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龍八部》第19章 雖萬0人吾往矣(上)

喬峰運功良久,忽聽得西北角上高傳來閣閣兩聲輕響,知有武林中人在屋頂行走,跟著東南角上也是這麼兩響。聽到西北角上的響聲時,喬峰尚不以為意,但如此兩下湊合,多半是沖著自己而來。他低聲向阿朱道:“我出去一會,即刻就回來,你別怕。”阿朱點了點頭。喬峰也不吹滅燭火,房門本是半掩,他側挨了出去,繞到后院窗外,墻而立。

只聽得客店靠東一間上房中有人說道:“是向八爺麼?請下來吧。”西北角上那人笑道:“關西祁老六也到了。”房那人道:“好極,好極!一塊兒請進。”屋頂兩人先后躍下,走進了房中。

喬峰心道:“關西祁老六人稱‘快刀祁六’,是關西聞名的好漢。那向八爺想必是湘東的向海,聽說此人仗義疏財,武功了得。這兩人不是險之輩,跟我素無糾葛,決不是沖著我來,倒是瞎疑心了。房中那人說話有些耳,卻是誰人?”

只聽向海道:“‘閻王敵’薛神醫突然大撒英雄帖,遍激江湖同道,勢頭又是這般迫,說甚麼‘英豪見帖,便請駕臨’。鮑大哥,你可知為了何事?”

喬峰聽到“閻王敵薛神醫”六個字,登時驚喜集:“薛神醫是在附近麼?我只道他遠在甘州。若在近,阿朱這小丫頭可有救了。”

他早聽說薛神醫是當世醫中第一圣手,只因“神醫”兩字太出名,連他本來的名字大家也都不知道了。江湖上的傳說更加夸大,說他連死人也醫得活,至于活人,不論了多麼重的傷,生了多麼重的病,他總有法子能治,因此曹地府的閻羅王也大為頭痛,派了無常小鬼去拘人,往往給薛神醫從旁阻撓,攔路奪人。這薛神醫不但醫道如神,武功也頗了得。他和江湖上的朋友結,給人治了病,往往向對方請教一兩招武功。對方他活命之恩,傳授時自然決不藏私,教他的都是自己最得意的功夫。

只聽得快刀祁六問道:“鮑老板,這幾天做了什麼好買賣啊?”喬峰心道:“怪道房中那人的聲音聽來耳,原來是‘沒本錢’鮑千靈。此人劫富濟窮,頗有俠名,當年我就任丐幫幫主,他也曾參與典禮。”

他既知房中是向海、祁六、鮑千靈三人,便不想聽人,尋思:“明日一早去拜房鮑千靈,向他探問薛神醫的落腳之地。”正要回房,忽聽得鮑千靈嘆了口氣,說道:“唉,這幾天心境壞,提不起做買賣興致,今天聽到他殺父、殺母、殺師的惡行,更是氣憤。”說著掌在桌上重重擊了一下。

喬峰聽到“殺父、殺母、殺師”這幾個字,心中一凜:“他是在說我。”

海道:“喬峰這廝一向名頭很大,假仁假義,倒給他騙了不人,哪想得到竟會干出這樣滔天的罪行來。”鮑千靈道:“當年他出任丐幫幫主,我和他也有過一面之緣。這人過去的為人,我一向是十佩服的。聽趙老三說他是契丹夷種,我還力斥其非,和趙老三為此吵得面紅耳赤,差些兒手打上一架。唉,夷狄之人,果然與禽無異,他瞞得一時,到得后來,終于兇大發。”祁六道:“沒想到他居然出林,玄苦大師是他的師父。”鮑千靈道:“此事本來極為,連林派中也極人知。但喬峰既殺了他師父,林派可也瞞不住了。這姓喬的惡賊只道殺了他父母和師父,便能瞞他的出來歷,跟人家來個抵死不認,沒料到弄巧拙,罪孽越來越大。”

喬峰站在門外,聽到鮑千靈如此估量自己的心事,尋思:“‘沒本錢’鮑千靈跟我算得上是有點的,此人決非信口雌黃之輩,連他都如此說,旁人自是更加說得不堪之極了。唉,喬某遭此不白奇冤,又何必費神去求洗刷?從此姓埋名,十余年后,江湖上的朋友都忘了有我這樣一號人,也就是了。”霎時之間,不由得萬念俱灰。

卻聽得向海道:“依兄弟猜想,薛神醫大撒英雄帖,就是為了商議如何對付喬峰。這位‘閻王敵’嫉惡如仇,又聽說他跟林寺的玄難、玄寂兩位大師著實不淺。”鮑千靈說道:“不錯,我想江湖上近來除了喬峰行惡之外,也沒別的什麼大事。向兄、祁兄,來來來,咱們干上幾斤白酒,今夜來個抵足長談。”

喬峰心想,他們就是說到明朝天亮,也不過是將我加油添醬的臭罵一夜而已,當下不愿再聽,回到阿朱房中。

阿朱見他臉慘白,神氣極是難看,問道:“喬大爺,你遇上了敵人嗎?”心下擔憂,但他傷。喬峰搖了搖頭。阿朱仍不放心,問道:“你沒傷,是不是?”

