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神醫收回手掌，惱怒地嘆了一口氣“沒完沒了……恭喜龍王，你的走火魔患又回來了，現在還很弱小，你若是能心平氣和運用真氣，一輩子也沒事。估計你是做不到啦，所以我就有話直說了：患能發展到什麼程度，取決你自己，想活多久也取決你自己，我是無能為力。你要想求心里踏實，我就給你開幾副藥方，隨便吃，想去除患不太可能，滋壯、固腎保也是好的。”

孫神醫邊說邊走到桌邊，拿起筆，鋪開紙，看著龍王。

顧慎為搖搖頭，拒絕孫神醫的建議“我不明白，患明明已經消失，怎麼還會再次重生？這些天我沒跟誰過手，連練功的時候都很。”

孫神醫又嘆了一口氣，他最厭煩的一件事就是向病人解釋原因，每個病人都覺得自己獨一無二，而他卻要翻來覆去地重復同一套話，龍王的患的確特殊，原因卻再普通不過“我記得龍王說過，你一開始修煉的無道神功是錯誤的，導致走火魔，然后重歸正途，強行克制住患，甚至學會了如何用它進攻敵人。”

“沒錯，是我說的。”

孫神醫放下筆“這不就得了，好比你出生時就短了一截手指，長大之后再怎麼強壯，手指也不可能長出來，除非重新投胎。龍王的患是練功之初就種下的，跟你的無道神功原本就是一，偶爾能被遮掩，但不會就此消失。你想知道它為什麼會重生？我給你一個猜測吧，就因為你很長時間沒有使用功，它不高興了，冒出頭來，大概是想提醒你什麼吧。”

孫神醫解釋得不太認真，有點敷衍與調侃的意味，若不是十分了解他的脾氣，顧慎為會以為他對自己不夠尊敬“提醒我又該運功殺人了？”

孫神醫聳聳肩“別把它想象得太夸張，好像它跟人一樣能思想，那不是我的本意，我只知道，患是龍王無道神功的一部分，它不會無緣無故地冒出來，肯定意味著什麼，至于是什麼，龍王別問我，我沒練過無道神功，也不想練，實在說不出理由來。”

龍王沉默了，孫神醫覺得沒自己的事了，向門口走去，幾步又轉過，再次嘆氣，好像這次開口有違他的本意“我知道說了也沒用，可還是要多。龍王，你已經占了這麼大的地盤，打敗獨步王、取得中原的承認也就算大功告了，麾下兵多將廣，犯不著事事親為，就算一點功沒有又怎樣？誰敢、誰能你一指頭？中原皇帝是個小兒，北庭新汗王也是個病秧子，也沒見他們境危險。所以啊，王者的安全不在于自己有多強，要看邊有多忠臣保護。”

龍王仍然沒有吱聲，目卻變得嚴厲，孫神醫上大大咧咧，心里其實有點害怕這個年輕人，馬上堆出笑臉“當然，我只是一個混日子的郎中，不懂天下大事，提的建議全是胡說八道，搖頭軍師才懂這個。”

孫神醫向門口退去，里仍然不停“我還記得鐵瘸子第一次帶龍王來我這里看病的形，當時龍王中了大荒門的暗算。唉，龍王好像跟走火魔有不解之緣，可還是活了這麼多年，說實話，我當時一點也沒想到。想來吉人自有天象，龍王沒準真有神靈護佑，用不著廢掉功力也能……”

孫神醫已經退到門外，一溜煙走了，龍王雖然從始至終一句重話也沒說，他卻到上陣陣發冷，心想伴君如伴虎，服侍誰都有危險。

顧慎為一點也不覺得自己會帶來危險，獨自待了一會，方聞是匆匆跑進來，打斷了他的沉思“真是麻煩，鐵山又出事了。”

“怎麼？”

“羅夫人死在北城，引起不傳言，有說是獨步王親手殺死的，也有說是龍王派人下的毒，眾說紛紜。鐵山的人看來還忠于，聲稱要給大頭神的兒報仇，這兩天一直在鬧嚷，爭論到底誰才是真兇。我剛得到消息，爭論的結果對龍王不利。”

“他們覺得我毒殺了羅夫人？”

“關鍵那天晚上羅夫人原本住在龍軍營地里，半夜突然離營，咱們的軍說移給了鐵山巡邏隊，鐵山卻不承認，在他們看來，這就是謀，所以龍王的嫌疑更大一些。”

殺死羅寧茶的真兇其實是韓芬，顧慎為從未向外人，獨步王同樣是知者，似乎也不屑于解釋，在璧玉城這仍然是一個。

“施青覺怎麼樣？”顧慎為問。

方聞是一愣，隨后才想起施青覺是誰“他啊，沒聽說他做出什麼事來，鐵山將士既然懷疑到龍王，估計就是他沒彈住，我懷疑他可能已經跑了。”

