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夢我》第3章

第3章

林語驚出了紋工作室以後又逛了兩圈兒才往回走,天黑了大半的時候,接到了關向梅家裡司機的電話。

司機姓李,只在剛下飛機那天見過他一次,從機場到新家一路上都很安靜,話不多,但是人看起來很好相

接到電話的時候剛從藥店出來,小白塑料袋裡花花綠綠各種各樣的小盒子一大堆,各種冒發燒流鼻涕的。

哥哥討厭歸討厭,也不能真的天天跟他吵得山崩地裂。

林語驚手指勾著塑料袋子甩來甩去,單手抓著手機湊到耳邊,沒出聲。

以前朋友也不多,走心的更,發小兩個——陸嘉珩和程軼都是這邊通了那邊就直接自顧自劈哩啪啦開始講的人,所以習慣等著對面先開口。

安靜了兩秒對面始終沒聲音,反應過來,後知後覺地補了聲您好。

「您好您好,」電話那頭也連忙回了句好,「林小姐,我是老李,沒什麼事兒,就是問問你什麼時候回來。」

「我馬上回去。」林語驚漫不經心道。

那邊頓了頓,又說:「你給我發個定位過來吧,我去接你,天快黑了,小姑娘一個人人生地不的,不太安全。」

林語驚頓住了。

作停住,抬眼掃了一圈周圍的環境,半天才說:「不用了,那多麻煩您,我一會兒自己回去就行。」

老李笑道:「什麼麻煩不麻煩,我一個司機,就是幹這個的,或者你拍張附近的照片過來,我都能找著。」

林語驚垂著眼,這邊兒的天氣不僅熱,雨後得像是泡在水裡,讓人一時半會兒都難以適應,答應下來,掛了電話以後拍了張照片發過去。

本來就在家附近不遠,沒幾分鐘,一輛黑的賓利停在路邊。

掃了一眼車牌號,林語驚拎著袋子走過去,打開後座車門坐進去。

老李跟問了聲好,微微欠了下:「麻煩您了。」

老李反倒有點不好意思:「不麻煩,應該的。」

林語驚沒說話,看著窗外陌生的街道,掃了一眼前面開車的老李,穿著很正式的白襯衫,袖口發著洗不出來的黃。

車子裡一片安靜。

老李咳了一聲:「後天開學了吧。」

林語驚回過頭來:「嗯。」

「需要的東西買齊了嗎?還缺什麼跟我說就行。」

「沒什麼了,都買了。 」

「那就好,還缺什麼就告訴我。」老李又重複了一遍。

「好,」小姑娘聲音輕輕的,「謝謝。」

尬聊結束。

林語驚重新扭過頭去,看向車窗外。開始發呆。

小時候經常會挨罵,林芷是個完主義者,不能接上的任何病,或者在看來,這個十月懷胎生下來的本沒有優點,哪裡都是錯的,所有地方都是「跟你那個爸一個樣兒」。

而孟偉國本不怎麼管

小時候,還會沮喪一下,會努力讀書考試希林芷也能誇獎一次,會覺得難過委屈,會一個人躲起來哭。

後來發現習慣真的很可怕,無論是什麼樣的事,只要習慣了以後,和思維都會自然的做出反應。

就像早就習慣了管教訓斥,糟糕的家庭關係和永遠不被肯定的眼神,也能練應對孟偉國的漠然,關向梅的虛偽,張姨防備不屑的態度,和那位還沒見過面的哥哥的冷漠敵意。

但是面對來自這個還算是個陌生人的長輩的真摯善意時,有點不知所措。

不習慣,也不太練,尤其是這種沒有第三個人在的環境下,除了道謝,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

