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六年時間沒進行過真正的生死較量，顧慎為發現自己找不到那種隨時隨地的警惕覺了，他的功比從前更加扎實淳厚，一直存有缺憾的輕功也得到彌補，可意志卻發生些微搖——他不敢肯定什麼時候才是出招的最佳時機。

就像一個淘氣的孩子長大人，力量更強大、肢更靈活，可是從前毫不猶豫就能輕易越過的壕，現在卻為一道障礙，他十分確信自己肯定能跳過去，忐忑不安的覺卻揮之不去。

顧慎為的武功向來都是在實踐中提升，一旦實踐的過程停止，他失去了部分信心。

他走出房間，目投向了籬墻外的紫鶴真人，這名八十歲的老神仙據說已經十幾年不曾下山，自然也沒有機會與高手較量，可他起手來毫不滯，那一氣呵的三招倏忽掌法，足以令觀者心生嫉妒與忌憚。

正是顧慎為心中這一點點搖加重了周羽清的失與疑。

龍王穿農夫式的布裳，腳上套著一雙草鞋，神郁而木訥，臉也沒有傳說中那樣蒼白，整個人就像是學文不被迫務農的書生——在艱苦的耕作中累垮了，一年到頭的收卻比別人都得多。

尤其是龍王的目，既沒有凌厲的狠意，也沒有王者的鎮定，反而流出一張，完全看不出絕頂高手的氣質。

若不是龍王輕易躲過所有人，繞行一圈躲進草房里，周羽清簡直不敢相信這人就是西域來的大魔頭，自己剛才假扮的龍王反而更像一些，他甚至生出懷疑，猜測龍王一直躲在地下道里。本就沒有施展過輕功。

周羽清將目轉向從另一間草房里走出來的十方教教主，據說這人姓慈，名最勝，是東北邊境的土皇帝，朝廷幾次派兵圍剿都沒能斬草除，隔不多久。他又會帶領十方教興盛起來。

慈最勝的名聲比龍王更長久，在中原的影響也更大，他一點也沒讓崆峒派監門大弟子失。

那是一名材瘦高的老者，白袍白冠，長著一對極為濃重的眉，黑長須垂到前，每邁出一步都顯得莊重威嚴。

只需要再年輕一些，周羽清就會將他當龍王。

周羽清遠遠就能從龍王上到張緒，另外兩人自然更不例外。但他們卻另有看法，目在龍王上駐停頗久，好一會才做出反應。

慈最勝指著外面的紫鶴真人，說：“龍王居然投靠崆峒派的老兒？看來我是錯了。”

顧慎為“唔”了一聲，他正在集中力讓自己進戰斗狀態，無意與對方作無意義的爭論。

紫鶴真人走進庭院，彎腰出雙臂，攆走擋路的。剛才那場戰斗對它們毫無影響。

“最勝教主，咱們可有些年頭沒見啦。你說我是老兒，我瞧你也不年輕了，當年你臉上可沒有這麼些皺紋。”

慈最勝昂起頭，用譏諷地語氣說：“你挨過我一掌，居然現在還沒死，佩服佩服。”

“唉。我等死等了十六年，沒想到人不僅活著，還熬了‘老神仙’，沒說理。”紫鶴真人轉向顧慎為，“龍王六年前借住此地。我今天才下山拜訪，實在是大大失禮了，龍王不會在意吧？”

顧慎為搖搖頭，現之后第一次開口說話，“這樣很好，我喜歡清靜，而且——我早就不是龍王了，我想屠狗當年應該說得很清楚了。”

“清楚，可我老啦，六年前的事有點記不住，就像這位最勝教主，要不是十幾年前他打過我一掌，我本記不住他的模樣。嗯，他還是喜歡穿白，‘白彌勒’——這還是你的綽號嗎？”

“那不是綽號……”慈最勝略顯惱怒。

“對對，你本來就是彌勒降世，慈最勝才是你的化名。要我說，這世上七八糟的，管它干嘛？你還是重回兜率天宮，過個千八百年再降世吧。”

“人老貧，紫鶴，你還想再我一掌嗎？”

“老胳膊老，哪還得了最勝教主外剛、變化無形的慈心三昧掌？雖說這是我崆峒派的地盤，我還是讓你三分吧。”紫鶴真人向右走出幾步，轟趕腳下的群向前走，擋在他與慈最勝之間，然后向顧慎為出微笑，“聽說你去買酒了？我約記得屠狗告訴我說，你打算十年不出山來著。”

“我自有原因。”顧慎為說，覺得這位紫鶴真人與想象中的不太一樣。

真人久已不染世，這時站在兩大高手之間，心很是愉快，顧慎為敷衍應對他也不在意，左瞧瞧右看看，說：“怎麼樣，接著打嗎？”

“你又敢接我的慈心三昧掌了？”慈最勝暗暗蓄勢。

“我自己？”紫鶴真人好像嚇了一跳，“不不，我越老越惜命，只想跟在龍王——不對，顧慎為——后，偶爾出上一掌就行了。”

