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多名大雪山山民趕到璧玉城的時機恰到好，整個城市正在努力去除金鵬堡留下的痕跡，討好大雪山即是其中的重要手段之一。

面對群涌出、手捧禮的璧玉城居民，大雪山的客人們以為自己遇到了襲擊，男人揮重劍，人拔短刀，迅速進戰斗狀態。

這只是一段小小的曲，事后被當大雪山山民純樸天真的象征，而是不是失禮俗的行為。

大雪山落神峰最后一位族長龍擒鷹早已命逝，后繼無人，整個部落只剩下百余名老人與婦，老族長生前委托一名老伙伴向龍王表達歉意，因為他沒能遵守諾言，按時選派定額的劍客。

兩年前顧慎為率軍南下，失蹤數月，龍軍與大雪山就是那時失去聯系的。

這一回來的劍客也不多，只有四百余名，剩下的都是婦孺，們來看自己丈夫，確認在外闖的男人是不是還活著，多數人得到失的消息。

顧慎為回來的正是時候，親自接見了這批人，并從中選出數十名十八歲以下的年補充到衛兵隊伍中。

次日一早，顧慎為就是在這批衛兵以及近千名士兵的護送下登山前往金鵬堡，據說荷躲在里面。

此前兩天，荷在南城的一條小巷里殺死了四名龍軍士兵、三名、一名老鴇和一名富商，并留下話，接下來還會殺更多的人。

跟獨步王被殺、中原人遭劫這些事相比，荷殺人帶來的影響并不大，但龍翻云還是立刻將這個消息通報給了龍王。

顧慎為見過尸，非常確認只有荷的劍氣才能造這樣的傷口。

北城門已經由龍軍接管，曲折的山道兩邊，仍然住著退休的殺手，謹慎地關門閉戶，盡量營造房中無人的假象，他們跟山上的金鵬堡一樣，都在心驚膽戰地等待最終的命運。

沒人知道龍王想如何置金鵬堡中的上家子弟和諸多殺手，龍翻云只是派兵把守必經道路，仍然允許自由通行，他非常清晰地將城主的權力限制在山下。

不是每名龍軍士兵都像龍翻云這麼淡定，尤其是大雪山劍客，他們與金鵬堡的恩怨糾纏在最久遠的記憶當中，龍王已經報仇，劍客們也迫切地希品嘗勝利的果實。

因此，除了年衛兵，還有三十幾名德高重的老劍客跟隨龍王上山，彈多峰族長龍嘯士是他們無可置疑的首領。

金鵬堡還沒有選出新主人，“獨步王”已然為不祥的稱號，上家的子弟沒人愿意在這個時候惹人注目，上伐的一個孫子率眾出堡迎接敵人的到來。

上烈烈，獨步王最看好的繼承人，面見龍王時自稱“上烈”，算是承認自己與眾不同的地位。

天氣有些沉，顧慎為走過石梁，群結隊的龍軍士兵像是他的巨大雙翅，向兩邊展，在金鵬堡大門口合攏，不請自，將上烈等人團團包圍在其中。

顧慎為突然想起，當年的楊元帥就是站在這個地方與殺手比武，震驚了堡中的年們。

上烈也只是年，卻不得不擔負起全族的重任，在他后，分數排站立著上家的幸存者，共有五十幾人，都是男子，從六七十歲的老者一直到四五歲的孩，“都在這兒了。”他說，向龍王躬，沒有下跪，“任憑龍王置。”

顧慎為指著邊的龍嘯士，“給你了，這是大雪山應得的獎賞。”

這也是顧慎為三年前的承諾，今天終于實現，最初跟隨他出山的大雪山劍客多半已經傷亡，在付出如此慘重的代價之后，他們的任何要求都理應得到滿足。

龍嘯士有點意外，上山之前他還以為會與龍王發生爭執，結果事卻是如此簡單，他想說點什麼，卻找不出合適的言辭，于是單跪下，隊伍中的大雪山劍客先后跪拜，其他士兵識趣地讓到一邊。

龍嘯士站起。

先前進金鵬堡的士兵們從里面押出更多的人，都是金鵬堡的殺手，他們顯然接到過主人的命令，沒帶兵，乖乖地站在指定的區域。

金鵬殺手此前大多加了天山宗，獨步王死訊傳來，多半人聞風而逃，堅守石堡的只有百十來人。

龍嘯士拔出重劍，大步走向放棄抵抗的人群，朗聲說：“是時候了……”

