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悍刀行》第413章 謫仙如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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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自稱仙人的趙長陵,澹臺平靜流出一譏諷笑意,“謫仙人謫仙人,便在於一個謫字,你以為自己是俗世的道教真人,無論山上山下,都被百姓視為高不可攀的陸地神仙?”

澹臺平靜無疑是人間練氣士碩果僅存的大宗師,一針見揭穿了趙長陵的老底,仙人一落人間,便不再是長生仙人了,如同一位權柄赫赫的中樞重臣被貶謫出京城,流徙千裡,雖說不至於淪為喪家犬,卻也權勢遠遜往昔,需要鄉隨俗,得老老實實按照當地規矩行事。 當初京城欽天監門外一戰,徐年以一己之力斬落無數從掛像中走出的龍虎山祖師爺,便是佔了人間地利,如果徐年亦是離開人間的飛升之人,與那麼多早已證道長生的龍虎山祖師爺在天上相逢,自然是必輸無疑。相比趙長陵此時此刻的虛張聲勢,澹臺平靜更好奇此人為何能夠逃過疏而不的恢恢天道,死後以讀書人之逃過一劫,沒有淪為天井之中的殘缺魂魄。

趙長陵沒有繼續上前,而是站在橋欄附近,向那條靜靜流淌的河水,川流不息,不舍晝夜。一襲古舊春秋儒衫的老人雙手負後,追憶往事,眉頭皺起,似乎想起了很多不堪提起的沉重心事。

春秋三大魔頭之一的人屠徐驍,這位功高震主的離大將,人生其實可以分為兩段,封王就藩西北邊陲,可以作為一道分水嶺,在這之前,為離趙室老皇帝趙禮賣命效死,在那之後,徐趙兩家積攢多年的香火所剩無幾,趙惇在奪嫡大戰中勝出,新君在登基之前便前朝第一功臣早有心結芥,徐趙兩家開始形同陌路,張巨鹿的廟堂登頂,拉開了朝廷對北涼邊軍進行圍剿的高峰,科舉上對北涼士子進中原場設置門檻,任用顧劍棠嫡系蔡楠和淮南王趙英雙管齊下,攜手掣肘北涼,最終讓連同徐家在的北涼道百姓,一起為非我族類的存在,在中原西北偏居一隅,幾乎不被中原士族視為吾國吾民。李義山之所以被視為那幾位春秋頂尖謀士中最不出彩之人,很大程度上源於在趙長陵病死後,並未力挽狂瀾,功幫助徐家和北涼融中原,導致趙室朝廷從始至終都將北涼視為心頭大患,為此徐趙兩家都沒有勝利可言,徐家鐵騎作為戰力猶勝兩遼邊軍的邊關砥柱,竟然從未獲得過中原的財力支持。

反觀趙室也埋下了兩次廣陵江叛的禍,雖說暗中推西楚復國,勉強達到了削弱藩王和武將兩大勢力的目的,但是戰事進展之不順,離國力折損之大,顯然遠遠超出了老首輔張巨鹿生前布局時的預期,更導致野心卻被苦苦彈在南疆二十年的燕敕王趙炳,徹底生出中原逐鹿之心。同樣,徐家也是苦戰不斷,大傷元氣,哪怕第一場涼莽大戰獲得大勝,北莽騎軍依舊不願去更為柿子的兩遼邊軍和薊州邊線,打定主意要先下北涼再吞中原,所以說,從目前來看,北涼徐家,離趙室,北莽帝,三者皆輸,倒是燕敕王趙炳和那位即將稱帝的傀儡靖安王趙珣,獲利最,至於迄今為止始終按兵不的大柱國顧劍棠,這位春秋四大名將之一的武人如何抉擇,依然充滿懸念。

