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人經》第1081章 殺
山谷深建有五間小小的草房,半人高的木籬環繞四周,柴扉半掩,卻擋不住外面雜生的野草野花,訪者得仔細觀察,才能在蒿叢中發現一畦畦的菜蔬,看樣子,住在這里的人并不擅長打量田地。
房前是一片堅實的空地,被數十只所占領,個個大搖大擺,對韓芬和來客毫無懼意,周羽清小聲驅逐,勉強開出一條通道。
韓芬止住腳步,開始向客人介紹,“這是我的房間,這是霍允的,中間沒人住,是吃飯的地方,這間是顧慎為的,這間是小秦的。嗯——這邊是霍允的花圃,你們不要靠近,會生氣的。”
發現老神仙含笑點頭,好像一切了然于,周羽清忍住好奇,沒有尋問“霍允”是誰,那邊的花圃他看到了,種的都是山中野花,除了稍高大一些,沒一點特異之,不過打理得的確很細,幾乎沒有雜草伴生。
“你們就住在中間這屋和小秦這屋吧,提醒一句,千萬別進霍允的房間,發起怒來誰都擋不住。”
霍允的名字被頻繁提起,周羽清真想問一句這是龍王養的猛犬嗎?三人恰好走到中間的房門前,從里面突然躥出一條低矮的影,著墻角奔向另一座草房,周羽清滿面愕然,真人指著那東西說:“好膽小的狗,養來何用?”
那是一條型中等的黃狗,躲進屋子里就再也不肯出來。
韓芬拍手道:“神仙說得太對了,到時候你跟霍允也這麼說,咱們一塊建議把二黃兒殺了吧。”
“唔唔,別我神仙,我紫鶴真人。”
“我沒說你是假人啊。”韓芬疑不解地打量老頭兒,“紙鶴?瞧你的子骨。是有點像紙糊的。”
真人掌大笑,他很久沒這麼開心了,周羽清卻高興不起來,他不喜歡老神仙被任何人拿來開玩笑,更不覺得藏此地的龍王會是多厲害的角,是那一地未打掃的糞。就足以令他大失所。
高人必有高人的氣派,表現在方方面面,可眼前這個地方,都證明居住者的懶散與放縱,周羽清實在猜不老神仙來找龍王的目的是什麼,除非——他心里生起一個念頭,越想越覺得有理。
草房很小,被分兩間,一邊是廚房。一邊是飯廳,擺放著一張方桌和四把陋的木凳,角落里是一張小床,這里顯然還被當雜間,堆放著許多七八糟的工。
周羽清原想讓師父住在這里,現在改了主意,心想待會看看那個秦夜明的房間會不會更干凈一點吧。
韓芬一點也不覺得房間寒酸,笑嘻嘻地說:“你們來得太是時候了。我有點了。”
真人點點頭,“天的確不早了。你這里有什麼吃的?”
“有前天剩下的米飯和昨天沒吃完的青菜,都很難吃。”
周羽清到這個瘋人會提出過分的要求,急忙口道:“我帶著干糧,只要燒些熱水就好。”
“不好不好。”韓芬連連搖頭,“難得來兩位客人,怎麼能吃你們的東西呢?”
瘋人居然說出這樣客氣的話。周羽清很是意外,“客隨主便,你說的算。”
“要不,咱們宰只?”韓芬兩眼發亮,一副垂涎滴的樣子。
周羽清頭搖得更快。“我們是出家人,不吃葷,更不能殺生,干脆你吃你的,我們……”
真人扯了扯徒弟的襟,小聲說:“你已經說了客隨主便,再反悔不合適吧。”
周羽清兩眼睜得比鈴鐺還大,自從決定下山,師父好像變了一個人,威嚴肅穆、不食人間煙火的老神仙說消失就消失了,現在的紫鶴真人與瘋子倒有幾分相似,都像是沒長大的孩子。
真人在徒弟的視下稍顯畏懼,用更低的聲音說:“倏忽掌法,想不想學?”
