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佛家地獄變相圖中沒有的惡魔，眾生無數噩夢里也未曾出現過的怪。

一只巨大無比的鳥，頸端肩，膛以上禿禿的，層層褶皺的皮上面散布著數不盡的黑點，唯有頭頂長著五深紅的長羽，如同將軍頭盔上的纓飾，鐵灰的長喙好似兩把上下開合的鋼刀，生有銹斑一樣的圖案。

雙眼全是紅的，仿佛正在燃燒的紅寶石。

巨鳥上的羽也不是很多，稀稀落落的，打著綹兒，橫七豎八地在上，這讓它看上去像是一只神氣揚揚的落湯，只有那兩只翅膀上，羽厚，尖端各豎起一排利劍似的長羽。

雛鳥長大了，除了令人難以置信的軀，哪也不像自己傲然拔的父母，倒像是披破爛黑袍、目兇、心神癲狂的丑惡老頭子。

它展雙翅，像一面墻似地站在懸崖邊上，投下的影幾乎將三名人類完全籠罩在其中。

它了，已經好多天沒有食從天而降，終于嗅到了悉的味道，于是不顧一切地抓著崖壁上的樹木石爬了上來，——它還不會飛。

三個人都驚得說不出話來，顧慎為怎麼也想不到自己用殺手學徒的尸喂出來的，是這樣一只怪。

紅頂大鵬無視三個活人，在崖邊停頓了一會，兩步跑到巨石附近，顧慎為抗來的尸就扔在那里。頭兩口啄掉了眼球，這是它的最，第三口穿膛，吞下心臟，片刻工夫，紅頂大鵬已經吃掉小半尸。

旁邊的三個活人還是一不，好像被邪惡的咒語定住了。

上雨興離紅頂大鵬最近，從它第一口啄去尸眼球時就害怕得發，同時惡心得要命，這時再也忍不住，跪在地上哇地一口吐了起來，然后抬起頭，哆哆嗦嗦地說：“這他媽到底是什麼東西？云豹，快殺了它。”

“不要惹它。”

顧慎為小聲提醒，他曾經見過那兩只大鵬鳥力殺金鵬堡多名高手的場景，紅頂大鵬雖然還只是半大的雛鳥，看樣子也不會比父母弱多。

顧慎為的勸阻沒有起作用，云豹似乎對自己剛才的恐慌到既愧又惱怒，為了挽回面子，提著狹刀，跑兩步，高高躍起，一刀砍向紅頂大鵬的脖子。

顧慎為也跳了起來，去格擋云豹的刀，他要保護丑陋的大鵬鳥，也不想讓云豹白白送命。

紅頂大鵬吃得正歡，但它是天生的殺手，人類的攻擊剛到后，它猛地站起，轉對敵，展開的雙翅帶起一陣狂風，將上雨興吹倒在地，利喙閃電般地啄向大膽的冒犯者。

云豹扔掉刀，從空中跌落，剛一沾到地面立刻彈了起來，雙手捂著眼睛，瘋狂地扭，張著，口中發出可怕的嗬嗬聲，在極度的痛苦中迷失了方向，沒走出幾步，絆到崖邊的鐵鏈上，翻墜下深淵。

他是個啞。

顧慎為及時落下，退到墻邊，不敢肯定雛鳥還認識自己。

上雨興已經嚇癱了，手腳并用，戰戰兢兢地向出口爬去，幾乎沒注意到云豹的下場。

品嘗到活人的眼珠一樣味可口，紅頂大鵬胃口大開，噌地跳起一丈多高，正落在懦弱人類的上，爪子深，利喙連啄兩下，上雨興一聲沒吭，倒不是他能忍，早在大鳥躍在空中時，他就已經嚇死了。

還剩下一名人類，紅頂大鵬轉過，步步向墻角下的顧慎為，雙翅上的長羽恐嚇地豎起。

顧慎為可以大聲呼救，引來東堡的殺手圍攻這只不會飛的大鳥，但他沒有開口，而是指著它重新認出自己，于是扔下狹刀，慢慢地迎面走過去。

紅頂大鵬有些疑，它不記得這個人類的模樣，卻嗅到了悉的味道，這味道停留在它初出蛋殼時的記憶中，也縈繞在每一份從天而降的食上面。

它停下腳步，緩緩地收起翅膀，歪著頭，打量著這個奇怪的生，就像他們在鳥巢中第一次見面時那樣。

顧慎為出手，它前零落的羽，紅頂大鵬警惕地收了一下，雙翅微微張開，但是人類的喚醒了更多的記憶，它放下戒心，嚨里發出一種近似于人類打嗝似的聲音。

顧慎為激得熱淚盈眶，好像又找回了一位家人，張開雙臂抱住紅頂大鵬。

紅頂大鵬很不習慣這種表達方式，一開始表現得有點抗拒，然后有點無奈地接了這名人類，甚至用翅膀輕輕拍了拍他，利喙在他肩上啄了一下。

肩膀很疼，顧慎為放開大鳥，又笑了起來，“你還是那麼丑，什麼時候能像你的父母那麼威武啊？”