有趙長陵輔佐,徐驍即便功高震主,依然不曾被狡兔死走狗烹,得以封王在外,在西北邊關安度晚年。

趙長陵死在西蜀戰場上後,換李義山獨木支撐起徐家大宅,卻是如今北莽四十萬騎軍境拒北城的這般田地,年輕藩王極有可能為早夭之人,兩位徐家謀士,徐驍的左膀右臂,

就似乎高下立判。趙長陵當下沒有執意向北城,澹臺平靜也就沒有悍然出手。

一座渡橋,自一方天地,以澹臺平靜出神化的天人修為,關鍵是莫大氣運,也許要開辟出一塊天福地,有些牽強,但要說只是隔絕其他天人應,在某時某地畫地為牢,則十分輕松。

趙長陵自言自語道:“春秋之中,我既是謀士,骨子裡更是一位縱橫家,且不同於大秦時期那些縱橫家先賢,並非是以布庭說王侯,我趙長陵出頭等豪閥,所以當時同時代的各國君主將相公卿,哪怕敵對陣營,依舊願意將我奉為座上賓,一次次奉大將軍之命出行,總能夠無往不利,也贏得了‘辯才無礙,機變無雙’的譽,甚至大將軍麾下有些讀書人,都覺得謀略決斷兩事,我趙長陵都可一肩當之,完全不用寒士出的李義山費心。”

趙長陵緩緩搖頭,慨道:“世人豈會知曉本不是這回事,義山外儒法,以霸王道雜之,這才是徐家建制軍的腳所在,使得大將軍能夠春秋戰事裡屢敗屢戰。歸結底,我趙長陵不過是徐家鐵騎的面子,錦上添花而已,義山才是不可或缺的裡子,是在為大將軍雪中送炭。二十年前,義山未必能夠做得比我更好,也未必更差,可春秋定鼎二十年之中,我卻要遠遠不如義山,恐怕所謂的三十萬北涼鐵騎甲天下,早已分崩離析,或是早已為他人作嫁裳。”

趙長陵突然轉頭笑道:“天理昭昭,報應不爽。澹臺宗主,是不是很好奇為何天道為我開一線?”

澹臺平靜冷漠寂然,並不說話。

趙長陵也不以為意,抬頭向天空,“因為我的弟子之中,陳芝豹,姚簡和葉熙真三人,還有大將軍的小舅子吳起,這四人,都被天上仙人視為重要棋子,尤其是陳芝豹,更是重中之重。春秋九國,離趙室滅八國收為一國,與北莽南北對峙,這仍是仙人認可的格局,可若有一方休養生息短短二十年,便一統天下,王朝版圖還要遠遠超過大秦鼎盛時期,然後天下蒼生最獲得百年承平,可就有悖於初衷了。”

趙長陵收回視線,向拒北城,手指了指,“所以徐年哪怕能夠功世襲罔替,也應當死於涼州關外,死在草原戰馬鐵蹄之下,然後北涼鐵騎由陳芝豹,他坐鎮西北,與離北莽三足鼎立,三方逐鹿天下,戰火不休。最終離趙室國祚能夠繼續綿延一百多年,在這期間,北莽草原將會陷訌,在那位子死後,皇室宗親耶律東床加上外戚慕容寶鼎和軍方大佬董卓,亦是三足鼎立,戰不止,大傷元氣。陳芝豹將會兩次主出擊,第一次北征草原,一路打到北莽王庭腹地,卻困於天寒地凍的天時,無法一錘定音,在遲暮之年選擇攻打離,後者卻派遣使者前往草原,以割讓薊州的巨大代價請求草原出兵襲擾陳芝豹的涼州後方,陳芝豹最終仍是兵臨太安城卻無法攻破,憾退兵,再無奪取天下的可能。離皇帝趙篆也在壯年和晚年分別率先對北涼進行兩次大戰,無果,離輸而不至於覆國,北涼贏卻輸掉大局,最終陳芝豹一手打造的北涼王朝三世而終,退出爭霸陣營。”

