,石符停馬南,始終背向那座注定堆積如山的腥戰場,臉平靜,可謂鐵石心腸。

最南方的老嫗山主戰場,涼莽雙方以第三次衝鋒鑿陣最為死傷慘重,寇江淮投了那支隸屬於流州刺史府邸的騎軍,黃宋濮也用了六百余貨真價實的重騎軍,人馬俱甲,每一匹尤為高大健壯的北莽戰馬都裝備有面簾、頸、當甲和搭後以及寄生,統稱鐵騎俱裝六甲,槍矛難破,弓弩難。從主將寇江淮手中暫領流州騎軍兵權的年輕將領乞伏隴關,又一次率領僅剩的直撞營騎卒,直奔六百重騎兵,只是在乞伏隴關一馬當先的拚命衝鋒途中,徐龍象親率三百龍象騎,在戰場上逐漸跟上直撞營的鐵蹄,最終與直撞營並駕齊驅,一同開陣!

當三次衝鋒過後,流州騎軍幾乎死傷殆盡,龍象軍亦是元氣大傷。

反觀黃宋濮部銳騎軍雖然同樣折損慘痛,但是數量最多的乙字騎依舊奇跡一般保持極高的完整建制,多達三萬騎,按照老嫗山戰場形勢,甚至不需要五萬軍鎮援軍趕赴此地,主帥黃宋濮就有十足把握全殲流州野戰主力。

但就在此時,一支聲勢雄壯的騎軍,在老嫗山東方平原地帶闖視野!那一幕,如日升東海!

這支毫無征兆馳援老嫗山的銳騎軍,一字排開,如廣陵江一線大,由東往西迅猛推進。

這支橫空出世的騎軍,必然是北涼邊軍除大雪龍騎之外,最容易被辨認份的一支邊騎,因為每一騎頭盔有一雪白雕翎,隨風飄搖!每一騎馬鞍兩側皆有箭羽囊而出,如兩團蘆花勝雪!

鐵騎突進,恰如大雪翻湧天地間。

不僅鐵甲染,已經更換兩鐵槍,更是滿臉鮮的北莽主帥黃宋濮轉頭東,目眥盡裂。

老嫗山戰場,經過雙方皆是不余力三次的兇狠鑿陣,他們北莽騎軍如今剛好位於最初流州騎軍的位置,這原本是這位北莽昔年南朝第一人的算計,要在流州野戰主力兵力大損,且氣神墜谷底之際,只要北莽騎軍位於南方戰場,就能夠無形一道阻止流州騎軍掉頭向南撤回青蒼城的天然防線,但事實證明,老帥的算計功了,可是寇江淮的算計一樣達了,那位年紀輕輕的流州主將本就沒打算撤出老嫗山,

擺明了是要反過來包夾北莽大軍!黃宋濮沒有毫猶豫,下令全軍竭力向北突圍,哪怕北撤途中再遭伏兵阻截,絕不可戰糾纏,隻管向北!只要與那支應該即將趕至老嫗山北方戰場的援軍頭,那麼勝勢仍然在北莽這邊!

乞伏隴關和徐龍象李陌藩,這三位老嫗山在並肩作戰廝殺至此的戰場將領,本不用相互招呼,就已經默契地快速變陣,由左中右三軍雁字錐陣,變為橫向的一字長蛇陣,盡量長拉出一條漫長鋒線,風水流轉,開始到流州邊軍以前中後三軍衝鋒,李陌藩部龍象騎軍位於前兩排,徐龍象率軍居中,乞伏隴關的殘余流州騎軍位於最後。他們要做的不再是鑿陣殺敵,只需要盡量阻滯黃宋濮部主力騎軍突圍的馬蹄即可!

袁南亭的白羽輕騎,在北莽主力大軍的側翼潑灑出三撥鋪天蓋地的箭雨後,又有氣勢如虹的六千騎找準機會,整齊刀出鞘,快速衝陣!

