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玲瓏最后一個趕到，臉上的汗水比上如還要多，站在大門口，呼吸急促而重，旁邊遞來一張巾帕，順手接過來，完汗準備歸還時才發現初南屏正看著自己。

那雙眼睛仍如從前一樣細長俊，出淡淡的笑意，更多的還是茫然。

四周一片寂靜，鐵玲瓏將巾帕塞還他手里，一句話沒說，初南屏也沒有開口。

府府外聚集著百上千人，唯有初南屏只能看到數尺之外的模糊景象，目無法準確地停在正堂門戶上，但他卻到更多的東西：清晨的風涼爽舒適，空氣中仍有昨晚留下的酒香，自以為安靜的人群制造出種種噪音，的、張的腳步、蟲子啃食樹葉一般的低語，一切都那麼鮮明。

因此，近乎失明的初南屏最先說出這句話：“天亮了，比武已經結束。”

如此簡單的道理，很多人都沒有反應過來，尋思一會才恍然醒悟，沒錯，天亮了，正堂里早已不是漆黑一片，龍王與獨步王互相都能看到，卻沒有傳出打斗的聲音，只能說明一件事，比武真的結束了。

除了一柄飛出來的刀，眾人一無所見，連細微的聲音都沒聽到過，比武居然就結束了。

但這不是大家最關心的事，所有人只有一個疑：到底是誰贏了。

“別等了，是輸是贏，請出來一位。”龐靖大聲道，酒意在他上已經消退，頭腦卻越發昏沉沉的，也有點搖晃，他想躺下睡覺，實在不愿再等下去。

屋子里。上伐站在中間，前就是被他一掌擊碎的石板，在他對面十幾步以外，顧慎為雙微彎兩臂張開，這是一個隨時可以進攻或者逃跑的姿勢。

兩人早已發現對方的位置，一直沒有發起進攻。

比武的確結束了。他們也在等待結果。

五掌，兩人拼盡全力，誰也不能說自己還留有憾，上伐的真氣雖然一開始稍有滯，第四五兩掌已徹底調整過來，使出了十功力。

他們像獵人一樣挖好了陷阱、布置了機關，聽到獵跌落的聲音，現在只能耐心等候，看看是誰的獵最先表出垂死的跡象。

龐靖的催促令人厭惡。這只是開始，外面的嘈雜聲越來越響，看樣子，要不了多久，就會有膽子大的人破門而查看況。

顧慎為第一個做出作，他不想再等了，可就是一個直起的作，卻耗費掉不氣力。臉呈現出詭異的紅艷，好像他對自己的舉到怯。接著，他吐出一大口鮮。

挨獨步王五掌，最后兩掌還是實打實的全力，顧慎為還能站而不倒，自己都覺得是個奇跡。

顧慎為看著地上的跡，抬手輕輕在角了一下。抬頭問：“怎麼樣？”

上伐深陷的眼窩像兩口深井，里面卻沒有一滴水，即使引來江河，也無法將之填滿，神鷙。比任何時候都像顧慎為記憶中的樣子，“這是什麼掌法？”他沒有回答龍王的問題，反而又提出一個。

“說來話長，東學一點西學一點。”顧慎為說，向前邁出一步。

上伐仰起頭，微張，像是在笑，只是沒有發出一丁點的聲音，“結束吧。”他說，聲音突然變得疲憊不堪，好像已經耗盡了全力氣，好像夠了世事滄桑，心生無盡的厭倦。

顧慎為又邁出一步，目標如此之近，近到手可及、令人心慌，他就像一名癡的年，對心上人日思夜想，終于夢想變為現實，聽說就在門外，結果發現自己偏偏在這個時候裳不整、容貌骯臟，本見不得人。

他改變主意，向門口走去。

清晨的非常刺眼，顧慎為不由得瞇起雙眼，右手遮在額頭，眼前白花花一片，似乎站滿了人，又像是空無一人，直到歡呼聲響起，他才明白這世界是真實的。

他向前走去，每邁出一步，世界的真實都增加一分，他臉上的紅暈也隨之退去一分，他認出龐靖，那張臉上寫滿驚愕、仇恨與興，他看到一張張諂的臉孔，無論胖瘦，不分老，臉孔全都出奇地一致，好似被同一個鬼神附，發出的聲音只是嘈雜，毫無意義。

他繼續向前走，聽到更響亮的聲音，震得他耳朵里發麻，太突突地跳，全的好像都要迸飛出來，然后他看到了那張臉。

他清楚記得這張臉孔幾年前的樣子，仿佛整塊白玉雕刻而，晶瑩剔，大而漆黑的眸子閃閃發亮，可是為什麼白玉會變得暗淡，上面還浸滿水珠，眸子也不再發亮，好像一盞燈突然熄滅，只余裊細煙？

