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夜市公園裡背景嘈雜，不遠旋轉木馬旁邊立著一個巨大的黑廉價音箱，放著歡快的兒歌，音質很差，四周有孩子的笑聲，小朋友吵鬧聲。

沈倦已經拉著往邊上靠了靠了，只是兩個人停在那裡不，還是有點兒礙事，他們旁邊是個打氣球的小攤位，此時那裡正站著一對，不停地傳來氣球破掉的「砰砰」聲。

深秋夜裡風寒涼，此時卻好像格外的熱。

林語驚甚至能覺到自己一點一點，不斷的在升溫。

沈倦神自然，看起來沒有不對勁的地方，就這麼弓著腰湊近了看著，安靜地等著。

林語驚後退了一點點，拉開距離，兩隻手手指著小惡魔髮箍的兩端，掰了掰，清清嗓子，聲音有點飄：「你……頭再低點。」

沈倦順從地垂下頭。

抬起手臂，將手裡的小髮箍戴在他頭上，年漆黑的髮在指尖穿過，竟然意料之外的，有些。

林語驚子往後仰了仰，觀察了一下，發現有點歪，索著髮箍的末端幫他正了正。

指尖到他微涼的耳廓，沈倦僵了一秒，林語驚已經垂手了。

他抬起頭來。

年長眼漆黑，鼻薄，下頦的線條削瘦，混合著年氣和棱角，半張側臉被旁邊藍的霓虹燈線浸泡，讓人想起冰與火之歌的海報。

「小惡魔。」林語驚忽然說。

「嗯？」沈倦抬眼。

「你看過《冰與火之歌》嗎？裡面的Tyrion Lannister，」林語驚抬手，手掌豎著立在自己鼻尖上，「他有張海報，半邊臉是藍的，跟你剛剛一樣，而且他外號也小惡魔。」

沈倦揚眉：「我外號不小惡魔。」

他皮很白，頭上帶著發紅的小惡魔角，林語驚不知道為什麼，這個明明是個很可的東西，被他生生戴出了點兒邪氣來。

實話實說：「你現在看起來，惡魔的。」

沈倦看著，忽然勾起角：「你知道惡魔一般都喜歡什麼嗎？」

林語驚配合道：「什麼？」

「獻祭，」沈倦意味深長地看著，忽然俯，近耳畔，低聲說，「願意把心都獻給我嗎？」

溫熱的吐息染上耳廓，林語驚覺得自己半邊子都快麻了，整個人都有點恍惚。

隔壁攤位「砰」的一聲，又是一個氣球破掉的聲音。

回過神來，不聲後退了半步，誇獎道：「沈同學，你進角的速度還快。」

沈倦直起來。

剛剛那個打了氣球的孩子歡呼了一聲，轉過頭去，抱住旁邊男生的腰，撒道：「我厲害嗎？」

男生抬手鼓掌，非常給面子：「厲害！強得讓我害怕。 」

孩很高興，兩個人抱在一起，熱地啃了對方一下，然後拿了一個小鑰匙圈走了。

林語驚著頭看了一眼，原本以為這種小的遊戲攤位的獎品應該都很醜，結果沒想到那個鑰匙圈竟然很漂亮，小小的板裝飾，上面刻著細的花紋，還能當開瓶來用。

「那個鑰匙扣，還好看。」林語驚湊近了沈倦，小聲說。

沈倦道：「這個地方這種遊戲太多，獎品不弄好一點沒人來。」

林語驚點點頭：「行業競爭激烈。」說著走過去，走了兩步回過頭來發現沈倦沒，又抬手拽著他邊兒，到那個攤位前，看了一遍裡面擺著的獎品。

有各種小鑰匙扣，眼罩，馬克杯，大大小小的絨玩。

最裡面的架子上放著一個很大的棕泰迪熊，大概半人高，穿著一件綠的，上著一個紅的字母「L」。

看起來像個鎮店之寶。

老闆正在把新的氣球換上去，看見他們非常熱：「玩伐啦小姑娘，十塊錢二十發。」

林語驚目標很明確，指著那個熊：「那個要怎麼才能得。」

「那個得一排連著全中，」老闆說，「那個很難的呀，不過你要是連著中五個，就可以換一個鑰匙圈，十個就給你一對的馬克杯。」

林語驚以前從來沒玩過這種東西，唯一一次去遊樂園是初中的時候學校組織的春遊，不過沒吃過豬也見過豬跑，也不是不知道怎麼玩。

這家店和以前見過的稍微有一點點不一樣，背景板上繫著一排排彩的小氣球，正方形，橫著二十個豎著二十個，就像消消樂一樣，連著一橫排或者一豎排打中一定個數的氣球可以換小獎品。