喬峰自踏江湖以來,只有為友所敬、為敵所懼,哪有像這幾日中如此人輕賤卑視,他聽阿朱這般詢問,不由得傲心登起,大聲道:“沒有。那些無知小人對我喬某造謠誣蔑,倒是不難,要出手傷我,未必有這麼容易。”突然之間,將心一橫,激發了英雄氣概,說道:“阿朱,明日我去給你找一個天下最好的大夫治傷,你放心安睡吧。”

阿朱瞧著他這副睥睨傲視的神態,心中又是敬仰,又是害怕,只覺眼前這人和慕容公子全然不同,可是又有很多地方相同,兩人都是天不怕、地不怕,都是又驕傲、又神氣。但喬峰獷慕邁,像一頭雄獅,慕容公子卻溫文瀟灑,像一只凰。

喬峰心意已決,更無掛慮,坐在椅上便睡著了。

阿朱見黯淡的燈照在他臉上,過了一會,聽得他發出輕輕劓聲,臉上的忽然微微扭,咬著牙齒,方方的面頰兩旁凸了出來。阿朱忽起憐憫之意,只覺得眼前這個壯的漢子心中很苦,比自己實是不幸得多。

次日清晨,喬峰以力替阿朱接續真氣,付了店帳,命店伴去雇了一輛騾車。他扶著阿朱坐車中,然后走到鮑千靈的房外,大聲道:“鮑兄,小弟喬峰拜見。”

鮑千靈和向海、祁六三人罵了喬峰半夜,倦極而眠,這時候還沒起,忽聽得喬峰呼,都是大吃一驚,齊從炕上跳了下來,刀的刀,拔劍的拔劍,鞭的鞭。三人兵刃一手,登時呆了,只見自己兵刃上著一張小小白紙,寫著“喬峰拜上”四個小字。三人互了幾眼,心下駭然,知道昨晚睡夢之中,已給喬峰做下了手腳,他若要取三人命,當真易如反掌。其中鮑千靈更是慚愧,他外號做“沒本錢”,日走千家,夜闖百戶,飛檐走壁,取人錢財,最是他的拿手本領,不料夜中著了喬峰的道兒,直到此刻方始知覺。

鮑千靈將鞭纏還腰間,心知喬峰若有傷人之意,昨晚便已下手,當即搶到門口,說道:“鮑千靈的項上人頭,喬兄何時要取,隨時來拿便是。鮑某專做沒本錢生意,全副家當蝕在喬兄手上,也沒什麼。閣下連父親、母親、師父都殺,對鮑某這般泛泛之,下手何必容?”他一見到鞭上的字條,便已打定了主意,知道今日之事兇險無比,索跟他強橫到底,真的無法逃生,也只好將一條命送在他手中了。

喬峰抱拳道:“當日山東青州府一別,忽忽數年,鮑兄風采如昔,可喜可賀。”鮑千靈哈哈一笑,說道:“茍且生,直到如今,總算還沒死。”喬峰道:“聽說‘閻王敵’薛神醫大撒英雄帖,在下頗想前去見識見識,便與三位一同前往如何?”

鮑千靈大奇,心想:“薛神醫大撒英雄帖,為的就在對付你。你沒的活得不耐煩了,竟敢孤前往,到底有何用意?久聞丐幫喬幫主膽大心細,智勇雙全,若不是有恃無恐,決不會去自投羅網,我可別上了他的當才好。”

喬峰見他遲疑不答,道:“喬某有事相求薛神醫,還盼鮑兄引路。”

鮑千靈心想:“我正愁逃不他的毒手,將他引到英雄宴中,群豪圍攻,他便有三頭六臂,終窮寡不敵眾。只是跟他一路同行,實是九死一生。”雖然心下惴惴,總想還是將他領到英雄會中去的為妙,便道:“這英雄大宴,便設在此去東北七十里的聚賢莊。喬兄肯去,再好也沒有了。鮑千靈有言在先,自來會無好會,宴無好宴,喬兄此去兇多吉,莫怪鮑千靈事先不加關照。”

喬峰淡淡一笑,道:“鮑兄好意,喬某心領。英雄宴既設在聚賢莊上,那麼做主人的是游氏雙雄了?聚賢莊的所在,那也容易打聽,三位便請先行,小弟過得一個時辰,慢慢再去不遲,也好讓大伙兒預備預備。”

鮑千靈回頭向祁六和向海兩人瞧了一眼,兩人緩緩點頭。鮑千靈道:“既是如此,我們三人在聚賢莊上恭候喬兄大駕。”

鮑、祁、向三人匆匆結了店帳,上坐騎,加鞭向聚賢莊進發。一路催馬而行,時時回頭張,只怕喬峰忽乘快馬,自后趕到,幸好始終不見。鮑千靈固是個機靈之極的人,祁六和向海也均是閱歷富、見聞廣的江湖豪客。但三人一路上商量推測,始終捉喬峰說要獨闖英雄宴有何用意。

祁六忽道:“鮑大哥,你見到喬峰旁的那輛大車沒有,這中間只怕有什麼古怪。”向海道:“難道車中埋伏有什麼厲害人?”鮑千靈道:“就算車中重重疊疊的滿了人,到七八個,那也塞得氣都不過來了。加上喬峰,不足十人,到得英雄宴中,只不過如大海中的一只小船,那又有什麼作為?”