如同從北莽騎陣的腰膂一刀切去,恰好將黃宋濮的嫡系騎軍和完私騎與三萬乙字騎攔腰斬斷!

其余主力白羽輕騎開始繞弧向北,並不與北莽大軍混戰一團,而是憑借負載極輕的輕騎優勢,原本由東向西衝鋒的騎陣,迅速繞出一個箭頭向北的弧度。

若是有人剛剛登頂老嫗山俯瞰戰場,恐怕都要誤認為這支甲鮮明的輕騎,是草原騎軍的盟友,是在一左一右共同向北而去。

不斷有北莽千夫長百夫長在紛紛絕之下,率領殘部悍不畏死地向右翼白羽輕騎撞殺過去。

只可惜那幅壯烈場景,結局隻如石子砸擊江水,完全無法打白羽輕騎的馬蹄步伐。

湛且力充沛的白羽輕騎,在遭北莽騎軍的斜向衝鋒之後,輕而易舉便向右稍稍靠攏,原本大致筆直向前的最左騎陣,出現一凹陷,仿佛一隻隻口袋,任由北莽死士騎卒撞其中,等待這些草原蠻子的,絕不是近戰搏的北涼刀,而是嫻至極的一撥撥騎,兩百騎三百騎的南朝騎軍,就這麼被割稻谷一般一茬一茬落馬背,沒有毫撞陣的慘烈,沒有死於馬背上那種死也死得模糊的死得其所,面對白羽輕騎的準箭矢,一枝枝顱過脖穿膛,甚至能夠繼續策馬前衝十數步才跌落馬背的北莽騎卒,只有一種死不瞑目的無奈。

老嫗山戰場最北方地帶,只能依稀可見塵土飛揚。

正是寧峨眉麾下四千鐵浮屠橫於兩座戰場之間!

老嫗山之巔,寇江淮平淡道:“大局已定,黃宋濮完了。”

陳錫亮同樣將戰場走勢盡收眼底,蒼白臉上浮現一抹笑意,轉頭嗓音沙啞道:“寇將軍當得起‘用兵如神’四字。”

寇江淮向東方,“怕就怕因小失大。”

陳錫亮疑問道:“老嫗山戰事結束後,揮師東進增援拒北城,有何不妥?”

寇江淮搖頭道:“誰說我們要去拒北城?”

陳錫亮目瞪口呆。

老嫗山山腳,李翰林集合白馬遊弩手,準備再度進戰場。

那名被年輕藩王派遣此地保護這位白馬校尉的扈從,武帝城樓荒正要上馬跟隨,李翰林卻神堅毅道:“樓荒,你直接去拒北城!堂堂武道大宗師,跟在我屁後頭吃沙子,無趣至極!”

樓荒仿佛一點都不奇怪,坐在馬背上,向那一張張大多年輕的臉龐,最後對李翰林笑著點了點頭,打趣道:“小子,可別貪功冒進而死啊,要不然你們那位北涼王可饒不了我。”

李翰林咧一笑,“幫我跟年哥兒說一句,小時候約定的事,要一起在北莽西京廟堂上撒尿的,他那份,我包了!”

樓荒翻白眼提醒道:“那記得事前多喝水。”

李翰林大笑道:“喝馬尿都!”

樓荒策馬離去之前出一大拇指,“我服了!”

————

廊道之戰,六戰六卻!

北莽南朝邊鎮騎軍整整五萬人,已經被得徹底陷瘋狂,先後六次衝鋒,打得只剩下兩萬多人!

哪怕明知已經多半無力馳援老嫗山戰場,哪怕注定要被龍震怒的皇帝陛下嚴厲問罪,這些殺紅了眼的草原騎軍仍是毫不猶豫地展開第七次攻勢。

只要曹嵬率領九千騎從廊道北口進戰場,再晚上哪怕只有一炷香功夫,爛陀山僧兵和三千流州士卒就要全軍覆沒,真正意義上一人不剩!