一名士兵匆匆從堡里跑出來，向龍王耳語數句。

顧慎為騎上馬，繞過上家的俘虜，進金鵬堡。

龍軍士兵正在逐屋搜索，將堡的所有人集中到一，顧慎為騎馬路過的時候，惶恐的奴仆們雙膝跪下，高呼“龍王饒命”。

顧慎為很快來到白院，庭院里站滿了龍軍士兵，見到龍王立刻讓出一條通道，直達一間廂房。

顧慎為記得這個地方，他曾經在這間屋子里當過雜役，在張楫的指導下閱讀藏在其中的大量簿冊，從中獲益匪淺。

張楫坐在一堆書籍當中，聽到腳步聲也不抬頭，繼續翻看手中幾頁泛黃的紙張，好一會才抬起頭，困地看著龍王，“這些都是收藏在宅里的文書，我很早就想看，可惜一直沒有機會。”

直到獨步王被殺。

“你發現了什麼？”顧慎為問。

“沒有多價值。”張楫扔掉手中的紙張，拍拍上的灰塵，“都是一些無關要的陳年舊事：原來上家的祖先來自大雪山，他們在多年混戰中慘敗，被迫離開家鄉，輾轉來到璧玉城。金鵬堡原先往生堡，主人的稱號是‘往生法王’，他接納了上一族，傳授殺手技巧。”

張楫站起，十分不解地搖搖頭，“上家最初從大雪山綁架小孩只是為了保復，后來將他們全都訓練殺手，長大之后再去殺死自己的族人，多年循環，延續至今，雙方甚至已經忘記最初的緣由。這真是一場野心的復仇，龍王，這麼一比，你可太仁慈了。”

“大雪山劍客正在大門口決上家的人。”顧慎為說，想證明自己并不仁慈，話一出口就已氣餒，直接的殺戮的確比不上歷代獨步王對大雪山的報復。

他曾經在一片石室里看到大雪山從前的武功，金鵬殺手必定是先暗殺了仇人當中的高手，令其失去強大的抵抗力，只能任上家一代代宰割。

這是怎樣的仇恨？張楫只字未提，他顯然從故紙堆中沒看到有趣的容，大笑數聲，對龍王說：“整個復仇手段的奇妙之就在于，大雪山劍客決的金鵬殺手，有許多就是他們的子孫，尤其是所謂的‘青面’，基本上都是大雪山后裔，對主人最忠誠，寧可死在主人邊，也不會逃亡。”

張楫長嘆一聲，“我輔佐的就是這樣一個家族，不過我猜獨步王本不知道這些事，文書搬出來的時候，上面全是灰塵。”

金鵬堡的軍師顯然跟方聞是一樣，對私人恩怨嗤之以鼻，在講述這些事的時候，語氣里總是帶著一譏諷。

大門口的決估計已經開始了，顧慎為不想制止，大雪山劍客們是一群單純的人，何必破壞他們好不容易得到的勝利呢？“可獨步王還是敗了。”他說，想聽聽張楫對此的看法。

張楫鄭重地點點頭，好像金鵬堡的滅亡與他毫無關系，他只是一名冷靜的觀察者，“敗了，但不是敗在你的手里，而是大雪山。”

張楫繞過兩堆書，到來龍王面前，走路姿勢有些搖晃，眼睛里布滿，“金鵬堡在大雪山培養了太多的仇恨，這仇恨推他們一直跟隨龍王，換任何一支軍隊，兩年前都會崩潰。”

顧慎為承認這一點，他見過不表面強大卻一即潰的軍隊，而大雪山從始至終保持穩定，無論龍王遭遇多大的失敗，仍有翻本的籌碼，“沒有我，大雪山早晚會五峰合一，向金鵬堡宣戰。可是沒有大雪山，我將一事無，頂多當一名殺手。”

“瞧，事就是這樣，如果你以殺手份殺死獨步王，金鵬堡會立刻選出一名繼任者，大勢不變。可你是龍王，你有大雪山劍客和千上萬的忠誠將士，即使獨步王死在一名小人刀下，仍會導致分崩離析。龍王，你讓那個和尚揀了一個大便宜，他搶走了本該屬于你的榮耀，多年以后，人們不會記得是你打敗了獨步王，只會津津樂道那毫無技巧的一刀。”

“被人記得未必就是好事。”

“哈哈，殺手就是殺手。”張楫經過龍王，走到門口，向沉沉的天空和滿院子的士兵了一眼，“你很幸運，沒有我這樣只會紙上談兵的軍師，即使你擁有大雪山的優勢，金鵬堡本來也能贏的，都是我的錯，才會出現今天的結局。我不能自殺，那是逃避責任，請你下令讓士兵們刀殺死我，這樣等我死后去見獨步王，不至于太臉紅。”

“好。”顧慎為說。

“興盛與衰亡，即使通曉其中的一切規律，還是沒辦法加以掌控。龍王，你要小心了，大雪山仇恨已報，從此就不再是你的最忠誠追隨者了。”張楫整整裳，補充道：“對了，或許你想知道，十公子帶著荷一塊回來了，你能在宅找到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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