林語驚在遊戲裡玩這種不太行，但是現實還是有點區別。

付了十塊錢，看著小攤老闆把氣球系滿，抬手咬著手腕上的皮筋，把頭髮綁起來，紮高高的馬尾，看起來利落又自信滿滿。

沈倦挑了挑眉，靠站在旁邊看著。

林語驚端起槍，很輕，裡面是黃的塑料子彈。

先瞄準中間的一個藍的氣球開了一槍。

「砰」的一聲，那個藍氣球左下邊的一顆黃的破了。

林語驚笑了，眉眼彎彎，非常有竹地甩了一下頭髮，看起來非常驕傲。

沈倦垂下頭，無聲地笑。

林語驚覺得自己找到了訣竅，這個槍不可能是準的，遊戲裡搞不清楚的，李林一直跟說的什麼彈道，現在看起來就比較清晰了。

林語驚舉起槍，瞇著眼，瞄準。

它的子彈應該是向左下角偏……

「砰」的一聲，沒破。

嗯？

嗯嗯？

為什麼？？

好的，沒事，這個一定是角度問題，再往上提一點就好了。

林語驚一邊自我安，一邊很確地計算著角度，十槍以後，覺得這個二百五子彈本不是向左下角偏的，不然為什麼氣球不碎，覺得自己明明已經打到了的。

這玩意兒難道其實是像長了兒一樣，上下左右飛的？

覺自己的智商和判斷力在不斷的被侮辱，盯著那個氣球盤盯了一會兒，扭過頭去。

沈倦靠在旁邊樹幹上，低垂著頭，肩膀一抖一抖的。

林語驚面無表地看著他：「沈倦，恩斷義絕了。」

沈倦抬起頭，笑著了，走過來，從手裡接過槍，晃了晃，丟在一邊，拿起旁邊的一把塑料小手槍，垂頭問：「想要那個熊？」

林語驚點了點頭，豎起手指在空中劃了一下：「這一排，都要中。」

沈倦轉頭，看向坐在旁邊翹著二郎的小攤老闆：「老闆，你扔吧。」

老闆沒反應過來：「什麼？」

「我不打你綁好的那個，你拿著氣球，向空中隨便扔，我來打，」沈倦耐心地說，指了指那個穿著綠的泰迪熊，「還是連著20槍，全中我們要那個。」

一般這種氣球，一排排綁在那裡，都會有幾個是特製加厚的。

就是你用這種塑料玩槍，無論怎麼樣都打不破。

小攤老闆叼著煙，用看神經病的眼神看著他，大概是從來沒有聽到過這樣的要求：「我丟，你打？不是，小伙子，那樣的話氣球是的，的，你打？」

沈倦神鬆懶，「嗯」了一聲。

林語驚彷彿在他臉上看到了十加二共計十二個大字。

——讓一讓，老子要開始裝了哦。

林語驚翻了個白眼。

小攤老闆沒馬上，狐疑地看著他，一方面覺得他是不是發現了什麼，一方面又覺得扔著的話他本打不到：「你是幹什麼的？」

「一個普通的高中生。 」沈倦平靜地說。

「……」

「行，」小攤老闆狠狠地吸了一口煙，丟在地上踩滅，站起來，拖過旁邊的一袋氣球，「我隨便扔了啊，20發，你都中了我十塊錢都不收你，我那個鎮店之寶白送給你。」