當曹嵬親自領八百死士鑿開北莽陣型,一路殺到那座僅剩兩百人集結而的圓形步陣之前,除了還是

一路而去,碎裂的鐵盾,折損的步槊,崩斷陌刀,毀棄的弓強弩,四

那座所謂的簡陋圓陣,不過是人人傷慘重的爛陀山僧兵和流州青壯,束手待斃而已。

真正抵擋住北莽蠻子騎軍衝鋒的存在,是一名披甲胄渾的修長男子。

武帝城王仙芝大徒弟,中原宗師於新郎!

此人手持一柄斬馬陌刀,左右腰間各自懸佩有一柄涼刀,死於他刀下的北莽騎軍,已經不下九百騎!

於新郎之前曾經親口答應過那位年輕藩王,務必保證謝西陲不死!

他不是不可以強行帶著謝西陲離開廊道,撤出這座河的戰場。

但是當謝西陲在親自浴戰,第五次結陣打退北莽騎軍之後,對於新郎堅定地搖了搖頭。

於新郎一笑置之,並未強人所難,而是從戰場上撿回一長槊和一柄陌刀。

兩人並肩作戰。

直至謝西陲重創,當時這位倒地不起的流州副將被一名負責謝西陲安危的中年僧人,從北莽騎卒的馬蹄下拽住肩頭,然後重重拋向後方,本就疲力盡強弩之末的僧人自己卻被數十騎一擁而上,死在當場。

曹嵬部騎軍從後方的迅猛殺出,低駱駝的最後一稻草,北莽邊騎在勉強抵抗住曹嵬先頭騎軍的衝殺後,很快就潰不軍。

這些南朝軍鎮騎卒不可謂不敢戰不敢死,否則也不會有七次衝鋒赴死,但是曹嵬騎軍不合常理地出現,太過突兀,太過兇狠,尤其是在並不寬闊的廊道之中,整整九千騎展開綿延不絕的衝擊,好似視野之中,只有北涼鐵騎無窮無盡的影。北莽騎軍兵敗如山倒,在一名萬夫長率領麾下嫡系七百騎對於新郎,和那座明明已經搖搖墜偏偏不願倒下的破敗圓陣進行最後一衝鋒後,所有南朝邊騎都自主繞過那名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陌生武道宗師,快速繞過那座圓陣,果斷從兩側向南逃竄。

曹嵬躍下馬背,一個踉蹌差點摔倒,跌跌撞撞衝圓陣之,終於看到那個以刀駐地盤而坐的年輕將領,頭盔早已不見,鐵甲破碎不堪,鮮模糊了那張原本儒雅的臉龐。

一名只剩獨臂的流州青壯,不得不用手肘輕輕抵住這名將領的後背。

曹嵬單膝跪地,巍巍出手掌,輕輕抹去年輕將領臉龐上的鮮

年輕將領其實早已失去意識,強撐一口氣不願倒下而已。

於新郎狠狠丟擲出那柄陌刀,將一名縱馬南奔的北莽騎軍萬夫長兩人帶馬劈兩半。

他來到曹嵬和謝西陲邊,蹲下後,手握住謝西陲的手腕,“外傷且不去說,已經傷及腑,運氣足夠好,才能有一線生機。”

曹嵬二話不說,轉一拳錘在於新郎口,眼眶通紅,怒斥道:“徐年要你待在謝西陲邊,就只是為了這狗屁‘一線生機’?!”

於新郎沒有說話,只是繼續低頭為謝西陲渡溫和氣機。

謝西陲不願走,從未上過戰場的於新郎不知為何,也覺得不該走,兩人便都不走了。

謝西陲覺得自己應當戰死此地,於新郎覺得死在這流州關外黃沙,倒也不算太壞。

只是在多次救下命懸一線的流州副將後,後者怒道:“於新郎!每救我一次,你便會殺三四人,要我教你這筆帳怎麼算?!”