趙長陵哈哈大笑,“這興許便是黃龍士那位怪人眼中最早的天下大勢,只可惜驚才絕豔的黃三甲自尋死路,臨時起意,竟然改變了既定格局,導致徐年的崛起勢不可擋,迫使以退求進的陳芝豹至今仍是無法順利接手三十萬鐵騎,一切都套了,如果說趙凝神當時請下龍虎山初代祖師爺,在春神湖與徐年一戰,不過是幕後布局者的一種巧妙試探,試探天上……某尊大佬的底線,那麼之後離趙室破格請下那些供奉香火無數的龍虎山祖師,天上仙人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其實也壞了自己訂立的規矩。至於最近那些近乎明目張膽為北莽助長聲勢的謀劃,就更是屬於撕破臉皮了。”

趙長陵指了指天上,然後指了指腳下,笑意略帶譏諷,“其實哪裡都一樣,何無黨爭,總要折騰出一些事來才罷休。一方唱罷,一方登場,你來我往。其實很多出自人間的古話老話,早就把天上天下的道理都給說了,講完了。實不相瞞,選中你澹臺平靜的那尊大人,正是當年用了仙人手段,才讓天道為我網開一面。這倒不是他犒賞功臣之舉,而是有些事的首尾,得弄乾淨了,否則留下把柄,不好收場,何況他也需要我幫忙盯著陳芝豹,要不然你以為陳芝豹在封王就藩西蜀道之後,如何能夠那麼迅速便躋偽儒聖境界?世間水到渠一事,不是沒有,可需要日積月累,才能讓流長細水,慢慢衝出一條水渠來,陳芝豹的半步儒聖,屬於拔苗助長,是強加於他的氣運,沒辦法,黃龍士作祟,先手胡攪蠻纏,無禮無理至極,然後由徐年接手中盤幫著繼續下棋,原本憑借陳芝豹的心和底蘊,未來能夠自然而然為儒家聖人。”

澹臺平靜終於開口問道:“曹長卿死後,三分氣數,最大一份散廣陵道,最小一份被我截取,第三份是一樁易,是第一份氣數能夠功融舊西楚版圖的前提,這道最後一道氣數,本該去往西蜀,可陳芝豹為何不願接納?”

趙長陵頗為自得,“在莫名其妙地躋半吊子的儒聖後,我這位得意弟子,豈能沒有察覺?之後他與野心的謝飛魚合作,兩人貌合神離,陳芝豹不過是虛與委蛇罷了。何況以他的自負,又豈會願意接唾手可得的恩惠?!我趙長陵挑中的弟子,陳芝豹他本就屬於五百年不世出的大才!”

澹臺平靜冷笑道:“大奉王朝的開國皇帝,以謫仙人之投胎轉世,確實當得起五百年不世出一說。”

趙長陵笑問道:“澹臺平靜,你想不想知道你又是哪一位謫仙人?老夫可以為你解,說一說你的前世今生。”

一向接近天道無的練氣士大宗師,好似被及逆鱗,破天荒然大怒,厲道:“放肆!”

趙長陵笑了笑,悠悠然道:“若教眼底無離恨,不信人間有白頭,古人誠不欺我啊。”

心生殺機的澹臺平靜瞇起眼眸,那襲雪白袍子雖然大上平靜,可細看之下,漣漪陣陣,如細細泉水流淌過青石。

兩人腳下的河流之中,突然有一尾態纖細的不知名野魚,猛地躍出水面,然後重重墜回水中。

趙長陵會心一笑。

澹臺平靜也隨之一笑,“機關算盡,壞我心境,你是希以此告知拒北城的徐年,你我二人何地?”

趙長陵擺手道:“從我北行之始,你就開始遮蔽天機,我只有些許應而已,徐年卻發發知曉,這座渡橋的方寸世界,不過是你的障眼法而已,我趙長陵還不至於天真以為三言兩語,就能壞了你南海觀音宗傳承數百年的古井不波,以橋下遊魚躍水作為試探,試圖破去我最後的憑仗,即丟掉仙人魄後留下的仙人心境,澹臺宗主,你我皆是聰明人,此舉無疑落了下乘。”

澹臺平靜眼神憐憫地向這位春秋謀士,在世之時穩穩住李義山一頭的徐家首席謀士,微笑道:“聰明反被聰明誤,趙長陵,你知道在我看來,你比李義山差在哪裡嗎?”

