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辰學徒如此優秀，金鵬堡舍不得再讓他們在月試中互相拼殺，因此從中挑細選五十名年，組建了“小旗營”，治所位于木刀巷以南的三座院子里，由五名經驗富的殺手師父管理，鐵寒鋒是其中之一。

“小旗營”里的年不再是學徒，也不是殺手，他們被稱為“褐帶殺手”，可以穿繡有金大鵬的黑裳，腰上系著褐腰帶，最關鍵的是，開始領取固定報酬，每月一百兩，執行任務時還有額外獎賞。

他們仍需要經考驗，通過的人才能正式取得殺手的稱號。

選的年們欣喜異常，但這興勁很快煙消云散，為“褐帶殺手”，他們頭些日子的任務毫無挑戰，無非是跑送信、站崗放哨一類的瑣碎活兒，比在“煉火院”時還要無聊。

“小旗營”第一次比較重大的任務是在賞花會上擔任外圍守衛。

孟氏在北城有一花園，名菩提園，園中池塘里種植著千里之僅有的四蓮花，青、藍、黃、白同時開放，十分有名。

今年花勢尤其好，孟氏邀請眾多親友賞花，金鵬堡里的孟夫人難得回娘家一次，排場自然不小，但不喜歡那些殺氣濃重的殺手隨同左右，所以指定“小旗營”的五十名褐帶殺手充當護衛，在看來，小孩子上的殺氣總該弱一些。

這次任務仍然沒有什麼難度，年們甚至只配帶木刀，唯一的好是可以進城，可能有機會觀賞到罕見的蓮花。

賞花會持續多日，城里數得上的家族無不擺下盛宴，以金鵬堡夫人大駕臨為榮，年們在殺手師父的指導下，排查周圍環境，攔阻閑雜人等，太平無事的時候，就躲在樹石后面，做一名形的護衛。

顧慎為沒看到四蓮花，他的職責就是在指定的區域小心翼翼地巡視，直到有人值，回到黑乎乎的小屋里，跟一群沉默寡言互相仇視的年們呆坐在一起，偶爾跟相的人切切私語。

殘殺的影從未完全消失，被金鵬堡挑撥起來的仇恨已經生發芽，唯有更鋒利的狹刀才鎮得住。

賞花會第七天，孟夫人在那座遠近聞名的菩提園回請娘家人與城中大姓的眷，第二天就要返回石堡了。

顧慎為不僅看不到花，連人也看不到，他負責守衛花園邊緣的一座假山，山上倒是盛開著不其它種類的鮮花，他躲在其中，提防著永遠不會到來的敵人。

這里是璧玉北城，天下最安全的地方之一。

但這天還是發生了一件小小的意外。

兩名逃離無止盡的宴會，跑出來閑逛，信步走到假山之上，坐在一石凳上休息，與花叢中的年守衛相隔不到一丈。

顧慎為早就知道十公子上如跟隨母親一同下山賞花，沒想到竟然會出現在自己附近。

他是褐帶殺手，所以屏息不，不干擾主人們的興致，事實上，他應該撤離此地，到稍遠的地方巡視才對，可他卻鬼使神差般地留下來，不合時宜地參與了主人們的紛爭，給自己樹立了敵人。

上如和上雨時好像喝多了酒，笑語輕盈，一點也沒有覺察到后的花叢中藏有人，倆比東堡所有學徒都接了更長時間的殺手訓練，但是從未經歷過非死即生的殘殺，因此不備那種本能式的警覺力。

兩人的聲音輕朦朧，一點也不像顧慎為記憶中的十公子與雨公子，聽上去就和兩名普通的親沒有區別，他甚至有點好奇，們現在是不是還穿著男裝。

兩人沒有固定的話題，從一路上的花草樹木，直到堡里的日常小事，想到哪說到哪，慢慢牽涉到了一些私，聲音越來越低，顧慎為突然發現自己于尷尬之中，繼續聽下去十分不妥，一旦被發現更是難以解釋的麻煩。

“雨公子，姓孟的小子一直在看你。”

“哼，我坐在你旁邊，他看的分明是你。”

兩名一起發出輕快的歡笑聲，像是在互相呵，“我討厭那個小子，雨公子，你也不要理他，好不好？”

“我才不會搭理他，他那麼大了，在祖母面前還跟小孩子一樣撒，看著讓人惡心。”

“嘻嘻，老太太可是把他當命子一樣，連我娘都得哄著他。”

“他沒落在我手里，他要是敢對我嘻皮笑臉，我……”

“你怎樣？”

“我用刀鞘打他屁，讓老太太給他吧。”

上如笑得聲連連，一邊還說，“你不敢，你不敢。”

“有什麼不敢的，這世上沒有我不敢做的事。”