曹嵬在打了於新郎一拳後,沒有直接收回手臂,而是松開拳頭,在這位中原宗師的肩頭重重一拍,哽咽道:“謝了!”

於新郎依舊沒有抬頭,只是問道:“在謝西陲傷勢穩定下來後,我能不能把他托付給你,代為送往流州青蒼?我想去拒北城那邊。”

曹嵬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許久之後,於新郎松開五指,緩緩站起,雙手按在腰間涼刀刀柄之上,又問道:“暫且借我兩柄刀,算不算違反你們北涼軍律?”

曹嵬深呼吸一口氣,搖頭笑道:“從現在起,你於新郎就是我曹大將軍麾下一名騎軍都尉了,怎樣?!廊道一役,是你靠著實打實軍功掙來的!別說兩柄涼刀,上掛滿都不問題!”

於新郎一笑置之,加北涼邊軍為曹嵬麾下騎將,對於一心武道登頂的王仙芝首徒而言,自然絕對無可能,只不過於新郎也不便當初拒絕這番好意,他低頭凝了被自己從鬼門關拉回來的謝西陲一眼,然後稍稍走遠幾步,腳尖一點,形瞬間拔地而起。

直奔拒北城!

————

在拒北城年輕藩王和三位南疆武道大宗師前後腳城那一天。

流州老嫗山大捷,捷報火速傳拒北城!

滿城喧鬧沸騰。

但幾乎只是在一個時辰後,便有另外一道急諜報傳藩邸,北莽大軍四十萬騎,最遲將在三日之後兵臨拒北城!

刀法巨匠舒朗進拒北城後,請求登上城牆,在經過藩邸方面點頭許可後,這位魁梧老者開始沿著走馬道獨自散步,走走停停,沉默寡言。

青衫老儒程白霜在武當山小蓮花峰迅猛破境,直接躋大天象境界,陪同好友嵇六安進藩邸後,便逗留禮房,與譽朝野的文壇宗師王祭酒切磋學問。

唯獨南疆龍宮首席客卿嵇六安來到二堂書房,拜訪那位中原盡聞其名的年輕藩王。

年沒有刻意下階相迎,擺出那副禮賢下士的姿態,就是站在書房門口,笑臉相向。

把嵇六安領書房後,親自遞去一杯北涼邊軍“貢茶”,嵇六安接過茶水落座後,開門見山道:“王爺,如果說我願意出城上陣,有沒有一席之地?”

年同樣直截了當問道:“是走個過場,以便在中原沽名釣譽?還是果真放開手腳廝殺到底?”

嵇六安輕撚茶蓋挲杯沿,抬頭反問道:“有何不同?”

年笑道:“前者的話,簡單,甚至不需要嵇先生真正投沙場,本王自會讓拂水養鷹兩房放出消息,為嵇先生鼓吹造勢。”

嵇六安笑了笑,“若是選擇後者的話?”

年淡然道:“那麼嵇先生恐怕就要先向兩位南疆老友待好言,因為北莽四十萬大軍在三天就會境拒北城,先生並無機會跟隨北涼騎軍在關外作戰的機會了,只有一場艱苦至極的攻守戰可打。實不相瞞,連本王也沒有把握敢說一定能守住拒北城。”

坐在那張書案對面椅子上的嵇六安沉默不語,手中那杯茶,尚未喝過一口。

嵇六安一口喝杯中茶,輕輕放在書案之上,然後橫劍在膝,坦然笑道:“我如果這趟不曾跟隨程白霜來到北涼,我才不管涼莽戰事結局如何,可我既然來了,那就不妨借此機會,匹夫一怒!”

年輕聲道:“數十年辛苦砥礪武道,一宗師修為,何其不易。”

嵇六安突然氣笑道:“說到了武道境界,王爺這是罵我嵇六安幾十年都活到狗上去了?!”

