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上如口中，顧慎為得知“死人經”是金鵬堡故老相傳的往生咒語，年深歲久，大部分已遭忘，只剩下這兩句。

顧慎為在心中琢磨著“生者悲苦，死人平安”這幾個字，痛如刀絞，他就是“悲苦”的“生者”，可那些“死人”，他的至親，真的“平安”嗎？如果能知道死后的真相，他或許就不需要擔負復仇的重擔了。

無知大概正是“生者悲苦”的源吧。

兩名抬尸人空手返回，跟過小主人時躬行禮，兩人面蒼白，行路無聲，很快就消失在小巷深，好像也沾了一鬼氣似的。

上飛不肯再玩下去了，兩名心中惴惴，也沒有堅持下去，這次探險就此結束，剛剛嶄頭角的“捧月派”收徒儀式就這麼無疾而終。

顧慎為倒是有心將這個“游戲”繼續下去，這對他討好上如很有幫助，可是上雨時戒心似乎很重，一出東堡就要求回宅，到驚嚇的上飛自然十分贊同，上如拗不過兩人，只得順從。

顧慎為和其他伴隨都沒資格進宅，主人走了以后，清奴當著眾人的面狠狠地斥責歡奴，然后才遣散眾人。

傍晚向雪娘報告況時，也對“捧月派”的小游戲很興趣，要求歡奴第二天繼續慫恿上如玩下去，“你瞧，只要努力，事總能辦，你應該求九公子傳你武功，是王主的兒，真能教你幾手，可是獲益匪淺。”

這自然不會是雪娘的真實目的，顧慎為連聲稱是，心里對這個人越發好奇，難道想學金鵬堡的武功？可是的手已經很好，尤其是那幾鐵指，又不想當殺手，金鵬堡能有什麼吸引的？

“你打了遣奴，很好，他不大高興，沒有關系，他也需要一點教訓和刺激。”

顧慎為口里應承著，心卻一沉，為了討好上如，這一天可是得罪了許多人。

拜別雪娘，顧慎為回到石屋里靜靜回想這一天發生的事。

能夠一招擊敗遣奴，出乎他本人的意料，“殺心”對武功的提升之大，同樣出乎意料。

躺在炕上，顧慎為嘗試著再次招回“殺心”。

說著輕松，練起來卻不容易，殺心不是奴才，招之即來，揮之即去，顧慎為先是對著虛空，次又對著墻壁，結果一點覺也沒有，面對死，如何能生出“殺死”之心？

還是得找活人練習才行。

老張正在呼呼大睡，他睡在炕頭，顧慎為躺在另一邊，兩人隔著好幾尺，正好跟比武的距離差不多。

顧慎為將老張想象韓世奇，這一招果然有效，慢慢地殺心升起，手中沒有兵，可他覺得就是用手指也能殺死這個人，眼睛、咽、下，不是有許多弱的命門嗎？

殺氣越來越盛，顧慎為幾乎抑制不住立刻手的沖，一剎那間，他明白了自己的殺心從何而來。

所謂殺心，就是去除了恐懼的仇恨。

恨一個人也常常意味著怕這個人，只有克服“怕”之后，“恨”才能轉為殺心，化為力量。

白天與遣奴比武時，顧慎為就已經實踐了這一點，直到這時才徹底領悟。

他的眼前一片明，一個武學新世界在咫尺之外若若現。

明如同白駒過隙，眨眼消失無蹤，只剩下兩道驚恐、暴怒的目。

“你、你TM想干嘛？”

老張睡得正香，突然間心驚膽戰，如芒在背，睜開雙眼恰看到黑暗中殺氣騰騰的年歡奴。

顧慎為猛然驚醒，殺心好似害怕生的小，聽到一聲喝立刻躲黑暗中，再也不肯面。

“沒事，我、我睡不著。”

“睡不著？睡不著就出去看月亮，盯著我干嘛？”

“對不起，老張，我不是有意的。”

老張好像真的被嚇壞了，里罵罵咧咧，轉了個，背對著歡奴想要再睡，卻怎麼也不敢閉眼，又罵了一句，鉆出被窩，穿上服出去了，他沒心看月亮，而是去馬棚照看那幾匹寶貝。

“人就是不如牲口可靠。”老張小聲嘀咕著。

在這天快要結束的時候，顧慎為又得罪了一個人，不過正是老張的反應提醒了他，今后不要隨便訓練殺心，它太惹人注意了，連不會武功的老張都有所警覺，“雕木院”的那個傳功教師白天時也曾態度驟變。

對一個只想藏份暗中報仇的人來說，這不是好事。

第二天，進一步討好上如的計劃卻沒能實現，雙胞胎本就沒有出現，清奴對此毫不意外，打著哈欠說：“快過年了，夫人肯定把兩位公子留在邊，估計咱們有一陣子沒啥事了。”