顧慎為忍不住在心里哼了一聲，上雨時在吹牛，當初郭先生將一伙“大盜”堵在屋子里時，可沒見有膽子多說一句話。

“喲，你膽子這麼大，今后嫁到別人家里可怎麼得了？”

“我不嫁人。”

“我聽說七嬸已經托人給你找婆家了。”

顧慎為記得上雨時大他一歲，要是嫁走了，倒是一件大好事。

“別聽人瞎說，我不嫁。如公子，你想我嫁人嗎？”

“唉，我想不想有什麼用，娘說了，孩子長大了都得嫁人。”

“不，我就知道有人就一輩子沒出嫁，你說，只要你說一句話，我就永遠陪在你邊，你要是嫁人，我陪著你一起去，你丈夫要是敢欺負你，我追殺到天涯海角，就是曾祖母也救不了他。”

上如笑得更厲害了，“我才多大，你就說這些？”

“快得很，今年十三歲，再過兩年就能嫁人了。”

“噓噓，不準你胡說，我可是十公子，今后要開府設院，統率殺手隊伍呢，誰敢娶我，我先把他全家殺了。”

上雨時也笑了，十分開心，“那樣最好，我做你的軍師，幫你指揮殺手，幫你當上‘獨步王’。”

兩名“野心”的越聊越不著邊際，上如忽然覺得了些東西，“要是有酒就好了，把酒賞花，才有興致。”

“還喝，你的臉都紅了。”

“有那種甜甜的酒，一點不醉人。”

“你等著，我去取來。”

“不不，我隨便說說的，咱們還是在這兒歇著吧。”

上雨時不知道做了什麼，上如小聲地笑起來，沒再出言阻止，上雨時快步下山，上如哼著不調的小曲兒，聲音越來越低，最后只剩下綿緩輕的呼吸聲，睡著了。

顧慎為暗自松了一口氣，決定還是馬上離為好，要是被發現，不僅雨公子饒不了他，上如大概也會惱怒，于是慢慢移腳步，穿過花叢向山下悄聲走去。

他心里有點小小的失，因為沒能在這場私談話中聽到“歡奴”兩個字，其實有上雨時的努力，上如必定早已將那名陪玩耍的奴才忘得一干二凈。

還沒到山腳，他就看到一伙年正走向假山，為首的是一名十七八歲的貴公子。

“倆往這邊走了，我看到了。”

“在那在那，石凳上躺著一個還是兩個。”

假山很矮，年們過花叢的空隙看到了上如。

“是十公子，看服就知道，穿黑，那個穿藍。”

“對對，石堡里的人都穿黑，聽說只有地位高的人才有資格穿。”

年們七八舌地小聲說話，那位貴公子不屑地道，“什麼公子爺的，分明就是個小姑娘，敢在那麼多人面前笑話我，看我去教訓。”

“我的爺，咱們說著玩玩就算了，您可別去惹，石堡里的人可都殺人不眨眼。”

“別人怕，難道我也怕？去去，膽小鬼，以后別再跟著我。”

“膽小鬼”訕訕退下，其他年投主所好，卻沒人敢跟著上山，最后，一名年出主意，“小祖宗，您也不用怎麼著，過去親一下，我們就都服你，也讓大家都看看，誰才是真正的‘公子’。”

“我的爺”兼“小祖宗”活活雙臂，撂下一句“瞧著吧”，邁步向山上走去。

顧慎為悄悄退回原來的位置，心想雨公子快要回來了，上如聽到腳步聲也該醒來，不需要他手，那位貴公子顯然是孟府的爺，估計跟上如還是表兄妹一類的親戚，更不需要一名褐帶殺手多事。

他是這麼想的，事卻不是這麼進行的。

貴公子有點武功基，放輕腳步，上如酒后睡，竟然一直沒有驚醒，上雨時更是不不慢，總是不出現。

顧慎為握著木刀，他有一百個理由不去管這事，親戚之間開個小玩笑，不會有生命危險，他若是貿然現，只會惹來麻煩。

麻煩夠多了，他想，腳步卻不由自主地移，走出花叢，站在上如后，木刀蓄勢待發。

對面的貴公子站在石凳前，子已經彎下一半，突然到一陣寒意，抬起頭，看到持刀的年，神如冰雪般嚴酷，任誰也不會懷疑那凜冽的殺氣。

貴公子害怕了，這是他家的花園，他沒有理由害怕，但他還是嚇得一不敢，好像雕像一般，臉變得蒼白，汗珠從額角滲出，聚一滴，跌落到地上。

上如睜開雙眼，看到了那張扭曲驚惶的臉孔，大吃一驚，掄起手臂，狠狠地打了過去。

孟五公子翻從山上滾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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