還真是個鎮店之寶。

沈倦單手握著那把黑的塑料玩手槍，槍口在桌面上點了點，拿著槍的手指抬了抬，又握。

林語驚想起他拿著筆和線圈機的時候的小作。

莫名有點張，死死地盯著小攤老闆手裡的氣球。

小攤老闆拳掌，一手拿著一個氣球：「我扔了啊？」

「我現在扔了啊？」

「我就這麼扔？」

「直接扔？」

「……」

你到底扔不扔啊！

林語驚的腹誹還沒咆哮出去，小攤老闆跳著將手裡的一個氣球丟向半空中，綠的小氣球跟著風的軌跡飄飄悠悠地往下落，林語驚的心跟著提起來。

下意識屏住呼吸。

「砰」的一聲，氣球在半空中應聲而破。

林語驚抬手拍了下桌角。

小攤老闆還沒反應過來，在地上找了一圈兒，確定了那個氣球確實是破了，他轉過頭，遲疑著，慢吞吞地將手裡的另一個也丟出去。

這次很低，眼看著即將要落地，沈倦垂手。

又是「砰」的一聲。

他後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了不人了，都在圍觀，一個男生啪啪鼓掌：「我，牛了這兄弟。」

另一個男生說：「這兄弟頭上還戴了個角。」

「這是什麼？反差萌？」

「BUFF加持。」

「啊啊這個小哥哥背影好帥，我繞過去看看他長什麼樣。」

「你看！」有個生小聲不滿道，「人家別人的男朋友都戴！你為什麼不要！」

男生說：「戴這個我就不帥了。」

生難以置信地說：「是什麼給你的錯覺讓你覺得自己不戴這個是帥的？」

林語驚差點笑出聲來。

轉過頭來看向沈倦，年站得很直，微側著子，垂頭，塑料玩槍的槍口再次抵上桌面，他像是完全沒聽到後的聲音，角向下抿著，冷淡而專注。

小攤老闆被刺激到了，接下來的十八個氣球，他現出的個人素質宛如一個優秀的國家級雜技表演運員，扭曲著胖的，啤酒肚抖著從各個角度丟氣球，後來乾脆兩個一塊兒丟，氣球一個接著一個，五六的碎了滿地。

小攤老闆到最後已經認命了，麻木地丟出去最後兩個氣球，不不願地，慢吞吞地去拿他架子上的鎮店之寶，轉過頭來，一臉了欺騙的表：「你不是一個普通的高中生嗎？」

「運氣好。」沈倦放下塑料槍謙虛地說。

-

林語驚中了一個五個連著的，可以換一個小鑰匙圈，在一堆鑰匙圈裡挑了很久，最後挑了一個帶絨彼得兔掛件的。

本來想要那個藍的小鯨魚的，因為和的名字比較搭，兩個糾結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挑了兔子，的，比較符合小的氣質，而且起來質量也要稍微好一點。