趙長陵沒有理睬子練氣士宗師的問話,皺了皺眉頭,轉頭向拒北城,眼神複雜,有疑,有驚訝,最終剩下恍然和失落。

澹臺平靜向前行去,向南而行,與趙長陵肩而過,輕聲道:“毒士李義山,實則最有,不管境遇好壞,地位高低,命途福禍,在李義山心深,始終願意對這個世道,懷有善意,對人心,選擇信任。你不一樣,趙長陵,所以你選擇繼承你缽的人,只會是陳芝豹,李義山卻會選擇徐年。”

趙長陵站在原地,與緩緩前行的澹臺平靜背對背,“我輸了,你澹臺平靜也一樣。”

澹臺平靜腳步不停,走下渡橋,一路向南,沒有回頭。

耳中約有無比威嚴的聲音響起,“凡夫俗子,愚不可及!”

耳中頓時有鮮湧出。

角卻帶著一抹溫笑意,呢喃道:“我願意。”

所過之,這位材高大的子練氣士宗師,上不斷有金飄散,那雙詭譎的雪白眼眸趨於正常。

趙長陵站在原地,輕輕歎息。

一抹虹墜在渡橋之上,正是從拒北城火速趕來的年輕藩王。

當時那尾遊魚的躍出水面,靜看似細微,方寸天地之中的趙長陵並不清楚,對於拒北城裡的徐年來說,無異於響徹在耳畔的一聲平地驚雷。

足可見當時澹臺平靜的心境,絮到何種地步。

年來到渡橋,對這位之前喬裝假扮為算命先生的年邁儒士,而且竟然能夠瞞過自己的知,徐年不得不充滿戒心,不下於那位與國同齡的太安城宦

趙長陵沒有急於自報名號,笑瞇瞇問道:“書上說,天下無不散之宴席。書上也說,人生何不相逢。但是說到底,既然人有生死,人生到底還是一場離別。我是誰,你不妨猜猜看。”

年無於衷,向南方,那位不知為何最終選擇自散氣運,一並還給世間的高大子。

年沒有挽留,也不知如何挽留。

沒有了澹臺平靜的牽製,謫仙人趙長陵環顧四周,優哉遊哉道:“有些讀書人,貌似心系天下,實則眼高於頂,到最後只看得到空的天下,獨獨不屑眼皮子底下的家國,比如我。又有些讀書人,家國天下兼顧,春秋之中,唯有黃龍士李義山二人而已。”

年皺眉道:“你到底是誰?”

趙長陵倚老賣老道:“不是讓你猜猜看嘛。”

年似乎在權衡利弊要不要出手。

趙長陵好像渾然不覺,“你的心不定,怎麼,北莽大軍境,讓你心事重重如雜草叢生?這可不是好兆頭,以你目前的心境去跟‘得天獨厚’的拓跋菩薩手,是沒有勝算的,至多玉石俱焚。”

趙長陵歎了口氣,眺遠方,“大楚昔年有豪閥趙氏,自大奉開國起便世代簪纓,與西蜀蘇室有三百載世仇,之後深刻結怨於那場大奉末年的甘南渡,蘇氏吃了苦頭,沒有去往廣陵江,反而別開生面,得以僥幸主西蜀,在春秋之中,已經為一國國姓的蘇氏試圖化解恩怨,化乾戈為玉帛,主與富甲廣陵的趙氏聯姻,趙氏亦想擁有西蜀這塊四塞之地,作為戰時的世外桃源,便答應下這樁婚事,有位承擔家族重任的子便遠嫁西蜀,最終在宮闈爭寵中落敗,輸給了一位同樣出春秋豪閥的子,被蒙在鼓裡的西蜀皇帝一氣之下,毒酒賜死,當時已經懷胎六月。”

年說道:“這位子是趙長陵的同胞姐姐,姐弟二人自相依為命,長姐如母。”