不過，上雨時來了，這是顧慎為第一次見著單獨上學。

沒有上如在邊，的神比平時顯得更加冷漠驕傲，一名學正站在門口跟伙伴說笑，一把將他推了個跟頭，排門直，連看都不看一眼。

被推倒的學臉氣得發青，握了拳頭，剛要開口咒罵，待看清背影是雨公子，話又咽了回去，雖然同是上家子弟，地位可是完全不同。

這時候湊上去“雨師伯”，只會自討沒趣，顧慎為站在遠，不想招惹這個小魔頭。

可是麻煩總是這樣，你越想躲避，它追得越。

雙胞胎沒有來上學，按慣例，兩人的伴隨可以散去各忙各的，學堂里傳出雜的讀書聲時，清奴果然允許大部分人離去，只留下七八名平時陪打的年。

清奴與其他伴隨聊天去了，陪打年們站在墻角，突然有人小聲說：

“你不該那麼做的。”

顧慎為好一會才明白這話是說給他聽的，說話的年沒提他的名字，也沒看向他。

“什麼？”

“你不該九公子‘師父’。”另一名年說。

顧慎為茫然不解，他昨天“拜師”的時候，上如可是很高興的，而且這個消息怎麼這麼快就傳開了。

“嗯。”顧慎為隨便地應了一聲，奴仆們的嫉妒與競爭他已經見怪不怪了，就因為他沒聽清奴的話卻取得了兩位公子的喜，清奴對他一直不不的，弄得學堂大門口的伴隨們沒一個對他有好臉。

“你還不明白嗎？”第三名年說道。

顧慎為疑了，這些陪打年似乎不是嫉妒，而是真心想提醒他。

“明白什麼？”

另一邊，清奴聊得開心，哈哈大笑，年們全都張地閉，在伴隨們當中陪打者的地位比較低，對清奴也最忌憚。

可是在某種意義上，歡奴是他們的“救星”，自從來了這個與九公子勢均力敵的奴才，他們的日子都好過多了，有幾個人甚至奇跡般地數月沒有傷，所以他們不希歡奴倒霉。

清奴笑聲漸歇，離顧慎為最近的一名年低聲音說：“你不該太親近九公子，雨公子肯定會不高興。”

顧慎為恍然，怪不得自從昨天在“捧月院”以外出“師父”兩個字之后，上雨時就顯得怪怪的，總是有意想把他甩開，原來是在嫉妒他！

奴才嫉妒奴才也就算了，主子也嫉妒奴才，這就有點令人難以理解了，顧慎為忍不住笑著搖搖頭。

“他不知道！”一名年驚奇地道，又馬上捂住。

“不知道什麼？”顧慎為有點惱怒了，如果這些人想幫忙，干嘛不把話說清楚點？

“雨公子……殺過人。”

過了好一會，才有人用極低的聲音說道，然后再也沒人開口了。

金鵬堡里盡是殺人如麻的殺手，年卻對一名殺過人的如此恐懼，顧慎為有點不以然，他也殺過人，其中一個還是他親自手的。

不過他的確見識過上雨時的殘暴，有一回，就當著眾人的面，打贏之后踩斷了一名陪打年的手臂，那年現在就站在顧慎為邊，臉變得慘白。

上雨時沒有在課間找人比武，一直等到中午，學們紛紛散去，教書的老先生也施然離開以后，里面才走出一位書，命令等候在外的八名陪打年一起進去。

嚴格來說，這些年都不屬于上雨時，他們是分派給雙胞胎的奴才，可是雨公子的話跟九公子沒有區別，沒人敢不服從。

清奴沒有進去，繼續守在大門口。

學堂院子里空無一人，書帶著他們走進東廂一間房子。

里面的書桌已經收拾到邊角，讓出中間一片空地，上雨時坐在一張椅子上，后站著的書，兩邊是幾名上家的子弟。

這不像是要比武，顧慎為心中一，明白了今天這場游戲是針對自己的。

上雨時不喜歡有人過分討得九公子的喜，UＵ看書www.uukanshu.com尤其這個人只是一名奴才。

“臭小子，怎麼不我‘師伯’了？”

“小奴不敢。”顧慎為雙膝跪下。

為了報仇，他甘愿為奴，而且得盡量像一個奴才，面對主人施加的辱，他首先想到的是遙奴會怎麼做。

那個被他害死的尖臉年，仍在冥冥中影響著他。

“不敢？我看你昨天膽子大得很嘛。你第一天當奴才嗎？才服侍主子幾天，就敢逾越規矩胡作非為？九公子‘師父’，你也配。”

“他是八從匪營帶來的小子。”

上雨時后的一名書湊上去說道，這更加了上雨時的憎惡，八與夫人不和，而雙胞胎正是夫人的親生骨，他們邊的人自然不會喜歡“大頭神”的兒和帶來的任何人。

“我是八主送……”

顧慎為還想為自己辯解兩句，上雨時倏地站起，雙眉倒豎，一腳踢向他，“大膽的狗奴才，和你的賤人主子一樣討厭，不配住在金鵬堡。”

顧慎為只猶豫了一下，前已經中招，他的“合和勁”也練到一定火候了，可是仍承不住這名的一腳，子向后翻了個跟頭，重新跪直時，只覺得肋骨一陣陣地痛。

上雨時還沒有解氣，轉向另外七名陪打年，冷冷地命令道：“給他掌，教他做奴才的規矩。”

顧慎為心翻涌，再怎麼模仿遙奴，他也不是真正的奴才，辱比死亡還令人難以忍，他藏在深的殺心又在蠢蠢想要冒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