說話之間,一路上遇到的武林同道漸多,都是趕到聚賢莊去赴英雄宴的。這次英雄宴乃臨時所邀,但發的是無名上不署賓客姓名,見者有份,只要是武林中人,一概歡迎。接到請之人連夜快馬轉邀同道,一個轉一個,一日一夜之間,子竟也已傳得極遠。只因時間迫促,來到聚賢莊的,大都是林寺左近方圓數百里的人。但河南是中州之地,除了本地武人之外,北上南下的武林知名之士得到訊息,盡皆來會,人數實著不

這次英雄宴由聚賢莊游氏雙雄和“閻王敵”薛神醫聯名邀請。游氏雙雄游驥、游駒家財豪富,游廣闊,武功了得,名頭響亮,但在武林中既無什麼了不起的勢力,也算不上如何德高重,原本請不到這許多英雄豪杰。那薛神醫卻是人人都要竭去與他結的。武學之士盡管大都自負了得,卻很有人自信能夠打遍天下無敵手,就算真的自以為當世武功第一,也難保不生病傷。如能上了薛神醫這位朋友,自己就是多了一條命,只要不是當場斃命,薛神醫肯手醫治,那便是死里逃生了。因此游氏雙雄請客,收到子的不過是自覺臉上有,這薛神醫的子,卻不啻是一道救命的符●。人人都想,今日跟他攀上了,日后自己有什麼三長兩短,他便不能袖手不理,而在刀頭上討生活之人,誰又保得定沒有兩短三長?請上署名是“薛慕華、游驥、游駒”三個名字,其后附了一行小字:“游驥、游駒附白:薛慕華先生人稱‘薛神醫’。”若不是有這行小字,收到子的多半還不知薛慕華是何方高人,來到聚賢莊的只怕連三也沒有了。

鮑千靈、祁六、向海三人到得莊上,游老二游駒親自迎了出來。進得大廳,只見廳上已黑的坐滿了人。鮑千靈有識得的,有不相識的,一進廳中,四面八方都是人聲,多半說:“鮑老板,發財啊!”“老鮑,這幾天生意不壞啊。”鮑千靈連連拱手,和各諸英雄招呼。他可真還不敢大意,這些江湖英雄慷慨豪邁的固多,氣量狹窄的可也著實不,一個不小心向誰點了一下頭,沒笑上一笑答冖,說不定無意中便得罪了人,因此而惹上無窮后患,甚至釀之禍,那也不是奇事。

游駒引著他走到東首主位之前。薛神醫站起來,說道:“鮑兄、祁兄、向兄三位大駕降,當真是往老朽臉上金,激之至。”鮑千靈連忙答禮,說道:“薛老爺子見招,鮑千靈便是病得彈不得,也要人抬了來。”游老大游驥笑道:“你當真病得彈不得,更要人抬了來見薛老爺子啦!”旁邊的人都哈哈大笑起來。游駒道:“三位路上辛苦,請到后廳去用些點心。”

鮑千靈道:“點心慢慢吃不遲,在下有一事請問。薛老爺子和兩位游爺這次所請的賓客之中,有沒喬峰在?”

薛神醫和游氏雙雄聽到“喬峰”兩字,均微微變。游驥說道:“我們這次發的是無名,見者統請。鮑兄提起喬峰,是何意思?鮑兄與喬峰那廝頗有,是也不是?”

鮑千靈道:“喬峰那廝說要到聚賢莊來,參與英雄大宴。”

他此言一出,登時群相聳。大廳上眾人本來各自在高談闊論,喧嘩嘈雜,突然之間,大家都靜了下來。站得遠的人本來聽不到鮑千靈的話,但忽然發覺誰都不說話了,自己說了一半的話也就戛然而止。霎時之間,大廳上雀無聲,后廳的鬧酒聲、走廊上的談笑聲,卻遠遠傳了過來。

薛神醫問道:“鮑兄如何得知喬峰那廝要來?”

鮑千靈道:“是在下與祁兄、向兄親耳聽到的。說來慚愧,在下三人,昨晚栽了一個大斛斗。”向海向他連使眼他不可自述昨晚的丑事。但鮑千靈知道薛神醫和游氏雙雄固然干,而英雄會中智能之士更是不,自己稍有瞞,定會惹人猜疑。這一件事非同小可,自己已被卷了旋渦之中,一個應付不得當,立時敗名裂。他緩緩從腰間解下鞭。那張寫著“喬峰拜上”四字的小紙條仍在鞭上。他將鞭雙手遞給薛神醫,說道:“喬峰命在下三人傳話,說道今日要到聚賢莊來。”跟著便將如何見到喬峰,他有何言語等,一字不毫不易的說了一遍。向海連連跺腳,滿臉得通紅。

鮑千靈泰然自若的將經過形說完,最后說道:“喬峰這廝乃契丹狗種,就算他大仁大義,咱們也當將他除了,何況他惡已顯,為禍日烈。倘若他遠走高飛,倒是不易追捕。也真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居然要來自投羅網。”

游駒沉道:“素聞喬峰智勇雙全,其才頗足以濟惡,倒也不是個莽撞匹夫,難道他真敢到這英雄大宴中來?”