年愣了一下,隨即連忙擺手,笑瞇瞇道:“嵇先生看破不要說破嘛。”

嵇六安瞪眼怒視。

就在此時,嵇六安迅速轉頭去,驚駭發現窗外倒掛著一位

朝徐年向院門口方向指了指。

聲道:“我知道了,不用擔心。”

沒過多久,腰間懸佩兩劍的桃花劍神鄧太阿緩緩走書房。

嵇六安站起,與鄧太阿點頭致意。

天下劍林,歷來秀木良材層出不窮,可是在上一輩劍神李淳罡去世後,便只有眼前這一位,可以被當之無愧譽為最秀於林。

嵇六安既然用劍,無論是否自負倨傲,無論江湖份高低,都應當對這位相貌平平的中年劍客報以尊重。

鄧太阿淡然還禮之後,直接轉頭向年輕藩王,問道:“茶就不喝了,你就說跟北莽什麼時候開打?需要我出現在何?”

年語不驚人死不休,“可能要勞煩你兩次出手,第一次很快,就這幾天。第二次,也許只有你我二人,戰場會更遠一些。”

鄧太阿語氣古井不波道:“帶來兩柄劍,足夠了。”

說完這句話,鄧太阿就轉離去,嵇六安也向徐年告辭,跟上桃花劍神的腳步,詢問一些劍道困

聞道有先後,業有專攻。

鄧太阿如今無論劍道,還是劍,皆可謂是天下劍士的頂點。

最重要的是嵇六安雖然僅是指玄境修為,卻有從未現世的箱底三劍,自認威勢可殺天象境高手,而鄧太阿一直被公認為天下指玄造詣第一,猶勝人貓韓生宣!嵇六安如何能夠不心,不想討教一二?

同樣是這一天,還有雪廬槍聖李厚重等諸多江湖頂尖大佬進拒北城,徐年卻沒有面,連客套寒暄都省了。唯獨聽說某位目盲琴師城後,徐年親自走到藩邸大門口,昔年曾經生死相向的兩人,一起走向議事堂。

年好奇問道:“薛姑娘可是有話要幫蘇或是陸老夫子轉告?”

背負琴囊的目盲子搖頭道:“蘇對北涼的愧疚,我來償還。”

年停下腳步,“那你有沒有想過,一旦你死在涼州關外,蘇一輩子都抹不平的憾,誰來彌補?”

薛宋一如既往地語氣清冷道:“我只知道,蘇活得不開心,我能做到的事卻沒有做,我這輩子也不會開心。”

年搖頭沉聲道:“薛宋,我勸你回西蜀,回到蘇邊!”

薛宋同樣搖頭道:“我絕不能讓他繼續覺得‘百無一用是蘇’!”

口道:“你有沒有想過蘇到底想要什麼,又是最想要什麼?”

薛宋轉頭,目盲的輕輕“向”這位年輕藩王。

年頓時無言以對。

自己那些不為人知的所做之事,與這位看似不可理喻的執拗子,有什麼兩樣?

年重重吐出一口濁氣,苦笑道:“那就留下來吧。”

薛宋點了點頭。

兩人繼續前行,徐年突然說道:“這會兒,餅肯定在胡吃醋。”

薛宋會心一笑,角翹起,滿臉溫

年哼哼道:“薛姑娘,你竟然能看上餅這種家夥,真是……”

年輕藩王沒有繼續說下去,薛宋笑道:“王爺是想說瞎了眼吧,可我本來就是個瞎子啊。”

年有些尷尬。

年如遭雷擊,停下腳步,

薛宋皺了皺眉頭,沒有轉,就已經後出現三充沛氣機,其中一磅礴氣勢更是令人窒息。

一對年輕男上都有目驚心的跡。

一名手持鐵槍的中年男子,向徐年和薛宋大步走去。

年緩緩轉向本該在懷關的那三人,徐偃兵,吳家劍塚當代劍冠吳六鼎,劍侍翠花。

徐偃兵微笑道:“別擔心,懷關連外城都還在。”