紅頂大鵬晃晃了腦袋，幾頂羽隨之搖曳不定。

顧慎為突然警醒，紅頂大鵬的境十分危險，一旦消息泄，“獨步王”無論如何也要抓住它，即使派人垂下懸崖也在所不惜。

“走，快走。”

顧慎為推著紅頂大鵬，焦急地催促道。

大鳥顯然不能理解人類的舉，它還沉浸在重逢的喜悅中，肚子也沒有完全吃飽，不想就這此離開。

“你得學會飛行，到下面去尋找食，不要再上來，永遠不要。”

顧慎為將紅頂大鵬推到了崖邊，幫它展開翅膀，“去吧，有風托著你，你會飛起來的，想想你的父母，飛吧，不要再吃死人，去啄野狼的鮮活眼珠，那才是你最吃的食，遠離人類，不要再靠近石堡，張開翅膀，飛吧。”

紅頂大鵬聽得似懂非懂，還想繞過識的人類，后面有它沒吃完的食。

顧慎為用盡全部力量一推，紅頂大鵬固然生得丑陋，但這世上最最丑陋的乃是他后的石堡，他絕不允許自己唯一在意的親人再到傷害。

紅頂大鵬摔了下去，撞得崖壁上的石塊簌簌落。

顧慎為跪在地上，張地傾聽著，心中向那個不知名的神意祈禱，不要讓大鵬鳥飛不起來，也不要讓響聲引來堡里的殺手。

經歷了似乎永遠不會結束的等待，一陣狂風突然撲面而來，吹得顧慎為跪立不穩，接著一大團黑云破空而起，帶得云霧散碎，在人類面前兜了一個圈子，黑云搖搖晃晃地下墜，再無蹤影。

顧慎為坐在地上，長吐一口氣，然后發現自己也于危險的境地中，一名武功高強的殺手學徒墜崖亡，另一名上家的子弟尸橫崖邊，他該怎麼在保護雛鳥的前提下解釋這一切？

當務之急是毀尸滅跡，他站起，抓著上雨興的雙腳，打算把他扔下懸崖。

“需要幫忙嗎？”

顧慎為倏地抬頭，看到的是面無表的荷。

附近有兩把狹刀，都不在手可及的地方，顧慎為一時間僵住了。

“下他的裳。”

“什麼？”

顧慎為沒明白荷的意思，甚至搞不清是敵是友，這名不茍言笑的總是藏得很深。

“你這樣把他扔下去，誰都會懷疑到你，沒時間了，下他的裳。”

荷似乎的確是要幫忙，顧慎為來不及想太多，三下五除二下上雨興的。

“不要沾到，把另一尸的裳也下來。”

荷轉過去，繼續下達命令，好像主人對待奴才一般說話。

顧慎為已經明白了的用意，立刻又去他抗來的那尸的裳，上沾了太多跡，只能下子。

顧慎為忙碌起來，先是將兩溜溜的尸拋下懸崖，將一套半裳疊好，放在巨石下面，又找來存放在這里的掃帚，盡可能將地面打掃干凈，無法清除的跡就用灰塵蓋上，讓它顯得陳舊一點。

學徒們的裳都一樣，上雨興的一些小飾品則能證明他的份。

稍微布置之后，現場看上去有點像兩個男人正行茍且之事卻意外墜崖了，至于能騙過多人，則要看上雨興在堡里有多重視了，如果金鵬堡一心想要查明真相，這點小伎倆蒙不了多久。

即使如此，顧慎為也十分謝荷的幫助，這起碼給他爭取了一點時間。

顧慎為偽造現場時，荷一直背對他，這時轉過來，“回去讓你師父幫忙疏通一下，煉金院不會太在乎這兩個人的。”

顧慎為想要說聲“謝謝”，又覺得事有點不對，“你也在跟蹤我？”

荷說“兩個人”，肯定不包括歡奴抗來的尸，既然知道已經墜崖的云豹，自然是看了很長時間，很可能也發現了紅頂大鵬。

“今天我有測試，如今大家都跟你一樣，自己來往生崖拋尸了。”

荷的解釋似乎無懈可擊，往生崖離巨石崖很近，雛鳥鬧出那麼大的靜，聽到聲音前來查看也正常，但是……顧慎為不明白自己為何要防備，兩人無怨無仇，都曾經是雪娘控制的棋子，如今共同面臨著三年魔殞亡的命運，應該互相信任才對。

“謝謝你。”顧慎為終于說出了這三個字。

荷對此并不在意，臉上還是毫無表，顧慎為忍不住又一次想到，荷的神越來越像死去的雪娘，如果去除這層偽裝，會是見的。

“謝就不必了，不過，你打算什麼時候告訴我，你已經找到走火魔的解治方法了？”

荷的聲音依然平淡，顧慎為驚詫莫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