鮑千靈道:“只怕他另有謀,卻不可不妨。人多計長,咱們大伙兒來合計合計。”

說話之間,外面又來了不英雄豪杰,有“鐵面判”單正和他的五個兒子,譚公、譚婆夫婦和趙錢孫一干人。過不多時,林派的玄難、玄寂兩位高僧也到了,薛神醫和游氏兄弟一一歡迎款接。說起喬峰的為惡,人人均大為憤怒。

忽然知客的管家進來稟報:“丐幫徐長老率同傳功、執法二長老,以及宋奚陳吳四長老齊來拜莊。”

眾人都是一凜。丐幫是江湖上第一大幫,非同小可。向海道:“丐幫大舉前來,果然為喬峰聲援來了。”單正道:“喬峰已然破門出幫,不再是丐幫的幫主,我親眼見到他們已反臉仇。”向海道:“敵舊的香火之,未必就此盡忘。”游驥道:“丐幫眾位長老都是鐵錚錚的婦男兒,豈能不分是非,袒護仇人?倘若仍然相助喬峰,那不是了漢賣國賊麼””眾人點頭稱是,都道:“一個人就算再不,也決計不愿做漢賣國賊。”

薛神醫和游氏雙雄迎出莊去。只見丐幫來者不過十二三人,群雄心下先自寬了,均想:“莫說這些化頭兒不會袒護喬峰,就算此來不懷好意,這十二三人又得什麼氣候?”群雄與徐長地第等略行寒暄,便迎進大廳,只見丐幫諸人都臉有憂,顯是擔著極重的心事。

各人分賓主坐下。徐長老開言道:“薛兄,游家兩位老弟,今日邀集各路英雄在此,可是為了武林中新出的這個禍胎喬峰麼?”

群雄聽他稱喬峰為“武林中新出的禍胎”,大家對了一眼,不約而同的吁了口氣。游驥道:“正是為此。徐長老和貴幫諸位長老一齊駕臨,確是武林大幸。咱們撲殺這番狗,務須得到貴幫諸長老點頭,否則要是惹起什麼誤會,傷了和氣,大家都不免抱憾了。”

徐長老長嘆一聲,說道:“此人喪心病狂,行止乖張。本來嘛,他曾為敝幫立過不大功,便在最近,咱們誤中人暗算,也是他出手相救的。可是大丈夫立世,總當以大節為重,一些了恩小惠,也只好置之腦后了。他是我大宋的死仇,敝幫諸長老雖都過他的好,卻不能以私恩而廢公義。常言道大義滅親,何況他眼下早已不是本幫的什麼親人。”

他此言一出,群雄紛紛鼓掌喝采。

游驥接著說起喬峰也要來赴英雄大宴。諸長老聽了都不勝駭異,各人跟隨喬峰日久,知他行事素來有勇有謀,倘若當真單槍匹馬闖到聚賢莊來,那就奇怪之至了。

海忽道:“我想喬峰那廝乃是故布疑陣,讓大伙兒在這里空等,他卻溜了個不知去向。這做金蟬殼之計。”吳長老手重重在桌上一拍,罵道:“你媽的金蟬殼!喬峰是何等樣人,他說過了話,哪有不作數的?”向海給他罵得滿臉通紅,怒道:“你要為喬峰出頭,是不是?向某第一個就不服氣,來來來,咱們較量較量。”

吳長老聽到喬峰殺父母、殺師父、大鬧林寺種種訊息,心下郁悶之極,滿肚子怨氣怒火,正不知向誰發作才好,這向海不知趣的來向他挑戰,真是求之不得。他形一晃,縱大廳前的庭院,大聲道:“喬峰是契丹狗種,還是堂堂漢人,此時還未分明。倘若他真是契丹胡虜,我吳某第一個跟他拚了。要殺喬峰,數到第一千個,也不到你這臭王八蛋。你是什麼東西,在這里啰里啰唆,你*金蟬臭殼!滾過來,老子來教訓教訓你。”

海臉早已鐵青,刷的一聲,從刀鞘中拔出單刀,一看到刀鋒,登時想起“喬峰拜上”那張字條來,不一怔。

游驥說道:“兩位都是游某的賢客,沖著游某的面子,不可失了和氣。”徐長老也道:“吳兄弟,行事不可莽撞,須得顧全本幫的聲名。”

人叢中忽然有人細聲細氣的說道:“丐幫出了喬峰這樣一位人,聲名果然好得很啊,真要好好顧全一下才是啊!”