趙長陵點頭道:“是啊,弟憑姐貴,在家族平步青雲,一才學一生抱負終於得以施展,到頭來,除了等到姐姐慘死的噩耗,就只有家族長輩們一句‘此咎由自取,死不足惜,事已至此,絕不可問責於蜀國蘇氏,以免雪上加霜。’最可恨之在於西蜀皇帝知曉真相後,非但沒有悔意,反而在一場宴席之上,對前去修補關系的廣陵趙氏使者笑言,以後趙氏子弟蜀遊歷,自當以貴賓待之,唯獨那位煩人至極的趙長陵,竟敢向朕討要說法,說法?朕的意思即天意,趙長陵若敢赴蜀,朕便以仇寇視之。”

時過境遷,那些苦難悲痛,就像一條蒼茫的老狗,趴在地面上,已經無力嗚咽。

年笑道:“恐怕那位亡國之君怎麼都沒有想到,趙長陵還真去了蜀國,邊僅是騎軍便有兩萬。西蜀版圖之上,從大奉立國時設置為郡,到春秋割據的自立為國,從沒有出現過一萬以上的外來騎軍。”

趙長陵扯了扯角,“只可惜生前沒有看到徐家鐵騎撞西蜀京城那一幕,要知道大將軍曾經答應過趙長陵,只要攻破了西蜀皇宮大門,趙長陵便能夠一馬當先,到時候親手殺人也好,坐一坐龍椅也罷,都沒問題。”

年呼出一口氣,側過,對這位年邁儒士彎腰作揖,沉聲道:“徐年拜見趙先生!”

趙長陵也隨之側,搖頭道:“我當不起這一拜。”

年低著頭道:“當得起!”

趙長陵無可奈何,畢恭畢敬回了一揖。

兩人重新站定後,趙長陵微笑道:“那天說的話,別當真。這些年害你白白吃了許多苦頭,我趙長陵,嗯,也就是陳芝豹的半個師父,算是罪魁禍首。這次下來,算是稍稍補償,不過礙於天道,或者說礙於某些大人,無法直接幫你,只能為北涼增添一些額外氣數,但也只能勉強抵去北莽從天而降的那部分額外國運,天人自有天人的規矩,不可能有誰當真能夠一手遮天,畢竟不看好北涼的,更多。此次瞞天過海,已是那位……就是你知我知那位的極限。”

年如釋重負,“這就已經很好了。”

趙長陵搖頭道:“可是拓跋菩薩此時此刻,已經是大金剛境的天人魄,而且指玄天象兩境的悟之深,堪稱驚世駭俗,指玄是道教大長生的指玄,天象是儒家聖人的天象,這種陸地神仙,哪裡

是什麼陸地神仙,跑到天上去都算罕逢敵手。”

年嗯了一聲,不過說道:“拓跋菩薩未必全無破綻,我得看時機。”

趙長陵訝異道:“此話怎講,我還真好奇了。”

年眨了眨眼睛,“天機不可泄。”

趙長陵歡暢大笑,“理當如此。”

趙長陵收斂笑意,“今夜拭目以待。”

不等徐年說話,趙長陵形已經一閃而逝,“我四走走看看,借此機會,與義山說些不足為人道的話。”

————

年沒有回到書房,而是直接回了後堂庭院,賈嘉佳正在逗弄那隻憨態可掬的大貓,所謂的大貓,也是與尋常市井巷弄裡的那種野貓相比,事實上這隻貓尚且年,喜好食竹,但並非全部吃素。

大戰在即,於公於私,徐年都不可能專門為了這隻小玩意兒,用拂水房諜子和境士卒為它運用竹子送往拒北城,徐年的意思很簡單,如果形勢到了最糟糕的境地,賈嘉佳也不該死在這裡,他希能夠為了這隻大貓,到時候離開拒北城,離開關,甚至離開北涼,去尚未被戰火殃及的西蜀,帶著大貓去一如海的地方。

徐嬰不知所蹤,應該出城去了。

薑泥坐在一小板凳上發呆,哪怕徐年走到跟前,也沒回過神。

年笑著在眼前揮了揮手,這才恍然醒悟,朝他狠狠瞪了一眼。

年坐在邊,“我知道你不會離開,但我希你能夠做到一件事,你只有答應了,我才讓你留在拒北城。”

薑泥使勁點頭,“你說!”