年如釋重負,但是臉依舊凝重。

徐偃兵解釋道:“是褚祿山要我們三人回拒北城的,他說留下其余吳家劍士八十騎就足夠用,我們三個在那邊天乾瞪眼,意義不大,還不如回到拒北城。”

年正要說話,吳六鼎已經不耐煩道:“褚胖子什麼子,你姓徐的又不是不清楚,他要是下定決心要趕我們走,我們恐怕在懷關連一口飯都吃不上,褚祿山其實說得也沒錯,關鍵時刻傳遞諜報,有我們劍塚八十騎就差不多了。”

徐偃兵瞪了眼口無遮攔的年輕劍冠,後者悻悻然閉

徐偃兵低聲道:“褚祿山說老嫗山必然我北涼大勝,接下來流州邊軍就該一路向北直取西京,北莽中路大軍只能加快速度進攻拒北城,來一場比拚看誰更快攻破老巢的賭博。褚祿山還說拒北城只要能夠堅守到冬雪消融,那他的懷關就能支撐到明年春夏之。”

年松了口氣,“既然他這麼說,那我就沒有後顧之憂了。”

年讓人領著吳六鼎和劍侍翠花以及薛宋去三堂廂房住下,自己則與徐偃兵去往書房。

徐偃兵在進書房後,沉聲道:“褚祿山最後說了句話,讓王爺切記一點,如果還想讓我們北涼邊軍笑到最後,那麼大雪龍騎軍與兩支重騎軍,就絕不可用於此次戰事!”

年黯然無言。

說一千道一萬,褚祿山無非只是不希北涼鐵騎的最後底子,都死在救援懷關的路途上。

————

白煜親自為齊仙俠送行出城,白蓮先生不擅騎馬,便坐上一輛馬車,齊仙俠騎馬隨行。

馬車在那條河的渡橋以北停下,白煜走下馬車,齊仙俠牽馬而行,兩人一起走到這座木橋中段。

齊仙俠忍不住問道:“為什麼要來拒北城擔任涼州刺史,不留在涼州?”

白煜雙肘撐在橋欄上,托住下向緩緩流淌的河水,平靜道:“一方面是留在涼州刺史府邸,就要仰人鼻息,被坐鎮清涼山的副經略使宋明死死住一頭,與其在一盤必輸的棋局上近廝殺,打得兩人都滿泥濘醜態畢,還不如換一副棋盤。當然,這個理由很牽強,只是用來說服自己的,連你這種場門外漢都未必願意相信。事實上,我之所以選擇跟隨新涼王來到拒北城,除了希冀著為比宋明更被視為心腹一位從龍之臣,亦有私心。”

齊仙俠皺眉道:“私心?”

白煜稍稍轉頭,滿臉笑意,笑問道:“知道什麼書生意氣嗎?”

本就不佳的齊仙俠冷哼一聲,沒好氣道:“我這種莽夫,可不懂你們讀書人的抱負!”

白煜眨了眨眼睛,“是真不懂,還是裝不懂?”

齊仙俠板著臉不說話。

白煜不再刨問底,重新向那條河流,只不過向後撤退一步,雙腕抖袖,正襟而肅立。

“一個時代,一個國家,大概終究需要某些人在某些時刻,毅然決然站出來,站在某個位置,就站在那裡!一步不退!”

“只要站在了那裡,便是責無旁貸,便是當仁不讓!”

“戰場上,虎頭城的劉寄奴,薊州橫水城的衛敬塘,是如此。廟堂上,張巨鹿更是如此!”

“如今就到了新涼王徐年!”

白煜瞇起眼,向遠方,“我不管徐年出於什麼目的出於何種初衷,最終選擇站在那個地方,反正我白煜只看結果,不問原因!所以,我也選擇站在這裡。是非功過,容我死了,再由你們後人評說。”

白煜大笑道:“我可不喜歡後世描繪這場氣回腸的戰爭,不喜歡後世讀書人將那部書翻來覆去,竟發現到頭來無一位讀書人死在此地!”