倏忽掌法是崆峒最高深的絕技之一,非力已臻化境者不可學習,周羽清門派事務牽扯,早已絕了一窺神功奧的心事,沒想到師父竟然突然提起。
“呃……這個……我……當然,當然想學,可是……”
真人眨眨眼睛,“你的功差了一點,可是有我幫忙,未必不可練。”
周羽清大喜,與此同時也揣出師父的意圖,朗聲道:“戒律者,心誠而已,主人若是堅持,客人怎可拒絕?何況師父與我又沒有殺生。”
真人含笑點頭,韓芬卻不領,“你還是沒明白我的意思,就得你們兩個殺才行,我不是說了嘛,那是霍允的,我可不敢。”
周羽清憋得臉通紅,可是看到師父期盼的目,只得咬牙道:“我不怕霍允,也不怕神靈懲罰,為了師父,我甘愿……”話未說完,長嘆一聲,大步走出房間。
外面薄暮籠罩,庭院里,群悠然自得,那條膽小的黃狗不知何時跑了出來,遠遠地圍著小驢,逡巡不進,一聽到有人出來,轉就跑,又鉆進顧慎為的房間。
周羽清心中默念超度經文,暗道:可憐的啊,你必定是前世做了惡事,才會有今日之劫,我只殺看上去霸道的,也算是鋤強扶弱。
站在門口觀看的韓芬將他的“鋤強扶弱”計劃給打了,兩三只最為趾高氣揚的公都不讓,“花神和大紅可不能殺,那是霍允最喜歡的家伙,小也不行,它孵出的小最多,這只可以,霍允還沒來得及給它起名字呢,它還在我上啄過一口……”
這天晚上,端上飯桌的是一只小,油的,在黃燈的照耀下分外人,韓芬激地著雙手,二話不說,出雙臂,扯下兩只,連著大塊的脯,甚至沒向客人謙讓一下,送到邊流撕咬。
周羽清面若死灰,垂首閉目,一口也不肯吃。
真人挽起寬大的袖子,手扯下一翅,仔細地啃吃上面的皮,過后拍拍肚皮,嘆道:“上一回吃還是六十多年前,怎麼味道和我記憶中的不太一樣呢?”
“更好吃了,是不是?”韓芬里塞滿,兩手舉著骨頭,目還盯在剩下的半只上。
真人搖搖頭,“大概是吃素太久了,不得味,我覺得不如從前好吃。”
周羽清心里大大松了口氣,老神仙若是從此開葷,傳揚出去可是一件大丑聞。
韓芬不關心別人的胃口,放下溜溜的骨頭,手扯下另一只翅膀,大口咬下去,連骨頭都咽下去了。
真人憐惜徒弟,將盛的大碗推向周羽清,“你不嘗嘗嗎?或許你能得了。”
周羽清急忙從旁邊的包袱里掏出幾塊干饃,“我吃這個就行,聞味道我就夠了。”
真人并不強求,韓芬很高興,將碗抱在自己前面,將整只吃得干干凈凈,只留下一堆碎骨,最后還從周羽清那里順來兩塊饃,沾著碗里的給吃了下去。
“啊。”韓芬發出舒服的聲,雙手和臉上沾滿油水,“你們在這里住下吧,等小秦回來,讓他給你們蓋兩間房子。他做飯也比較好吃,自從他走之后,今天是我吃得最好的一頓。”
周羽清輕哼一聲,就算師父再傳一門絕技,他也不會住在這種地方跟瘋人為伍。
真人和藹地問:“秦夜明走多久了?”
“大概……”韓芬扳著手指算了一會,“快一個月了吧。”
“那他剛到京師不久。”周羽清對崆峒山到京師的路程非常了解。
真人對秦夜明興趣不減,又問道:“他經常出山嗎?”
“一年一次。”韓芬立刻回道,毫無戒心,“每次都要走兩三個月,會給我帶許多禮回來,瞧我的這件裳,還有好看的泥人,我拿給你們看。”
周羽清忙止住韓芬,他明白師父是要從瘋人里套話,可不是關心得了什麼禮,這麼一想,他對老神仙討好韓芬的舉又有點理解了。
“秦夜明是去專門給你買禮嗎?”真人果然繼續問下去,用的是閑聊的語氣。
“他去給顧慎為辦大事。”韓芬低了聲音,好像也知道這是機,“每次小秦回來,顧慎為都很開心,你知道他開心是什麼樣子嗎?”韓芬著嗓子模仿男子的聲音,“‘嗯,很好,你去休息吧。’”
真人開始東拉西扯,沒一會,韓芬打起了哈欠,“我要睡了,明天還得早起收拾院子,不能讓霍允看見滿地的糞,骨頭啊什麼的也得埋起來,記住,千萬要保哦……”
周羽清睡了一覺,天還沒亮就睜開眼睛,悄悄走出中間的草房,犬無聲,韓芬與老神仙還在夢中,他走到柴扉前,剛要推開,聽得老神仙房里傳出一聲咳嗽。
什麼也瞞不過老神仙,他想,既然老神仙并未出來阻止,那就證明自己的猜測沒有錯,老神仙此行的目的不是向龍王求助,而是要生擒龍王,然后再前往京城解決危機。
這種事怎麼能讓老神仙親自出手呢,周羽清決定獨自迎接今日返回的龍王,他聽說過龍王的刀法,仍然自信技高一籌,至于那個脾氣暴躁的霍允,他本沒放在心上。
天邊微亮的時候,周羽清來到橫在山谷前的小丘之上,恰好見一隊騎士疾速駛來,一點也不像是買酒歸來的龍王。(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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