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林握著彎刀，發現自己的手在微微發，這可是學武二十幾年來從未發生過的現象。

他知道自己沒有走火魔、沒有中毒、沒有筋疲力盡，他只是——有點害怕，因為自己居然不是荷的對手。

在普通觀眾看來，他輸得并不難看，可以說是惜敗，與荷差距不大，在墨出眼里，老汗王翼衛更是留有余力，假裝認輸。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不僅輸了，而且輸得很慘，原本是向龍王通風報信的方式，最后卻為保命的手段。

莫林一直以為荷的武功與龍王不相上下，而且非常相似，他與龍王過手，雖然略遜一籌，但他已經想出應對的招式，自覺有七八分擊敗荷的把握，沒想到對方的手遠超想象，無論他用上幾功力，荷都能輕松地以兩塊鋼片接下。

事實上，當最后一刻躍上夜空中時，莫林已經失去信心。

墨出提起的刺客出現了，黑蒙面，帶著一柄長劍。

兩人對視片刻，刺客大概是想將戲演得更真一點，向莫林發出一招。

莫林心不在焉地接招，同樣心不在焉地跟隨刺客躍上房頂，一路追出督城府邸，他還在琢磨荷的武功，希從中找出破綻。

刺客非常配合，輕功也不錯，帶著莫林在督城府邸附近上躥下跳，吸引了不衛兵，然后向南城逃去，一旦進那片混雜的街巷，再想逮住他將非常困難。

在兩人后，對當晚計劃毫不知的龍軍、中原士兵、天山宗刀客正在形巨大的包圍網，莫林覺得刺客如果再不加快速度的話。很可能會在北城落網。

龍王這時應該正在阻止墨出等人盜運黃金，莫林想，在千騎關，他辜負了龍王的信任，這也是墨出敢于收買他的最重要原因，這一回他不會了。

然后他又想到荷。荷拔出劍卻沒有出招，莫林既欣又憾，他知道自己很可能擋不住那一劍，可是缺這次見識，他更加不清荷的底細。

莫林一直心不在焉，直到前方的刺客突然消失，才重新進警覺狀態。

刺客像一只靈巧的野貓，在北城高高低低的房屋群中〖自〗由穿行，眼看離南北城的界墻已經不遠。他跳下屋頂，卻沒有再躍起。

這是陷阱，莫林馬上想到，對墨出及其同伙而言，老汗王翼衛在盜金行中的任務已經完，與其留他分贓，不如直接除掉。

莫林沒有猶豫，直奔陷阱而去。這個晚上，他需要一場勝利甚至一場殺戮。

后追兵的聲正響。莫林站在屋頂向下去，看到刺客扁扁地躺在地面上，雖然是黑夜，借著明亮的月，莫林還是能認出那是一新鮮的尸。

這個陷阱跟他想象得不太一樣，這個念頭剛剛冒起。莫林就到一陣強烈的恐懼。

所有刀客都有恐懼，不是貪生怕死、猶豫不決的恐懼，而是面對巨大危險時本能式的反應。

刀比人更快更靈活，莫林回手削出一刀的時候，連頭都沒來得及轉。

他擊中了目標。也被襲者擊中。

僅此一招，莫林轉過，面前空無一人，隨后腳下一，重重地向地面摔落，在似乎無窮無盡的墜落過程中，他想，如果荷在比武時出劍，大概就是這個樣子：簡單直接，無可阻擋，或許只有一種方法能夠與之對抗。

差不多就在同一時刻，顧慎為終于親眼看到荷的死人經劍法。

這是一次典型的暗殺行，顧慎為與荷都不能出真面目，更不能與目標纏斗，找準機會，爭取一擊即退。

正在監督手下搬運黃金的駱啟康也蒙上了面孔。

他不喜歡自己的角，駱家的劍客從來不是狗之輩，行走江湖十幾年，這是他第一次蒙面行事。

一塊塊巨大的金磚放進車，迅速向北進發，駱啟康竟然有些失落，好像這是他的損失。

十車黃金，雖然還沒搬運干凈，但已經夠了，龐靖今晚沒想收刮一空，駱啟康下令關閉地道，將府那一頭封死，數十名搬運者朝不同方向撤退，很快消失不見。

龍王居然沒有出現，駱啟康大失所，他很想跟這名殺弟仇人較量一番，龐靖不允許他今晚殺人，可是給龍王一點教訓總是可以的，讓那個自以為是高手的小子明白，西域的武功在中原人眼里不值一提。

黃金已經運走，龍王這時還不出現，那就是真的不會出現了，龐靖說那個莫林的北庭人不可信，看來是猜錯了，黃金的威力連他都覺得難以抵，更不用說區區一名北庭刀客”