年咧一笑,“我就當你已經答應了。”

薑泥瞪大那雙秋水長眸,滿臉憤懣。

年雙手抱住後腦杓,聲道:“活著真好。”

薑泥沒好氣道:“廢話!”

年鄭重其事反駁道:“這話還真不是廢話。”

薑泥轉頭好奇道:“出門一趟,飄來去的,好不瀟灑,該不會是一不小心腦袋著地,給磕傻了吧?”

年向前傾,笑瞇瞇道:“不然你看?”

薑泥漲紅了臉,好不容憋出兩個字,“下流!”

年坐直,雙手托住下向院子,唉聲歎氣。

————

拒北城,軒轅青鋒找到徐偃兵,說要打一架。

徐偃兵不肯,軒轅青鋒自然更不肯,徐偃兵悉這個瘋婆娘的子,本不給出手的機會,直接就跑到藩邸書房修去了。

拒北城外,一襲朱袍掠空而去,像一朵落在人間的絢爛紅雲。

在拒北城以東三十裡,一位白邊站著一位頭頂帷帽的子。

前者容英武,讓人忘卻雌雄之分。後者形婀娜,帷帽遮掩之下,卻是一張疤痕縱橫的恐怖臉龐,眼神呆滯,生氣全無。

朱袍徐嬰在見到白人後,滿臉歡喜,紅繞著那襲白不停飛旋。

出手按住徐嬰的額頭,後者軀便驟然懸停在空中。

人收回手後,瞥了眼邊的子,淡然道:“三人之中,你最淒涼,我與那個狐子甚至從未將你視為對手,而你卻自以為在那人心中也佔據一席之地。等了這麼多年,好不容易算到他會來人間走一遭,依舊沒能來得及和他相見,再次天人永隔,你是何苦來哉?”

人突然笑出聲,“不見更好,見了你只會更傷心,如此說來,你這位公主墳的小念頭,總算沒慘到極點。我只希你在離開公主墳之前,沒有把老底給北莽,否則憑借那些庫藏,等於讓北莽蠻子提早打下半座中原了。”

徐嬰飄落在地面,笑人。

在北莽離皆是魔道第一人的白人,徐嬰的腦袋,“只有你最幸福最幸運,對吧?”

徐嬰只是癡癡笑。

大聲笑道:“那座城,很快它就要改名城了!”

————

南詔第一人韋淼,就住在拒北城一棟僻靜小宅子,當他聽到一陣急促敲門聲,走去開門後,見到一張意料之外卻在理之中的臉龐,正是他在武當山與分別的媳婦。

韋淼無奈問道:“跑來這裡做什麼,不是讓你回南詔嗎?”

白眼道:“回個錘子呦,麼得男人陪,老娘大晚上一個人睡不著覺嘛。”

韋淼沒好氣道:“找個去!”

笑道:“我要真帶個兒子到你跟前,還不得給你一拳砸爛腦殼嘛。”

在南詔堪稱無敵手的韋淼只有拿沒轍,這輩子都是,知道這次來,是絕對不會走了,他認命,領著媳婦走院子。

這位出生於號稱十萬蠻夷大山之中的生苗子,好奇打量四周,“那小俊哥兒也太小氣了些,這宅子可值不了幾個錢。”

韋淼道:“是借住,人家沒說送給咱們。”

撇撇,“這瓜娃子!”