車子很快開進院,停在門口,九月天沒那麼長,晚上近七點,天漸暗,林語驚再次跟老李道了謝以後才下車,轉往門口走。

走到一半,聽見後有個年的聲音響起,聽起來非常不耐煩:「怎麼那麼慢啊?」

林語驚下意識回過頭去,發現不是對說的,剛剛沒看見,院門口不知什麼時候站著個年,此時正往老李邊走:「我都等了你半個小時了,死我了。」

老李笑呵呵的:「了?走,回家了,晚上想吃什麼?」

花園裡地燈發出暖黃線,映出兩個人有七分相似的五

年沒注意到這邊的視線,擰著眉,還是不高興:「沒想吃的,隨便吧。」

林語驚轉,翻出鑰匙開門進去。

偌大的房子裡安靜無聲,穿過前廳走到客廳裡,水晶燈線璀璨又明亮,電視開著,茶幾上擺著洗好的水果,沙發裡沒人。

忽然覺得非常煩。

那種有點茫然的煩躁毫無預兆,原因連自己都不知道,突如其來得甚至讓人有點驚慌。

林語驚走到廚房,從櫃子上了個玻璃杯倒了杯水,冰涼的水劃過管,長出了口氣,端著水杯站在中島臺前看了會兒手機,才轉除了廚房,準備上樓。

剛出來沒走兩步,一抬頭,就看見沙發上多出了個人。

男人也正看著,長得還帥,眉眼廓跟關向梅有點像。

林語驚用大概零點五秒鐘的時間反應過來,迅速了一聲;「哥哥。」

從小到大沒鍛煉出什麼別的本事,就是非常甜,必要的時候也可以讓自己變得特別乖。

果然,男人角有些僵,似乎還搐了一下,只是依舊沒說話,表不善,眼神防備。

林語驚走過去,從袋子裡翻出個白的小袋子,放到他面前茶幾上,小聲跟他道歉:「對不起,我下午的時候是開玩笑的,沒有故意讓你打消防電話,但是因為你說你燒到四十度了……」

「……」

傅明修臉更黑了。

林語驚沒看見似的:「你注意,多喝開水。」

傅明修:「……」

傅明修氣得差點站起來。

「熱水,對不起。」林語驚飛快的糾正道,看著他的表小心翼翼,像是看著什麼妖魔鬼怪似的。

對手服道歉的速度太快,傅明修覺得自己一口氣就這麼卡著,上不來下不去,更他媽難了。

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林語驚已經兔子似的竄上樓不見了,傅明修拉過茶幾上的放下的塑料袋子,看了一眼。

裡面是幾盒冒藥和退燒藥。

「……」

他突然覺得有點不自在,心十分複雜。

有些時候,有些緒是沒辦法控制的,儘管明白自己的無端排斥來得不講道理莫名其妙的,但是就是一時之間接不了,對這個空降的妹妹完全生不出什麼好來。

還好也沒有很討厭。

還不夠討厭?

這才第一天,就又消防又開水的。

傅明修想不到以後的日子要怎麼過。

回過頭去確認了一下確實上樓了,傅明修手裡的袋子往茶幾上一摔,食指出來指著那塑料袋瞪著眼:「什麼意思?你是什麼意思?溫刀是不是?想討好我?沒用!我告訴你,沒!有!用!」

-

林語驚是被醒的。

醒來的時候夜幕低垂,夜的電子鐘顯示現在才九點,睡了兩個小時,上樓進屋倒頭就睡。

期間還做了個很驚悚的夢,夢見那個沈倦的社會哥拿著個電鑽似的不知道是什麼玩意兒的東西看著。電鑽發出「滋滋滋」的聲音,沈倦面無表地說:「把了,我給你紋個Hello Kitty。」

林語驚說:「不行,我屁長得那麼好看,你的Hello Kitty畫得實在是醜,配不上我的。」

沈倦說:「那我給你紋個夜手錶。」

林語驚覺得比起醒,明明應該會先被這個夢嚇醒才對。

撐著子坐起來,靠在床頭,先是發了一分鐘的呆。

然後就是

胃裡翻江倒海的,得難

下午從商場回來到現在,就喝了一杯水,本來是還想著吃個晚飯再回來的,結果老李一個電話打過來,給忘了。

林語驚嘆了口氣,手端過床頭矮桌上的水杯,咕咚咕咚又一杯水灌下去,飢有所緩解。

重新躺回到床上,盯著天花板,不知道怎麼著就想起了老李,和那個應該是他兒子的年。

如果是他,有那樣的一個爸爸,那是不是就也可以撒,也可以發點小脾氣。

忽然就知道自己剛剛為什麼會煩。

覺得羨慕。

林語驚覺自己現在莫名其妙的,從來都不是那種多愁善的人,大概是換了陌生的城市,陌生的環境,還有即將面對的陌生的生活都讓人太沒安全,所以整個人都變得敏了不

畢竟是離開了生活了十幾年的地方,甚至包括林芷和孟偉國離婚這件事,對多多還是有點影響。

以前再不堪,好歹還是個家,現在連家都沒了。

肚子適時的咕咕了兩聲打斷了悲春傷秋,林語驚抬手臉,又隨手抓了抓睡得有點的頭髮,翻下床,隨便套了條子,抓起鑰匙和手機下樓準備出門覓個食。

廚房裡應該會有吃的,但是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不太想在這個時間點自己一個人擅自就去翻找,一出門,地燈和柱燈的和漂亮,畢竟是三十萬一平的房子,燈水平堪比意大利燈節。

