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著上如走了多半夜，顧慎為得到的僅僅是一句表揚。

他回到石屋里，發現老張沒等天亮就出去喂馬了，于是合上炕，腦子里渾漿漿的，不一會就沉沉睡去，做了一連串的夢。

在夢里，兩只大鵬鳥極力展開雙翅，引頸向天，就像它們死前一剎那的姿勢，卻總也飛不起來，不遠，上如指著歡奴，一臉怒意，隨后又瘋狂地大笑，令人骨悚然，在顧慎為腳邊，丑陋的雛鳥兇狠地叮啄著。

顧慎為心焦如焚，拼命想要醒來，卻深深地陷于夢中無法自拔，他向一個人求助，那人面目模糊，漸漸清晰，出的是雪娘的模樣，像平時那樣坐在一張椅子里，冷冷地不說話。

顧慎為猛地坐起來，終于擺了夢境，那夢境明明沒有任何恐怖的節，他卻驚出一冷汗，心臟狂跳不止。

他抬起頭，看到雪娘正坐在炕沿上，神跟夢中幾乎一模一樣，現實與虛幻攪在一起，他那顆狂跳的心差點停止跳。

“做噩夢了？”

“嗯。”

“沒什麼可怕的，反正醒著的時候也還是一樣。”

顧慎為呆呆地說不出話來，像雪娘這種不聲的人，很難區分的言語是隨口說說還是別有含義，但是現實卻因此清晰起來，這個雪娘是真實的。

“你做得好，非常好。”雪娘罕見地出一笑容，極來石屋，每次都是顧慎為進院里見，這笑容在暗的石屋中顯得極不真實。

“啊？雪娘過獎了。”顧慎為沒搞懂這個人的意圖。

“小姑娘喜歡上你了？”

顧慎為更加不明白雪娘的話了，他是上如親信的奴才，這誰都知道，可是雪娘的“喜歡”似乎還有別的含義。

“啊！不，雪娘，您誤解了。”

顧慎為終于知道雪娘意思了，這太可笑了，上如才十二歲，他急忙將昨晚的事詳細說了一遍。

那就是一場游戲，他從一開始就知道，所以和往常一樣陪九公子玩下去，上如找他完全是因為上雨時不同意跟一塊逃走。

雪娘的笑意卻沒有減弱，最后搖搖頭，“果真如你所言，九公子對你的信任也遠遠超出其他人。”

“信任”這個詞令顧慎為心中一震，他沒有將上如的每句話都轉告給雪娘，今后也不打算說。

“我想是。”

雪娘的表又恢復到平常冷漠的樣子，“歡奴，你愿意為我做任何事吧？”

“愿意，小奴愿為雪娘赴湯蹈火……”

雪娘揮手打斷他，“好了，因為你是聰明人，所以咱們可以有話直說。你知道你的掌握在我手中，我隨時可以向八主揭發吧？”

“知道。”顧慎為跪在炕上，小心地回答，覺得雪娘馬上要一些重要的信息。

“嗯，你知道你中了我的‘八荒指’，沒有我的幫助，功永遠不會提升吧？”

“知道。”顧慎為更加小心地回答，他利用無名劍譜里的文字竟然突破勁第三層，這是雪娘所不知道的。

“除了昨天晚上，你已經走火魔一次了吧？”

顧慎為心中一驚，他兩個月前在巨石崖走火魔，對誰也沒說，沒想到雪娘還是知道了。

“是，兩個月前。”

“嗯，從那一天開始算起，你還有三年時間。”

顧慎為驚訝地抬頭看著沉的雪娘。

“在這三年里，每隔一段時間你就會魔一次，每一次時間都會更長，痛苦也會更深，三年后，魔念心，就是仙佛現世也救不了。”

“求雪娘開恩，求雪娘開恩。”顧慎為假裝渾抖。

“我會開恩的，只要你為我做一件事，我不僅會去除你璇璣中的指力，還會傳你真正的絕世武功，到時不管仇人是誰，你想殺就殺。”

雪娘特意強調“不管仇人是誰”這幾個字，顧慎為心中一，他自稱“楊歡”的那些謊話，雪娘從來就沒有完全接。

“愿意愿意，只要是雪娘的事，小奴一定盡心竭力，不管多難都要做到。”

“難嘛，倒也不是太難。金鵬堡六殺殿里供奉著一柄木刀，你想辦法拿給我。”

顧慎為知道六殺殿，那里是祭祀上家族歷代先人的地方，位于堡最北面的位置，想去那里必須經過宅，“我、我想辦法。”

話是這麼說，他卻清楚得很，這本不可能。

“嘿，你能有什麼辦法？找九公子，讓幫你。”

顧慎為恍然大悟，原來雪娘讓他拼命討好雙胞胎，最終目的就是為了這個。

“我試試。”