丐幫群豪一聽,紛紛怒喝:“是誰在說話?”“有種的站出來,躲在人堆里做矮子,是什麼好漢了?”“是哪一個混帳王八蛋?”

但那人說了那句話后,就此寂然無聲,誰也不知說話的是誰。丐幫群豪給人這麼冷言冷語的譏刺了兩句,都是十分惱怒,但找不到認頭之人,卻也無法可施。丐幫雖是江湖上第一大幫,但幫中群豪都是化子,終究不是什麼講究禮儀的上流人,有的吆喝呼,有的更連人家祖宗十八代也罵到了。

薛神醫眉頭一皺,說道:“眾位暫息怒氣,聽老朽一言。”群丐漸漸靜了下來。

人叢中忽又發出那冷冷的聲音:“很好,很好,喬峰派了這許多厲害家伙來臥底,待會定有一場好戲瞧了。”

吳長老等一聽,更加惱怒,只聽得刷刷之聲不絕,刀耀眼,許多人都出了兵刃。其余賓客只道丐幫眾人要手,也有許多人取出兵刀,一片喝罵嚷之聲,一團。薛神醫和游氏兄弟勸告大家安靜,但他三人的呼只有更增廳上喧嘩。

便在這一團之中,一名管家匆匆進來,走到游驥邊,在他耳邊低聲說了一句話。游驥臉上變,問了一句話。那管家手指門外,臉上充滿驚駭和詫異的神。游驥在薛神醫的耳邊說了一句話,薛神醫的臉也立時變了。游駒走到哥哥邊,游驥向他說了一句話,游駒也登時變。這般一個傳兩個,兩個傳四個,四個傳八個,越傳越快,頃刻之間,嘈雜喧嘩的大廳中寂然無聲。

因為每個人都聽到了四個字:“喬峰拜莊!”

薛神醫向游氏兄弟點點頭,又向玄難、玄寂二僧了一眼,說道:“有請!”那管家轉走了出去。

群豪心中都怦怦而跳,明知己方人多勢眾,眾人一擁而上,立時便可將喬峰刀分尸,但此人威名實在太大,孤而來,顯是有恃無恐,實猜不他有什麼謀。

一片寂靜之中,只聽得蹄聲答答,車在石板上隆隆滾,一輛騾車緩緩的駛到了大門前,卻不停止,從大門中直駛進來。游氏兄弟眉頭深皺,只覺此人肆無忌憚,無禮已極。

只聽得咯咯兩聲響,騾車子輾過了門檻,一條大漢手執鞭子,坐在車夫位上。騾車帷子低垂,不知車中藏的是什麼。群豪不約而同的都瞧著那趕車大漢。

但見他方面長,寬膀,眉目間不怒自威,正是丐幫的前任幫主喬峰。

喬峰將鞭子往座位上一擱,躍下車來,抱拳說道:“聞道薛神醫和游氏兄弟在聚賢莊擺設英雄大宴,喬峰不齒于中原豪杰,豈敢厚前來赴宴?只是今日有急事相求薛神醫,來得冒昧,還恕罪。”說著深深一揖,神態甚是恭謹。

喬峰越禮貌周到,眾人越是料定他必安排下謀詭計。游駒左手一擺,他門下四名弟子悄悄兩從旁溜了出去,察看莊子前后有何異狀。薛神醫拱手還禮,說道:“喬兄有什麼事要在下效勞?”

喬峰退了兩步,揭起騾車的帷幕,手將阿朱扶了出來,說道:“只因在下行事魯莽,累得這小姑娘中了別人的掌力,重傷。當今之世,除了薛神醫外,無人再能醫得,是以不揣冒昧,趕來請薛神醫救命。”

群豪一見騾車,早就在疑神疑鬼,猜想其中藏著什麼古怪,有的猜是毒藥炸藥,有的猜是毒蛇猛,更有的猜想是薛神醫的父母妻兒,給喬峰捉了來作為人質,卻沒一個料得到車中出來的,竟然是個十六七歲的小姑娘,而且是來求薛神醫治傷,無不大為詫異。

只見這穿淡黃衫子,顴骨高聳,著實難看。原來阿朱想起姑蘇慕容氏在江湖上怨家太多,那薛神醫倘若得知自己的來歷,說不定不肯醫治,因此在許家集鎮上買了衫,在大車之中改了容貌,但醫生要搭脈看傷,要裝男子或老年婆婆,卻是不

薛神醫聽了這幾句話,也是大出意料之外。他一生之中,旁人千里迢迢的趕來求他治病救命,那是尋常之極,幾乎天天都有,但眼前大家正在設法擒殺喬峰,這無惡不作、神人共憤的兇徒居然自己送上門來,實在令人難以相信。

薛神醫上上下下打量阿朱,見容貌頗丑,何況年紀小,喬峰決不會是了這稚所迷。他忽爾心中一:“莫非這小姑娘是他的妹子?嗯,那決計不會,他對父母和師父都上毒手,豈能為一個妹子而干冒殺的大險。難道是他的兒?可沒聽說喬峰曾娶過妻子。”他于醫道,于各人的質形貌,自是一而知其特點,眼見喬峰和阿朱兩人,一個壯健獷,一個纖小瘦弱,沒半分相似之,可以斷定決無骨送連。他微一沉,問道:“這位姑娘尊姓,和閣下有何瓜葛?”