更多的臉孔圍上來，其中一張因為過于想要表達興而顯得扭曲，顧慎為低頭對許小益說：“我一直當你是自己的親弟弟。”

整個世界的最后一點恍惚也消失了，顧慎為對鐵玲瓏說：“護送我回南城。”

龐靖又一次到忽視，這更讓他不滿，在龍王后大聲道：“記得讓龍翻云來一趟，他得接城主之印。”

上如讓到一邊，眼看著龍王被扶上馬，在衛兵開出的狹窄通道里漸去漸遠，兩邊圍觀者的呼聲震耳聾，命令自己什麼都不要想，強迫自己轉過，向正堂門口走去。

是第一個這麼做的人，庭院里的觀眾大都追隨龍王跑了出去，剩下不多的人也在拍中原人的馬屁，正堂被忘了，就連大門口的金鵬堡參謀與衛兵也顯得無所適從，在他們提前制定的計劃中，對這樣的結局沒有一點準備。

上如再次命令自己什麼都不要想，整晚的奔波與擔憂發揮了作用，覺得自己的心空落落的，連最起碼的傷心與震驚都沒有。

因此，當看見仍然站在原地的父親時，也沒有意外，直到父親沖點頭，上如才猛然明白擺在眼前的事實：龍王贏了，可父親竟然還活著。

這不可能，上如沒辦法細想，激地一步沖上去，張開雙臂，最后時刻改變心意，扶住父親的手臂。

上伐在兒的攙扶下向前挪了一小步。

“父親，你……”上如驚詫萬分。

上伐點點頭，說：“幫幫我。”

在上如的記憶中，這是獨步王第一次開口請求別人做事，“我馬上送你回山上。”

“不能回石堡。”上伐推開兒，他得自己走出去，“去找張楫，越快越好，他知道該怎麼做。”

上伐從來沒有制定過他與龍王都活著的計劃，更沒有設想過自己會輸，整個金鵬堡也沒有人敢承認這兩種可能，他知道，只有張楫，表面順從自己，暗地里卻會設計通盤的計劃。

他比任何時候都需要軍師。

上如點點頭，退到一邊，出于本能的理解，知道獨步王應該先出去。

門口的議論聲突然停止，龐靖莫名其妙，東張西，最后才轉過發現原因：獨步王竟然也走出來了，步履穩定，神坦然，看樣子比龍王的狀態還要好些。

“你、你……”龐靖指著獨步王，張口結舌。

金鵬堡的參謀與衛兵蜂擁而，片跪下。

龐靖不得不讓出地方，看著周圍的中原士兵與護衛，心中怒氣沖天，卻又無可奈何，他不明白，為什麼龍王與獨步王一個也沒死。

顧慎為順利返回護軍府，龍翻云被衛兵抬著，迎出幾條街，一見面就問：“獨步王沒死？”

顧慎為在路上已經告訴鐵玲瓏等人獨步王還活著的消息，但是仍欠一個解釋，“回去再說。”

首先，他需要休息。

孫神醫早就在書房里等待，沒有一句廢話，立刻替龍王把脈查看，很快從藥箱里掏出幾味現的藥丸，又命人端來早已熬好的湯藥，全讓龍王吃下去。

折騰了小半個時辰，終于開口道：“行了，不過丑話說在前頭，龍王您只是暫時沒事，則三五天，多則半年一載，你不能再運行真氣。否則的話……求您到時別找我，我肯定沒有回天之力，丟了名聲不說，沒準還得被大雪山劍客剁醬。”

顧慎為點點頭，昨天晚上發生的許多事他都想知道真相，眼前還有大量事需要他做出決斷，但他想做的第一事，是向屋子里的幾個人解釋。

初南屏、鐵玲瓏、屠狗、龍翻云……還有幾名大雪山劍客，一直守在門口，這時才剛剛松了口氣。

“我廢掉了獨步王的無道神功。”他說，努力讓自己保持清醒，“可我也了嚴重的傷，沒辦法殺死他。”

“你可不只是了傷。”孫神醫口道，只有他對整件事稍有了解，忍不住炫耀一下，“您是經脈盡斷，只剩心脈尚存。我真是想不，你是怎麼廢掉……”

“不管怎麼說，龍王還是贏了。”鐵玲瓏高興地說，更在意龍王沒有死，“失去無道神功，從此誰都能殺死獨步王，龍王肯定很快就能恢復，一點不影響。”

顧慎為搖搖頭，“獨步王也可能恢復，我不知道會持續多久……”顧慎為猛地站起，問鐵玲瓏：“荷燒了金鵬堡？”

“是，可是……”鐵玲瓏剛想解釋清楚，龍王卻打斷，對龍翻云說：“立刻傳令龍軍封鎖道路，獨步王可能要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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