顧慎為心中沒底，雪娘想要的這柄木刀肯定意義重大，或是藏著什麼，金鵬堡必然嚴加看守，上如是否愿意幫忙，答應幫忙之后又能否功，每一步都充滿變數，事敗，九公子頂多挨頓訓斥，他卻可能丟掉命。

“試是沒用的，這事要是被人知道，你必死無疑。”雪娘似乎猜到了歡奴的心事，淡淡的地說道。

“請雪娘指點迷津。”

“既然九公子喜歡你，你就該把自己走火魔這件事告訴。”

顧慎為越來越驚訝，雪娘卻更加淡定，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繼續說道：“據說六殺殿木刀里藏著一個醫方，有起死回生的功效，你需要它救命。”

“是。”顧慎為明白了雪娘的計劃。

“如果說金鵬堡高手如云，會找人為你治療，你怎麼說？”

“我說……我練的是外派功法，金鵬堡功只會加重魔。”

“嗯，很好。你也不用害怕，拿到木刀以后，我留一會，然后你就歸還主，誰也不會發現。”

“是。”

雪娘站起，“明天我會送你進宅服侍九公子。”

“可是王主已經答應讓我當殺手學徒……”

“嗯，你想為殺手？”雪娘的聲音冷了下來。

“不，我要為雪娘拿那柄木刀。”

雪娘走到門口，轉說道：“殺手也不是所向無敵，我會教你更厲害的武功。”

“是，多謝雪娘大恩大德。”

雪娘走了，顧慎為坐在炕上，仔細想著雪娘待給他的任務，過了一會下炕穿鞋，出門前往東堡，那本無名劍譜，他必須再翻翻，他覺得自己模模糊糊地找到了解讀方法。

東堡大門閉，小門也關著，顧慎為試著敲門，里面沒有回應，不由得很是驚訝，幾個月來，他每天都能順利進去，從來沒遇到過阻擋。

顧慎為又向學堂走去。

學堂門口如往常一樣聚著數十名伴隨，他們都直直地盯著歡奴，好像他是被押赴刑場的死囚。

顧慎為放慢腳步，警惕地看著這些奴仆，難道他又無意中破壞了規矩得罪了什麼人？

清奴越眾而出，目復雜，既有嫉妒、憤恨，也有迷茫與膽怯，“你還來干什麼？”他的聲音干的。

“我……”顧慎為一時語塞，的確，他很長時間不來學堂門口候著了，“九公……兩位公子來了嗎？”

“這里沒你的事了，不要問東問西，你應該知道堡里的規矩。”

清奴的回答越發生，顧慎為只得轉離去，后的人馬上像一群鳥似的議論起來，“九公子……”“怎麼可能……”只言片語傳到耳朵里又消失了。

顧慎為離開學堂，不知道該干些什麼，雪娘說要送他進宅，看來他只有等著了。

當天傍晚，他還是照例去面見雪娘，雪娘這回沒什麼可說的，很快就打發他走。

在院子里，他遇著了翠。

翠被小姐下令挖眼割舌，此后卻意外地為小姐的寵信，顧慎為很同，尤其是在金鵬堡取的名字跟姐姐顧翠蘭有一個字相同，但是與從未有過往。

顧慎為站到一邊讓開道路。

翠沖他出微笑，有一個神奇的本事，只憑腳步聲就能辨出份，有時比耳聰目明的人還要準確。

翠從他邊走過，順手塞給他一張紙條。

顧慎為回到石屋，UＵ看書www.uukansｈu.com點著油燈，打開紙條，上面寫著“二更，東南墻外”。

老張還在馬棚里，不到睡覺的時候，他是不會回屋的。

顧慎為將紙條點著燒掉。

他不相信任何人，在他的一生中，已經沒有了那唯一一次信任別人的機會，但是將近二更時，他還是依照約定來到正院東南墻外面，靠墻角面朝石屋站著，如果有人問起，他會說自己鞋里進了石子兒。

翠似乎沒有能力暗害他。

二更的鑼聲剛剛停歇，一個聲音傳出來，“歡奴，你在嗎？”

顧慎為吃了一驚，因為那聲音是從墻壁里傳出來的，他嗯了一聲，近墻壁仔細尋找，很快發現一個拇指大小的孔，里面有人通過孔在跟他說話，聲音聽起來很。

“遣奴，是你嗎？”

“是。”

顧慎為更驚訝了，翠竟然替遣奴傳話！這是他怎麼也想不到的，而且自從去年那場比武之后，遣奴對他的態度就一直非常冷淡，甚至帶有敵視。

“怎麼……”

“沒時間詳細說了，我就是要跟你說一件事，不管雪娘讓你做什麼，你都要找借口拖延。”

“你知道什麼？”

顧慎為警惕地問道，沒準這是雪娘在考驗他的忠誠。

“傻瓜，想想吧，雪娘拿到想要的東西，肯定會立刻殺死咱們三個的。”

遣奴顯得驚恐而急躁，說完之后馬上用木堵住了孔。

顧慎為快步走回石屋，心里尋思著遣奴所說的“咱們三個”都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