喬峰一怔,他和阿朱相識以來,只知道“阿朱”,到底是否姓朱,卻說不上來,便問阿朱道:“你可是姓朱?”阿朱微笑道:“我姓阮。”喬峰點了點頭,道:“薛神醫,原來姓阮,我也是此刻才知。”

薛神醫更是奇怪,問道:“如此說來,你跟這位姑娘并無深?”喬峰道:“是我一位朋友的丫環。”薛神醫道:“閣下那位朋友是誰?想必與閣下如骨,否則怎能如此推?”喬峰搖頭:“那位朋友我只是神,從來沒見過面。”

他此言一出,廳上群豪都是“啊”的一聲,群相嘩然。一大半人心中不信,均想世上哪有此事,他定是借此為由,要行使什麼詭計。但也有不人知道喬峰生平不打誑語,盡管他作下了兇橫惡毒的事來,但他自重份,多半不會公然撒謊騙人。

薛神醫出手去,替阿朱搭了搭脈,只覺脈息極是微弱,卻真氣鼓,兩者極不相稱,再搭左手脈搏,已知其理,向喬峰道:“這位姑娘若不是敷了太行山譚公的治傷靈藥,又得閣下以力替續命,早已死在玄慈大師的大金剛掌力之下了。”

群雄一聽,又都群想聳。譚公、譚婆面面相覷,心道:“怎麼會敷上我們的治傷靈藥?”玄難、玄寂二僧更是奇怪,均想:“方丈師兄幾時以大金剛掌力打過這個小姑娘?倘若真是中了方丈師兄的大金剛拳力,哪里還能活命?”玄難道:“薛居士,我方丈師兄數年未離本寺,而林寺中向無,這大金剛掌力決非出于我師兄之手。”

薛神醫皺眉道:“世上更有何人能使這門大金剛掌?”

玄難、玄寂相顧默然。他二人在林寺數十年,和玄慈是一師所授,用功不可謂不勤,用心不可謂不苦,但這大金剛掌始終以天資所限,無法練。他二人倒也不抱憾,早知林派往往要隔上百余年,才有一個特出的奇才能練這門掌法。只是練功的訣竅等等,上代高僧詳記在武經之中,有時全寺數百僧眾竟無一人練,卻也不致失傳。

玄寂想問:“中的真是大金剛掌?”但話到口邊,便又忍住,這句話若問了出口,那是對薛神醫的醫道有存疑之意,這可是大大的不敬,轉頭向喬峰道:“昨晚你潛林寺,害死我玄苦師兄,曾擋過我方丈師兄的一掌大金剛掌。我方丈師兄那一掌,若是打在這小姑娘上,怎麼還能活命?”喬峰搖頭道:“玄苦大師是我恩師,我對他大恩未報,寧可自己命不在,也決不能以一指加于恩師。”玄寂怒道:“你還想抵賴?那麼你擄去那林僧呢?這件事難道也不是你干的?”

喬峰心想:“我擄去的那‘林僧’,此刻明明便在你眼前。”說道:“大師

玄寂和玄難對一眼,張口結舌,都說不出話來。昨晚玄慈;玄難;玄寂三大高僧合擊知喬峰,被他而去,明明見他還擒去了一名林僧,可是其后查點全寺僧眾,竟一個也沒缺,此事之古怪,實是百思不得其解。

薛神醫口道:“喬兄孤一人,昨晚進林,出林,自毫發不傷,居然還擄去一位林高僧,這可奇了。這中間定有古怪,你說話大是不盡不實。”

喬峰道:“玄苦大師非我所害,我昨晚也決計沒從林寺中擄去一位林高僧。你們有許多事不明白,我也有許多事不明白。”

玄難道:“不管怎樣,這小姑娘總不是我方丈師兄所傷。想我方丈師兄乃有道高僧,一派掌門之尊,如何能出手打傷這樣一個小姑娘?這小姑娘再有千般的不是,我方丈師兄也決計不會和一般見識。”

喬峰心念一:“這兩個和尚堅決不認阿朱為玄慈方丈所傷,那再好沒有。否則的話,薛神醫礙于林派的面子,無論如何是不肯醫治的。”當下順水推舟,便道:“是啊,玄慈方丈慈悲為懷,決不能以重手傷害這樣一個小姑娘。多半是有人冒充林寺的高僧,招搖撞騙,胡出手傷人。”

玄慈與玄難對一眼,緩緩點頭,均想:“喬峰這廝雖然惡,這幾句話倒也有理。”

阿朱心中在暗暗好笑:“喬大爺這話一點也不錯,果然是有人冒充林寺的僧人,招搖撞騙,胡出手傷人。不過所冒允的不是玄慈方丈,而是止清和尚。”可是玄寂、玄難和薛神醫等,又哪里猜得到喬峰言語中的機關?