遠草叢里的周羽清深愧，老神仙在中原江湖地位崇高，在崆峒派弟子心中更是至尊無上，居然在邪教教主面前示弱，甘居西域魔頭之后，實在出乎意料，他只能將頭埋在草地上，就算功力恢復也不想站起了。

慈最勝打量著對面的龍王，仍在衡量這個年輕人的斤兩，從紫鶴真人的話里他起碼弄清了一件事，龍王與崆峒派并未聯手，“我與龍王無怨無仇，沒必要大干戈。”

“他說他顧慎為，早就不是龍王了。”紫鶴真人糾正道。

慈最勝全當沒聽見，仍然盯著年輕人，“龍王已經聽到護法菩薩的建議了，怎麼樣？是聯手逐鹿中原，還是各行其是，日后一爭高下？”

紫鶴真人不甘心被出談圈子，搶在顧慎為前面說：“最勝教主，你連贈送的禮里面都暗藏機關。跟你這樣的人聯手，誰能放心？”

慈最勝仍然不看紫鶴真人，“十方教總得知道傳言的真假，強將手下無弱兵，龍王部下剛才已經證明這一點。”

“最勝教主不肯打架，難道是害怕了？”紫鶴真人馬上說。

“我與龍王從山谷外就已開始較量。一路上各使神通，誰也沒有給予對方可趁之機，惺惺相惜，不用再比了。”

“嗯，那我發現你們兩個的蹤影，也算了一手，咱們三個一塊‘惺惺相惜’吧。”

“嘿。”慈最勝冷笑，“你躲在西南方那棵樹上專心觀戰的時候，我與龍王先后從你邊經過。若不是擔心打草驚蛇，你會在所有人當中最先倒下。”

“哈哈。”紫鶴真人大笑，“吹牛誰都會，想見真章，還得打過，來來。”

慈最勝一掌拍在邊的泥墻上，整間草房微微一，倒也沒有更多異樣。“請龍王說句話。”

顧慎為盯著泥墻看了一會，扭頭說：“慈教主的武功令人敬佩。貴教盛我也心領，可我只想報仇，無意逐鹿中原，你我二人道路不同，還是各走各邊，井水不犯河水吧。”

“說得好。”紫鶴真人大聲贊道。

“龍王不想爭奪天下？”慈最勝不太相信。“你可是……當然，這是龍王的選擇，誰也強迫不得，不過這樣更好，十方教要天下鼎革。龍王想屠戮皇室權貴，我有教眾，你有刺客，聯起手來乃是天作之合，龍王還有何疑慮？”

顧慎為想了一會，突然抬手，也向泥墻拍了一掌，草房又是微微一，掉下幾片泥土來，“抱歉，我意已決，慈教主不必浪費口舌，你我并無恩怨，今后也不必相見了。”

紫鶴真人的目的已經達到，所以他不再“浪費口舌”了，笑地觀看，一句話不說。

慈最勝不習慣被人拒絕，他好像也對那堵泥墻產生了興趣，看了一會，說：“初次見面，龍王不相信十方教，也在理之中，眼下你我各守一方，相隔遙遠，早晚還會相遇，到時龍王再回答我的邀請吧。”

說吧邁步向外走去，白飄飄，袂角一只也沒到。

“不送，下回再來崆峒山，提前說一聲。”紫鶴真人在后面大聲道。

慈最勝走到柴扉之外，厲聲道：“還不起來？”

公孫病中掌，其他人吸本教的煙霧，都不致命，教主親臨，他們早就該咬牙蹦起來才對。

可是只有公孫病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其他教眾一個也不彈。

慈最勝臉微變，但他已經向龍王告辭，沒辦法重新發難，于是質問公孫病，“人都死了，你算什麼護法菩薩？”

公孫病茫然而驚駭，四下里去，說不出話來。

慈最勝繼續前行，一掌印在公孫病前，腳步不停，直奔馬群，跳上其中一匹，揚鞭離去。

公孫病站在原地，角流，再也不了。

“唉，不該放他走的。”紫鶴真人深憾，“最勝教主這人最記仇，你可惹下麻煩啦。”

“晚有晚的道理。”顧慎為說，UＵ看書 www．uukanshu.com他本不明白，這位鶴老神仙與自己初次見面，怎麼就擺出一副老前輩的架勢？

周羽清終于在草叢中站起來，跑出十幾步，扶起另一個人來。

韓芬的臉跟從前的龍王一樣蒼白，只是滿面笑容，顯得很高興，“敢跟我比用毒？顧慎為，你親眼看到了，是他們先手的。”

韓芬闖下禍事，顧慎為沒有責備他，而是對紫鶴真人說：“咱們打一架吧。”

話音剛落，中間的草房突然坍塌，揚起一煙塵，只留下膝蓋高的斷壁。

煙塵散去，紫鶴真人湊過去觀察，只見慈最勝曾經站立的那一邊，泥墻幾乎碎了末，顧慎為這邊，末不多，有一段數尺長的斷痕極為平整，倒像是刀砍出來的。

“嗯，你的確需要打一架。”紫鶴真人說。

（預計明天可以恢復兩更，前所未有的漫長咳嗽，雖然還沒完全結束，但是好歹不影響寫作了。）(未完待續。。)