齊仙俠輕輕歎息。

白煜突然傷道:“以前並無太多覺,如今我越來越發現,那些中原朝堂之上衙之清談之中,流出對北涼的譏諷,那些居高臨下的指指點點,是何其可憎。”

齊仙俠突然翻上馬,沉聲道:“走了!再聽下去,我怕自己也走不了!”

白煜哈哈大笑,“走吧走吧,滾回你的中原去!”

齊仙俠果然一夾馬腹,策馬離去。

白煜沒有一直目送齊仙俠離去,反正本就看不真切,就不徒勞費神了。

白煜猛然手一拍橋欄,高歌道:“大風起兮!壯哉我北涼!”

————

被笑稱為北涼武財神的王林泉在見過兒王初冬後,笑著離開清涼山梧桐院。

只是四下無人時,王林泉笑意淡去,這位在青州便富甲青州在北涼便富甲北涼的老人,只剩下滿臉疲憊。

徐渭熊私下向他說了一件事,他作為王初冬的父親,無法拒絕,但是作為徐家老卒,良心難安。

曾是王妃吳素邊劍侍的趙玉臺輕輕推椅,與徐渭熊一起來到聽湖畔,這位面部覆甲遮掩容言又止。

徐渭熊輕聲道:“姑姑,我不會去拒北城,你也別去。”

趙玉臺聲道:“為什麼?”

徐渭熊雙手疊放在膝蓋上,著那座名天下的聽湖,平靜道:“我們去了,只會讓他分心。既要背著我們幫我們安排退路,還要每天假裝在我們面前強歡笑,多累啊。”

趙玉臺雙手抖。

徐渭熊歪過腦袋,輕輕枕在趙玉臺的手背上,“姑姑,如果真有那麼一天,就幫他照顧好王初冬,去中原找個山清水秀遠離戰火的世外桃源,好不好?”

趙玉臺艱難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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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院,以一部《頭場雪》天下奪魁的年輕文豪正在絞盡腦,因為剛剛答應要為某人寫一部不輸《頭場雪》的傳世佳作,寫西北狼煙,寫邊陲戰事,寫那些慷慨赴死,寫那些壯闊畫面。

為他正名,為北涼發聲,一起流芳百世,不可以任由後世史肆意潑髒水。

略顯消瘦憔悴的陸丞燕坐在旁邊,忙裡閑,幫這位大名鼎鼎的王大家磨墨。

王初冬突然抬頭苦著臉道:“陸姐姐,太久沒寫文章了,都不知道如何下筆了。”

陸丞燕聲笑道:“文章本天,妙手偶得之,別急呀。”

王初冬哦了一聲,繼續愁眉苦臉推敲開篇。

陸丞燕緩緩起後,王初冬的腦袋,“慢慢來。”

王初冬驀然展一笑,握拳頭使勁揮了揮,“放心,我一定會文思如泉湧的,到時候攔都攔不住哦!”

陸丞燕微微一笑,“到時候我一定要第一個翻閱。”

等到陸丞燕走出屋子後,一直給所有人天真爛漫印象的王初冬,突然流淚不止,如斷線珠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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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輛馬車途經腥氣始終沒有散去的老嫗山戰場,一位臉雪白的年輕將領艱難起,掀起簾子去,久久不願放下。

那位爛陀山菩薩此時坐在車廂,負責防止他傷勢加重,需要不斷向他渡平和氣機。

謝西陲著那座北莽全部棄之不顧的戰場,輕聲道:“兩萬僧兵,雖說大多都屬於爛陀山其他勢力,可是你的三千嫡系也在其中,更是你這位六珠上師的全部家底,想必你也猜到為何我要去那條廊道了吧?”