薛神醫見玄寂、玄難二位高僧都這麼說,料知無誤,便道:“如此說來,世上居然還有旁人能使這門大金剛掌了。此人下手之時,了什麼阻擋,掌力消了十之七八,是以阮姑娘才不臻當場斃命。此人掌力雄渾,只怕能和玄慈方丈并駕齊驅。”

喬峰心下欽佩:“玄慈方丈這一掌確是我用銅鏡擋過了,消去了大半掌力。這位薛神醫當真醫道如神,單是搭一下阿朱的脈搏,便將當時手過招的形說得一點不錯,看來他定有治好阿朱的本事。”言念及此,臉上出喜,說道:“這位小姑娘倘若死在大剛掌掌力之下,于林派的面子須不大好看,請薛神醫慈悲。”說著深深一揖。

玄寂不等薛神醫回答,問阿朱道:“出手傷你的是誰?你是在何的傷?此人現下在何?”他顧念林派聲名,又想世上居然有人會使大金剛掌,急問個水落石出。

阿朱天極為頑皮,可不像喬峰那樣,每句話都講究分寸,胡說八道,瞎三話四,乃是家常便飯,心念一轉:“這些和尚都怕我公子,我索抬他出來,嚇嚇他們。”便道:“那人是個青年公子,相貌很是瀟灑英俊,約莫二十歲年紀。我和這位喬大爺正在客店里談論薛神醫的醫出神化,別說舉世無雙,甚且是空前絕后,前無古人,后無來者,只怕天下神仙也有所不及……”

世人沒一個不聽恭維的言語。薛神醫生平不知聽到過多和我頌贊譽,但這些言語出之于一個韶齡之口,卻還是第一次,何況不怕難為的大加夸張,他聽了忍不住拈須微笑。喬峰卻眉頭微皺,心道:“哪有此事?小妞兒信口開河。”

阿朱續道:“那時候我說:‘世上既有了這位薛神醫,大伙兒也不用學什麼武功啦?’喬大爺問道:‘為什麼?’我說:‘打死了的人,薛神醫都能救得活來,那麼練拳、學劍還有什麼用?你殺一個,他救一個,你殺兩個,他救一雙,大伙兒這可不是白累麼?’”

伶牙俐齒,聲音清脆,雖在重傷之余,又學了青城派這些人的四川口音,但一番話說來猶如珠落玉盤,聽之極。眾人都是一樂,有的更加笑出聲來。

阿朱卻一笑也不笑,繼續說道:“鄰座有個公子爺一直在聽我二人說話,忽然冷笑道:‘天下掌力,大都輕飄飄的沒有真力,那姓薛的醫生由此而浪得虛名。我這一掌,瞧他也治得好麼?’他說了這幾句話,就向我一掌凌空擊來。我見他和我隔著數丈遠,只道他是隨口說笑,也不以為意。喬大爺卻大吃一驚……”

玄寂問道:“他就手擋架麼?”

阿朱搖頭道:“不是!喬大爺倘若手擋架,那個青年公子就傷不到我了。喬大爺離我甚遠,來不及相救,急忙提起一張椅子從橫里擲來。他的勁力也真使得恰到好,只聽得喀喇喇一聲響,那只椅子已被那青年公子的劈空掌力擊碎。那位公子說的滿口是綿綿的蘇州話,哪知手上的功夫卻一點也不綿綿了。我登時只覺全輕飄飄的,好像是飛進了云端里一樣,半分力氣也無,只聽得那公子說道:‘你去薛神醫多翻翻醫書,先練上一練,日后替玄慈大師治傷之時,就不會手足無措了。”

玄難皺眉問道:“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阿朱道:“他好像是說,將來要用這大金剛掌來打傷玄慈大師。”

群雄“哦”的一聲,好幾人同時說道:“以彼之道,還施彼!”又有幾人道:“果然是姑蘇慕容!”所以用到“果然是”這三字,意思說他們事先早已料到了。誰也不知阿朱為了林派冤枉慕容公子,他遲早與林寺會有一番糾葛,是以胡吹一番,先行嚇對方一嚇,揚揚慕容公子的威風。

游駒忽道:“喬兄適才說道是有人冒充林高僧,招搖撞騙,打傷了這姑娘。這位姑娘卻又說打傷的是個青年公子。到底是誰的話對?”