駱啟康摘下面罩，出院門向城東走去，腳步輕松，今晚龍王將失去很多珍貴的東西，這足以給他安。

荷就是這時候顯的。

駱啟康一生中到過各種各樣的襲擊，所以他永遠都做好迎戰準備，唯一讓他意外的是，對方竟然沒有采取襲的手段。

潛伏在影中的顧慎為更加意外，荷是一名殺手，死人經劍法更是極致的殺手武功，可放棄多年來養的習慣與手段，就這麼公開地迎面走向目標。

穿著黑，蒙著面孔，卻再也不是殺手。

夜將盡，北城依然寂靜無聲，青石鋪就的街道上，面對面的兩人不不慢地步步接近，好像商量好了，相隔二十步左右同時拔劍出鞘。

駱啟康走路時稍有一點外八字，每一步的幅都很大，顯出五分豪橫五分可笑，雙臂自然下垂，長劍微微向下傾斜，握在他的手里像一燒火。

無論從哪一個角度看，他都不像是天下知名、從無敗績的駱家劍客。

可顧慎為曾在金鵬堡見識過駱啟康的劍法，相信這名劍客擔得起“絕世”的稱號。

與死人經正好相反“神算劍客”駱啟康擅長后發制人，他總是能在寥寥數招之看破敵人的弱點，然后用最簡單的方法將其擊殺。

顧慎為將駱啟康的特點告知了荷，不知道是否放在心上。

荷或許有點自信過頭了，顧慎為握住刀柄，只要頭兩招不分勝負，他就得參與進去，不管怎樣，駱啟康今晚必須死，讓出他與獨步王戰的道路。

發現對面走來的是一個人，駱啟康再次失，龍王險到怯懦的程度，竟然不敢親自出手，他大概就在附近窺視，像一只永不見的老鼠。

荷步伐比較小也比較快，反握長劍，一截劍從右肩上方出。

相隔十步，荷顯出凜冽的殺氣。

稍微側了一下，讓暗的龍王看得更清楚，然后搶先出招。

三劍，平淡無奇的三劍，一模一樣的三劍，劍劍刺向目標的心口，這是為數不多保留至今的習慣。

駱啟康側步讓開第一劍，邁步躲過第二劍，一切都在他的計算之，可就是沒辦法躲過第三劍。

顧慎為看到了，卻理解不了，荷的劍并沒有比以前更快，看上去也沒有更凌厲，駱啟康躲避前兩劍的時候輕而易舉，偏偏在毫無變化的第三劍面前犯下嚴重錯誤。

荷或許使用了迷藥，比如從香積之國學到的因陀羅香，可顧慎為很難相信，經百戰經驗富的駱啟康會栽在這上面。

但荷沒能實現一擊必殺，的劍刺中了駱啟康的膛，偏離了心口一寸。

駱啟康沒有發起反擊，他跑了，速度奇快，與中原知名劍客的形象更加不符，但這才是最合理最聰明的做法。

顧慎為沒時間分析荷的劍法，躍下墻頭，撲向逃跑的劍客。

荷站在原地，猶豫了一會才追上去。

傷的駱啟康仍然保持鎮定，早已預料到半路上會有第二名刺客出現，突然止步，橫著刺出一劍。

駱啟康仔細研究過龍王的武功，當他相信第二名刺客肯定會是龍王的時候，自然也就能像往常一樣在敵人的攻勢進行到半路時加以攔截。

顧慎為被迫轉攻為守，揮刀格擋這一劍。

駱啟康像是到極大的驚嚇，只要荷還在后，他就再也無心戰，腳步未停，繼續飛速逃亡。

刀劍相，顧慎為確信駱啟康沒有中任何迷藥，這更讓荷的簡單劍招撲朔迷離。

顧慎為按住心中的疑，追不舍。

三個人，在空曠的街道上奔跑追逐，沒有多技巧，比的純粹是速度，與璧玉城里常見的流浪刀客相比，他們只是更快，而且不發出任何聲響。

駱啟康的生命結束于街角，面朝東方，正好迎到當天的第一縷，第三名刺客出招，正中他的咽。

駱啟康手一松，長劍落地，他永遠無法向外人講述荷的古怪劍法了，更無法證明他已經想到破解之法，唯一需要的是養好傷勢，再戰一場。

顧慎為停住腳步，他沒看到刺客，卻看到了那快如閃電的一劍，再清楚不過，那是如假包換的死人經劍法。

荷只比他晚了三步，同樣看到了那一劍，兩人互一眼，都從對方的臉上發現不可思議的驚奇。

殺死駱啟康的那一劍，可不是曉月堂弟子們學去的殘缺劍法，而是與兩人一樣的完整死人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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