林語驚抱著那個上著名字的首字母「L」的泰迪熊，手裡勾著小兔子的鑰匙圈，覺得自己今天晚上收穫滿滿。

不過還是好奇的，轉過頭來問沈倦：「你是怎麼做到的啊，我覺得它那個槍一點都不準，子彈飛的。」

抱著個熊有點吃力，沈倦拿過手裡的酸，塞進小書包裡：「其實不是你槍的問題，是氣球。」

林語驚一臉茫然：「氣球？」

「嗯，他這種，要拼個一排才能換的，一定不會讓你打滿一排，裡面會摻著固定的幾個特質氣球，很厚，打不穿。」

「……」

林語驚不知道原來還有這麼高級的玩法。

點點頭：「所以，就算你去，也打不掉一排。」

「嗯，打不掉，」沈倦手抄進口袋裡打了個哈欠，「所以只能這樣。」

「……」

林語驚心道我還以為你是想裝個，原來不是。

兩個人逛了一圈兒，旋轉木馬上坐的全是小朋友，再裡面的天下面則全是，林語驚覺得哪個好像都不是屬於的快樂，於是買了一份章魚小丸子，兩人靠著右邊往外走。

這會兒人比剛剛了很多，時間有點晚，帶著小朋友的基本上都回去了，只能看見一對對的小還有群結隊的孩子。

兩個人走到門口，沈倦扯掉頭上的髮箍，抬指了耳。

這玩意兒塑料做的，極其劣質，得他生疼。

林語驚頭上的那個還沒摘，似乎沒什麼覺，懷裡抱著個熊，臉被擋住大半，沈倦抬手，抓過的熊。

懷裡一空，抬起頭來，瞪著他，眼神像是看著個敵。

沈倦本來只是想幫拿一會兒，看見的表，就忍不住想逗逗。

「這是我的。」沈倦說。

林語驚一臉空白：「啊……？」愣了兩秒，「你不是說給我的……」

沈倦說：「我什麼時候說了。」

林語驚回過神來了，面無表地看著他：「沈同學，你現在是要反悔了嗎？」

「我贏來的東西為什麼要給你，」沈倦歪了下腦袋，懶洋洋地笑，低聲問，「你是我誰？嗯？」

林語驚看了他三秒，沒說話了，垂下頭去。

沈倦以為又炸了，抬手剛想的腦袋，就看見手進口袋裡，掏啊掏，把的小兔子鑰匙圈掏出來了。

林語驚垂著頭，認真地把自己的一串鑰匙從上面卸下來，然後，拿著鑰匙圈手掌攤開在他面前，眼珠在黑夜裡看起來亮亮的：「我可以把這個給你。」

沈倦垂眸，沒說話。

那個兔子的做工跟這個鎮店之寶泰迪熊實在沒法比，很小的一個絨玩鑰匙扣，白的彼得兔，上一條歪歪扭扭的白小子，五也十分糙，大小眼，其中一隻眼睛得還有點歪。

倒是的，十分。

林語驚看看自己的兔子，再看看人家的熊，也覺得差距有點大，慢吞吞說：「你要是不想要——」

「想，」沈倦抬手，指尖掛著鑰匙圈的金屬環勾過來，低聲道，「想要，我喜歡這個。」

-

蔣寒照舊週六上午十點鐘，準時到工作室，他走到弄堂口，先去常去的那家店買了兩個大號的粢飯糰，然後掏出鑰匙走到工作室門口，準備開門。

黑的鐵門開著，沒鎖。

蔣寒以為是沈倦昨晚忘記鎖了，因為這個時間，沈倦一般都還沒起床。

他推門進去，一進屋就看見沙發上的人。

蔣寒嚇了一跳，往後蹦了一步：「哎喲媽呀。」

沈倦捧著書在看，聽見聲音叼著袋早餐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

蔣寒到了一點驚嚇：「你今天起這麼早？」

「嗯。」沈倦繼續垂眸看書。

蔣寒敏地察覺到，這人今天心不錯。

「我還以為你沒起來呢，」他拎著粢飯糰的袋子走過去，其中一個放在他面前茶幾上，邊說，「給你買了個早點，黑糯米加的虎皮蛋，對吧，我還特地要了個加量大號的，不過你起這麼早，應該也吃完了。」

他放下粢飯糰，看見旁邊放著個的兔子：「哎，這哪個姑娘落下的吧，你放這兒別找不到了啊到時候，」他頓了頓，看著上面串著的那幾把鑰匙，越看越眼，問，「老沈，我怎麼看著上面掛著的這把有點像工作室裡的鑰匙呢？」

沈倦「嗯」了一聲。

「誒，這他媽真是——？」蔣寒抓著那兔子拎起來，仔細辨認了一下，「不會是王一揚的吧？這人怎麼回事兒啊，腦子起泡了？現在開始用兔子了？哈哈哈哈哈哈哈這個娘們兒唧唧的傻，哈哈哈笑死我了。」

沈倦抬起頭來。

蔣寒著那個兔子的耳朵，啊：「耳朵還。」

沈倦把書一合，看著他：「放下，髒了我今兒讓你橫著出去。」

「幹嘛啊倦爺，我就看看，反正王一揚又不在，」蔣寒仰天長笑，「哈哈哈哈這個娘炮，挑的還好看。」

沈倦面無表地看著他，一字一頓說： 「這，是他媽，我的。」

「……」

蔣寒覺得自己在歡聲笑語中打出了兩個字，G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