開車回來的時候還沒覺得遠,此時自己走就走了好一會兒才出了大門,街道上燈火通明車水馬龍,大城市的味道,林語驚跟著記憶往老弄堂那邊走,今天下午過來的時候好像看到過一家7-11便利店。

方向還可以,走了差不多十分鐘,看見了7-11紅綠的牌子,散發著親切的芒。

林語驚走進去,拿了一個飯糰一瓶混合果,又要了份關東煮——只剩下三個脆骨丸子、菠菜豆腐還有一塊魚排,付了錢,著紙杯出了店門,蹲在門口扎了個丸子塞進裡。

這會兒不像下午的時候那麼熱了,這個城市到了夜裡有點溫差,風帶著的涼意,也不太冷,剛剛好的舒服,吹散了到這兒以來連續兩天持續不斷的鬱煩悶。

林語驚心很好的嚼著丸子,垂頭去扎第二顆,咬進裡,再一抬頭,看見對面街角拐出來一幫人。

剛開始距離太遠,沒看清。

後來這幫人走到路邊準備過馬路,明顯是往這個方向來的時候,才看清楚了。

拖把一二三號,最後面跟著睡不醒的社會哥。

社會哥應該是下午又去補了覺,看起來終於不睏了,還是下午那服,加了件襯衫當外套,手揣在袋裡,垂著腦袋聽旁邊的人說話。

怕冷。

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麼,前面兩個拖把笑了起來,四個人一起穿過馬路,往林語驚這邊走。

拖把一號終於看見了。

林語驚遲疑著要不要跟他打聲招呼,其實本來本沒準備再去一次那個紋工作室,也以為自己大概是不到他們了。

結果人生有緣分,不過既然工作室開在這兒,這片兒大概也算是他們的活區域。

把丸子整個塞進裡,竹籤子丟回紙杯,剛要抬手象徵地打個招呼走個過場。

那邊拖把一號卻突然轉過頭去,低聲跟旁邊的人說了些什麼。

然後沈倦抬起頭看過來,視線對上。

他們已經過了馬路站在路邊,便利店和昏黃路燈的線糅合在一起拉出長長的影子,黑夜的浸泡讓年的五看起來沉鬱又立,像是加了噪點的老照片,黑眸匿在影裡,看不清緒。

林語驚想起剛剛做的那個短暫又真實的夢,下意識去看他的手,生怕他舉著個電鑽衝過來說「你子,我給你紋個Hello Kitty。」

三秒鐘後,沈倦沒什麼表的垂下頭。

林語驚愣了愣,眨眨眼,裡的丸子嚼吧嚼吧被吞進肚子裡,也沒在意,重新起竹籤子,專心致志地紮了個菠菜豆腐。

剛紮起來,道路另一頭傳來一陣噪音,又是一幫人出現在街口,大概六七個人往這邊走。

拖把二號罵了句髒話,開始擼袖子,進了備戰狀態。

林語驚頓悟了。

這是一場預約制的,社會哥之間的比試和較量,流程大概是先禮後兵,先文後武,大家在7-11門口頭,老大和老大寒暄一下,直到肢上有了第一次,這個過程,點炮。

再下一個階段,就是炮輸的那位惱怒,一言不合的那個瞬間掏出自己的五十米大長刀的同時一下自己的兄弟們,可以開始幹架了。

看著兩撥火力十分旺盛的中二年之間的距離越拉越近,站在7-11門口,對方為首的那個看起來也沒多大,十八九歲的模樣,叼著煙,面不善,五在一起,臉上寫滿了「我是狠人」。

這麼兩伙人聚在一塊兒,路過的人全都繞著走,林語驚蹲在便利店門口的臺階上,手裡拿著一杯關東煮,就顯得有點醒目。

狠人大哥側過頭,看了一眼。

林語驚曾經也是一個見過世面有故事的,對於不良年的注視並不打怵,仰著腦袋以注目禮回敬給他,裡還嚼著脆骨丸子,嘎嘣嘎嘣,不避不讓。

狠人大哥目穿著短的細白的,停住,吐出一口煙來,剛要說話。

沈倦忽然側了側,往前走了幾步站到面前,擋住了他的視線。

「那邊兒聊?」沈倦抬了抬下

狠人大哥:「?」

沈倦非常有原則:「打擾人家吃關東煮,多不禮貌。」

作者有話要說:「你看你媽看,是你能看的?」——沈倦,一個有禮貌的社會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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