一頭青幾乎及腰的菩薩漠然點頭。

謝西陲苦笑道:“這是一箭三雕之舉,我不得不做。既能盡量阻截北莽援軍,還能讓原本肋的僧兵步卒在流州為一支奇兵,最後當然是能夠以此消耗西域底蘊,無論北涼是贏是輸,都只有好,勝了,傷筋骨的爛陀山為了追求利益,多半只能繼續派遣僧兵趕赴北涼,北涼徐家輸了,以後北莽要想順勢南下攻打中原,北莽便最失去了兩萬僧兵。說來說去,都是北涼佔便宜,你們爛陀山只能被牽著鼻子走。”

冷笑道:“你謝西陲這位罪魁禍首,要是當時死在那條廊道裡,如果流州邊軍也跟著大敗,我會毫不猶豫摘下你的腦袋拿去北莽請功。”

謝西陲笑道:“讓你失了。”

謝西陲說完這句話,就不得不放下簾子,重新躺回去,很快沉沉睡去。

繼續閉目養神,無悲無喜。

默念一段經文,超度亡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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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南褚北董,兩個天底下最著名的胖子正在對峙。

董卓策馬來到前線,抬頭向懷關外城城頭,兩萬多喪失份從草原裹挾此地的罪民,蟻附攻城。

手握十四萬私軍的董卓本不奢這兩萬人馬能夠攻破懷關,甚至連拿下外城都不去想。

董卓在耐心等待冬,等待一場鵝大雪的到來。

在此之前,用兩萬不得不送死的士卒去消耗懷關守城兵力,很劃算。

兩萬人馬,僅是董卓跟那位老婦人不花一兩銀子討要來的,他一旦用老丈人那支耶律家族的家底,還能夠從草原大悉剔手上再借來兩萬青壯。

除此之外,董卓已經傳話給河西州持節令赫連武威,你要是在冬之前打不下茯苓柳芽兩鎮,我借兵幫你打,別客氣,我董卓破天荒大方一回!

以能征善戰聞名草原的老將赫連武威聽聞此話後,連回復都懶得做,大舉攻城,晝夜不停,力度遠勝懷關攻勢。

董卓習慣牙齒敲擊,如同世間最小聲的擂鼓。

褚祿山站在城城牆上,同樣遠眺攻城大軍。

褚祿山披鐵甲,氣勢凜然。

這位北涼都護面無表地十指錯,輕輕互叩。

————

北莽太子殿下耶律洪才沒有乘坐輦車,而是披金黃鎧甲,騎馬位於大軍正中,舉目四顧, 草原鐵騎綿延而去,沒有盡頭。

據說歷史上那些中原君主駕親征,都要乘坐八駿牽的巨輦,只是草原從不興這一套,不過這位太子殿下覺得以後主中原,可以適當改一改祖宗規矩。

他其實沒有想到那位自己發自肺腑畏懼的皇帝陛下,竟然當真願意讓自己手握實權,而不是當一個擺設傀儡,四周那些只聽命於自己一人的怯薛軍,就是明證!

雖說耶律東床和春捺缽拓跋氣韻這兩人的出現,稍稍有些礙眼,但終究無關大局,只要自己步步為營,那兩人就興不起任何風浪。一個爺爺是三朝顧命元老,一個父親是北莽軍神,背後的靠山確實嚇人,可比得過自己嗎?

他眼角余無意間瞥見旁一同高坐馬背的子,正是他的妻子,名義上的太子妃。

如果說他對一開始還相當敬重,還算坦誠相待,甚至很多時候都是自己的主心骨,是需要他仰視的存在,那麼等到那位己人悄然出現後,夫妻之間便愈發生疏起來,幾乎從相敬如賓到了相敬如冰的地步。

想到那位注定無法公之於眾的人,北莽太子殿下有些小小的憾和愧疚。

但是比起江山社稷,比起一座從未有過草原雄主徹底收囊中的中原,如何抉擇,顯而易見。

誰讓北涼那個姓徐的年輕人,和所謂的三十萬鐵騎如此不濟事,即將為自己的階下囚?

北莽太子,第一次如此滿腔豪氣,恨不得放聲長嘯。

我麾下有四十萬騎軍!

一座孤零零的拒北城,如何阻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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