韋淼低嗓音道:“那人聽得見你說話。”

趕忙變幻臉,好像那位年輕藩王就在小院之中,滴滴道:“這院子賊好了。”

韋淼忍住笑意。

最後,這對老夫老妻就那麼肩靠肩坐在臺階上,雖然韋淼從不覺得自己與是什麼神仙眷,可這麼多年一起行走江湖,遇見的俠仙子不計其數,韋淼本沒有記住任何一名子。

把腦袋斜靠在韋淼肩膀上,閉上眼睛,“對不起,沒辦法給你生個娃。”

韋淼出一隻手心糙的手掌,臉頰的作溫,幫拭淚水,這個從未說過一句話的憨樸男人,輕聲道:“十個韋淼都配不上你,媳婦,真的。”

————

夜幕降臨。

晝夜替之際,一道道聲響如滾雷驟然響起於北涼關外天地間,不知為何,卻只有年輕藩王可以聽見看見,其余所有武道宗師,境界高如鄧太阿也沒有察覺到半點異象。

趙長陵出現在拒北城城頭之上,仰頭大笑道:“諸位,此時不落人間,更待何時!”

天上有一位仙人高聲附和道:“我大楚即中原!”

去破舊道袍換上那一襲儒衫的讀書人,冷哼道:“李!什麼大楚,西楚才對!”

一道氣勢恢宏的虹直墜人間,落在拒北城城頭之上,來勢洶洶,偏偏悄無聲息。

另外一位仙人高聲道:“我煌煌中原,豈能陸沉於草原鐵蹄之下?!”

又有仙人在九天之上豪邁大笑,“三十萬鐵騎,鎮守我中原西北門戶,二十年死戰不退,親眼目睹,幸甚幸甚!”

還有仙人隨其後走出天門,了個懶腰,“我大奉王朝當年不濟事,現在就看你們北涼鐵騎的能耐了。”

一名披玄甲的魁梧仙人低頭俯瞰人間,“呦,草原蠻子擺出好大的陣仗,仗著人多勢眾就了不起啊。”

……

一位位仙人,一道道虹接連撞拒北城各

數十位於不同朝代飛升的謫仙人,今夜一同化為北涼氣數。

天上謫仙人,如雨落人間。

腰間懸佩涼刀的年輕藩王站在枇杷樹下,趙長陵渙散不定的形突然出現在他對面。

言又止。

老人出手,雖然無法及徐軀,卻像是拍了一下年輕藩王的腦袋,“有聚有散,緣來緣去,不用傷心。”

年抬臂抱拳,抿起, 一言不發。

老人憾道:“只可惜無法幫你更多了。”

年保持腰桿筆直的抱拳姿勢,如一棵西北黃沙最常見的胡楊木,生而不死有千年,死而不倒再千年,倒而不朽又千年!

老人嗓音飄忽不定,變得含糊不清,瞥了眼年輕藩王腰間那柄新涼刀,滿臉欣,“好刀!”

抖。

老人笑道:“大將軍讓我捎話給你,說他徐驍這輩子最大的就,娶了你娘不去算,便是把北涼給你,不過他覺得很對不住你,讓你委屈了。”

年搖頭。

老人輕聲道:“小年,王妃說以前總勸你別輕易與人衝突,能忍則忍,希能夠像個溫文爾雅的讀書人,可如果以後有人惹你生氣了,那就不打白不打,往死裡打。”

說到這裡,老人顯然也有些無奈神

在以往印象中,王妃不是這樣的子啊。

年輕人淚流滿面,輕輕點頭。

形稀薄至極的老人閉上眼睛,貌似側耳聆聽狀,譏諷道:“咦?好像聽到了我徐家鐵騎對手的馬蹄聲?而且聲勢不小啊。”

老人睜開眼睛,如同自己風華正茂時那般詢問徐驍,笑問道:“怎麼辦?”

新涼王徐年松開拳頭,手按住刀柄,朗聲笑道:“怎辦?簡單得很,乾他娘的!沙場之上,最後只會剩下我徐家鐵騎的馬蹄聲!”

老人最後閉上眼睛,在神魂消散之前,這位春秋謀士好似在緬懷沉醉往昔的崢嶸歲月,又像是在想象未來的太平盛世,輕輕說道:“小年啊,這就對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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