阿朱忙道:“冒充林高僧之人,也是有的,我就瞧見兩個和尚自稱是林僧人,卻去了人家一條黑狗,宰來吃了。”自知謊話中出破綻,便東拉西扯,換了話題。

薛神醫也知的話不盡不實,一時拿不定主意是否該當給治傷,向玄寂、玄難瞧瞧,向游驥、游駒,又向喬峰和阿朱看看。

喬峰道:“薛先生今日救了這位姑娘,喬峰日后不敢忘了大德。”薛神醫嘿嘿冷笑,道:“日后不敢忘了大德?難道今日你還想能活著走出這聚賢莊麼?”喬峰道:“是活著出去也好,死著出去也好,那也管不了這許多。這位姑娘的傷勢,總得請你醫治才是。”薛神醫淡淡的道:“我為什麼要替治傷?”喬峰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薛先生在武林中廣行功德,眼看這位姑娘無辜喪命,想必能打地勸先生的惻之心。”

薛神醫道:“不論是誰帶這姑娘來,我都給醫治。哼,單單是你帶來,我便不治。”

喬峰臉上變,森然道:“眾位今日群集聚賢莊,為的是商議對付喬某,姓喬的豈有不知?”阿朱道:“啊喲,喬大爺,既然如此,你就不該為了我而到這里來冒險啦。”喬峰道:“我想眾位都是堂堂丈夫,是非分明,要殺之而甘心的只喬某一人,跟這個小姑娘毫無涉。薛先生竟將痛恨喬某之意,牽連到阮姑娘上,豈非大大的不該?”

薛神醫給他說得啞口無言,過了一會,才道:“給不給人治病救命,全憑我自己的喜怒好惡,豈是旁人強求得了的?喬峰,你罪大惡極,我們正在商議圍捕,要將你刀分尸,祭你的父母、師父。你自己送上門來,那是再好也沒有了。你便自行了斷吧!”

他說到這里,右手一擺,群雄齊聲吶喊,紛紛拿出兵刃。大廳上麻麻的寒耀眼,說不盡各種各樣的長刀短劍,雙斧單鞭。跟著又聽得高吶喊聲大作,屋檐和屋角上出不人來,也都手執兵刃,把守著各要津。

喬峰雖見過不大陣大仗,但往常都是率領丐幫與人對敵,己方總也是人多勢眾,從不如這一次孤重圍,還攜著一個重傷的,到底如何突圍,半點計較也無,心中實也不惴惴。

阿朱更是害怕,哇的一聲,哭了出來,說道:“喬大爺,你快自行逃走,不用管我!他們跟克無怨無仇,不會害我的。”

喬峰心念一:“不錯,這些人都是行俠仗義之輩,決不會無故加害于。我還是及早離開這是非之地為妙。”但隨即又想;“大丈夫救人當救徹。薛神醫尚未答允治傷,不知死活如何,我喬峰豈能貪生怕死,一走了之。”

縱目四顧,一瞥間便見到不武學高手,這些人倒有一大半相識,俱是懷絕藝之輩。他一見之下,登是激發了雄心豪氣,心道:“喬峰便是濺聚賢莊,給人刀分尸,那又算得什麼?大丈夫生而何歡,死而何懼?”哈哈一笑,說道:“你們都說我是契丹人,要除我這心腹大患。嘿嘿,是契丹人還是漢人,喬某此刻自己也不明白……”

人叢中忽有一個細聲細氣的人說道:“是啊,你是雜種,自己也不知道是什麼種。”這人便是先前曾出言譏刺丐幫的,只是他在人叢之中,說一兩句話便即住口,誰也不知到底是誰,群雄幾次向聲音發出注目查察,始終沒見到是誰口。若說那人材特別矮小,這群人中也無特異矮小之人。

喬峰聽了這幾句話,凝目瞧了半響,點了頭,不加理會,向薛神醫續道:“倘若我是漢人,你今日如此辱我,喬某豈能善罷干休?倘若我果然是契丹人,決意和大宋豪杰為敵,第一個便要殺你,免得我傷一個大宋英雄,你便救一位大宋好漢。是也不是?”薛神醫道:“不錯,不管怎樣,你都是要殺我的了。”喬峰道:“我求你今日救了這位姑娘,一命還一命,喬某永遠不你一便是。”薛神醫嘿嘿冷笑,道:“老夫生平救人治病,只有人求懇,從不人脅迫。”喬峰道:“一命還一命,甚是公平,也說不了是什麼脅迫。”

人叢中那細聲細氣的聲音忽然又道:“你也不?你自己轉眼便要給人刀斬醬,還說什麼饒人命?你……”

喬峰突然一聲怒喝:“滾出來!”聲震屋瓦,梁上灰塵簌簌而落。群雄均是耳中雷嗚,心跳加劇。

人叢中一和要大漢應聲而出,搖搖晃晃的站立不定,便似醉酒一般。這人穿青袍,臉灰敗,群雄都不認得他是誰。

譚公忽然道:“啊,他是追魂杖譚青。是了,他是‘惡貫滿盈’段延慶的弟子。”

丐幫群豪聽得他是“惡貫滿盈”段延慶的弟子,更加怒不可遏,齊聲喝罵,心中卻也均栗栗危懼。原來那日西夏赫連鐵樹將軍、以及一品堂眾高手中了自己“悲穌清風”之毒,盡數為丐幫所擒。不久段延慶趕到,丐幫群豪無一是他敵手。段延慶以奇臭解藥解除一品堂眾高手所中毒質,群起反戈而擊,丐幫反而吃了大虧。群丐對段延慶又惱且懼,均覺丐幫中既沒了喬峰,此后再遇上這“天下第一大惡人”,終究仍是難以抗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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