“鐵山今天不會出事吧？”

“應該不至于，區區三千人，就算全懷疑龍王，也不敢輕舉妄，不過……龍王又要孤犯險？”

“明天就去。”

“我知道鐵山有不人支持龍王，可是……”

“這回我不會一個人去。”

方聞是松了口氣“誰都不希此時發生暴*，我試探過，金鵬軍和中原軍隊都不會支持鐵山，龍王應該很容易解決這次危機，其實您不用親自去，隨便派位將軍，實在不行，讓我去也行。”

方聞是拍著脯，他對自己的口才是有自信的，可鐵山畢竟是強盜出，軍師的自信相應地降低一些。

顧慎為左手手指在刀鞘上敲了兩下“其實不用我去，也不用軍師或某位將軍去。”

“龍王有主意了？”

“把上送去吧。”

“上？誰是……獨步王的小兒子？不不，我是說……羅夫人的兒子？他才五六歲吧。”方聞是聽說過一些傳聞，但是不打算點破。

“你說鐵山忠于羅夫人，那他們就應該忠于上。”

方聞是不得不承認自己非常吃驚“萬一……萬一……”

“萬一鐵山不認他？我覺得不會。”

方聞是一咬牙，大膽說道：“萬一他真是龍王的……后代呢？”

顧慎為想了一會“那他更應該替我做這件事，不管怎樣，他都是大頭神的外孫。”

方聞是屏息寧氣，沒有提出任何反對意見，最近一段時間他還有點擔心龍王是不是過于弱了，現在看來完全是想多了，龍王跟獨步王一樣冷酷，本沒有父子之。

方聞是告退的時候，居然生出與孫神醫類似的想法——伴君如伴虎，不過他沒有那麼害怕，反而更踏實了：如果龍王不是老虎，怎麼可能在世中生存壯大、建功立業？他方聞是從來就沒想過要輔佐牛羊狼犬。

這天下午，離比武還有不到三個時辰，顧慎為派出一隊衛兵護送韓芬與上出城，他自己也跟著護送一段，半路上帶著幾名衛兵前往曉月堂。

曉月堂周圍本來就冷清，今天越發人蹤罕見，整條街上都見不到行人，也沒有放哨的曉月堂弟子。

庭院里就不一樣了，一百多名曉月堂弟子幾乎都留在這里，像一群白天現的鬼魂，悄無聲息，極移。

顧慎為命令衛兵們留在大門以外，自己先吃了幾枚藥丸才邁步走進去。

曉月堂弟子認出了龍王，沒人上前攔截，也沒有人去向里面通報。

大廳里坐著孤零零的荷，是唯一不聲的人，事實上，即使昨天晚上木老頭四挑釁的時候，也沒有離開大廳一步。

木老頭對的戒備純屬多余。

春天已經過去多半，顧慎為卻在這間屋子里到揮之不去的冷意。

看到龍王走進來，荷一點也不意外“韓無仙死了。”說，好像一直在與龍王商談這件事“凝定腦丸再無破解之法。”

荷曾經做出承諾，活捉韓無仙之后給予所有人解藥，現在為一句空話。

“他們還都在。”

“嗯，因為他們無可去，因為他們知道自己的生命只剩下兩三年，與其跑來跑去，不如坐以待斃，木老頭只斷筯不肯殺人，實在很聰明。”

“你自己的凝定腦丸也解不了嗎？”

“哈哈。”荷發出空的笑聲“我若是能解，還會囚韓無仙好幾年嗎？嗯，我不會比弟子們活得更久，這一切，拜你所賜。”

韓無仙托庇于龍王羽翼之下，最后卻在木老頭手中死無全尸，曉月堂的困境的確與龍王有關系。

對這種指責，顧慎為既未承認也未否認“誰也不知道兩三年之后的事。”

“沒錯，你一直都面臨著生命威脅，可是每次都逃了，兩年沒死、三年沒死，一直活到現在，威脅仍在，而你還會活下去。”

荷的語氣太過平淡，顧慎為聽不出這是贊揚還是諷刺“兩三年，有時太短有時太長。”

“我知道你的了。”荷的聲音意外地溫起來“無所顧忌反而能大事，死人經死人經，還有誰比將死之人更適合練它？我不用再管劍法反噬了，可以隨意施展。可笑的是外面那群人竟然還沒有醒悟，仍然信奉你在菩提園說的那套道理，竟然不敢用劍，在周圍布下一片片毒藥，好像這就可以阻止木老頭。”

顧慎為知道自己失敗了，那些話已經沒有必要說出口，于是轉向外走去。

荷站起，對著龍王的背影高聲說：“生者悲苦，死人平安，請轉告上如，一切都將終結，是十公子的時候沒有改變的規則，今天也不會因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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